沈医生更新了一条朋友圈,照片里他拧着陆时禹那只爱猫,配文惆怅又得瑟:“啧,你
爸倒下了,也就只有我肯收留你。”
刷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我正坐在小书桌前修改给张阿姨的装修设计图,冬季天黑得很
早,书桌前只开着一展小台灯,看到内容的我小心脏莫名紧了紧,立刻联想到沈医生是否在
暗示陆时禹生病抑或其他,打出几行字便想问问情况,写到一半,又退回主屏幕。
我好像已经没有立场去关心陆时禹的任何事情,否则只会显得我那天的拒绝矫情且欲擒
故纵。
扣上手机,我默默整理了一下自己突如其来的担心,可再画图时脑袋不受控制的想起跟
陆时禹重逢的种种,一会儿是售楼部她毫不犹豫得替我挡刀的画面,一会儿是他抱着咖啡威
胁我写喂养报告的模样,我甩甩脑袋又跳到那天送他回家,他躺在副驾驶疲惫不堪的样子,
最后是黑暗里,他从容冷静的侧脸,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他说:“姜淼,如果是这个
原因,我很失望。”
因为我胆小懦弱到连接受他的勇气都没有,所以陆时禹才失望的吧。可这样的我,现在
的我,一无所有的我,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我,又怎么敢接受他的喜欢呢。
“还跑步吗?”我正低沉得想着,高修齐发来信息,我这才记起,为了撮合他跟纪菲菲,
我作死得与他定下跑步的计划。
“当然要跑。楼下见。”
心很乱,图纸也画不下去,不如去陪高修齐。
十五分钟后,我穿着跑步服在巷子口跟拿着烤面筋的高修齐见面。
高修齐身高一米八,体重大概一百八,往哪儿站都是一个标准的胖子,且生活没半点压
力,成天吃喝玩乐,心宽体胖!
我怒其不争得瞪着他,这货却似乎一点没觉察我的小宇宙正在爆发,忒自然地将剩下那
根烤面筋递过来:“来,咱补充点能量再减。”
我一巴掌拍开他,然后猛得抓住这货的白皙的手腕,我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
下一瞬,宁静的胡同巷传来男生的惨叫,高修齐痛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
“胖子,疼不疼?”咬完,我瞅着胖子手腕通红的牙印,一字一句问。
“你变态啊!当然痛!”
“痛就对了!”我握住他的双手,深情款款,“这痛你一定要记住,为了纪菲菲,再痛
也值得,你还想不想当纪菲菲的男朋友?”
“想!”高修齐含着眼泪,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想我们从今天开始就减,我一个月五斤,你基数大一个月十斤,三个月后你抱你的美
人,我追我的男神!”
说完,我抬腿,迈步,小跑起来。
冬夜的寒风吹得乎乎的,拐出巷道就是护城河,我的计划是每天沿着护城河跑五公里,
总能把胖子跑成一个一米八的帅大个儿。
“冒昧的问一下。”反应过来的高修齐几步追上来,又恢复往日吊儿郎当状,“你男神
谁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有男神了?”
我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地上,然后尴尬地咳了咳:“那不是为了押韵吗?押韵!”
