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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应该想到,袁最却没有想到:不是强巴一家,而是整个青果阿妈草原发生了地震。麦玛镇消失了。奔跑的袁最停下来,呆愣着。遥远的地平线上,颤动的蓝色闪耀着不可测知的光斑。乌云弥漫而来,大地泛滥着寂寞,景象回去了,一片远古。繁华与热闹在灾难面前照例选择了隐退。死亡原来就是突然降临的停止。时间,时间,已经不再是骏马奔驰了。袁最扑通一声跪下,趴在地上号啕大哭。

不为谁,也不为自己,就为了一座城镇的突然消失,袁最的伤痛情不自禁。突然他不哭了,抹着眼泪站起来,朝前走去,像一个幽灵正在视察废墟。偶尔,也会有另外一个幽灵般的人跟他擦肩而过,互相看看,不说话,都是失神的眼睛、冷峻的哀伤。

所有的都倒了——两层三层的民居、四层五层的公共设施、寺庙佛塔、工厂商店。似乎只有一样东西不倒,那就是声音,藏獒吼叫的声音。细细分辨,有公藏獒、母藏獒,也有小藏獒。袁最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就像他也是一只藏獒,要在这个生死难卜的日子,去寻找相依为命的伴侣。

那是一片广场,广场中央一座二十米高的纪念碑已经断成两截,野牦牛、黑骏马、藏羚羊的雕塑也都翻倒在地。有几个逃过浩劫的外地人已经占据广场,他们从废墟里捡来木料,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算是一个新的安息之地了。东侧的展览馆前,几个彩色热气球扑塌在地上,似乎不仅是地震,也是天震,热气球被震瘪了,写着“青果阿妈藏獒节”和“优秀藏獒评展会”的大型条幅扭曲了一地。玻璃幕墙的展览馆塌了一半,藏獒的叫声从没塌的一半里传了出来。

袁最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展览馆。他知道这些参加藏獒节的藏獒都关在铁笼子里,他想立刻把它们拖出来,拖不动就打开铁笼子放了它们。难以测知的余震随时都会出现,展览馆一定还会坍塌。

一见有人进来,藏獒们吼叫得更厉害了。空旷的展览馆里,声浪汹涌,一片轰鸣。袁最愣了一下:上帝啊,这么多藏獒。一次藏獒节竟能集中这么多藏獒?怪不得麦玛镇的喜马拉雅藏獒销售基地生意那么红火。销售基地操办着藏獒节,趁此机会买进卖出,钞票是哗啦啦的。又有了新的声浪,轰鸣更烈。袁最知道,这是由于紧张和恐怖。数百只藏獒集体汇合时的吼声里,有着对主人的呼唤,有着对异陌环境的高度警惕和对不幸命运绝对准确的预感。袁最试着拖了一把自己最先靠近的铁笼子,觉得很沉,再一看前面,那么多铁笼子,那么多藏獒,甚至有一个铁笼子关了三只五只来参加评展的成年藏獒的,什么时候拖得完?那就放了吧,可是大部分铁笼子是上了锁的。何况藏獒并不知道你打开铁笼子是想放了它们,它们正在恐慌、生气、愤怒,咬伤你或咬死你都有可能。

袁最犹豫着往里走,浑身不禁一颤,停下了。他看见了死去的藏獒,就在展览馆坍塌和未塌的分界处,无数碎玻璃透过空隙很大的铁笼子,扎向了一只硕大的黑獒。它被扎得像个刺猬,血流了一地。凭吊是不由自主的,袁最默默低下了头。就在他抬头继续往前走时,眼睛突然一亮,浑身的光芒都变作惊讶和喜悦射向了前方。前方的铁笼子很大,差不多就是半间房子,一个本该在楼顶矗立的巨大水箱压在上面,压瘪了半个铁笼子,也压开了铁笼子的门。袁最惊讶的是铁笼子里居然有人,那人趴着,半个身子陷在水箱下面。显然他是清醒的,看到袁最后摇了摇手。但让袁最喜悦的并不是他遇到了一个幸存者,而是铁笼子里的藏獒。他不禁叫了一声:“嘎朵觉悟?”

