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我很快想起自己遗忘的事,因为大清早的,当我拖着小箱子兴奋得准备去跟同
事汇合撒欢儿的时候,陆时禹那辆扎眼的迈巴赫已经停在巷道口。
陆时禹西装笔挺,白衬衫套烟灰色休闲西服,长腿、瘦腰、帅脸,在清晨透明的阳光
下,端得那叫一个丰神俊朗。
反观我,身上挂着淘宝销量第一的背带裤套帆布鞋,20 寸的黑色行小李箱还是少了个
车轱辘那种。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片刻,陆时禹微微皱眉,我咬唇检讨半天,脑中灯泡一亮,
终于想起上周似乎、貌似、可能,陆时禹说周末要带我去看什么来着?
“家具展?”我瞳孔睁大,脸上的笑容要多苦有多苦。
陆时禹按按太阳穴:“很好,看来你还不算失忆得太彻底。不过你这副模样,应该也
不是要跟我出去看展的样子。不解释一下,嗯?”
心神俱灭!
火星撞地球!
“灭霸”来了!
这都是什么破记性,我居然把家具展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关键是这两天陆时禹出差,
为了不带他,平时聊天我可是一丁点都没提公司郊游的事。
“那什么……公司搞团建,两天一夜,我把家具展的事给忘了,我不是故意的。”我
拖着小箱子,叮叮咚咚地跑到陆时禹面前自首。
眼前俊脸沉得可怕,闭了闭眼,薄唇张张合合,气得居然说不出责备的话。
我内心十分歉疚,偏偏同事这时打来电话:“姜淼,忘了告诉你公司迟到要罚款,微
信转现金!”
是杨真真的声音,穿透电话孔,又尖又细,陆时禹显然也听到了。
死就死吧,这时候还不使出女生的杀手锏,可真是给广大女性同胞丢点,想到这里,
我踮起脚尖,往脸色难看的陆时禹唇上碰了碰,撒娇:“亲亲男朋友,我进公司的第一次
团建,肯定不能缺席,家居展你自己去吧,对不起啊!”一说完我跟做贼似的,拧着箱子
就往外撤,急匆匆地只想着不迟道。
跑出两米远,又觉得自己实在太渣,忍不住回头瞅一眼,果然男朋友靠在车窗口,双
手插袋,面无表情地垂着睫毛,居然意外地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
渣女!我忍不住想给自己一耳光,又跑回去巴巴得哄人:“陆师兄,要不然你陪我一
块儿去团建吧,公司说可以带家属,嘿嘿。”
陆时禹终于看我一眼。
“我下次陪你看展,肯定不爽约,我发誓!”用力保证。
陆时禹抿着唇,纤长的睫毛下,漆黑的眸子依旧沉沉。
没办法了。
我捏了捏手心,红着脸,踮起脚尖,跟陆时禹脸颊碰脸颊,娇滴滴的,甜腻腻得:“陆
师兄,陆时禹,时禹……”
这回,冰山脸终于破功。
但是一路上,驾驶座的陆时禹还是没有给我什么好脸色。
以至于跟同事们在公司楼下会和的时候,我都十分忐忑,害怕陆时禹甩脸子。结果大
家见面握手时,陆时禹还居然难得的扔出了笑脸,态度大方得体,惹得杨真真偷偷拉我到
一旁,问我哪里找的极品男友,不会是租的吧,公司说带家属,也没说必须带啊,姜淼你
也太拼了,从哪儿找的临时演员,贵不贵?她觉得这男人挺眼熟的。
幸好只是眼熟,我稍稍松口气,重新钻进陆时禹的车,原本是蹭同事的车坐,可陆时
禹自己开车,没道理还去蹭别人的。
一上车,陆时禹就恢复那副高高在上、不想说话的样子,跟刚才在同事们面前表现的
和蔼可亲简直判若两人,太可怕了。
我觑了觑他脸色,小心翼翼地献殷勤:“有两个小时的车程,陆师兄,待会儿到了服
务区我们就换着开吧。”
“不用。”这人终于舍得搭理我,口气却依然冷冰冰。
我简直想抓脑袋,偏偏不知道该怎么讨好对方,只好低低应了一声“哦。”不敢再多
说话。
到达民宿已经是半响午,大老板跟二老板都还没到,据说是大老板早上睡过头,要下
午才来跟我们集合。行政部的小景安排大家先拿房间,吃完午饭等老板们一块儿进景区游
览,附近有温泉,晚上可以温泉烧烤趴。
为了方便考察,住的名宿正是将要修缮改装的这家,酒店整体是木式结构的建筑,看
得出来已经有些陈旧,有些地方甚至年久失修,据服务员说,平常住宿的客人也不多。
小景分发房卡,最后才轮到我,这姑娘冲我眨眨眼:“大床房只有两间,专门给你留
一间,看不出来啊姜淼,你这眼光够可以的啊,这种级别的帅哥都能拿下。”
“可……”可我可以拿两间吗?
