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二、城市新移民的别样精神困境

正如列斐伏尔所说的那样,日常生活是上层建筑的包裹,只有撕开其“温情脉脉”的面纱才能窥见本相,“日常生活批判重新考察更深层面的使人迷惑的观念”。 蔡东在书写城市白领的日常生活时,一直对人的生活方式、精神世界和心理状况进行挖掘与反思。按照心理学家马斯洛的需求理论来看,人的需求按层次分为五种: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生理需求的满足是其他需求得以实现的前提。在其他“80后”作家的创作中,我们已经看过不少城市底层为生理需求奔波挣扎的描写,如文珍的《到Y星去》、王威廉的《非法入住》等作品聚焦城市住房问题等。而有着良好生活条件的城市新移民作为蔡东主要描写的对象,对他们的内心挣扎和精神焦虑的细腻捕捉与深入挖掘是蔡东在同代作家创作中的一大特色。上文论及蔡东创作中家庭关系书写的独特性,除了作家擅长写“小家庭”之外,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人物生活的状态,他们工作之余几乎很少外出社交,更愿意自己窝在家里,人与人之间呈“原子化”状态,打破了传统“熟人社会”的生活习惯。正是这种“独居”“独处”的空间密闭性和私人化,更便于将人物内心焦虑与痛苦的来源清晰地呈现出来。“心碎和心软,是蔡东小说中的两种滋味。这是她所探察的生活世相和她几乎出于本能的情感反应。前者以故事方式直观呈现,取决于她包容的眼光;后者以细节形态婉曲表达,取决于她厚道的心地。” 在直面人心深处的不安、焦虑方面,蔡东提笔直书的创作态度令人欣赏,而对笔下人物结局的保留,则更多显示蔡东心中对光明与希望的向往。在对人心书写深度和细腻度这一方面,蔡东在当代文坛找到了属于自己独特的天地。城市人精神焦虑的原因何在?如何在物质享受之外安抚人的心灵?蔡东用自己的创作实践不断追问和探寻解决这些问题的可能途径。

1.逃避现实与“虚幻的幸福”

蔡东早前创作中的人物大多有着逃避现实的心态,如《我想要的一天》中,麦思在结束工作后享受独自在家的状态,即使是丈夫、好友也不能破坏她独处的状态,只要是她自己独处的时间,她就能轻易地感受到宁静和幸福;《无岸》中的柳萍也是如此,面对工作上的不如意、生活上的不称心,她总是愿意躲进自己精心装修的书房中;《伶仃》中女主人公的丈夫甚至跑到一座没有熟人的岛上独自生活。有人选择躲到让自己安全的、能够暂时忘却现实生活烦恼的空间,也有人用“逃避”的方式去抵抗来自生活的不如意。在蔡东2018年发表的小说《照夜白》中,大学女教师一方面用“失声”的方式逃避会议上的发言和数场社交活动,另一方面也用这种方式,反抗学校要求按照固有模式、规定套路进行授课的方式,去争取讲一些真正能够打动人的课,而不是依靠惯性将课讲下去。将自己封闭在独处的空间内或是书籍中,对他们来说只能获得短暂的逃离,走出家门之后,他们仍要面对现实的考验。

造成蔡东笔下城市中产阶层精神焦虑的另一个虚幻幸福的假象是由消费主义陷阱带来的。消费似乎成为他们确认自己是城市一分子的途径,不断出入高消费场所和购买奢侈品时的快感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异化”。《无岸》中的柳萍“每个周末都外出购物,高兴时买东西,不高兴了还买东西。她熟悉各种品牌追求生活品质……”“她几天不逛山姆超市就浑身难受,她永远记得第一次使用双立人切菜刀时幸福的手感,家里摆满瑞士护肤品、新西兰蜂蜜、意大利羊绒衫,种种多余的消费品,虽大都闲置,一想到失去却空虚无比。”有着同样消费习惯的还有麦思、李燕等人,他们用奢侈的消费行为满足自己对理想生活的幻想,而“物质性消费及高级消费场所构成了城市中产的主要生活方式和生活空间,也成为蔡东小说中‘城市感’的重要来源”。

良好的收入能够满足她们高品质的物质生活享受,但另一方面,他们很快被自己的消费所迷惑,仿佛她们生来就如此,而忘记了曾经吃苦受穷的经历。然而这种幸福的泡沫太容易被现实问题打破,柳萍在收到女儿留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高额的费用刺激她清醒认识到自己现有的“家底”原来可以如此轻易地被“掏空”,未来可预见的“贫穷”让她感到更加恐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经济上带来的幸福感也很快被现实问题一击即破。

