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羽很快学习到两件事情。
第一,这鲨鱼是用来站的,不是用来骑的;第二,鲨鱼背真的很滑,还很窄。
虽然梦瑶君浑身都散发着“离我远点儿”的气质,但失礼事小,摔死事大。李星羽稍一权衡,便死死地抱住了仙君的……袖子。
她其实最想抱的是腿,但并不想被人从高空中一脚踹下去。梦瑶君居高临下地鄙夷了她一眼,看起来心情依然保持良好,并没有将袖子抽回去。
一瞬间,整个视野都被云团所占据,再也分辨不清东南西北。湿漉漉的云雾裹在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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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上升,再上升,将梦瑶岛远远地抛在了下方,然后一头扎进了棉团一般的云层中。
羽的脸上,她甚至忍不住伸手去抓—— 下一刻,所有的云瞬间消失无踪。
眼前是一轮光明灿烂的白日。云层在他们下方绵延起伏,耳畔是四面八方而来的风。天蓝得像是随时能滴落下来。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李星羽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合拢。
“谢谢。”半天之后,她郑重地对梦瑶君道。
“莲子味道很好,桂花也很香,还有这个,”她指了指胸前的人面桃,“其实,你没有必要一定要带我来看云海的……”
梦瑶君还未答话,她胸前的人面桃又开了口,冷冷地道:“笨蛋!” 李星羽扑哧一声就乐了。
“是我该谢谢你。”梦瑶君在她头顶缓缓道。
“是为了我在地底给你唱的曲?” 梦瑶君垂下了眼帘,这就是承认了。
“其实也不必如此,真要道谢的话,”李星羽转了转眼珠子,“不如你也唱个曲子来给我听呀?” “……”
糟糕!她这几日都是在跟蜉蝣仙女们厮混调笑,一时间得意忘形,都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谁了。他们还悬在云海之上呢!梦瑶君随时可以把她踹下去的!
“哈,哈,其实不唱也罢——” 梦瑶君却忽然开了口。
那歌只有一个音调,却绵长雄浑,久久不绝,犹如矫捷的游龙,裹挟了满身的雾气,自云海中蜿蜒而过,最后再高高地拔起来,直入九霄。
李星羽哑口无言。她只觉得天地之间所有的风都朝她涌了过来,又一一自她胸口呼啸而过。那歌里有那么深厚的爱,有火一样炽烈的痛楚,有山岳一般沉甸甸的执着。却无从诉说。
纵然她在无夏城中学了七年的曲,可人类的耳朵,要修满几辈子的福分,才能聆听到这样的歌?
李星羽久久地伫立着,直到那歌声消散在云海之间,又隐隐传来回响,仿佛有人在与之应和。
天高海阔,云烟浩渺。
有短短的一瞬,李星羽忘记了额上的胎记,忘记了如意娘,也忘记了她自己。之前的迷茫也罢,不甘也罢,都随风飘散了。
“以天地之大,会不会还有别的梦瑶岛呢?”她傻傻地问。
“……不知。”梦瑶君答道。
“若空先生临死前,握着我的手指,跟我说了他最后一个愿望。”回程的路上,她这样对梦瑶君说,“他希望你能离开梦瑶岛,希望你能抛下蜉蝣们,自己逃生。你既有这会飞的鲨鱼,又不像蜉蝣必须依赖母树生活,其实是随时可以离开的。”
李星羽素来自由洒脱,除了唱戏,她的人生中还未有过“固执”二字。若她今日不曾听过那鲸歌,她原是打算趁着跟梦瑶君独处的机会,劝上一劝的。
“可如今我已经知道,你绝不会走。有你在此一日,梦瑶岛就能再支撑一日,就算……你恐怕也早有准备,要与梦瑶岛同生共死。”
她苦笑着抬头。梦瑶君同时也在看她,他的眼神又变得温柔起来,眼角略弯,已经算得上是在微笑了。
李星羽心胸激荡,忍不住开口:“我这一生中,从未见过像你这样——” 像你这样蠢、这样固执?还是像你这般霁月光风、重情重义、生死不顾?
李星羽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词是什么了。因为梦瑶岛一侧的鱼鳍忽然毫无征兆地断裂了。整个岛屿失去了平衡,开始朝一侧翻倒下去。
就在他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