我张了张嘴,再看看小景暧昧的神色,突然就说不出来了,自己也觉得怪矫情的。
果然带陆时禹来就是一时冲动,后患无穷。
大厅里很快只剩下我跟陆时禹,我把房卡递过去的时候,还妄图挣扎:“陆师兄,民
宿是要改修的,我们本来也是来考察,条件可能不是太好,要不然……”
话还没说完,陆时禹已经一手接过房卡,一手提溜着我的小箱子,大步往客房走。
穿过大堂后的碎石花园就是独栋的客房区,六层高的建筑并没有安装电梯,房间在四
楼,陆时禹踩着优雅的步伐,跟只贵族猫科动物似的,一声不吭得走在前面,而我亦步亦
趋,活像个小太监,十分气短,因为陆时禹已经整整一个上午不理人,并且这架势,有到
天荒地老的架势。
我撇撇嘴,有点小委屈,不就是没跟他报备团建的事么,不就是爽约家具展了么,不
就是有那么点不想带他见同事么,可把他给小气的!
我闷闷不乐得想,一个没留神,脚下踩空,突然人仰马翻得跌在楼梯,并且跟弹竖琴
似的跟每一层阶梯来了一个亲密接触,那模样,真是又丢人又痛得我龇牙咧嘴的,浑身都
生疼。
“姜淼。”这回陆时禹终于肯搭理我。
疼痛让我委屈,委屈让我生气,我可真是太生气了,所以陆时禹紧张得伸手过来扶我
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得把他甩开了。
真是痛死我了,哪儿哪儿都疼,疼得我都不知道到底该护着那里,坐在楼道口,眼冒
泪花的,又不好意思放声大哭,毕竟整个楼层都是同事,可太丢脸了。
“摔哪儿了?”他叹口气,蹲下身,态度柔软许多。
我咬着唇,委屈巴巴的,偏过脸,一点不想搭理他。
下一秒,陆时禹突然直接把我抱起来,他身上依然是那股似有若无的冷杉香,十分熨
帖,我忍不住环上他脖颈,倒是没有那么怒上肝火了。
陆时禹用房卡开门,把我放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又蹲下身仔细检查伤口,膝盖淤青,
手臂被楼梯层刮出了小血珠,腿上也有细碎的小伤口,惨不忍睹。
“箱子里有应急药包吗吗?”他边检查边问。
我摇头。
他微微蹙眉。
“负责团建的同事是哪位?”声音微凉。
我别别扭扭的:“小景,好像就住隔壁。”
几分钟后,陆时禹从小景那儿拿来急救箱,仔仔细细得用酒精替我伤口消毒,那可真
是疼,我连看都不敢看,忒想哭,又着实觉得丢脸,于是只能忍着,咬得嘴唇发白。
正在消毒的陆时禹终于看我一眼:“很痛?”
我包着泪花可怜兮兮地点头:“嗯。”
“该!”谁知这人一点不晓得安慰人,嘴巴忒毒。
这都是什么奇葩男朋友啊,我可真是太委屈了我,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生气,等陆时
禹上完药,我脸狠狠侧过去,眼泪莫名其妙地越流越凶,简直跟孟姜女哭长城似的。
陆时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了?还疼?”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憋闷极了,抽空还打了哭隔。
他又用纸巾给我擦眼泪,我把他手狠狠往外一拍,啪地一声,忒重,连空气都静了静。
陆时禹手背都被我拍红了。
我吸吸鼻子,有点傻眼。
陆时禹凝视我片刻,看得我心里发虚。
片刻后,手指重新伸过来,柔软的纸巾拂过眼部,他声音放得很低,诱哄的语气:“不
生气了。”
我顿时哇地一声,没出息得搂着他脖子,抽噎得更厉害,好不容易缓一缓,撒娇:“那
你不准再两个小时都不跟我说话!”