那人费力地扬起头,点了点:“不错,是嘎朵觉悟。”

袁最痴迷地盯着嘎朵觉悟,想上去摸一摸,又不敢。

那人痛苦地咬了咬牙说:“看样子你也是一个外来的獒主。”

袁最说:“我是外来的,但不是獒主,没有一只藏獒属于我。我一到青果阿妈草原,就听说嘎朵觉悟了,跑去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它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它的主人,它的主人因它出了名,叫尕藏布,是个藏族人。”

那人说:“是不是还没有地震就把你埋到土里了?满草原都知道,一个叫张建宁的河北人买走了它。三百万,是我出的价,尕藏布居然没有还价,太便宜了。本来是要离开的,心情高兴就留了下来,想在藏獒节上抖抖威风,没想到地震了。幸亏我跟我的爱獒待在一起,你看见了吧,要不是我用身子撑着,砸在下面的就一定是嘎朵觉悟。我是来守着它的,它离开我半步我都不放心,偷獒抢獒甚至杀獒的人大有人在。听说东北有一家獒园着火,烧死了十多只上等藏獒。我敢和一切人打赌这火是人放的。展览馆里到处都是易燃的板材、油漆和乱七八糟的装饰,要是谁嫉妒我,放一把火还不容易?快啊,救我出去。”

袁最听着,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嘎朵觉悟,仿佛每一根獒毛对他都是诱惑。嘎朵觉悟也盯着他,凶巴巴的样子后面是掩饰不住的猜测和端详。

那人忍着痛又说:“来参加藏獒节的藏獒我都看了一遍,一个比一个棒,最棒的是一只金獒和一只黑獒,金獒叫哦咕咕,黑獒叫达娃娜。要是没有嘎朵觉悟,我的三百万肯定会砸在它们身上。三百万肯定不够,金獒和黑獒都不到一岁,还长呢,一看那架势你就知道它们将来一定会超过嘎朵觉悟。不,现在已经超过了。我想我参加完藏獒节就回家,筹措了钱再来,一定要把金獒和黑獒搞到我的獒场里。知道河北的西藏风獒场吧?那就是我的家。想不想去看看?我的獒可都是最好的獒……哎哟,疼死我了,我的腿大概断了。快去找人,把上面的东西搬掉,救我,救我。”

袁最说:“先救嘎朵觉悟吧。”他发现嘎朵觉悟正在使劲晃动皮质的颈圈,晃动一下铁链子就会响一下,好像在告诉他:铁链子拴系在那人的脖子上。袁最想,怪不得铁笼子的门开着,它却没有离开这里。他往前跨了一步,试探着在铁笼子的空当里伸了伸手说:“你不会咬我吧?我这就带你离开展览馆。”

那人低下头,把脸埋到铁笼子底部的铁杆上,突然又扬起脸喊道:“不行,你不能先救嘎朵觉悟,不能让它离开我的视线,我在哪里它就必须在哪里。我和它是相依为命的,懂吗,相依为命!”

袁最说:“是的是的,我知道,人和獒就应该相依为命。可是决不能在这个地方,柱子倒的倒、歪的歪,上面的预制板马上就会砸下来。”

那人说:“你先让我出去,我一出去它就会跟上来。”

袁最答应了一声:“好。”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冷冷的、恶恶的,就像此刻他脑子里的那个念头。念头的出现是猝不及防的,一出现就牢牢控制了他。他打了个寒战,感觉那念头陌生而冰凉,不应该是自己的,便否决似的摇了摇头。但他越想否决,那念头就越强烈,就像闪电之后雷雨的到来一样不可遏制。上帝啊,我怎么能这样想?可是我还能怎么想呢?小时候我看到我喜欢的东西在别人手里,总是想:它为什么不是我的呢?为什么就一定是他的呢?有一天我突然冲着一个孩子喊:“你死去吧。”好像终于明白,只要他死掉,他手里的玩具冲锋枪就属于我了。难道这不是真理?当他端着冲锋枪朝我“突突突”射击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夺过来打死他,或者打死他再夺过来。只要是战争都这样。人类的战争延续到了每个人的心灵,那是欲望的战争,是我爱我就夺的战争。做一个勇敢向前的战士吧,袁最。伟大的袁最,无毒不丈夫的袁最,从来不信上帝但在关键时刻只要口称上帝就能得到帮助的袁最。

他想起自己为了取得强巴的信任,在强巴家前面的草原上装模作样地天天绕转嘛呢石,不断念叨“唵嘛呢叭咪吽”。可是强巴好像一眼就识破了,始终不理他,让他的耐力和勇气越来越少,几乎就要消失殆尽了。可见面对信仰装模作样是不灵的,神明不会帮助你。可如果你不是做样子给别人看,而是情不自禁地呼喊,那就不一样了。比如刚才他呼喊“上帝”,就这么一喊,似乎力量和勇气顿时就有了。上帝真好,我跟上帝有个约。什么叫缘分?这就是。他突然非常后悔,我过去也曾在危急时刻喊过上帝,可为什么没有信仰他呢?为什么我没有买一尊上帝的塑像供在家里呢?