高修齐显然不信,意味深长地瞅我一眼,自个儿跑前面去了。
冬日的寒风吹得人脸疼,天气冻得连平时喜欢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都不肯出来,望着高
修齐肉呼呼的背影,心里觉得自己十分伟大,毕竟为了这货的终身幸福,我简直操碎了心,
若最终不能与纪菲菲修成正果,那实在让人灰心。
可跑着跑着,脑子里又浮出陆时禹那张脸,满脑子都是他,想起他失望的眼神,想起他
吻我的样子,想起他为了怕我误会特意解释车里的人只是他表妹的模样,一边跑一边止不住
得回想,想着想着我就突然觉得难过,胸口似乎被寒风吹开了一道口子,冷风呼啦啦地窜进
来,憋屈、难受、又有点疼。
我这人反射弧忒长,明明那晚拒绝陆时禹的时候没有多难受,他车开走的时候也没有多
难受,可一个星期过去,胸口五味陈杂,今日猛然间再得到他的消息,居然蓝瘦香菇。
到终点时,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忍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情绪也仿佛到达
极致,还没等高修齐喘过气,突然抱着双臂跟个小孩似的,哇哇大哭,嘶声力竭、肝肠寸断。
高修齐后来回忆他人生中最丢脸的时刻,提起那个晚上,仍旧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跟纪菲菲添油加醋地描述,如果我在趟地上多哭一秒钟,作为当事人的他估计能被周围的
人当成人贩子当场抓获。
末了,两个人问我为什么哭,我吸了吸鼻子,特严肃认真地回答:“彩票丢了,中了五
百万那张。”
坦白说,错过陆时禹,跟错过一个亿也没差别,这样一想,我更想哭。
纪菲菲不信,高修齐半信半疑,可我口风异常紧实,两个人也就套不出太多话。
成年人的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亲密如我们三个,依然做不到将内心深处的
桩桩件件与对方详述,比如在这场哭泣里,我不肯透露半分关于陆时禹的表白;比如纪菲菲
好像是从那个晚上开始再也无法坦然面对高修齐掏心掏肺的好;再比如我从来不知道大龄的
高修齐也承受着家里催婚的压力……
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漫长的别离,可分别的初始,我们皆无知无觉。
纪菲菲两天后跟合作方去 B 市考察工厂,家里自然只剩我一个,而我除了应付网站上屈
指而数的买房顾客,下班既痛苦又自得其乐的时刻便是设计赵阿姨家的房屋,空间模拟图修
改了一遍又一遍,一个星期后,我终于将成稿交给赵阿姨全家。
“尺寸上次已经量过,这套房子的建筑面积是 82.5 平米,加上当年阳台赠送,实际使
用面积为 89.3 平米,从客厅到对面阳台的面积有 36.7 平米,非常宽敞,完全可以改为三居
室的结构。”赵阿姨家,我抱着手提电脑,肯定道。
“还是把餐厅改为卧室吗?我当时都说过了,到时候靠厨房太近,油烟大,不论是宝宝
住还是阿姨住,我们都觉得不合适。”说话的是赵阿姨的未来儿媳妇,姓许,年纪几乎与我
一般大,个子高挑,人极瘦,跟模特似的,听说职业是公关方向,因此语言犀利,软硬兼施、
滴水不漏。
她旁边坐着赵阿姨的儿子,个子跟许小姐差不多,手松松搭着自己女朋友的肩膀,一副
什么都顺着恋人的模样,不怎么发表意见。
从上次我谈设计概念开始,许女士就不停地挑各种毛病,倒跟纪菲菲听来的八卦相符,
估计是两个年轻人婚后不乐意跟老人合住。
赵阿姨听了,当即反驳:“有什么不合适的,到时候我住这间,油烟我来受,不让我孙
子挨半点油烟。”
“阿姨,我们不也心疼您吗?您说多宽敞的一个两居室,改成三居室问题挺多,光照啊、
厕所啊、油烟等全是问题,我和小建已经想好了,给您在附近买个一居室的公寓,酒店式的,
还有公寓管家,贷款我们俩还,不让您操半点心。”
“妈,我跟小黎房子都替您选好了,您就准备舒舒服服的搬过去住,小区也不远,您想
回来随时回来。”赵阿姨的儿子也在一旁帮腔。
我默默闭嘴,毕竟这涉及到别人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
赵阿姨十分坚持,大约也已经跟儿子媳妇较过劲,脸色稍沉:“这房子是当年你爸留下
的,我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周围全是当年年轻时一块儿相互扶持过来的邻居,我不搬。”