对方静了静,隐约传来一声轻笑:“好。”
“也不许乱发脾气,不理人!”我乘机讲条件。
“嗯。”对方意外得十分好说话。
我这才满意,然后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忍不住蹭蹭陆时禹的肩膀,吸吸鼻子。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我的情绪终于慢慢恢复平静。
陆时禹轻轻握住我肩膀,黑眸静静与我对视:“姜淼,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有压力?”
我心脏突突的,总觉得陆时禹这个问题哪儿哪儿都是坑,稍微回答错误就容易粉身碎
骨,不自在道:“没有啊。”
对方下颌微抬:“那你是觉得带我出来丢份儿!”
我顿时睁大眼,不知道陆时禹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赶紧拍马屁:“那可不要太有
排面,陆大神,你不知道你自己走路都带风吗?我同事还以为我是租的男朋友呢!”
这话逗得陆时禹扑哧一乐,然后他弹了一下我额头:“说真话,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我咬了咬唇,眼珠转了转,莫名有点紧张。
陆时禹大约在意的是我不愿意大大方方得带他见同事吧,为了这个还隐瞒了团建的事。
“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你也可能没时间。”
对方就用“编,我听你继续编”眼神看着我。
我泄气:“那你总要给我点时间适应,你那么耀眼,我……我也会偶尔不安,我才刚
进公司,你也知道普通大众对你这种‘霸总’目光异样,不想大家看我的眼光也不一样。”
“‘霸总’是什么?”大概是听到新词汇,陆时禹下意识蹙眉。
我呆了呆,不确定陆时禹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道,只能勉强解释:“就是电视
剧里动不动就发脾气,喜欢承包鱼塘,爱好给女主角买包买钻,帅得天怒人怨,有钱到人
神共愤,把女主角宠得万劫不复的‘高富帅’,别名霸道总裁,简称‘霸总’。”
气氛静了片刻。
陆时禹似乎在品味刚学到的新词,品味过来,眼神怪怪的,仿佛想笑,又仿佛有点莫
名。
我这才觉得不妥,脑子一根筋得把纪菲菲平时的“科普”背出来,这会儿就贼尴尬,
玛丽苏上身似的。
“就……纪菲菲老爱念,女生的口头禅,没什么的……”赶紧描补。
还好陆时禹没有在这个词汇上纠结,转而道:“那你觉得大家现在看你的眼光不一样
吗?”
我想了想,不禁承认:“好像也没有。”
陆时禹便掀掀嘴角。
我顿时有些羞赧,好像自己确实想太多。
“生活是自己的,眼光是别人的。姜淼,我在尽最大努力不给你压力,适应你的脚步,
但你偶尔也要给我一点回应,好吗?”
“嗯。”我点头,仔细品一品陆时禹的话,有点感动,忍不住圈住他脖子,承诺:“我
也会努力跟上你的。”
耳旁传来轻笑声,陆时禹吻吻的我鬓间:“没关系,我来适应你就好了。”
我心里觉得怪甜蜜的。
这种甜蜜感快就一扫而光,果然男人就是谎话连篇的大猪蹄子,陆时禹就是猪蹄中的
大猪蹄!
这人居然跟大老板认识,下午才来的大老板一见着他跟会见领导似的,别提多谄媚。
“舅,你说你来都不打声招呼,多委屈你,要不我重新给你定间房。”年轻的大老板
跟在陆时禹身后,瞻前马后的,脸上的笑容快堆出褶子,就差摇尾巴。
二老板似乎也觉着这货丢人,满眼嫌弃,摸摸鼻尖,伸手跟陆时禹交握:“梁谦,公
司副总。”
“你好。”陆时禹也伸手。
而我心里扭曲得跟麻花似的,刚才大老板叫陆时禹什么来着,舅?
是舅舅的舅?
杨真真忍不住捅捅我肩膀,眨眼:“看不出来啊,你还是老板舅妈啊!”
