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走进那个世界的中心,
要站在云端之上,去替他俯看那世界的风光。
1
第二天南风回了一趟家。
南歌提前知道他要回家,高兴得很,牵着一只金毛跑到别墅大门口等他。
南风并不理解南歌对他的讨好,他觉得没必要,甚至,他有点儿反感。
一家人吃饭时,南歌眼巴巴地望着南风,欲言又止的样子,连南争鸣和吕姨也像是有话要说。
南风停下筷子:“爸,您是不是有什么事?”
南争鸣笑了笑,看向南歌:“小歌,你不是有话要对哥哥说?”
南歌撒娇地眨着眼睛:“哥哥,我报名了T市青少年网球比赛,比赛下个月进行,你能不能……去为我加油呀?”
南风都不带犹豫一下,直接拒绝:“我没空。”
南争鸣轻轻拉下脸:“你能有什么事?忙得连自己亲妹妹也不管了?”
南风有点儿无奈,摇头道:“南歌她吃不了苦,不要练了。”
南歌连忙说道:“我能吃苦的哥哥,不信你去问教练!”
南争鸣也点头:“小歌的心志还是很不错的,这点随我,哈哈……我们南家的风水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非要当运动员,吃苦受累不说,到时候练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看你们后悔不后悔。”
南歌:“爸爸,我就要打网球嘛!”
“好好好,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好了吧?”
南歌甜甜一笑:“嗯!”
南风的牙都快倒了。
他最后还是没答应去看南歌的比赛,不过回到房间之后,他仔细看了“T市青少年网球比赛”的章程。
网球比赛分专业组和业余组,每个组三个年龄段,每个年龄段共设置男单、女单、男双、女双、男女混双五个项目的比赛。
比赛时间是7月9日到7月20日,今天是报名时间截止日。
南风托腮沉思几秒,最后移动鼠标,点击了屏幕左下角的“报名”按钮。
小升初考试渐渐逼近,陆笙在学习上反而更加放松了。用徐知遥的话说就是“大势已去”,再努力也没什么用,所以就不怎么用心了。
想想竟然觉得蛮有道理……
陆笙有点儿好奇:“你爸妈都不管你吗?”
“他们管不了我。”
“管不了是什么意思?”很难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儿有什么管不了的。
然而徐知遥没再解释。
从发准考证那天起,南风就给陆笙和徐知遥放假了,可是两人又来了树青体校。南风有点儿奇怪:“不是放假了吗?忘了?”
陆笙不好意思地挠头:“南教练,我习惯了,一天不训练,身上就痒痒。”
“你呢?”南风狐疑地看着徐知遥,“你也想主动加练?”真的,打死他也不信徐知遥会做这种事。
果然,徐知遥疯狂地摇头:“不不不,南教练您千万别误会,我今天就想在场边坐着看你们练,这是我在树青体校最大的心愿!”
这心愿真是……志存高远。
陆笙问南风:“南教练,你怎么也来了?”
“我啊——”南风轻轻挑了一下眉,“我有点儿无聊。”
徐知遥果然坐在场边,八风不动,南风就带着陆笙练双手反拍。
一般来说,职业网球选手只能习惯其中一种,要么单反要么双反。陆笙目前处于入门阶段,南风倒也不着急给她定型,左右两手的单正、单反、双反都练着,看看怎样更合适。
休息的时候,陆笙和徐知遥交流准考证信息,两人赫然发现,他们的考场在同一所学校……
“孽缘啊,孽缘!”徐知遥啧啧摇头。
南风轻轻扇了一下他的脑袋:“臭小子,你知道什么叫‘孽缘’吗?”
陆笙坐在南风身边,捧着一瓶矿泉水喝——从那次要求她喝矿泉水之后,南教练每次来训练,都会带好多矿泉水,数量视训练量而定。学校小卖铺的胖大叔每次看到南风都像看到财神爷一样。
陆笙一边喝水一边问南风:“南教练,我考试结束后可以过来训练吗?”
南风说:“你们几点考试结束,我去接你们,正好有点儿事要和你们说。另外,徐知遥,到时候把你家长叫来。”
考完最后一科英语,陆笙从考场走出来时,她看到徐知遥站在树荫下等她。也不知他等了多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耐烦,书包提在手上一荡一荡的,陆笙仿佛听到了里面文具的哀号。
陆笙走过去问道:“你提前交卷了?”
