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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的根比人类更古老”
——《黑猩猩的政治》推荐序

德斯蒙德·莫利斯

这本大作传达的信息,用作者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政治的根比人类更古老。”这是一个令我愉快的信息,不过我怀疑它恐怕会使许多人,包括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些最重要的政治人物感到不快。

千百年来,人们都被告知,人与其他动物是根本不同的,他们只是没有理性的“野蛮的”兽类,而我们则有点像是下凡的天使。尽管这一事实——我们是上进了的猿而不是下凡的天使——听起来让人觉得不是滋味、看起来像是侵犯了人的尊严,但对我来说,将我们看作动物演化这一大光谱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和曾经存在过的物种之中最不同寻常、最成功的一种,比那种企图让我们从这个星球上的自然生命主流中分离出来要更令人兴奋得多。

那些一直将我们放在一个特别受尊敬的位置上的人们自然会去寻求我们与猿类之间黑白分明的性质差异:人类是有艺术才能的,而猿类没有;人类是工具的制造者,而猿类不是;人类有语言,而猿类没有;人类是政治动物,而猿类不是。承认我们只不过在这些事情上比其他物种做得更好是不够的,为了满足某些哲学家的自负,人类与其他动物之间的性质差异一直不得不被看作要么全是要么全非(而非程度上)。

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些看起来坚硬的差异逐渐软化并变得模糊起来。1950年代,我已经能够证明黑猩猩所拥有的审美表达能力的萌芽。他们能以简单的素描与油画的形式绘制出看起来受意识控制的图案,能巧妙地处理那些看得见的思想,并通过改变来使得它们多样化。他们的艺术才能还是极为原始的,但的确存在着,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差异只是程度上的。

1960年代,简·古道尔勇敢地进行了对野生黑猩猩的研究,她成功地观察到,黑猩猩能够对探针状的树枝进行精加工,并用这种工具将白蚁从蚁穴中转移出来。作为工具的制造者,黑猩猩得以加入艺术家的行列。1970年代,特丽克西·加德纳与她的丈夫一起设法教会了一只黑猩猩美国手语,因而,他们能够与他交流,其他的猿也跟着学会了。现在,事情已很清楚:黑猩猩能学会上百个不同的手势符号,并能将它们组合成简单的陈述或请求。一些语言学家因为这种动物不幸在语法和词序上有所欠缺而拒绝承认这些猿的成就是真正的语言。但这些批评中没有一个能抹杀这一显而易见的事实,我们与猿类在语言能力上的差异并不像人们以往所相信的那么明显。人类只不过比猿类做得好得多而已,人类与猿类并没有根本的区别。

现在,1980年代,这一关于黑猩猩的政治的让人耳目一新并令人激动的研究成果终于面世了,它所传达的信息同样是清楚的。我们人与我们的多毛亲戚之间的距离其实比人们先前以为有的更近。在我们仔细研究过后,猿类就会向我们展示:他们是擅长精妙的政治策略的。他们的社会生活充满了权力接管、支配与被支配关系的网络、权力斗争、联盟、分而治之的策略、联合、争端仲裁、集体领导、特权与交易等等。那些会在人类的涉及权位的领域中出现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是不能在一个黑猩猩群体的政治生活中发现其胚胎的。

要理解为什么只是到现在,到1980年代,这一此前一直未搞清楚的黑猩猩们的复杂行为才得以被分析并且发表,我们有必要来回顾一下过去几十年中接近猿的方式。在并不太远的过去,诸如黑猩猩、猩猩特别是大猩猩的大猿还在被人们看作嗜血的妖魔,只有最勇敢的白人猎人才能猎杀他们。这是猿类被看作金刚的阶段。而后,随着年轻的猿类被捕获并被带回到动物园中,人们面对猿的心情发生了变化。一夜之间,他们从妖魔变成了逗人发笑的小丑。这是黑猩猩在茶会上被当作闲谈资料的阶段。后来,科学家们开始研究这些引人注目的动物,他们通常都将猿们“留在家里”,并几乎像对待人类中的孩子们一样对待他们。这是家里的猿阶段;它引发了科学家对猿类个体智能的重要研究。但这种研究并没有告诉我们多少猿类的社会生活状况。接下来,科学家们开始了了不起的野外实地研究。在简·古道尔首开先河之后,其他人也相继跟进;这些野外研究揭开了野生状态中的猿群的复杂社会的许多方面。这是自然状态中的猿阶段。这件事在这一阶段上停留了一段时间,直到安东与简·范·霍夫兄弟俩采取了这一大胆的步骤:在荷兰阿纳姆动物园中建立一个真正大型的黑猩猩圈养与繁育基地。

阿纳姆黑猩猩群体在像弗朗斯·德瓦尔这样的动物行为学家的时刻观察的目光下成长、繁育并兴旺起来。站在高高地矗立在孤岛式的群体圈养区一端的观察塔上,他们能够跟踪观察一个猿类群体的社会组织的变化,这种观察所获得的细节比以往任何一种形式的观察所能获得的都要多。正是这种特定的环境将人类对于黑猩猩的行为的理解带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比任何对于被拘禁的黑猩猩的其他形式的研究都更自然,比任何野外研究都更详细,阿纳姆研究专案给人们带来的新发现连续不断。没有人——即使是曾经做过黑猩猩研究工作的我们——能猜得到他们将被证明的社会谋略有多么复杂。没有人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人去认真地考虑将一本书命名为《黑猩猩的政治》。然而,读了这个报告,我相信:你们会觉得作者已经完全被证明是正确的,并会觉得他已经将我们关于我们现存的最亲近的亲戚——复杂得令人着迷的黑猩猩——的知识向前带入了另一个重要阶段。

1982年写于英国牛津

献给
简·范·霍夫

我认为:所有的人类都具有一种普遍倾向,一种持续不断、永不停息、前仆后继、至死方休的权力欲望。

托马斯·霍布斯,1651 lJc1RVhfJEgzTNHAB3TVIrjmKRfASDyfeAlHuyRfk+zdC57w3buELMJG4/NquF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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