“皇亲国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以后可得多提携着点儿。”郑杰也在旁边打趣。
“陶小可,你少乱攀关系,是你舅吗,有你这么瞎叫的!”二老板握完手,抬腿就给
了大老板一脚。
“这不是我哥们儿的舅舅吗,我跟着叫一声怎么了,舅,您说是吧。”大老板搓搓手,
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我震惊了,一是因为大老板这副不要脸的样子简直是叹为观止,二是这人的名字居然
叫“陶小可”,我没听错吧?
果然,在我憋笑中,乔组长也忍不住跟我咬耳朵:“对,就是你听到的,我们老板叫
陶小可,是不是很可爱?不过平时不让人随意叫。”
岂止是可爱,配上大老板谄媚兮兮的娃娃脸,简直可爱死了。
下午大家进景区爬上,原本也算我一份,我也跃跃欲试的,可惜上午摔一跤,陆时禹
非觉得我受伤严重,这种折损膝盖的运动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事们上山。
正好我还有帐跟他清算,等同事们走光,笑脸一收,忍不住恶狠狠得戳了戳面前的
胸膛:“你跟大老板认识?”
陆时禹风轻云淡的,一点自觉都没有,颔首:“一个亲戚的朋友。”
我心里那个怒啊,觉得他忒不自觉了:“不是说不开金手指吗,陆师兄你上午才把我
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说要适应我的脚步,怎么能下午就告诉我,我是开后门进来的,你让
同事们以后怎么看我!”气哼哼的。
陆时禹纤长的睫毛扇了扇,似乎没听明白,片刻后,眉毛微蹙:“你觉得你能进公司
是我安排的?”
山风清爽幽凉,周围有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响声。
陆时禹这模样和口吻,也不像撒谎的样子,我内心狐疑,稍稍软了气势:“不……不
是吗?”
陆时禹捏了捏鼻梁,有些无奈:“姜淼,你脑子里成天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如果
是我要安排你进公司,第一,我不会背着你,第二,也不会让你进陶小可的公司,公司环
境不利于你进步和成长。”
“公司挺好的,我能进来很开心的。陆师兄,我们还是去坐索道吧。嘿嘿!”笑嘻嘻
得转移话题并且讨好得挽着对方的胳膊。
“姜淼,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我想了想,自我剖析道:“我吧,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冥冥中注定那种,总有
一天能横扫设计界的各大奖项,有时候看看自己的作品,又觉得我心真大,怎么不上天呢,
这种东西,大概别人用脚趾头都能设计出来!”
陆时禹扑哧一笑。
“可是陆师兄,你怎么会有老板这么大的外甥呢,虽然你看起来是比老板年纪要大一
点,不过……”我这人没事就喜欢瞎说,话刚说到这儿,就差点没咬到舌头,我居然说男
朋友年纪大。
果然,陆时禹仔细嚼了嚼这几个字,似笑非笑的:“我年纪大?”
“我……我就喜欢年纪大点的。”简直满满求生欲。
说完陆时禹好像也没什么反应,眼神依旧凉幽幽的。
“特别是你这样的。”我肯定道,就差举手保证。
说完脸就有点红,不过刚才差点把人冤枉了,说点甜言蜜语讨好一下,好像也不为过。
可是谈恋爱,不是男方负责说甜言蜜语吗?为什么我跟陆时禹是反的?
好气哦!
更可气的是,就因为摔了一跤,不能爬山就算了,晚上泡温泉的自由也被陆时禹无情
剥夺,这人义正言辞的:“伤口会发炎。”
“就是一点点小伤,我用保鲜膜裹一裹,我泳衣都带了,不泡多可惜。”说着,便要
往外冲。
半路被眼神闪烁的陆时禹拦住:“听话,我也不泡,陪你一块儿好不好?”
我心痒难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这趟旅程岂非全无意义:“可
我好久都没泡温泉了,伤口真的也不严重,你看都好了!”说着还巴巴得将伤口展示给对
方看。
偏偏陆时禹不为所动,顺手握住我手腕:“我带你去附近吃小吃。”还企图用美食糊
弄我。
不行,不爽,不开心!
坐在床上跟陆时禹生闷气!
小景给我发微信:“姜淼,还不下来?”
瞅了沙发上气定神闲翻阅杂志的男人一眼,叹口气,放弃:“不泡了,你们玩得开心
点。”
“不会吧,你男朋友这么封建?”
