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常青和霍依然能拥有妙音鸟的翅膀和眼睛,能从高空中俯瞰这一座被遗留在戈壁滩上数百年的古老法阵,他们将会发现奇妙的事情此刻正在发生。
这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太阳西沉,无数块汉白玉石碑在夕阳的映照下,朝东方的大地拖出了长长的阴影。
然而眨眼之间,其中一些阴影的方位开始缓缓移动,发生了改变。
直到所有汉白玉石碑的影子都指向了圆形法阵的中心——那张汉白玉雕刻的宝座。
这一刻,整个法阵看起来,就像是只巨大的日晷。
而就在同一刻,蚁狮带着她头顶的定魂玉日晷,正好处于宝座之上,也就是整个法阵的中心。
巨变陡生。
常青和霍依然身侧,朝向东方的那些石碑忽然亮了,甚至连那些铭文模糊、已经失去效力的石碑,也一同亮了起来。
这光芒很快便熄灭了,但接着朝向东北的石碑也亮了起来,熄灭后,是朝向正北的石碑发亮……
法阵中的光芒依次明灭,流转不止,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而那宝座上的蚁狮尖叫起来,她额头上的日晷也同样旋转着光芒,在这光芒之中,常青他们眼见着她越缩越小,由成年的蚁狮缩小为幼虫,又由幼虫缩小为卵。最后被风吹散的,只是一撮轻烟。
而那日晷形状的定魂玉最终“啪哒”一声,掉落在了汉白玉宝座上。
之前常青听霍依然描述过,这蚁狮无论遭受多么严重的伤害,都能在短时间内恢复,之前她还以为是那定魂玉加强了她的复原能力。
原来并非如此,而是直接逆转了蚁狮身上的时间,让她恢复到了受伤之前!只可惜,眼下被触发的法阵加强了日晷的功效,反而让蚁狮幼化过了头。
常青感慨着朝宝座靠近,想要将日晷捡起来。
“嘘!”霍依然警告道,“石碑里的光还没有灭!法阵仍在起效!”
“没事的,”常青一面弯腰去抓那日晷,一面回应,“法阵针对的是妖兽,而我现在只是个人类。”
话刚出口,便有细小的闪电沿着日晷一路攀上他的手臂。
他大惊之下想要再扔掉它,却已经是不能。
就像是有什么力量,牢牢地吸着他的手,要将他拽走。连他身周的空气都旋转起来,形成了旋涡。
霍依然见势不妙,冲过来,却被那旋涡挡在了外面,无法靠近他。 “常公子!”霍依然大喊,将手中的重剑劈向了气流形成的旋涡。
她只觉得一阵剧烈的震动自剑身上传来,与此同时响起的,是巨大的爆炸声。
她被那声浪震得朝后连退了几步。
再定睛看时,眼前已经没有了疯狂旋转的气流,也没有了常青,却有另一个陌生人手持同一只定魂玉日晷,站在汉白玉宝座前左顾右盼,身上甚至还冒着缕缕青烟。
他的相貌与常青有七八分的相似,一副寻常的道人打扮,头顶上却是一顶流光溢彩价值不菲的莲花宝冠,端的是气势非凡。
“奇怪,”这人自语道,“怎么这乾坤灭绝阵转眼间就自动建成了?” 霍依然举着重剑,谨慎地靠近。
“你不是常青,你是谁?”
“常青是谁?”这人反问,“你又是何人?这样与我说话不觉得失礼么?” 霍依然朝他摊开了手掌,给他看手心中升起的金毛犼。
“赏金猎人霍依然。”她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敢问阁下是?” 对方故意掸了掸袖子,又背起手来,这才开口:“大唐国师段清棠。”
相较于被莫名其妙送到五百年后的段国师而言,在旋涡中消失的常青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他被那气流团团围住,几乎睁不开眼,只觉得那日晷吸着自己身不由己地向前。
待周身的气流终于停止,他睁眼一看:眼前竟然还是那张汉白玉的宝座。
只是看起来似乎新了不少?
他松了口气,转身便唤道:“霍——” 谁知身后除了呼啸的风声,空无一人。
不仅是霍依然,连同他记忆中所有的汉白玉石碑全都不知去向,眼前只有一片茫茫戈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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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只有西方天空中灿烂的晚霞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若不是手中的日晷还在,他简直要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境,不,有可能现在才是梦中?
常青的疑惑很快被一阵纷乱的马蹄声打乱了。
一队身披明光铠、腰挎横刀的骑兵遥遥地朝他跑了过来,转眼便逼近到眼前。马蹄纷飞,鬃毛飞扬,将他连同宝座一起围在了中央。
为首的将士朝他迈了半个马步,盘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一人在此?”
“我……”
“身后这块大白石头又是从哪里来的?”对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看你如此支支吾吾,恐怕是西突厥的奸细吧?” 西突厥?
常青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胸前的护心镜——那上面映着自己满脸的惊讶。
早在唐代贞观年间,东西突厥部落便已经先后归降,世间哪里再来个西突厥?况且这些将士的装甲和武器都古老得很,倒像是从哪本话本插图里直接冒出来的—— 不,说不定,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常青越想越心惊,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今是哪一年?”
那将士愣了下,再开口时居然带了几分怜悯:“你莫不是脑子坏了?今日是贞观十二年,十月初三。”
竟然是,五百年前!
难道一只小小的定魂玉日晷,加上整个法阵的加持后,便有了这样的能力,将自己送到了如此遥远的过去?
常青的脑中翻江倒海,一时来不及回应。
那将士等得不耐烦,自马背上伸了只簸箕般大的手,便要抓向他的衣襟——
“好大胆子!”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声音响了起来,“那是我袁锦楣的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