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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若喇嘛在苦苦等待中度过了没有任何回应的一百零七天。他的同门师弟邬坚林巴说:“掌握钥匙的具缘者依然渺茫,说明唤醒蒙昧的机会不属于‘七度母之门’,你就不要太执着了,阿若喇嘛。”阿若喇嘛说:“我不相信我对‘七度母之门’的迷恋不是吉祥的缘起。”邬坚林巴说:“吉祥的缘起也许在来世,来世再说。”阿若喇嘛似有绝望地说:“来世,来世……”

但就在这天晚上,打坐念经时,邬坚林巴告诉阿若喇嘛:“奇迹总是出现在第一百零八天,一个叫香波王子的人在你的博客上发了一个帖子,说他向莲花生大师发誓他掌握了开启‘七度母之门’的钥匙,但他不认为‘七度母之门’就在北京雍和宫。”

终于看见曙光了。阿若喇嘛激动地扑向电脑,跑进“藏学大众网”自己的博客,给香波王子留下了三个字:

见一面!!!

他希望自己是出自雍和宫的金字使者,带着皇天后土的指令和诚信,迎接这把打开“七度母之门”的钥匙。他有足够的把握让对方相信:“七度母之门”就在雍和宫。现在关键在于对方,真的掌握了钥匙,而不是信口开河。

一会儿,香波王子来了电话,说:“不用急着见面,先谈理由,用藏语。”

阿若喇嘛很满意对方的谨慎,这件事情太大太大,大到你根本无法估量的程度,任何小心都是必要的。他用藏语说了“七度母之门”一定在北京雍和宫的理由,为了具有说服力,他甚至提到了伏藏着“七度母之门”的那座佛殿和那尊佛像。

然后问:“你怎么能让我相信,你真的掌握了开启‘七度母之门’的钥匙?”

香波王子说:“我已经说了,我向莲花生大师发誓。”

阿若喇嘛说:“我需要细节,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

香波王子说:“我只想提醒你,这是最后的伏藏,一切都要绝对保密。”

电话挂了。老喇嘛阿若·炯乃焦急地等待着,他相信香波王子还会和他联系。但他等来的却是另外一个电话。

对方声音低沉地说:“在见到香波王子之前,你应该先和我见一面,我叫边巴。来吧,朝阳区平房北街133号。”

阿若喇嘛去了,所有的可能他都要争取,所有的机会他都要抓住。他叫上师弟邬坚林巴,坐着被信徒们称为“喇嘛鸟”的雍和宫喇嘛专用车,急速来到地处北京东郊的平房北街,很容易找到了133号,不禁有些纳闷:怎么是火葬场?

火葬场雅称殡仪馆,阿若喇嘛到达的时候,正好碰到有人出殡。一打听,吃了一惊:将要火化的就是他要见的边巴。边巴是个教授,送殡的大部分是学生。

阿若喇嘛问负责接待的研究生智美和梅萨:“什么时候死的?”

梅萨说:“两天前。”

阿若喇嘛吸了一口凉气:“不对,两个小时前他还给我打过电话。”

智美说:“不可能。”

阿若喇嘛问:“怎么死的?”

智美和梅萨对视了一下,几乎同时说:“车祸。”

阿若喇嘛愣怔着,想到自己和死者还有“见一面”的约定,便随同一些伤心落泪的人,来到焚尸炉旁边巴的遗体前,默默地说:“我们的存在就像旷野的流风,就像蜜蜂的舞步,就像闪烁的晨星,就像晴日的雨滴,匆忙而无奈。滑逝的生命,放心地去吧,我们活着的法师为你而修法,你的福报有多大呀。”然后望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脑袋轰然一响,就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他闭上眼睛,把头转了过去,只感觉心惊肉跳。

作为一个常年修法的老喇嘛,他记不清自己超荐过多少逝去的生命,一卷《中阴闻教得度经》他都能背诵如流了。他对凡俗界的死亡早已经超脱而淡然。但是这一次,他却比任何一个俗人都更加真切地感觉到了死亡的狰狞和恐怖。

就因为他从边巴的遗容里看出这是一个跟他一样修炼密法的人?就因为他从压扁的头顶看到了上星穴上的血洞?上星穴是灵识离开的地方,车祸怎么能在这个地方压出血洞来?一个招致杀身之祸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

谁?谁是那个置他于死地的人?他惊恐地四下看看。

阿若喇嘛的黄色僧衣和绛紫色袈裟把他从那么多送殡的人中单另出来,很多人都看着他。他看到炉门已经打开,死者边巴就要被焚尸工人推进大火中,赶紧离开,来到殡仪馆举行仪式的大厅里,像憋了很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两个警察冲了进来,见人就问:“死者呢?烧了没有?先不要烧。”

阿若喇嘛想:已经来不及了。他低头走出殡仪馆,路过一辆蓝白相间的路虎警车,走向了停车场。

喇嘛鸟里,邬坚林巴正在指扣镶嵌着猫眼夜光石的檀香木念珠,唱诵着《阿弥陀佛往生心咒》,这是祝愿亡者得生极乐世界的意思。见阿若喇嘛进来,便递过去一封信。

“谁送来的?”

“是个头顶上星穴上有血洞的人,他说他是‘不动佛’。”

他一惊:“头顶有血洞的不动佛?”

信是打了怖畏金刚封印的,用藏文写着“阿若·炯乃上师亲启”,撕开却没有信瓤。阿若喇嘛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一抖就把边巴的遗容带给他的惊骇抖到一边去了。他愣怔着,心说莫非就在今天?就在这个时候?他翻来覆去地看着信,谁是信使?真的还是假的?他发现当那个记录在《地下预言》中的古老约定仙鹤一般翩然而来时,他并没有做好准备,所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福缘大到可以成为那个古老约定的担当者。约定是这样的:

一封没有内容的信,那是空行母送来的莲花生大师授记:现在开始。

现在开始?是不是开启“七度母之门”的钥匙就要出现了?阿若喇嘛稳了稳情绪,郑重地把信放进衣怀说:“快回雍和宫,有人要来。”

“谁啊?”邬坚林巴漫不经心地问道。

阿若喇嘛不回答。邬坚林巴便不再打听,启动喇嘛鸟,继续唱诵着《阿弥陀佛往生心咒》,慢慢地开,稳稳地走。他是一个修炼虚无境的僧人,把什么都看得可有可无,阿若喇嘛说他是人淡如菊,身空如气,命清如虚,境宽如宇。

阿若喇嘛说:“我有一种预感,‘七度母之门’可能要被打开了。”

邬坚林巴说:“‘七度母之门’是沉思之门,与其打开了以后沉思,不如让我们坚守原来的沉思。”

阿若喇嘛说:“未开门是人的沉思,开了门是佛的沉思,难道你不想成佛?”

他说:“不想。”

阿若喇嘛吃惊地“啊”了一声:“那你念佛修佛干什么?”

他说:“做人呗。”

白色的喇嘛鸟带着一颗成佛之心和一颗做人之心,驶向雍和宫。 +F87SDn46LPBEWsqS7KjgOZNfCppGF0HS/kuvBU1nLpc13HLf52/idNiy4h5Yj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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