“妈,您说您……”儿子还想说什么,被女朋友捅了捅胳膊,不敢再说。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小姜,刚才的那些问题上次我们就谈过,这次你有什么新的设计方案吗?”缓了缓情
绪,赵阿姨温和得问我。
为了最大限度的帮助赵阿姨,这次的设计稿我谨慎很多,于是不徐不疾道:“赵阿姨,
我想过了,油烟确实是个大问题,所以咱们不改餐厅,咱们把观景阳台改为卧室,考虑到采
光和通风问题,到时候直接用磨砂的玻璃推拉门。”
阿姨一听,眼睛当即一亮:“这个方案好,光照、油烟什么都解决了。”
沙发上,年轻小夫妻的脸色渐渐有些不自在。
“厕所呢!现在商品房的三居室一般都是双卫生间,阿姨,您说我跟小建都要上班,跟
您作息时间不一样,要是以后再有小孩,一个厕所怎么够,这改房子说得轻巧,留下的都是
后患。”许姑娘提出新问题。
“我能跟你们年轻人争厕所吗?一个厕所怎么了,我跟你爸没买房那会儿,住的筒子楼,
还好几户人家共用一个厕所呢!”赵阿姨嘴皮子也利索,当即反驳回去。
“这当年的条件能跟现在比吗?谁家不是越过越好,您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儿子听
着,也帮衬着媳妇。
儿子胳膊肘只会向外拐,赵阿姨顿时急了:“条件是好了,那也是我们上辈人给你们创
造的好环境,总不能条件好,生活安逸,就一点苦不能吃,厕所是大问题吗?为了一个厕所,
你们把我往外赶……”说着说着阿姨情绪有些激动。
我赶紧开口:“阿姨,您先别急,厕所的问题我也认真考虑过,咱们也不是不能改成双
卫。”
我话一说完,三个人齐齐看向我。
“主卧可以加一个卫生间,这套房的优势是主卧室本身就紧挨着卫生间,如果在增加一
个卫生间就要做下水,到时候只需要增加地面高度,之后从低端处给墙体打孔,管道进入卫
生间就可以。详细的我已经咨询过专业的施工人员,防水问题他们表示也能一并解决。”
赵阿姨越听脸色越高兴,不禁得意得瞅了沙发上的儿子儿媳一眼,忍不住夸:“小姜,
要不说阿姨眼光好呢。当初一看你们俩姑娘的屋子,就知道这改房的事还得交给你,我们咨
询了好几个装修公司,都一口咬定这房子要改可以,但是卫生间没法增加,你看小姜你一来,
问题不全都解决了。”
沙发上的小两口都有些不自在,好半天媳妇才勉强开口:“主卧再加一个卫生间,那我
的衣帽间不就没了,我原来想单独加个衣帽间的。”这话已经明明白白的暴露自己的私心,
因此声音到最后逐渐变小,也没什么底气。
我看了客厅里三个人一眼,然后说:“我刚刚跟大家说的,只是解决你们上次提出的几
个大问题,具体的方案我在电脑上给做了一个详细的空间模拟图。”一边说着,我一边打开
电脑,等三个人同时凑过来,点开空间模拟图,先将主卧的设计放大,“周小姐,主卧增加
厕所并不会影响您的衣帽间,您看,厕所加了以后,这里有个 80 厘米宽的空间,这个空间
我已经给您设计成一个步入式的衣帽间,里面的壁柜全用开放形式,只要樘板分割合理,做
出来的置物架完全够您和您先生使用。”介绍好住卧,我又点开儿童房,将布局放大,“这
间增加的卧室光照很好,大小合适,也靠近主卧,刚好可以做成儿童房,方便您晚上起来照
顾孩子……”
我花了整整半个小时跟这家人介绍自己的设计,大到房屋布局,小到厕所的一个扶手,
每个细节都是我认真考量过的,也尽量根据我从赵阿姨处了解的她自己以及儿子和儿媳的大
致喜好要求,听完后,三个人静默片刻,我正忐忑不安,赵阿姨忽然眉开眼笑:“小姜,我
是真没想到你的设计能够做得这么细致,连考虑我一个老人家防滑的设计都做进去了。你说
我们半个月前找的设计师,吹牛倒是厉害,图也画得好看,可我听他们讲完,心里愣是一点
谱都没有,总觉得好看是好看,不大实用,可今天听你的设计方案,我还真挑不出一点毛病
来。”
我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不同于成功销售一套房产的自豪,是另一种我自己暂时都
没有回味过来的块乐,我想了想,还是跟赵阿姨老实道:“这套设计方案实施起来也不是完
全没有毛病,比如您要多加一个卫生间,那装修费肯定要高出一大截,可能会大大超出你们
原本的装修预算。
赵阿姨一点不在乎道:“装修费贵个几万算什么,总比再买套房便宜。我这么大年纪,
图什么,还不就图个一家人住一块儿,团团圆圆、和和乐乐吗!”
这话明显说给自己媳妇和儿子听,因为赵阿姨说话时瞅了两人一眼,见小夫妻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再也挑不出其他的毛病,当即拍板道:“就这么定了,阿姨就按照你的设计图装修,
不改了!”
