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血红色的弯月都消失了吗?无论他如何眨动眼睛,眼前都只是一片纯然的黑暗。
他觉得冷,手脚都失去了力气。但他还是能听到无数只爪子在头顶的枝叶间攀爬,听到梦魇喉咙里的吞咽声。它们在撕扯琼花的花叶,每一口都像是在直接撕咬他的血肉。它们来了又去,似乎永无休止。够了吗?不,现在还不够。再多坚持一会儿,再吸引多一些,最好能引来全部的梦魇——
“够了!”有人撕开了他身后的琼花树皮,将他整个人往后拽去。
徐若虚迷迷糊糊地挣扎着:“我还没有到极限,你得等我召唤你……”
“我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徐若虚。” 一切只用了短短的一瞬。
所有吞吃过徐若虚的琼花的梦魇,全都在同一个瞬间,凝固了身形。它们原本是在往天香楼上攀爬,在无夏城的层层屋檐上奔跑,在与饕餮将军对峙,此刻却尽都仰面朝天。
就在那层层利齿之下,有什么从内里爆裂开来。
一只玄蜂飞了出来,脚爪之间还抱着枚小小的光球,照亮被扔在下方、雕塑般一动不动的梦魇的残躯。
徐若虚的琼树并不是普通的琼花。在每一只花瓣下,都藏着一只致命的玄蜂。
“阿零,我还是不懂,你是如何入了梦的。”
徐若虚一直以为,玄蜂无法做梦,因此他梦中的阿零,只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幻象。上一次梦到血红色新月时,他就是怀抱这样的念头,才对阿零说了“不”字。
“我一直在试着入梦。”那时,他身后火焰环绕着的阿零说道,“我在试着接近你,可你梦中总有愧疚组成的烈火。它们烧灼你,也烧灼我,日夜不休。” 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放在徐若虚肩上。稳定,温暖,重若千钧。
阿零?!这个阿零竟然是真的?
一直出现在他梦里,一直忍受着火焰烧灼,而他无力阻止——竟然是真的阿零?
徐若虚猛地转身,拉住了他的手,想要将他拽出来。跟之前一样,他毫无办法,也无法让那火焰熄灭。可眼睁睁地看着阿零受苦,其愧疚痛楚,远胜过之前百倍。他一咬牙,既然无法将阿零拽出来,那他就将自己拽过去。徐若虚再一次跃入了烈火。火焰应声而熄。
“我也不知,我只是很想见到你。你不允许我去找你,那么至少在梦里能见到你。我尝试了很多次,终于能让全部的我陷入沉睡。”
就在他们头顶,玄蜂们释放了从梦魇体内得来的光团,那是之前被它们吞吃的人类魂魄。它们在空中拖出长长的轨迹,寻找着原本的身体,要落回去。
“你还在害怕吗?你还在认为,你跟当初捕捉我、又驱使我去杀人的驯蜂人一样吗?”阿零问,“你如此聪明,为何总在这件事上犯傻?你曾为了我两次跃入烈火,义无反顾——他也会如此吗?”
“可我已放你自由……”
“你曾跟我解释过‘自由’这两个字。你说,它表示我能去我心之所向、行我所愿之事。待在你身边,助你寻找最后的真相,就是我所愿之事。”
“可是——”
“而你别想阻止我,徐若虚。”破天荒地,阿零蛮横地打断了他,“记得吗?你已经扯断了金铃,不再是我的主人了,所以你不能赶我走。”
更多的变化正在他们身边发生,街道隆起,砖瓦掉落。在无夏城的中心,一株崭新的琼树正在生长起来。它越长越大,甚至高入了云霄,枝叶伸展开来,遮天蔽日,将整个无夏城都庇护在下方。发着光的花瓣缓缓飘落,犹如下了一场晶莹的雪。
阿零的眼角微微眯起,从他的胸膛里,传来震动。
“阿零……你在笑吗?!”
“天哪天哪天哪,真是前所未有的良材美质!世间罕有的坚定的心,如此纯粹的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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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如此漫溢的欢喜!”一只巴掌大小的黑白相间的猪,正被饕餮将军夹在胳膊底下,扭着屁股挣扎着,“请让我吃一口,哪怕就一口!”
“你当然从未见过了。”饕餮将军应道。
她摊开手掌,去接那随风而落的花瓣:“这可是,独一无二的,玄蜂之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