“嗯,走啦走啦。”徐知遥说着,推了一把她的肩膀。
在陆笙的意识里,提前交卷都是优等生的特权,于是她有些羡慕:“你,题都会做啊?”
徐知遥特豪迈地摇头:“不会!”
陆笙有点儿不能理解:“不会做为什么要提前交卷?”
徐知遥奇怪地看她一眼:“不会做才提前交啊,会做的话我就做了。”
两个人在世界观上产生了强烈分歧,于是也就撇开这事儿不谈了。他们挤在叽叽喳喳的人群中走出学校,外面等了好多家长,密密麻麻的,黑脑袋挤在一起,像一群大蚂蚁。
徐知遥带着陆笙,在家长群的外围,找到一个正在吃冰棍的男人。
那几乎是一个加肥加大版的徐知遥。
所以不用徐知遥介绍,陆笙也猜出了他是谁。
相互认识之后,徐爸爸给徐知遥和陆笙买了冰棍,三个人一边吃冰棍一边找到了南风,陆笙手里还提着一根冰棍,那是给南教练的。
徐爸爸见到南教练时,简直像贫下中农见到毛主席,那叫一个感激涕零啊,一个劲儿地说南风教导有方,这阵子徐知遥回家都像是霜打的茄子,再也抖擞不起来了。
南风觉得,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所以他再也没有精神闯祸了。”徐爸爸点出了重心。
南风把他们带到附近一个咖啡厅,两个大人要了咖啡,小朋友要果汁。一杯果汁的钱可以买三十根冰棍,陆笙好肉疼。
坐下之后,南风说道:“今天把你们请过来,是想问问你们的想法,陆笙、徐知遥,你们到底要不要继续练网球,做专业的运动员。”
陆笙和徐知遥都被问得一愣。
南风以为他们没有听明白,于是解释道:“专业运动员就是说,网球会成为你们生活的重心,你们会以此为职业,训练和打比赛将成为你们的日常,休假的时间很少,无论训练还是比赛,都非常辛苦、疲惫,你们每天流的汗水,”他说着,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保洁员,那人提着一只白色的大塑料桶,“用这个桶都装不下。”
三人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一同看向那只塑料桶,徐知遥的表情很夸张,嘴巴张大成一个“〇”形。
徐叔叔就不太信,觉得是大人吓唬小孩儿呢。
南风摇了一下头:“我绝非危言耸听,你们以后要经历的,只会更夸张。所以,你们的选择是什么?”
徐知遥看看他爸,又看看陆笙,他沉默不言,打算听听陆笙怎么说。
陆笙握着面前盛果汁的玻璃杯,小心地看着南风。
他在等着她的答案。
这个意识让陆笙有一点点紧张,指尖坚硬冰凉的触感使她微微定了定心神。她望着他的眼睛。他神态平静,目光干净温和,像和煦的阳光,或者春天无风的麦田。那样的安静,似乎他情绪上也无半分波动,似乎他随时可以了无牵挂地开始或者结束这一切。可是陆笙不知怎的,就是能从他平静无波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点儿期待,甚至……紧张。
是直觉还是错觉呢?这期待是他的,还是她的?
见陆笙发呆,南风很难得地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
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不轻不重地按一下她的脑袋,她便不自觉地轻轻点了一下头,像是一只小雏鸟。
他眉目染了些笑意:“陆笙,回魂了。”
陆笙吞了一下口水,说道:“我,当然是继续练网球了。”为了表示自己立场的坚定,她特意加了“当然”这个修饰词。
南风却突然又问:“陆笙,你为什么学网球?”
为什么?
南风并不知道,他是她的偶像,她的阳光,她精神世界力量的源泉。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她早已把他当作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费尽辛苦地摸到他世界的边缘,然而他的世界却顷刻间崩塌。
所以她要坚持下去,她要走进那个世界的中心,要站在云端之上,去替他俯瞰那世界的风光。
迎着南风略带探究的目光,陆笙听到自己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如果这条路,你不能走下去,那么,让我成为你。
让我成为你。
陆笙最后的回答是:“我想成为大满贯冠军。”
南风微微一笑:“好,那么你以后就要为大满贯努力了。”
接着南风让陆笙先回去了,他希望陆笙从明天开始在树青体校住宿,一来可以省出更多时间训练,二来……没有她妈妈语言暴力的压迫,陆笙应该能好过很多。
陆笙走了,留下徐家父子大眼瞪小眼。
徐知遥:“爸,你说我到底要不要继续学?”
