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治多县素享“万里长江第一县”的美誉,以前多番路过,限于乘车往返于青藏线,连过境游都算不上,直到2017年8月,总算身临其境。这首次到访,是为参加该县举办的简称为“三节”或“两节一会”、全称为“第三届全国嘎嘉洛文化学术研讨会暨三江源国家公园长江源区水文化节和嘎嘉洛文化旅游节”,节庆活动包括集体观摩“源文化”系列展示,“非遗”(非物质文化遗产)剧目演出,乃至传统仪式的祭湖祭河、嘉洛婚庆大典等等;分组活动的各嘉宾群体,包括来自北京和周边省区的格萨尔研究专家、三江源国家公园三大园区的管理者、内地帮扶单位的企业界人士;出席节庆活动的还有作家团队、文化传媒团队,盛会之后还将进行以“源之缘,诗性的长江”为题的采风活动。
嘎嘉洛是古地名兼氏族部落名,相传为史诗英雄格萨尔王妃森姜珠牡的出生地,让“嘎嘉洛”一词重新绽放,既是将当地传而承之的游牧文化整合进来,为本地打造一个与众不同的旅游名片,同时也作为格萨尔史诗研究的代名词。从嘎嘉洛文化到源文化,于我而言皆为初闻初识,感觉新鲜,联想到这一节庆活动内容的多元综合,可谓一头连接本土文史,一头连接当代热点:时尚的旅游广宣、超前的国家公园建设,总之,一踏进这个相当边远的县城,原本的高海拔纯牧业县,给我的第一感觉竟然是“信息量好大啊”!
随后,我便见证了这套“源文化”丛书的策划过程。作家团队聚集在县城以外大草坝上的一顶帐篷里,多位丛书作者在场,看来酝酿已久,此为最终面议:落实各人承担的选题、确定完稿时间之类具体事宜。虽多为文科人士,但无论来自青海内外,长期关注源区生态和民生,无一不是厚积薄发,尤其看到兼备地质地理学背景的杨勇参与其中,他可是自1986年举步长江源起,就一直在青藏地区进行科学考察探险的学者,所以我当时就在想,这套融自然与人文为一体的丛书读本,稳了!
这套丛书的发起者是文扎先生,不仅如此,听说他还是“嘎嘉洛”文化和“源”文化的倡导者,当然也是身体力行的实践者。此前我同文扎先生素未谋面,不过并不妨碍我们一见如故,他正是我遍访西藏各地所熟悉的那类“额头上有光芒闪现”的、独具乡土特质的文化名人,是地方文化的代表人物和代言人,这类智者对家乡故土的风物风情珍爱极了,且满怀了感恩之情,哪个地方有了他们,便有福了;所承载其上的文化面貌,也会随之生动起来。难得的是,文扎先生并未止步于守望守护,而是与时俱进,孜孜矻矻致力于开拓创新。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而回响来自方方面面,你看当下,就有这套以“源文化”为名的丛书得以出版问世,当是实体化了的回响反馈。
“源文化”的内涵还在深入探讨中,可能需要补充完善。但就其本义而言,是知性的,更带感情,这感情里包含着乡愁,更洋溢着豪迈之情。你看治多县境内外,北部有昆仑续接巴颜喀拉的群山叠岭,西部是知名度颇高的可可西里荒原;沿着长江上游通天河溯源而上,是唐古拉山脉,那里是长江和澜沧江的源头所在。长江上游通天河流经治多,治多的藏语含义正是“江源”,“源文化”实至名归。
有了得天独厚的自然背景依托,辅以时代背景——坐拥长江、黄河、澜沧江三江之源的青海省,在筹建三江源国家公园的这些年里,生态意识被空前激发,影响到文学界,虽说本土文化原生态天然地契合于现代环保理念,文学创作自带生态环境意识,不乏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求索探讨,但是近年来在青海,自然文学、生态书写还是被空前强调,生态书写研究紧随其后,上一年在西宁举办青年作者培训班,巨幅标语正是“深耕黄河文化,厚植青海故事”;青海省作协甚至在祁连山国家公园常设“自然文学创作基地”……这些都是唯青海才有魄力和能力展现的文学风景。所以说,青海不仅在国家公园建设方面领先于全国,在生态文学写作方面也是率先垂范。就这一意义而言,“源文化”丛书的出版并非孤立现象,可视为生态书写的一次良好示范。
尽管终于脚踏实地拜访过治多县城,终究还是一过客。回想很多年以前,每每沿青藏公路109国道翻越唐古拉山口,春夏秋冬走过。这座了不起的山脉,不仅是青海、西藏的行政区划边界,在自然地理方面也是相当著名的分水岭:按照以北以南的源点流向,成为内流河或外流河。从唐古拉山脉发源的长江与澜沧江,可作为教科书式的现身说法。同属一座高原,多年里我对青海充满向往,不时有所涉笔:20世纪90年代采写过可可西里科考、在可可西里为保卫藏羚羊牺牲的治多县英雄杰桑·索南达杰;进入21世纪以来,持续了解有关三江源多项生态工程、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国家公园建设等等;写过流经横断山区的澜沧江,甚至为长江、黄河的演化史写过小传……如此常怀崇敬之情,以至于为本文所拟题目,需要用到“举目”,意在无论自然造就还是人为努力,青海始终令我仰望。
三年前在治多县城外的帐篷里,就有动议让我这个虚长几岁的人作序,盛情难却,虚应下来。丛书即将面世,首先祝贺诸位辛勤笔耕的作者们,道一声“辛苦”。当真要我兑现,那就重在参与,只好写下片段感想和一份感动,忝为代序。
2020年10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