回家后我兴奋得跟还在 B 市考察的纪菲菲视频,告诉这妞因为设计稿,我赚了一笔的外
快。
纪菲菲住在酒店里,正在浴室里卸妆,一边洗脸一边跟我唠嗑:“你累死累活半个月就
挣了这么点,有什么骄傲的。我听说厉害的设计师都是按平方计价,人家设计一个平方就得
是你那个价格。你那个师兄陆时禹,听说现在让他设计一套房,价格能比房子总价贵,啧啧,
你还嫩着呢,瞎激动!”
我撇撇嘴:“陆师兄那个级别早不做一般的家装设计了,人家都是做别墅,一般人都约
不上那种。我能一样吗,我现在连个设计师的职位都没混上。”
“要是当初你的设计图没有被盗用,你现在也能从助理设计师升级为设计师了吧。”纪
菲菲唏嘘不已。
这话一说完,我们俩同时陷入沉默。
我刚毕业那会儿,还是个充满雄心壮志的设计小白,实习的第一家家装公司在业绩口碑
一直不错,推荐我去面试的是比我大一届的师姐,叫杨昕,大学时学校的设计比赛我们一起
合作过,因此关系还算熟悉,设计上我有任何想法或者问题也喜欢跟师姐交流。
一年后杨昕由助理设计师升级为正式设计师,市里举办一场家装设计比赛,公司里所有
员工都跃跃欲试,因为老大放话,只要能在这次比赛中获得奖项,为公司争取荣誉,职称都
能往上升一级。我那会儿还是个助理设计师,自信满满得也提交了一份设计稿,结果我花了
整整一个月的设计图跟杨昕学姐的几乎一模一样,公司高层震怒,杨昕的身边的助理一口咬
定是我抄袭,因为稿件是她亲眼看着扬画出来的,恰逢我设计时借用过杨学姐的二手笔记本
画初稿,最终成为我抄袭扬昕的关键证据,被迫离职不说,在业界更是被视为耻辱。
有了抄袭的名声,再加上助理设计师入行时收入原本就十分难熬,周晟又出车祸,逼不
得已我才跟着纪菲菲转行做了房产销售。
后来,听说杨昕的设计稿果真在市里拿奖,如今已经是业界知名设计师,不可同日而语。
我一直努力忘却这件事,因为实在不大光彩,我所背负的名声,注定我可能再也不能踏
入家装设计行业,因此我浑浑噩噩,自暴自弃,背离自己的梦想许久……
没人提这件事,每次提起杨昕,纪菲菲就破口大骂,可骂完发现难受的那个是我,也不
敢再提,这回也是说瓢了嘴。
“那……那什么,其实也很不错了,你算算,要是一个月多接几回这样的私活,日积月
累的,姜淼你也能混成小富婆啊!”察觉到气氛不对,纪菲菲及时转移话题,安慰我道。
“那可不!”我赶紧跟着接茬,不想被纪菲菲看出端倪,“你那边怎么样?什么时候回
来啊?”
“周四,机票我都订好了。工厂我考察过,虽然旧一点,可生产线完全没问题,也就我
朋友手里资金紧张,不然还轮不着我来投资呢!我回来再跟你详说。”
“行!”说完话,我挂断语音。
屋子里静悄悄的,纪菲菲平时在的时候还不觉得,可她突然间不在,竟显出几分孤寂。
我叹口气,刚才的那丝高兴荡然无存,起身给阳台上的几盆花浇水,又将地板拖一遍,最后
实在无事可做,觉得沙发旁纪菲菲那叠积灰的杂志实在碍眼,忍不住整理一遍。
其中一本商业杂志掉落在地,封面恰好是陆时禹,扉页上,陆时禹西装笔挺、面容冷峻,
遥远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陆师兄?”
“嗯?”
“成为顶尖设计师是什么感觉?”