“封建?”受伤跟封建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小景说话怪怪的。
“杨真真刚才跟我打赌,她说你肯定不会来泡温泉,我问为什么,她说泳衣她替你买
的,太诱惑了,女朋友穿得这么诱惑,男朋友肯定不乐意!哈哈!”
“不是,上午摔了一跤,怕伤口发炎而已!”我赶紧打出字体替陆时禹辩解。
可一放下手机,便忍不住深思:吃完晚饭大家说泡温泉的时候,陆时禹也没那么强烈
的反应,好像变故就是出在……
我看了一眼被扔在床上的鹅黄色泳衣,其实买的时候我挑的都是保守款,偏偏被杨真
真吐槽像大妈,非得扔我一件露胸露腿的,说现在女孩都这么穿,有什么好害羞的。
再看一眼沙发上正在翻阅杂志的陆时禹,大约是接受到我疑惑的眼光,陆时禹掩了掩
唇,心虚似的,咳了咳。
越想越可疑……
不过这回可不能冲动得随意冤枉陆时禹,否则又要花心思哄人。
我转着眼珠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挑逗般挤进陆时禹怀里,坐到他腿上,十分遗憾
道:“陆师兄,泳衣买了不能穿,好可惜哦!”
陆时禹的俊脸有些不自在,放下杂志:“下回我带你去别的地方泡,嗯?”
有猫腻,哼,我得意地想,忍不住继续作妖:“那我就穿一穿,跟同事们拍拍照,不
下水,好不好?”
看你还不露出狐狸尾巴,封建、大男子主义,居然连女朋友穿泳衣都介意。我正想着
待会儿怎么趾高气昂得指责陆时禹的独裁专制,没想到这人脸忽然凑近,贴上我面颊,黑
眸沉沉,带着一丝熟悉的危险:“姜淼,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胆子越来越肥了?”
我脑中霎时空白,陆时禹靠得太近,灼热的气息拂在我脸上,嗓音低沉诱人,带着仿
佛猎者般的笃定,我已经觉得危险,下意识将人放开,可已经来不及,陆时禹稳住我身体,
精准得捉住我唇,啄了啄,轻笑:“不过我很喜欢!”
下一秒,他唇舌探进来。
上当了!我迷迷糊糊的想。
团建之后,设计部明显忙碌起来,乔姐开了好几次会,全是关于民宿修改方案,同事
们加班加点,就是为了能够成功拿下这次的改装权。而我上次受到陆时禹点拨的设计图终
于让许黎的朋友有了装修的欲望,对方给出诸多溢美之词且毫不吝啬地付出一笔不菲的设
计费,让我可以跟陆时禹约会的时候罕见地买一次单。
不仅我变得忙碌,纪菲菲最近也明显神龙见首不见尾,直播次数越来越少,去 B 市监
察工厂的时间慢慢增多,手机时常处于占线状态,仔细想想,似乎我与陆时禹见面的次数
都要比她多,因为常常我加班或者跟陆时禹约会回来,她在睡觉,而早上出门上班,她依
然未醒,虽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也逐渐没有交集。
如果一定要说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后来回想我们的人生从哪里分出岔路口,我想就是
这段时光,只怪彼时被幸福蒙蔽双眼,看不见周遭的不幸。
求婚时间越来越近,高修齐表现出一种不合时宜的焦虑,仿佛即将临盆的孕妇,时而
甜蜜,时而沮丧,情绪在短时间内剧烈波动,隔着微信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他如同少女般
小鹿乱撞的紧张。
“剧烈的情绪波动以及焦虑感在某类人群中容易引起食欲的膨胀,简言之,可能导致
复胖!”
