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弟乔治·卡托纳(George Katona)定居美国,是经济学教授。他曾在德国求学,专攻经济心理学,著有《大众消费》《心理经济学》及《消费者和企业行为》。直到今天,想在这一领域进行深入研究的学者,都视其著作为最基本的必读书。
大约在30年前,在《这就是股市》(Sila bourse m'etait contee) 出版后,我收到乔治的一封信,信上说他已读完全书,并从中得到很多乐趣,也十分认同书中阐述的观点。但有一件事,他与我的看法不同。我认为无论是股市中的群体心理反应,还是单一投资人的心理反应,都是不可预测的。但他却认为这是可以推测和预见的。他说:“今年夏天我会去巴黎和你解释我的想法。”但遗憾的是,不久他便过世了,在我心中留下了一个问号。
我一直在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确信群体心理是可以预见的呢?这对每一个投资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问题。深思熟虑之后,我得出结论:个人及大众的深层心理动机和反应,的确会在某种情况下变得难以预料。不过,对于大众心理反应的强弱程度和关键的时点,经验老到的股票投资者有时还是可以预料到的,不,不该说是“预料”,应该是猜测或者估计。
我要强调的是,我绝对没有高估心理学在股票交易中所扮演的角色。股市的短期涨跌中有90%是受心理因素影响的。股市心理学是一门极具敏锐触觉的学问,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艺术了。股市中最常用到的说法有:或许、希望、可能、有这种可能、虽说、虽然如此、然而、我觉得、我在想、可是、似乎、这在我看来……所有这些想的、说的话,都语带保留,最后的发展结果也可能完全不同。
不论在世界上的哪一个股市中,最不好的股票就是所谓的“概念股”,因为概念股的股价完全不跟随趋势运动。这种股票的波动震荡,表现的只不过是歇斯底里的股票专家或所谓的半吊子行家的反应,而这些人的想法往往说变就变。
很多人喜欢说,根本无法看懂现今的股市。我要说,股市要是能被看懂,就不叫股市了。股票玩家是在一池浑水中摸鱼,散布各种烟幕弹,池水就这样被他们自己搞得更混浊了。媒体则继续传播这种“股市智慧”,这么一来,报道及评论给出的消息完全混杂在了一起。往往是股价变动之后,股票玩家才急忙去找原因,然后再放个马后炮。
眼下有人说,股市行情会下跌,是因为失业率下降,失业率下降造成通货膨胀,从而导致利息升高。过几天,大家反过来又担心失业率攀升会成为经济衰退的征候,导致出现过高的贸易赤字。
同样的消息,可以一下把它解释为利多,一下又将其视为利空。出口量过大会造成通货膨胀,这时大家把美元走稳视为好事,因为这样的话美联储就不必提高利率了,这样说或许也不无道理;但过两天,大家又把美元走稳说成负面因素。一会是这样,一会是那样……要是专家都这样朝秦暮楚,大众真的就无所适从了。
我不得不承认,有时连我也猜不透,大众对某个事件、一则金融消息或者一条小道传闻,到底会产生正面还是负面的反应。因为一条新闻消息对经济的发展会有何种影响、对自己的投资是好是坏、对股市整体是利是弊,基本上交易者自己都无从知道。股市往往像个酒鬼,听到好消息哭,听到坏消息笑。为了说清楚讲明白,我有必要引用一个外汇投资的例子。
20世纪70年代,在美元问题上,美国人曾出现过这样的心理情结。当时阿拉伯国家共同成立一个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美国人相信这个组织的成立将会导致原油价格持续攀升。每当价格上涨时,美元投机者便急呼:“如此一来,将造成通货膨胀,对美元行情亦十分不利。”同时他们会做空美元,因此,美元汇率也就应声而跌。
而当时我在《资本》杂志的专栏中写道:“这样的市场反应真是荒谬。”原油价格上涨,表示油价的相对价格提高。一些工业大国如日本、法国或是德国,对美元的需求便会增加。而这应视为利好,可是投资人却反其道而行,让美元一再贬值。
到了80年代,美元创了历史新低,这时有人对这样的形势给出了完全相反的解释,他们说这是因为全球石油消耗量下降,而原油价格相对也就下跌了。这一次的解读总算和后来的实际情况吻合了,美元后来因发达国家对美元的需求减少而贬值。