“我没办法告诉你,姜淼,你得自己站上来看。”
回忆到这里,我鼻子莫名又有些发酸……
再见到陆时禹是在三个月后。
赵阿姨家的装修接近尾声,期间我还跟老人家一起挑过装修材料,去的次数多了,也就
跟她儿子儿媳也熟稔。
混熟以后发现许黎这姑娘除了跟时下年轻的女孩一样不敢跟公婆住外,没什么毛病。为
人爽快、做事不拖泥带水,偶尔还跟我似的喜欢犯二,最重要的是她还给我成功介绍了两个
房产客户,简直为我这几个月的工资做出杰出贡献。
周末,她非拉着我跟她一块儿去挑家具。
“我告诉你姜淼,我就赖上你了,谁让你当初非帮我婆婆把房子给改了!麻溜的,赶紧
下来,车子停久了得遭罚单!”电话里,许黎死皮赖脸的,一点不跟我客气。
我问纪菲菲要不要一起出门,这妞顶着一双熊猫眼从电脑屏幕里拔出来,跟没魂儿似的
瞅着我,我赶紧摆手:“算了,你还是去睡觉吧。”
自从将自己的大半身家砸到发小的工厂,纪菲菲就疯了,每天除了累死累活的做直播,
还要远程遥控工厂大小事情,连服装设计有时都要亲自参与。
重压之下,纪菲菲有点疯魔,时常半夜三更睡不着觉,通宵游戏成了减压的唯一方式。
我胡乱裹了一件卫衣,画点淡妆,出门跟许黎碰面。
“你是不是又瘦了!胸前两块肉是被叼走了吗?”许黎一见我,将副驾驶的包扔后座,
毒舌道。
我跟胖子跑步三个月,风雨无阻,起初胖子被我折磨得天天哭,一个月后上称,瘦了十
二斤,原来胖得黏在一起的五官终于分开了一点,这货顿时信心十足,煽情得跟我感叹,瘦
下来感觉连空气都是甜的,然后他决定一鼓作气,不瘦出八块腹肌坚决不去纪菲菲面前刷存
在感。后面就完全变成高修齐折磨我,下雨天我一犯懒,他能给我十个夺命电话,运动后的
结果是我的小肚腩也成功消失了,可怕的是我的胸口也更平坦了。
我顺手拉开卫衣瞅了一眼,说道:“中午请客,你得给我点份木瓜。”
“哈哈哈……”
然后我俩驱车前往 L 家具城,许黎作为一个品牌公关,常年侵泡在各种奢侈高端货里,
眼光毒辣,挑选家具也非大牌不要,L 品牌是业界的新起之秀,东西贵得咂舌,整个 A 市也
就这一家旗舰店。
家里的大件许黎跟她老公都挑得差不多了,这次主要是看灯具和一些简单的厨房用品,
因此我俩目标明确,直奔灯具展区,要从眼花缭乱的设计师作品中挑出合适的灯具并不是件
容易的事,我们选了一上午,终于将客厅和卧室的灯具定下来,最后不约而同得被一款带木
质风格的落地灯吸引,许黎十分中意,觉得放在沙发旁完全能提升整个客厅的格调,仿佛就
是为了她家客厅而生,我也觉得这款灯具的设计不仅简约大方,功能技巧更是匠心独运,但
一瞅价格,忍不住提醒她。
“预算可能会严重超支!”我指着标价,偷偷跟许黎咬耳朵。
许黎瞅到价格也脸也一白,犹犹豫豫,手却恋恋不舍得放在灯具上,旁边的销售人员大
约看出她的喜爱,赶紧微笑介绍道:“小姐,您眼光真好,这盏灯具是意大利阿莫尔的最新
作品,设计师的灵感源自于咱们中国汉代,灯具不是木质,都是竹制,灯是限量版,全球只
有五盏,这是最后一盏。”
事实证明,千万不要跟一个品牌公关提什么限量不限量,果然,许黎两眼放光,简直用
看情人的目光瞅着面前的落地灯,爱不释手,最终咬牙,闭上眼睛将银行卡上交。
“大不了几个月不吃不喝,做人嘛,有点格调是最重要的。”这妞心情大好,想得极开。
“要是大家都跟你似的,那店里的销量也就不用愁了。”我打趣,陪着她一块儿等销员
去办理结账,“不过你眼光还是不错的,这灯值,这位设计师的作品在业界很有名,虽然是
新人,但是作品都具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那是,姐我眼睛毒着呢!”许黎挑眉,满眼得意,“回去你可别跟我婆婆提起价格,
不然又得说我花钱大手大脚了!”
