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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这么多笔墨来介绍我们家的阳台，是因为事情发生的时候，最早的迹象出现在阳台上。
“三牛，你这个小坏蛋，一大早你爬到我的书桌上去干什么？还留下这么恶心的泥脚印！”妈妈一把把我从床上拎起来，大声吼道。
我还在睡梦中呢，完全不知道她说的是怎么回事。我揉搓着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干吗要爬到我书桌上去？弄一桌子泥，地板上也有！你在哪儿弄那么些泥？”妈妈连珠炮似的说。
我能在哪儿弄一身泥？我这不好好地睡在床上吗？真是莫名其妙！我生气地说：“我哪儿也没去，我这不好好地睡在床上吗？”
妈妈狐疑地看着我：“那书房里的那些脚印是谁留下的呢？”
“家里发现了神秘的脚印吗？”好奇心立刻让我睡意全消，“什么脚印？我看看去！”
我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书房——地板上果然有一行泥泞的脚印！那脚印从地板上一直延伸到写字台前，最后在写字台上也留下了一行清晰的脚印。
我发现阳台的门没有关，脚印是从阳台上进来的。家里的书房连着外面的阳台。当时装修为了节省空间，门是往外推的。如果脚印是从外面进来的，说明妈妈昨天晚上肯定没有关书房门。
外面的空气不好，旁边还有一个建筑工地，空气中的粉尘对妈妈敏感的嗓子和鼻子都有害，晚上睡觉时她一般都会把门窗关严。
昨天夜里下了一夜雨，阳台外面花木架子上的花花草草被雨水洗去了灰尘，在早晨的阳光里，花叶上好像洒了层碎银子，显得特别鲜亮。我们家的阳台是以草本植物为主的，因为妈妈说草好养活。月季也不是什么名贵花木，好养，还能月月开花。现在，月季花丛里开了五六朵鲜红的花，花瓣上还沾着隔夜的水珠，水珠映射着阳光，闪闪发亮，好像是为花朵镶上了钻石。
因为阳台的窗户敞开着，阳台上有一点湿，地上有薄薄一层黑乎乎的泥泞，阳台上的脚印特别明显。
“你说要不是你跟我捣蛋，这脚印哪儿来的？”妈妈说。
“您仔细看看，这是我的脚印吗！”
我说完这话，自己才开始细心研究那些留在地板上和写字台上的脚印：这根本不是人的脚印，而是某种动物的脚印。
“大概是猫吧，要不能是什么呢？我们住在十三层，除了猫不可能有其他动物来光顾啊！”妈妈说。
根本不可能是猫的脚印，因为猫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脚印。但妈妈并不想深究脚印到底是谁的，她只要证明不是我的脚印就可以了。我们这儿是高层建筑，除非蝙蝠侠现身，否则不可能有谁能从墙上爬进来。所以，妈妈认为只可能是某个邻居家的猫，从阳台上跳了进来。
妈妈发现错怪了我，连忙向我道歉：“对不起，儿子，我一看到这满地的脏脚印，马上就想到一定是你这个破坏大王的杰作，根本没有细看，我错怪你了！”
“哼，一清早就冤枉我，不理你！”我故意别过脸去。
“我已经跟你说了对不起，还要怎么样呢？”妈妈说。
“说声对不起就行了吗？周末你得请我吃大餐！”
我想吃的“大餐”不是法国大餐，不是美国火鸡，更不是满汉全席。我想吃的“大餐”是所有小孩子都爱吃，但大人认为是垃圾食品的炸薯条、烤鸡翅、生煎牛排、香酥排骨之类的快餐，以及绝味鸭脖、臭豆腐之类的小吃。妈妈对我的嗜好很了解，她立即得寸进尺，将一块抹布塞给我：“吃大餐可以，不过你得把这些泥脚印擦掉！”
我才不想擦呢！可是为了我的“大餐”，我也只好委屈自己了。我接过抹布，弯下腰来，把双手压在抹布上，像开一辆坦克似的发动我的身体，呼啦啦呼啦啦，从门口一直开到写字台下，地板上的泥脚印立刻不见了，黑胡桃木色的地板上只留下一道清亮的痕迹。
我站起身来，把抹布对折一下，把刚才在地板上擦脏的那一面折到里面，用干净的部分擦拭写字台上的泥印。
妈妈的写字台很整洁，书整齐地摞在电脑旁边，桌上靠窗放着一只手绘的景德镇青花瓷笔筒，还有一只骨雕黄牛。黄牛卧在桌子上，微微侧着头，像在树荫下休憩。
黄牛的面前有四个泥泞的脚印，大约昨天晚上那只不知道来自何方的猫从阳台上进来，走进书房，跳上了写字台。
我把黄牛面前的黑泥痕迹擦掉，又拿起黄牛，想擦擦它身上的灰尘——我吓了一跳！因为我发现，骨雕黄牛的身下有一片泥泞，好像这只骨雕黄牛刚在泥潭里滚过似的。
这样的想法当然是很荒唐的，我也就没有再往下想。我把黄牛身上的泥痕擦干净，把它放回原处，让它依然安静地卧在景德镇笔筒旁。
这时候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仔细盯着黄牛看，看到黄牛的眼睛也在看我。
我问妈妈：“妈，我们家这只骨雕黄牛原来是睁着眼睛的，还是闭着眼睛的？”
妈妈走过来看看黄牛，也觉得奇怪：“当然是睁着眼睛的，要不为什么用琥珀来镶嵌眼睛呢？但它的造型，原来是趴伏在地上的，就像是干活累了，趴伏着休息，不像这样扬起脖子侧转头。哎呀，这不对呀，它现在怎么扬起脖子侧起头了，还这么望着我们呢？”
“你真的记得它以前是趴伏着休息的姿势吗？”我问道。
“记不得了记不得了。每天都能看见的东西，印象反而模糊了。别管它了，反正牛还是这头牛。你赶紧去把抹布洗干净吧！”妈妈说，“我来清洁阳台。”
我手里拿着脏抹布，走出书房，感觉到卧在桌上的黄牛微侧着头，用大眼睛看着我的背影。
我正在搓抹布，又听得阳台传来妈妈的呼叫：“三牛，你猜这阳台上的泥从哪里来的？原来是从花盆里来的！我就想，虽然现在我们城里的空气不怎么好，但也不至于一夜之间能落一阳台灰土。”
我跑到阳台上，看到外面花木架上确实有一个花盆侧翻着，里面的泥没有了。
这个花盆原来是养过仙客来的。有一次妈妈的朋友来家里玩，带来了一盆像兔子耳朵一样的花，我叫它“兔耳朵花”，妈妈说这种花叫仙客来。开过花以后，妈妈没有把花盆扔了，而是把它放在阳台外面的花木架上，因为听说仙客来开过花以后会休眠，第二年还能发芽，重新再开花。
“昨晚的风雨真是太大了，肯定是把这个花盆吹翻了，泥倒到了阳台上。”妈妈说。
我点点头，看上去好像是这么回事。
“哎呀，这泥这么多，一会儿也弄不完，我上班快要迟到了，等我下班回来再弄吧。”妈妈说，“你也快点收拾书包，要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