徐爸爸:“嗯,这个……”
南风却突然打断了他:“抱歉徐先生,我想先听一听孩子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徐爸爸像小绵羊一样温顺:“好,好……”转头对着儿子就变脸,瞪一眼徐知遥,“快说!”
徐知遥舔了舔嘴唇:“既然陆笙都继续练了,那我也继续吧!”
南风总觉得这个原因有些草率:“你确定?训练是很辛苦的,比原先辛苦十倍百倍。”
“我……”又不太确定了。
徐爸爸突然插嘴道:“教练,我想问一下,这小子他、他是不是没什么天分?”总感觉教练不太想收自家孩子呢……话说回来,自家这样的混世魔王,如果真有老师喜欢教,那老师一定是圣光普照吧……
南风答道:“并不是。相反,徐知遥身体条件很好,头脑灵活,悟性特别好。但是,职业运动不能没有天分,也不能只有天分。有一些东西,比天分更重要。”
徐爸爸了然地点头:“是说他懒吗?”
真是知子莫若父。南风想着家长们的普遍观点,大概觉得孩子练体育真的只是出路的一种吧,与爱好无关。如果有比练体育更好的出路,很少有家长会送孩子吃这份苦。
想到这里,南风问徐爸爸:“徐知遥平时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一说这个,徐爸爸就来气:“他从小到大没做过作业,一次都没有!”
南风有些囧。
徐爸爸开启了吐槽模式:“你知不知道,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为了教训他,把擀面杖都打折了,结果他屁事儿没有!这孩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管了!”
徐知遥就老神在在地听着他爸吐槽。
南风对徐知遥说:“我知道你懒,你训练时很消极被动,这说明你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既然不喜欢,就千万不要勉强,这世间的道路有很多种,没必要一定选择一种自己不认同的。”
徐知遥:“教练你说得好有道理,我决定继续练下去了!”
南风:“……”你真的有听我在说什么吗?
徐知遥自言自语着:“我要是不练下去,陆笙就只有一个人啦,她多无聊啊。”
呵呵,当我这教练是死的吗?
徐知遥做的决定,他爸爸举双手双脚赞成。在徐爸爸的认知里,徐知遥就是废柴一捆,甭管选什么出路都不中用,只要有人能看着他、以后不往监狱里混就行。指望他能成材?老子不如趁年轻再生一个,那样希望还大一点儿……
所以,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2
陆笙和徐知遥第二天就搬进了树青体校的学生宿舍。
一切妥当之后,南风向两人宣布,他们要参加十天后举行的T市青少年网球比赛,两个人都是业余组,陆笙是U12年龄段,徐知遥是U14。
陡然听到这个消息,陆笙有一点点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徐知遥的关注点永远那么清新脱俗:“教练,我可以和陆笙打混双吗?”
“不可以,你们分属于不同的年龄段。”
“哦,明年就可以了吧?”
“先准备今年的。”
接下来,南风就对他们进行了为期一个星期的赛前集训。因为陆笙的基础比较浅,所以南风也不会硬给她塞太多技术,只是让她不停地重复练习已经学过的东西。至于徐知遥,嗯,小伙子的个子要拉起来了,加大体能训练,每天还要跳一跳,有助于长高。
徐知遥觉得自己快变成青蛙了。
7月8号,是小升初考试成绩出来的日子,也是T市青少年网球比赛抽签的日子。陆笙和徐知遥约定,两人上午一起取成绩,下午一起去抽签。徐知遥先陪陆笙取她的,然后再去他的学校取。
南风没有陪他们,他今天有两场考试,这也是本学期最后的两场考试。
陆笙的成绩单上,语文、数学、英语三门功课都是六七十分,很平均。这个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坏,只是正常的发挥。她现在也不怎么在意成绩了,她可是要拿大满贯的人!
然后她看到了徐知遥的。
语文28分,数学100分,英语16分。
陆笙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要么就是打印成绩的机器坏了,要么就是记录成绩的电脑坏了,要么就是阅卷老师的脑子坏了……数学100分?!
她不可思议极了:“徐知遥你数学怎么考了100分呀?我们班第一名都只考了98分!”
徐知遥:“唔,因为我聪明啊!”
陆笙:“……”心头刚刚升起的那点儿崇拜之情,莫名其妙地就缩回去了。
她就算相信徐知遥能考100分,也不敢相信一个数学考100分的人,英语只考16分,和语文加在一起都不能及格,太凄惨了点儿。
于是她问道:“为什么你英语只考了那么点儿?语文也很少。”
“哦,英语和语文都太费脑子了。”
“数学就不费脑子了?”
