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似常青的道人出现在漫天雨帘中时,真正的常青正在教小萱作画。
他握着小萱的手,扶着他,将蘸了朱砂的笔尖落到洒金的宣纸上,轻巧地一勾,便是一个花瓣。
“看,这是你喜欢的桃花。”
他哄道。然而那孩子只会愣愣地看他,他一松手,笔就从孩子手里掉了下去,滚在纸上,那朵桃花顿时洇成了一团。
朱成碧觉得好玩,一直抱着零食罐在旁边看着。 “教妖兽画画,你还是开天辟地来的第一人。” 也不知道她塞了一嘴什么,一边大嚼一边评价。
“我也是忽然想起来的。小萱内心悲伤的回忆太多,以至于看不见,也听不见当下发生的事情。若他能将那些回忆一点点画出来,不再堵在心口,说不定有助于他康复。”
“你对他倒还真的挺上心。”
她闷闷道。
常青一笑,习惯性地要摸她的头。
“我应过他娘,要好好照顾他的。”
“你这人,就是心里装的事情太多。许下的诺言,答应过要救的人,全都念念不忘。”朱娘摇摇头,“还是那句话,我只担心你哪天,会将自己赔了进去。”
“哪能呢。“他赔笑,“不是有位独一无二的饕餮大人罩着我的吗?”
他转念一想,又问:“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活了数千年之久,积累下来如此多的回忆,有欢喜的也有悲伤的,不会彼此搞混吗?会不会有一日醒来,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怎么可能?”朱成碧嗤笑一声,“无论是不重要的事,还是不重要的人,我从来不会记得,更不要提什么悲伤的回忆了,那种无聊之物,转眼便忘得一干二净!”
她转过金眼,远望着圆窗外的莲心塔,轻声道:“我只要记得真正重要的人就够了。”
等她再度转过头来,却骤然变了脸色。
常青跟朱成碧闲聊的时候,小萱独自在一旁,摸到了他放在桌上的生花妙笔。
他原本不是很在意,那只笔是有灵的,脾气大得很,连对他都经常是呼来喝去,百般嫌弃,除了偶尔屈服于朱成碧强大的淫威之下之外,任何人都休想驱使它。
没想到的是,小萱随意往空中一画,拙劣的线条竟然化为了桃枝,转眼开出花来。
他额前的犀角重又发出了光,犹如神助一般,继续在空中添加着重重桃花,以及花枝下的一男一女。女子靠在桃树下,手中举着杯子,似乎在邀人共饮。她对面的男子身着道袍,吹着长笛,一面回望着她。
两个身影都异常熟悉,常青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以小萱的年纪,还远不到能独立创作这么复杂的画的时候。那么,是他之前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画,因此模仿着画了出来?
常青觉得很是欢喜。虽然那一对人影最终都没有成形,在空中悬了一阵,便犹如薄雾一般消散了,但他仍是看到了治愈的希望。带着小萱去找陆九色的路上,他还在回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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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再加上一对长角呢,那女子倒有几分像我认得的一个人。”他跟小萱絮絮叨叨地念着,“不过你不可能见过饕餮将军吧?对了,那男子该不会是我吧?可我从未穿过道袍——”
他忽然住了嘴。
不,那不可能是他。
那人的身影浮现出来时,朱成碧瞬间变了脸色。她将手中的团扇握得吱吱作响,双目一点点转为赤红,唇上虽然还是在微笑,却像是随时能落下泪来。
她从未这样看过他。
也从未这样看过任何人。
漫天的雨都滴落在他头顶,是透心的寒凉。
“怎么?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白泽在他心底冷冷笑道,“你不是连那人的姓名都一清二楚的吗?”
“你闭嘴!”
然而他面前只有一片茫茫夜雨,并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