无论是自欺欺人式的逃避,还是依靠高额消费带来的虚幻的幸福感,都不能够真正解决问题,而蔡东关注的也并不是一时一处的困境,更多是注意到在近乎僵硬重复的人生中的悖论与似乎无解的困局。如柳萍一方面喜爱古典诗文中的高雅情趣,另一方面不断用高额消费满足自己内心的虚荣;一方面在单位“不争”,但另一方面又暗自羡慕力争上游的同事的地位。在梳理蔡东创作流变轨迹时,笔者发现作家在不同时期的作品中给出了不同的处理方式,近年来蔡东的创作明显有了更多直面生活的勇气。

2.焦虑产生的原因与解决的可能

蔡东小说中的人物有些是因经济问题产生焦虑,更多的是对精神、自我价值追求上不可得而产生的焦虑。作家在作品中不仅描绘了人物的心理活动和精神世界,对产生焦虑的来源也加以呈现。总结起来,造成当下城市新移民们精神焦虑、想要逃离自己生活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种:一是在与身边人生活质量的对比中产生的落差,如柳萍及身边人对家庭旅游花销、孩子成绩的攀比;二是填不满的欲望,如《福地》中傅源的妻子在愿望实现后并没有感到幸福,“她得到的永远是一种虚幻的幸福,无底深潭,永无完结”; 三是对自由的向往却不可得,这是蔡东笔下人物最为集中的焦虑的原因,无论是选择离家出走,还是短暂地享受独居时光,都是因为目前的生活状态影响了个体对自由的追求乃至理想的实现,这与个体意识的觉醒与不断进步有关。

在早期创作中,面对不断逼向人物的生活压力和精神压力,作家没有让人物成功克服这个困难或者给出一个完满的结局,如《通天桥》中主人公呼延飞面对诱惑,最后选择示弱与妥协;《断指》中余建英即使赔偿对方金钱后,依然要面临自我良心的拷问;《往生》中康莲被送到医院抢救过来,却让她觉得悲喜交加,因为今后的生活要继续熬下去。而在近期的创作中,作家的态度逐渐明朗起来,这主要体现在故事情节的设置和人物命运的最终揭示上。如《伶仃》中的卫巧蓉受伤后得以有空闲的时间和女儿相处,感受到亲情、邻里之情,并决定不管怎样她都要回头看看,而作家也告诉读者“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环绕在身边的黑暗变轻了”; 《来访者》中深陷童年阴影、饱受性格之苦的江恺在妻子和心理咨询师的帮助下走出阴影,重新拥抱生活;《照夜白》中谢梦锦的课得到学生的理解和支持;《天元》中何知微保护并理解了陈飞白的梦,二人终于互相理解。“给予比得到更能使自己满足,更能使自己欢愉。爱要比被爱更重要。通过爱,他也就从他的自恋和自我中心的孤独幽闭的狱室中解脱出来……另外,他还能感觉到用爱创造爱的力量——而不是由于被爱而产生的接受依赖。” 用爱与理解帮助他人,更是帮助自己获得爱的能力,这是近些年蔡东小说中所要传达的一种声音,如《来访者》中不仅江恺获得了帮助,“我”作为心理咨询师,也因为帮助他们走出心理困境,而获得精神上的愉悦和热爱生活的能力。

如果说在早期的创作中,作家更愿意展现现实生活的种种不得意、无奈和残酷,那么近些年作家给小说留下光明的指向,并不是敛去了直面现实的勇气,而是在此基础上,以更宽广的胸怀来面对长远的、日复一日的流水般的生活。在这些作品中,人物靠彼此之间给予的爱和勇气互相扶持,直面现实和内心的阻碍,勇于战胜自己心里的阴影,敢于反抗生活中与理想背道而驰的部分,为实现个人心灵的自由勇敢行动。在此我们才更明白《星辰书》中要传递的爱与希望——每个普通人都是浩瀚宇宙中发出微光的星辰,而这一种光,是属于苇草般柔弱又强韧的普通人的。在面对心灵创伤、精神焦虑与情感危机等问题时,人类的情感是共通的。蔡东以摆脱青春写作而又有别于先锋写作的姿态,用她看似冷淡实则温情脉脉、看似柔软实则充满力量的文字,记录下这一时代人在社会发展转折时期特有的痛与爱。 vergD+2hvN9zH2NhCqbKSy7YWnN89D+0fAHUwzAIRfceUop7lFH8hDUut5AJxAHX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