“不费。”
陆笙觉得,她和徐知遥大概用的是两种课本,在她这里,数学才是最费脑子的好吗。
取完成绩之后就要面临择校的问题,陆笙和徐知遥都没这方面烦恼,两只小学渣已经打定主意不把成绩当回事了。
不过,徐知遥还是有一点儿想法的:“陆笙,如果咱俩能上一所初中就好了,那样哥可以罩着你。”
陆笙颇不以为然:“谁用你罩。”
然后他们一起去了体育馆,抽签。
本次网球比赛采用的是单淘汰赛的形式,每场比赛都是晋级赛,只要输一场,就可以回家了。
南风下午考完试来到树青,看到陆笙和徐知遥,说道:“你们两个先别练了,过来跟我说说签表。”
徐知遥提着球拍乐颠颠地走过来:“报告教练,我第一轮轮空啦,哈哈哈哈哈哈!”
南风有些无奈,转头又问:“陆笙你呢?”
徐知遥抢先帮她答了:“她抽到一个比她小一岁的,应该没问题。”
陆笙没有徐知遥那么信心十足,她只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好巧哦,南教练,她也姓南呢,名字很好听。”
“嗯?叫什么?”
“南歌。”
徐知遥啧啧摇头吐槽这个名字:“一个女的怎么取名字叫‘哥’,她爸妈是不是特别想生个儿子呀!”
陆笙一直在注意南风的表情,见他听到“南歌”这名字时眉头轻轻锁了一下,她有些不确信地问:“教练,你认识南歌?”
“嗯,她是我爸的私生女。”
“……”
“……”
陡然听到这么劲爆的八卦,两个人直接蒙了。他们毕竟才刚刚小学毕业,对这种狗血的接受程度尚浅。
“当然,现在已经转正了。”南风补充道。
徐知遥有点儿结巴:“就……就是说,她……她是你妹妹?”
南风点了点头。
徐知遥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他吞一下口水,继续问道:“那么,教练,这场比赛,你是站在你妹妹那边,还是站在陆笙这边?”
南风低头看一眼陆笙,发觉她也在看他,清澈的眼睛,目光有些紧张。
她也很担心这个问题吗?
南风有些好笑,他抱着胳膊,神态悠闲得很:“我当然是站在我的……”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看着陆笙的表情从紧张期待变成失望难过,他忍着笑继续说:“徒弟这边。”
陆笙:呜呜呜……哎?!
他的徒弟不就是她吗?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笑容灿烂地望着他。
真好啊,南教练!
徐知遥觉得很稀奇:“教练,你不喜欢你妹妹吗?”
南风反问道:“如果你爸爸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了一个女儿……”
徐知遥:“我妈妈会打断他的腿。”
“嗯,你妈妈打断了你爸爸的腿,再然后,你会喜欢这个女儿吗,你的妹妹?”
徐知遥认真思考了几秒钟,最终摇头:“我不会喜欢。”
“所以,我也不喜欢。”
晚上八点,陆笙早早停训,在食堂看了一场比赛直播,是天才少女乔晚晚在温网青少年赛的总决赛。
比赛的结果是乔晚晚获得了冠军。
南风坐在她身边,见她发呆,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发什么呆?”
“她……”陆笙回过神来,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她很完美!”
南风轻轻摇一下头:“这世上不存在完美。任何人都有弱点。”
“乔晚晚也有弱点吗?”
“当然。你现在好好练,以后遇上时自己去寻找。”
陆笙的神情有些梦幻般的迷茫,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会有机会和她打吗?”
南风挑眉:“你不是要拿大满贯吗?”
迷茫变成坚定,她用力抿了抿嘴:“嗯!我一定打败她!”
3
7月10日。
业余组的淘汰赛,是一盘定输赢。
陆笙的比赛在上午十点半。场馆很小,只有一百多个座位,而且还坐不满,毕竟只是青少年、业余组、第一轮。
这是陆笙第一次看到南歌。修眉凤眼的一个女孩子,气势有些凌厉,和南风一点儿也不像,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
真的是南风的爸爸亲生的女儿吗?