被这人骚扰得没办法,我只好戳他死穴,果然高修齐停止他关于“如果纪菲菲当场甩
脸子怎么办,我是跳河还是跳高架桥,如果她沉默,表示答应还是拒绝,我可以选择强吻
吗”之类的碎碎念,转而果断道:“陪哥们儿挑只婚戒。”
多么幸福的烦恼……
纪菲菲的喜好向来不是什么秘密,贵的,越贵越好。因此我和胖子相约在 A 市有名的
奢侈品街,以前每次逛陪纪菲菲逛这种地方我就习惯性瑟瑟发抖,捂着干瘪的钱包一副害
怕被店员打劫怂样,常常让纪菲菲面上无光,如今替她挑选婚戒,有高修齐这只钱包在,
终于得心应手一回,直奔纪菲菲中意的品牌店,点出她曾经目光留连,恋恋不舍的款式。
除开经典款,也有新款,在柜姐的推荐下,我跟高修齐都有些眼花缭乱,最终的难题
是我们都不知道纪菲菲的手指尺码。
高修齐铮铮有词,在柜姐面前将自己处男的形象巩固得十分深刻,理直气壮得表示自
己连纪菲菲的手都没牵过几回,不知道那妞的尺码很正常,继而甩锅给我,觉得我作为同
一屋檐下的闺蜜,这点小事都不清楚,我俩到底是不是塑料姐妹情?
我也不甘示弱,嚷嚷我跟纪菲菲又不谈恋爱,也不求婚,我为什么要知道她手指尺码,
然后挑衅,我倒是知道纪菲菲的三围,比你这个“男友”要门儿清,怎样?
年轻的柜姐目瞪口呆。
半分钟后,柜姐展现出她的优秀的素养与销售能力,微笑建议道:“一般闺蜜喜欢互
相戴首饰,或许尺寸会不会跟您闺蜜的一样呢,您可以帮她试试款。”
高修齐立刻偃旗息鼓,露出讨好的笑容:“试试,我看你跟菲菲的手指差不多。”
以前高修齐一笑,脸跟褶子似的层层叠叠的肉,宛如邻家胖狗,如今减肥成功,脸上
一丝赘肉也无,五官线条清晰明朗,标准的帅哥一枚,居然十分耀眼,能帅得人小心肝乱
颤,我便也不好计较。想了想似乎跟纪菲菲的尺寸真差不多,女王般伸出手指,任他屁颠
屁颠得试款。
偏偏这人十分婆妈,这款戒指太细,那款又糙,我看中得他觉得我眼光差,纪菲菲以
前稀罕的,他又觉得款式老,好似没有一款能配得上他家纪天仙,试得我手都酸了。
百无聊赖间,余光瞥见门口一对恋人,女方妆容精致,身材窈窕,白衬衫配黑色条纹
直筒九分裤,标准职业精英女性打扮,居然是杨昕。
而他身边的恋人也是熟人,以前公司的设计副总监,方皓。
两个人亲密的挽着手臂,手指上有明显相同的对戒。
我的手抖了抖,脑海中有一片空白,然后在那片空白后,是被方皓当众批判抄袭杨昕
作品,在同事们异样的眼光下,抱着办公用品灰溜溜离开办公室的画面。
“姜……淼?”杨昕显然也看见我,精致得眉毛微微上挑,目光落在我面前正在试戒
指的高修齐身上,饶有兴趣。
我咬着唇,忽然有种落荒而逃的想法,虽然这种想法怂且十分没有出息,可是我的大
脑几近爆炸,我的生活在周晟去世那天天翻地覆,而我的事业也因为面前这两张脸,坠入
深渊,如今好不容易逐渐恢复正轨,此刻再见面,仿佛一种不详的预告,让我下意识想逃
离。
“听说你转行做中介,看起来过得还挺不错嘛。要结婚了?恭喜!”对面女人嘴唇蠕
动,场面话说得极为漂亮,好似我们中间,没有隔着那一场抄袭与被抄袭的腥风血雨。
我的脸色一定很白,因为我下意识拽着高修齐的胳膊,拽得很紧,嘴唇微微发抖,居
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高修齐奇怪得看我一眼。
“对了,我是这家店的 VIP,需要帮忙打折的话,说一声,毕竟这里的价格……”杨
昕盯一眼穿着有些节俭的高修齐,意味深长的,“有点小贵。”
高修齐不愧是我的男闺蜜,立刻亲密得将我手放入他手臂间,一副暴发户的气势:“用
不着别人献宝,试了半天,没一件配得上我家亲爱的。”说着,还特别体贴得帮我捋了捋
刘海,戏精上身般宠溺道,“亲爱的,我们去别家看看?”
我抓住他手臂,避开对面视线,点头。
刚走出店门,便听见方皓隐约不悦的声音:“跟她打什么招呼!”