我听着乐呵,许黎这妞没啥大毛病,就是花钱厉害了点,不乐意总被长辈唠叨。
我门俩瞎聊着,方才去刷卡的销售人员却一脸歉意的回来:“不好意思啊,许小姐,这
盏灯唯一的库存,已经被刚才的顾客订走了,您晚了一步。”
许黎脸色一垮,我本以为她要放弃,谁知道她接过银行卡,顺嘴就问:“那位顾客刚走
吗,人在哪儿?”
销售人员面色犯难,一副不大方便告知的模样,许黎也不与她纠缠,小跑几步,到结账
区。
我没料到许黎如此执着,只好也跟上去,到结账台时恰巧听见许黎跟一位男士说:“这
位先生,您挑走的这盏灯,我非常中意,我们家刚装修好,缺的就是这盏落地灯,您能割爱
将它让给我吗?”
身材高挑的男人恰好回头,他穿一件姜色的亚麻衬衫,下身配浅色牛仔裤,衬衫松松扎
进裤腰里,衬得身形极其袖长,因为肤色白皙,居然轻松就驾驭这样清新的颜色,漆黑的发
丝下,五官轮廓带着一点混血,眉目清淡,眼神微微一挑,略过面前的许黎,看了过来。
于是猝不及防的,就这么撞见陆时禹。
我在一米开外匆匆刹住脚尖,看清楚人,差点没当场跌倒,而许黎那妞离帅哥太近,居
然微微红了脸,犯了花痴。
气氛静了静,陆时禹没有回应许黎,我实在觉出几分尴尬,才打招呼道:“陆师兄。”
陆时禹没应,仿佛没听见,可他刚刚明明一副等我开口的模样。此刻眼神略过我,静静
看向面前的许黎:“好东西下手要快,就像人一样,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错过了。所以,
抱歉,这灯也是我的心头好,你还是挑别的吧。”
明明是在拒绝许黎,我却听出他弦外之音,不禁脸颊泛红,觉得陆时禹忒自恋,一副错
过他就错过全世界的臭屁样,可又觉得他的自恋一点毛病没有,毕竟大学时代,想要扑入陆
时禹怀抱的女生就多如牛毛,毕业后只多不少吧。
许黎怔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偏偏叫上劲,一手拖住对方的小推车,一
手拽住我将我拉到陆时禹面前,不死心道:“大兄弟?熟人是不是?熟人好说话,现在让你
割爱你肯定不愿意,要不然我再搭顿饭,让你俩好好叙叙旧,你再考虑要不要将东西让给我。”
许黎这个不要脸的,居然要将我也搭进去,我掐了她胳膊一下,脸色涨的通红:“许黎,
就一盏灯而已,你别钻牛角尖了。”
陆时禹眉毛上挑,十分可惜似的:“哦,你看,有人好像不愿意。”
许黎多上道,立刻会意:“不会,她车都没有,还得靠我载回去呢!”
十分钟后我们坐在附近一家粤菜餐厅。
一路上我想杀了许黎的心都有,偏偏这妞滑不溜秋的,让人发作不得,一落座,点完菜,
她还喜欢瞎打听:“二位什么关系?”
“校友。”
“债务关系。”
我跟陆时禹同时答,下一瞬,我侧过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陆时禹,傻眼!
在陆时禹理所当然的目光下,我终于想起来了。
貌似、似乎、可能指得是那次的小车祸赔偿,我确实还欠着陆时禹一笔“巨款”。
这人日理万机,却还能记得这么清楚,真是不容易呢!
我暗自磨牙,心一狠,拿起手机就要转账,咬牙切齿:“是马上就能解除的债务关系。”
陆时禹笑了笑,喝了口水,不置可否。
悲剧的是我卡上竟然连四千块都没有,这才记起似乎刚给周晟他爸交完住院费,只能默
默放下手机,还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左顾右盼:“这里信号真差。”
“没有啊!”许黎丝毫不明白我的窘迫,拿出手机检查,“我的信号满格,很好呀!”
我笑的很尴尬,脚下偷偷踹了她一下。
许黎瞬间领悟自己说错话,却也不十分明白,见场面尴尬,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就尿
遁了。
“姜淼,你已经穷到连四千块都拿不出来了?”陆时禹勾了勾唇,手指摸着下巴,口气
十分欠扁。
“准确的说是三千七百八,别忘了,我还当过代驾。”我不服气。
陆时禹清嗤一声:“哦,就当三千七百八好了,什么时候还钱?”