陆笙有点儿困惑。她见南歌朝着场边几个人挥了挥手,于是顺着望过去,看到一个与南歌长相极为相似的男人。
好吧,一定是亲生的。
陆笙转过头,看向场馆的另一边,那里坐着南风和徐知遥。
徐知遥举着个牌子,牌子周围缠着彩灯,正中写着陆笙的名字。名字是他亲自写的,书法有点儿……惨不忍睹。
他把牌子举起来大幅度地摇晃,一边旁若无人地喊着:“陆笙,加油!陆笙,必胜!”
空旷的场馆内,他的声音显得那么有魔性,像一大团云彩盖在整个场馆上方,挥之不去。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包括南歌。
南歌也就发现了南风。仿佛生日宴会上拆出了意外惊喜的礼物,南歌激动极了,跳着朝南风挥手:“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比赛的!”
徐知遥好心提醒她:“你老实打比赛吧,他不是来看你的!”
南歌:“关你什么事儿,滚蛋!”
裁判走上来,对南歌的不文明用语表示警告。
南歌终于安分了,在裁判的见证下,她和陆笙用猜硬币的方法决出了第一局的发球方。陆笙运气不错,拿到了发球权。
陆笙握着网球拍,学着南风平常的样子,把网球掷在地上轻轻拍了几下,寻找手感。
她有些兴奋,似乎听到了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以及血管中血液飞速涌动的“哔哔啵啵”声,像干燥的松枝在燃烧。
陆笙站在发球线后,侧头看了一眼场边坐着的南风。他正望向她,面上没什么表情。
陆笙想起昨天他对她说的话:“你是我的徒弟,徒弟是师父的脸面。所以,陆小笙,你要给我长脸。”
她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握球拍的手又不自觉加了些力道。
抛球、起跳、挥拍,动作一气呵成,球顺利击打出去,越过球网落入有效区内。
南歌轻轻巧巧地拍了回来。
她的神态是那样的放松,陆笙不自觉地心口一紧,飞快跑到预判地点,用力把网球击回去。一个正手大力回击,陆笙心头涌起一点儿期待,然而南歌却嘴角挂起冷笑,双手握拍,反手回击,对角线球路稳准狠,落点迅速干脆,陆笙来不及抢救。
“好!”南歌的亲友团在为她叫好。
0∶15,南歌领先一球。
陆笙有些难过,她悄悄看一眼场边的南风,他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
她心想,他一定对她很失望,尽管没有表现出来。
这个想法是那样令人沮丧。
陆笙此刻的心情,仿佛急速升空的战斗机突然毫无预兆地坠落。
然而比赛还要继续,她甚至没有时间好好整理一下心情,就再次站在了发球线外。
再次发球,她加大了力度,可惜动作有些犹豫,结果发球速度是有了,然而飞越球网之后……出界!
陆笙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二发,她不敢再放肆攻击,发了一个相对谨慎的球。
南歌接得很顺利,陆笙甚至听到了她的笑声。
接下来陆笙打得很保守,可是保守就意味着被动,南歌的攻击性很强,轻松破掉她的发球局。
陆笙简直不敢再去看南风。
陆笙坐在休息椅上,拧开一瓶水喝了,清凉的水滑入火热的喉咙,似乎带走了她身体的一些热度。场边南歌亲友团的呐喊助威声还在继续,陆笙有点儿恍惚,感觉那聒噪的声音仿佛飘到了她耳畔,争先恐后地往她大脑里钻。
另外一边,徐知遥不甘心,摇晃着牌子高喊着:“陆笙,加油!陆笙,加油!”喊得那个撕心裂肺。
陆笙胡乱擦了几下汗,她低着头,不敢和给她加油的徐知遥有眼神交流,更不敢……看南风。
她只恨不得把头埋进地下。
南风坐在场边,两手随意交叠放在膝盖上,姿态有些悠闲。他沉默地望着她,见她埋着头,肩膀微微缩着,小小的一团,坐在空旷的场地旁边,那么孤独、无助,像无家可归的雏鸟。
突然有些心疼,特别想抱抱她。
休息时间到,陆笙再次上场,这次轮到南歌的发球局,陆笙的气势已经完全丧失了,几乎没有形成任何攻击力,这一次又被南歌送了个鸭蛋。
连输八个球,连输八个球!
陆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很努力在打,把平时学的东西都发挥出来了,可是南歌似乎永远知道她要做什么,永远有办法应对,而她……她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怎么办?怎么办?
以前遇到问题,都可以直接找南教练的,可是网球比赛中全程不许运动员和教练交流,所以现在南风也不能帮她。南风只能在场边看着她,看着她一次次输球,看着她被屠杀。
孤立无援,任人宰割。
陆笙难过得要死,她几乎要崩溃了。
休息时听着南歌亲友团那震耳欲聋的助威声,她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甘,手上力度忍不住加大,矿泉水瓶都被她捏得变了形。
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输下去!