“怪可怜的,听说她转行卖房了,这风吹日晒的,也不容易。”杨昕用一种惋惜的声
音道。
我的唇咬得死紧,差点咬出血,我以为人可以无耻,但是显然杨昕的无耻不在我以为
的范围之类。
“怎么样?我演得好吧,有没有在你前男友面前跌份儿。姜淼,你说你怂不怂,平时
跟我杠来杠去的,见到前任屁都不敢放一个,要不是哥们儿我今儿替你兜着……”几分钟
的时间,高修齐已经脑补出一段“偶遇前男友”的戏码,并且自以为是得配合出演了。
我垂着视线,终于松开紧紧咬住的唇角,被高修齐的反应逗乐,想了想,低低道:“不
是前男友,是杨昕,就冤枉我抄袭那个……”
高修齐愣了愣。
“那个冤枉你抄袭,害得你半年没找着工作,最后去卖房的女的?”嗓音大了点。
我点头,脸色很难看。
“就这女的干完伤天害理的事,还敢在你面前瞎嘚瑟,走,我去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实在不行,揍她一顿出气!连着她老公一块儿揍。”
我急忙拽住他:“胖子!胖子你别!都过去了,这大街上的,多丢人!”
好说歹说终于阻止了高修齐,然而还是忍不住被他说教,指着我脑袋骂我怂,只会跟
他窝里横,真正遇到敌手跟兔子似的,溜得贼快,没半点气魄,姜淼啊姜淼,你就怂死吧
你!
我承认我没出息,遇事只会下意识躲避,然而抄袭事件是我一辈子的阴影,杨昕是噩
梦里的厉鬼,见到她,我就有种强烈得十分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让我条件反射得想要离得远远的。
我的预感果然成真,几天后,民宿项目的小型招标会议上,我们设计组与杨昕带领的
设计团队狭路相逢。
大老板拉来的活计并不是十拿九稳,接手民宿的老板旗下经营着好几家酒店,并不十
分信任我们这种小公司,碍于朋友关系,将我们公司纳入招标团队,与另外几家团队共同
竞争,谁的设计和报价优异,谁将拿下民宿的最终装修权。
杨昕所带领的设计小组便是其中一家,且实力不菲,上市公司,设计团队的小组成员
或多或少得拿到过设计奖项,其中一位是抄袭事件指认我的一位实习生,叫邹雨,早已经
成功转正,是公司的正式职员。
乔姐并不知道我与杨昕的过节,这次招标会带上我,用她的话来说,纯粹是见见市面,
杨真真跟郑杰两人才是真正的左右护法。
然而谁都没想到,我这个“见世面”的会成为导致落标的关键人物,会议上,邹雨像
一只吐信子的蛇,明里暗里讽刺有我们公司的存在,简直拉低这次招标会的档次。
杨真真不明所以,以为邹雨是讽刺我们公司小,不配参与竞争,撸起袖子开始打嘴炮:
“公司大不代表实力强,这年头,窝在大企业混吃等死的虫蛀多了去了!”
“说谁虫蛀呢?”
“谁喜欢对号入座说谁。”杨真真笑眯眯。
邹雨气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继而抱着手臂讽刺:“小公司就是不一样,什么人都敢招,
抄袭的人永远只喜欢打嘴炮,好像设计光靠一张嘴就行了一样。”
这话着实惹怒杨真真:
“什么抄袭?大姐,讲话不用负责任是不是?小心我告你诽谤!”
我就坐在杨真真身旁,对面是杨昕的团队,从杨昕人进来开始,我的手指一直握的紧
紧的,握得发痛。此刻,杨昕依旧一脸淡定,仿佛这场吵架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唇角的
笑容带着上位着的优雅与自信,宛如一朵盛开的硕大且纯白的莲花,而邹雨是那条替她乱
吠的傻狗。
多么滑稽的场面。
我想起高修齐说的,没半点气魄。
我忽然站起来,在邹雨开口之前,我也不知道突如其来哪里来的力量,我听见自己缓
慢而平稳的声音,就像我无数次在梦里辩白的那样,我说:“每个人说话要对自己负责,
也要对别人负责,邹小姐,你可能不知道‘抄袭’两个字对于设计创造者来说是一句多么
严重的羞辱与指控,你也从来没有办法想象这三个字背后有人要背负多大的代价,你一句
轻飘飘的指责,一份自己都没有确认过的证词,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人在做,天在
看,你看苍天饶过谁!”说道这里,我瞟了一眼她身旁脸色微微有些不自在的杨昕,继续
道,“我们公司的设计方案还没有展示,你们就忙不迭得讽刺公司小,有抄袭嫌疑,我不
知道是贵公司太自大,还是太自卑,需要先声东击西,搞些不入流的招数,打击敌人为先?”