他弯下腰去,瞪着嘎朵觉悟,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铁笼子。

嘎朵觉悟唬了一声,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见生人就扑咬。在它被变卖之后,它已经意识到它必须学会容忍生人的靠近。尤其是现在,地震了,需要人来救援了,即使是藏獒也不能逞凶好强了。

袁最安抚地挠了挠嘎朵觉悟的头毛,看它平静了下来,便转身抓住了那人的双肩。他忽地往外拽了一下。

那人疼得惨叫起来:“断了,断了,你把我的腿拽断了。”

袁最阴冷地想:我拽断你的腿干什么,我要拽断你的命。

这样想的时候,他觉得面前这个人迅速地变幻着形状:变成了黑黑的胖子,变成了癞蛤蟆一样的身材和癞蛤蟆一样岔开的脚,忽又变得那么标致,标致得有些妖冶,妖冶得都称得上明星了。他在心里笑起来,人啊,有时候你不是人,比如你是耻辱,是仇怨,是欲望,是爱与恨的交织体,是害人的鬼。那又怎么样,这样的人还是人,而且是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我不过是绝大多数人中的一个,我做这样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奇怪,奇怪的倒是那些奇怪的人。他的心蓦地就无比坦然了,好像他不过是做一件手到擒来的小事,这件事他不常做,但毕竟只是小事,比如他在自家厨房里宰杀一只活鸡,在草原上宰杀一只活羊。或者,也算是一件大事,但他常干也就无所谓了。是的,常干,常常干,就像有个法官每个月都会宣判一个人的死刑,有个官员每个星期都能收到一笔数目不小的贿赂,有个商人每天都在用坑害消费者的办法获得利润,有个妓女……这有什么呀,干了就干了。这就是人类社会。我在人类社会中走动,上帝知道我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

他迅速看了看四周,看到许多双眼睛都盯着他,那是藏獒的眼睛不是人的眼睛,便觉得用不着在乎。他又使劲把那人往里推了一把,然后抓住了铁笼子上面的铁杆。他发现自己已经观察好了,就是这几根断裂的铁杆支撑着大水箱让那人活到了现在。他动作十分麻利,力气大得让他自己都吃惊。随着铁杆一根根被掰开,大水箱一次次地沉降着,最后咣当一声响,全部压了下来。只听那人“哎哟”一声,就再也没有声气了。袁最冷静地摸了摸那人的嘴,觉得还有气息进出,顺手攥起一块落进铁笼子的水泥疙瘩,朝那人的头狠砸了下去。

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不到两分钟。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他由救人的天使蜕变成了杀人的魔鬼,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突然,好像他就应该这样:出于本能地救人,也出于本能地杀人。我没有发抖,没有心跳,担心紧张失手却没有紧张失手,我杀了人怎么还如此坦然?他奇怪地想看清自己的脸: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如此残忍?小时候,每当看到枪毙人的公告,他总是久久盯着公告上的照片不肯离去。他想看清杀人犯的面孔和死刑犯的面孔是什么样子的,却从来没有想到,那就是自己的面孔。

袁最想找一面镜子,找到的却是嘎朵觉悟深藏在头毛里的眼睛。嘎朵觉悟一直看着袁最,神情憨憨傻傻的,似乎不明白他在干什么,也不明白那人已经死了。当袁最从那人脖子上解下铁链子,拉着嘎朵觉悟要离开时,它居然留恋地望着那人不忍迈动步子。袁最蛮横地说:“走啊走啊,谁活着,谁拉着你的铁链子,谁就是你的主人你懂吗?”

嘎朵觉悟似乎懂了,跳出铁笼子,跟着他小跑起来。

但是他们没有迅速离开展览馆。袁最拉着嘎朵觉悟穿梭在铁笼子之间,引来诸多藏獒敌意的吼叫。他忘不了那个名叫张建宁的河北人的话,还有一只金獒和一只黑獒超过了嘎朵觉悟。真是不可思议,居然会有比嘎朵觉悟还要好的藏獒。他的贪心就像雨露下的种子,奋力冒了出来。他突然想:为什么不能找到它们,一起带走呢?

可是那金獒和黑獒到底在哪儿呢?焦躁中他一时找不到,四处都是铁笼子,都是藏獒的影子,就像张建宁说的,一个比一个棒。他这才意识到,为什么说青果阿妈草原是藏獒的故乡,因为藏獒的水准不是水落石出,而是水涨船高;不是矬子里头拔将军,而是将军里头拔元帅。又看到一只砸死的藏獒,都扁了,血肉一片模糊。他心说,金獒和黑獒是不是已经死了呢?死了也好,也好啊。它们才不到一岁,就已经超过嘎朵觉悟了。他的心一阵剧烈的纠结,就像地震一样:怎么能够容忍别的藏獒超过嘎朵觉悟呢?除非它为我所有。可目前的状况是他无法拥有,他拥有的只能是面对这么多好藏獒而不能归己的无奈和绝望,是驱动毁灭的野心。他忽地蹲下,搂着嘎朵觉悟的大头,做贼一样这儿那儿地瞄了瞄。就像夜空的逻辑里必然是星星一样,一个想法自然而然地清晰了:我已经是杀人犯,就不应该在乎毁掉别的一切。在我有了青果阿妈草原最好的藏獒之后,我将消灭整个藏獒的故乡。袁最耳畔再次响起了那人的话:易燃的板材、油漆和乱七八糟的装饰,展览馆里,到处都是,到处都是。他不由得攥住了口袋里用来点火做饭的打火机。那就烧吧,地震中的火灾不是很常见吗?他亢奋得拍了一下脑袋,丝毫不觉得突然降临的卑鄙残忍已经演变了自己的灵魂。但他的手是颤抖着的,对着油漆的板材点了几次都点不着。他四下里寻找,看到墙上贴着一张彩印的广告画,便扑过去一把撕了下来。