我从来没有挺听人将“还钱”两个字说得这么性感勾人的!
可那也是“还钱”!
“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锅,明明是你撞的人!”我愤愤,眼神可以杀人。
陆时禹眉头微蹙,十分不赞同:“不要因为我向你表白过,就随便撒娇。”一副我欠债
不还,只会撒娇耍赖的口吻。
我实在没想到陆时禹能够将“表白”两个字说得这么随便,呛了呛,一时气弱,只好投
降,不自在道:“那什么……我会尽快还您的。”
“什么时候?”没想到陆时禹步步紧逼。
陆时禹的有钱人风度一定是被狗吃了,我脸憋得通红,也憋不出一个具体日期,毕竟我
卖房的提成已经悉数贡献给医院,而下一个客户,我还不知道上哪儿去忽悠。
“看你的样子,这笔债也是遥遥无期,不如换种方式?”这人缓了语调淳淳善诱。
我眯了眯眼,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却还是下意识得喝了口水,接话:“什么方式?”
“以身抵债。”
“噗!”一口水喷出,不偏不倚正好全数溅在陆时禹身上。
脑子里瞬间蹦弹出言情小说里那些虐恋情深、先虐身后虐心的戏码,就在我一边觉得对
方龌龊无耻一边又忍不住对陆时禹的肉体想入非非的时候,陆时禹脸色黑黑地扔来一把钥
匙,连同一张工作室名片。
“你说的以身抵债是指这个?”我拿起名片。
“不然?”陆时禹正拿纸巾擦拭上半身,脸色臭得可以,然后他像是反应过来,唇角勾
了勾,漆黑的眼睛竟带出一抹三月桃花的潋滟,“你想得是什么?”
我耳朵都红了,小声的:“是你用词不当。”
“想得美!”陆时禹似笑非笑,那口气,好像我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女流氓。
我脖子都气红了,偏偏视线被名片上的家装工作室吸引:“这是有名的 W 工作室?”
“唔。”陆时禹点头。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背后的凳椅晃了晃:“你……你让我去这里抵债?不是,呸,
工作吗?”
陆时禹继续点头。
我瞬间觉得他简直对我用情至深,一定爱我爱得海枯石烂,这哪里是还债,这分明是宠
我宠我宠我啊!
“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的!”我赶紧点头,一时被幸福冲昏头脑,简直觉得空气里都在冒幸福的
小泡泡。
“愿意的话,明天开始上班,我缺个司机。”
“好啊!”我傻乎乎得点头,突然觉得没对,“什么?司机?”
“我司机摔到手臂,需要休息一个月,我想来想去,你正好合适。一个月之后我们俩的
债一笔勾销怎么样?”陆时禹笑眯眯。
那天晚上吻我额头的一定不是陆时禹吧。
一定是我的幻觉!
这种斤斤计较、物尽其用、简直钻进钱眼里的人怎么可能会温柔得说出要做我男朋友的
话。
想到这里,我捏着名片的手指紧了紧,垂下视线落在那把方才被我忽略的车钥匙上。
所以,既然是让我开车,干嘛要给我一张工作室的名片。
仿佛看出我的疑问,陆时禹口气随意:“汽车停载名片上的地址里,油费记得也找他报
销。”
我咬牙切齿:“您……考虑得真仔细。”
许黎最终得到她中意的那盏落地灯。
于是回去的一个小时车程里,她起码花了半小时夸奖陆时禹的风度,从外貌到内涵、从
身高到学识,连陆时禹脚上穿的那双鞋,她都觉得十分彰显其高端时尚的品味。
我斜靠在副驾驶,手里摩挲着陆时禹递来的那张印有工作地址的名片,内心抽搐不已。
偏偏许黎不知死活,得意洋洋:“幸亏我机智,早看出你俩有猫腻,陆先生看你的眼睛
都放着光,否则今天这灯还落不着我手里呢!”
我阴森森地看她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他看我有光了,确定不是讨债来的?”
许黎笑嘻嘻,一脸高深莫测:“别矫情,我掐指一算,姜淼,你俩有戏!”
我瞅着手上的名片,眼神黯了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