邹雨脸色白了白,不知道是被我一番话吓到,还是内心有鬼,坐回原位。
乔姐和两位护法都看着我。
而我目光笔直得落在对面杨昕的脸上,直到她终于顶不住,偏离视线。
上次跟杨昕猝不及防得偶遇,我节节败退,被高修齐指责没出息,我事后反思,做错
事的不是我,需要躲避的也不该是我。
我纵然没有勇气揭开杨昕的关于抄袭的诬陷,但公司不能因为我而蒙羞,同事们日夜
赶制的设计方案也不能因为我变得一文不值。
可最终,还是落标。
杨昕一行人走出时,意气风发,脚下高跟鞋踩出胜利的节奏感,走之前她看我们一眼,
唇角笑容优雅漂亮,她说:“我们不需要声东击西,也不需要任何不入流的招数,事实证
明,敌人太弱,赢得也实在毫无悬念。”最后,她目光落在我脸上,翘了翘嘴角,意有所
指,“对了,姜淼,欢迎你重回设计行业。”
一回办公室,乔姐当着杨真真跟郑杰面,直接问我:“解释?”
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A 市设计圈子就这么大,与杨昕的相遇也在预料之中,只
是我着实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连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我垂下视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完完整整的解释一遍。
乔姐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却没有打断我,始终不发一言。
末了,杨真真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个大姐说的抄袭是……”话没说完,郑杰
捂住他的嘴,将人拖到一边。
“行了,先干活,我得跟老板汇报结果。”乔姐未做任何评价,转身拿着文件去二老
板办公室。
我呆呆坐在座位上。
杨真真与郑杰去了茶水间,半天没回来。
接下来一个星期,不知有意无意,重新陷入抄袭风波的我,仿佛被孤立了。
茶水间的话题是我的高富帅男朋友,以及我空降公司的内幕。
“就巴掌大的破公司,还内幕,以为宫斗呢?”电话里,纪菲菲听完我遭遇,冷嘲热
讽道。
我被她逗乐,想了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你生日快到了。”
“你一堆破事,还惦记我生日干嘛,女人过了二十五,都不需要过生日。”
“我刚好快发工资,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大得吓死你那种,我想起高修齐最近跃跃
欲试的傻样,压抑了一周的情绪终于松快许多。
“行呗,为了你的生日礼物,我也在这之前赶回来。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别成天胡思乱
想,等事情过去,咱用实力证明自己,吓不死那群嚼舌精!”
“好。”
挂完电话,我叹出一口气。
面前的羊肉米线已经渐渐冷却,碗里零星漂浮着几片香菜叶,空气里充斥着羊肉的膻味,
让人越发没有食欲。
傍晚的米线店生意极好,全是下班后不想做饭来店里随意对付一口的单身狗,可想想我
也不是单身狗,为什么还要一个人伤心难受舔伤口。
大概是羞于启齿,设计行业的人都十分敏感,两年前的事情我没有任何证据,连设计初
稿都是借杨昕的电脑完成,谁会相信呢。
陆时禹会无条件得相信我吗?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真的容易患得患失,至少在陆时禹面前,我真的不想有任何污点,也
不想他对我有任何猜疑,一丁点都不要有。
因此一连好几天,陆时禹的约会邀请我都找借口推掉,以我最近的状态,实在不想面对
他。
结好帐,有些闷闷不乐得回家。
晚风幽凉,午后下过一场细雨,整座城市浸润在一种朦胧的水汽里,到处是大大小小的
水洼,骑着支付宝的单车族一经过,水滴蹦蹦跳跳,溅人一身泥。
我刚到小区门口,A 字裙上已沾染上好些小水泥,正要找出纸巾擦拭,听见有人叫我:
“姜淼。”
抬头一看,居然是蒋安姐,她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标准的时尚精英打扮,温温柔柔朝
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