袁最在一块板材下面点着了广告画,慌慌张张夺路而去,半途上回望了一眼,好像广告画并没有点着上面的板材,懊丧地摇摇头,也顾不上再点一把,左顾右盼地朝前跑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从进来的门里出去,必须另找门径。这么大的展览馆,不可能只有一个门吧?

展览馆的火还是烧起来了,越烧越大。点着了!点着了!袁最心里喊叫着蹦了起来,自己也分不清是惊喜还是惊怕。又有了一次余震。人们以为是余震引发了火灾。只有袁最知道,是先有了火灾才有了余震——火焰之下数百只藏獒愤怒而恐惧的吼叫引发了又一次地动山摇。青果阿妈草原可怜这些藏獒,急忙降下一场雨来,但无济于事,火太大,太猛,就像此刻袁最心里那种疯狂的爱和疯狂的恨。

袁最再次出现在他刚才号啕大哭过的地方。消失了的麦玛镇在招来悲剧的同时,也招来了最初的怜悯。废墟上出现了许多侥幸活着的僧人和居民。对他们来说,投入救援就是接着生活。袁最望着那些人,才想起他是来叫人的,母獒各姿各雅和强巴一家还压在坍塌的碉楼下面。他喊了一声,立刻又闭嘴了:恐怕已经不需要人了吧?他跑起来,拉着青果阿妈草原最好的公獒跑向了最好的母獒,跑着跑着就想明白了:他带给母獒和强巴一家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在他杀人灭獒之后,能够左右他行动的想法,便是一定要保住青果阿妈草原最好的一窝小藏獒——也许它们是仅存的一窝、最后的一窝。保住它们,就是保住藏獒的未来。不仅要保住,而且要窃为己有。让未来属于自己,谁不愿意这样做呢?

他很快来到震塌的牛粪堆前,揭起他的羊皮大衣,看到中间松软的坑窝里,八只小藏獒安然无恙。它们乖乖的,有的睡着了,有的醒着,醒着的没有乱跑,似乎它们天然就知道,在碉楼不再、母獒不在的时刻,静守不动比调皮捣蛋更是聪明的选择。袁最又把羊皮大衣给它们盖上,看了一眼依然拴在地桩上的强巴的马,走过去,把嘎朵觉悟和马拴在了一起,然后直扑碉楼废墟。

乱石乱木的堆积层里,缝隙依然像一只睁大的眼睛。袁最趴下,朝里看了看,还能看清母獒各姿各雅的嘴脸,和它挤在一起的,依然是强巴的黑眼睛,扑腾扑腾地亮着响着。

袁最喊了一声:“你们还活着?上帝啊。”

各姿各雅吐出鲜红的舌头,呵呵地回应着,那是哀伤也是感动:你回来了,你来救我们了。

袁最惋惜地叹口气,喃喃地说:“对不起了母獒,如果我一个人能救你,就决不会把你丢下。但是现在,这里需要许多人才能救你。救你也就等于救了强巴一家。要是把他们也救出来,八只小藏獒甚至嘎朵觉悟就不属于我了。”

母獒各姿各雅大概听懂了,轰轰地叫起来。袁最也听懂了,那是各姿各雅急切哀求的表达:不要这样,人啊,如果你还是人,就千万不要这样。

闭嘴吧母獒,请你不要谴责我。上帝已经给了我力量,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是袁最,世界上的袁最。在袁最活着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死去,藏獒也会死去,这就是我和你们共同的命运。就在各姿各雅的哀求声中,袁最搬起脚前的石块,扔进了缝隙,觉得没有扔到纵深处,便抬起脚朝里蹬了蹬。就这样,他把许多石块塞进了缝隙,直到缝隙被填实抹平,没有了任何可以让气息出来也可以让空气进去的可能。他拍打着手上身上的灰尘,平静地想:就算压不死,也会闷死。唉,可惜了母獒,你是人的殉葬品。 ClindaMCEjbx4qJvlj/GOi0mvJuRIx2SfcveSlvoIUw+51t/gWAFb6iWu+/Z/f+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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