在20世纪70年代,每次“石油危机”的出现都会引发这样的预测:石油价格上涨,代表出产石油的阿拉伯国家手头会有较多美元,它们可以用美元从发达工业国家购买货物。从这方面来看,石油危机有助于推动经济蓬勃发展。但与此同时也会出现不同的声音:原油及燃料费用大幅提高会导致其他消费支出紧缩,而这又意味着石油危机将严重危害经济发展。
总而言之,对行情发展的解读总是事后才出现,总是在股市及外汇行情上下波动之后,才有数不清的股票玩家、投资顾问和分析师用完全相反的理由来解释行情发展,也就是“行情造就了新闻报道,而非新闻报道造就行情”。
媒体的报道对市场行情的发展并无决定性的影响,但股票投资人也可能毫无缘由地对行情持悲观态度。就像我的老朋友格林一样,格林是移居美国的维也纳人,有一次他的同事问他:“你在美国过得开心吗?”他抑郁地答道:“虽然开心,但并不幸福。”对股票行情的悲观源自股票玩家本身的性格。他们不太用脑袋思考,也很少明白股市中的重大事件所代表的真正含义。他们只想做个交易,干脆利落地赚一笔快钱,并在赌局中生存下来。天哪!这些人的行为完全是冲动的表现。
如果多数人在股市发生重大事件时,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操作,股市很容易就陷入不稳定的市况。这时,主观因素就显得非常重要。比如,投资者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他们是否将所有钱投入股市?还是他们留有一手?当在股票玩家主导的市场上发生了某个特定事件(比如政治事件)时,市场的反应可能会完全不同,此时公众可能会回避参与这个市场。
情况经常是这样的:股价上涨时,公司的营业收入会有很好的表现。分析师说,在这样的情况下,股市表现将趋于平稳,因为好的经营表现会让投资大众对这只股票保持高度关注。在我看来,这样的说法简直大错特错。因为在行情上涨时,企业营业收入越高,就会有越多股票从“强手”一方转移到“弱手”一方,也就是从意志坚定的人的手中,转到了意志薄弱的人的手中。一旦所有股票为意志薄弱之人所持有,离市场下跌肯定就不远了。
公众的心理反应强度支持了我对市场的“技术形态”的解释,我在“证券投资心理学”第一课就提到了这一点。
有些人可能认为,我在这里大讲特讲“股市心理及经济心理学”是多么狂妄的一件事。但这是因为我不仅专门研究经济学,还致力于心理学研究。凭借多年来在股海迷失时缴纳学费换来的股票操作经验,我喜欢把心理学也加入进来。幸运的是,我总能在进行客观分析时完全秉持中立态度。
非但如此,我还非常重视3个要素:思考、逻辑、准确性。当我在筹划一个投机方案时,我的思考过程完全没有错误,就像在演奏音乐时,没有一个曲调走音。
但并非每个人都和我一样注重思考。不久前,在达姆施塔特技术学院,我对着上千名学生发表演说。在提问将要结束时,一名学生提出了一个有趣又犀利的问题:“如果必须反复思考这么多问题,那到底还值不值得加入炒股一族?”他大概认为只要定期阅读股市行情,就能成为杰出的股票操盘手了。
学者们常常在背地里嘲笑我的看法和论点,但还是会仔细倾听我的演说,更不用说成千上万参加研讨会的支持者,或是数不清的听过我演讲的学生了。学者们也许把我当成未受过专业训练的蹩脚江湖郎中。但到了我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诬蔑算得上什么呢?就算说我是个江湖老郎中也无所谓。就我个人来说,我宁愿是一个未受过专业训练的股票玩家,是一个70岁高龄还在70个交易所游荡的炒股老头,也不愿做一个训练有素却不曾在证券交易所哪怕待过24小时的经济学家。
康茨坦大学的一位经济学教授曾当着学生的面骂我是江湖骗子。我向他下了战书,要和他公开辩论一个主题,看看我们谁更懂经济和金融,但迄今为止他仍未对我的挑战做出回应。
因此,我现在仍要向读者传授我积累下的丰富经验,以及结合人类心理和群体心理所归纳出的结论。这是一场气氛轻松活泼,像是在咖啡厅举办的讲座,而非枯燥的大学讲课,内容是我个人经历的生活小故事及回想到的股票玩家、狡猾的老狐狸等,全都与股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同时也是我生活经验的全部。这些内容让我能看穿股市中所玩的心理战。我敢说在100次心理战中,至少有51次我都能够站在胜利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