不能这样下去了,一定要想想办法。
陆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想到办法。
她之于对手,有何优势?
年龄大,身高稍微高一些,力气……应该也大一些吧?哦,还有,她可以用左手打球。
虽然优势少得可怜,但也是有的。
下一场又轮到陆笙的发球局,这次她改变了策略,一直用左手正手攻击南歌的反手。
反手球比正手球难打,更容易造成失误。
不管输球赢球,陆笙这个策略贯穿始终。
南歌猝不及防被压制住了,竟然没找到机会用正手形成有效反攻。
这一局,陆笙艰难地拿下了。
1∶2,她还有机会,她还要努力。
然而不管她怎么努力,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南歌调整之后,迅速做出应对,后面陆笙再故技重施时,也不管用了。
陆笙已经黔驴技穷。
最后的比分定格在1∶6,陆笙输掉了这一盘。
她无力地垂下球拍,听着裁判宣布比赛结果。
南歌按照比赛礼节,跑过来和她握手,握手时她笑着对陆笙说:“水平这么烂就不要来打比赛嘛!”
陆笙只觉脚步沉重,浑身都没了力气,额头上还呼呼地冒着汗,可是她却突然有点儿冷,一定是场馆里的冷气开得太大了。
她抬头,在场边捕捉到南风的身影。
他和徐知遥都已经站起来,和其他观众一样在离场。挨挨挤挤的人群,她一下子就找到了他。
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南风回望了她一眼,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出门说话。
南歌看到了南风的手势,高兴地向外面跑:“哥哥,我就来!”
陆笙看到南歌跑,她也不知怎的就不甘心了,也噔噔噔跑出去,还要拼尽全力一定要比南歌跑得快一些。
南歌自然也不愿落后,两人就这样赛着跑,出了场馆,来到大门口。
南歌鄙夷地看着陆笙:“你这人怎么回事,玩不起啊?输了比赛就一直跟着我?”
“我没跟着你。”
这时,南风和徐知遥走出来了,南歌朝哥哥挥了挥手,甜甜地叫了一声:“哥哥,我今天打得怎么样?”
陆笙看着他,她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有些难过,有些惭愧,有些沮丧,还有些……委屈。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可她就是心酸,想哭,眼眶酸涩,仿佛随时会落泪。
南风走过来,他的目光有一点儿温柔,他望着她:“打得不错。”
南歌便眉飞色舞起来,食指点在下巴上,骄傲又撒娇地看着南风。
“陆笙。”
打得不错,陆笙。
陆笙终于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对、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赢。
徐知遥伸手揽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嘿哟,你行不行,输了比赛就哭鼻子?你都多大啦?”
南歌有点儿难以接受的样子,问:“哥哥,陆笙是谁?”
徐知遥指了指陆笙:“就是她,我都告诉你啦,你哥不是来看你的,还不信,嘁!”
南歌急了:“哥哥,他骗我的,对不对?你就是来看我比赛的,我才是你妹妹,陆笙是哪根葱啊?”
南风凉凉地扫了她一眼:“陆笙是我的徒弟。”
南歌愣住了:“我、我不信!哥哥你……你那样了……你还愿意……”
“信不信无所谓。”南风说着,一手拎开徐知遥搭在陆笙肩膀上的“爪子”,然后他握住她的手,“我们走了。”
陆笙抓着南风温暖的手掌,跟着他的步子,一边走还一边哭:“对不起,南教练。”
“不用对不起,陆笙,我说了,你打得很好。”
南歌在他们身后,也急得哭了出来,边哭边喊:“哥哥,你都不管我吗?我是你妹妹啊!”
没有人理她。
微风轻轻吹来,送来花的香气,那香气有些涩,淡得几乎察觉不到。涩气沁入南歌的心里,她只觉满心都是苦味。她看着他的背影,哭着吼道:“为什么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喜欢我!”
稚嫩的童声听起来有点儿惨烈,陆笙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南风轻轻叹了口气,对陆笙说:“她不需要你的同情。”
陆笙于是扭过头来,继续哭。
南风低头看着她,她哭起来好认真的样子,眼睛红红的。莫名地,他很不厚道地想笑。他扯了扯她的手,说道:“南歌已经练了四年网球,而你只练了四个月,其中有两个月甚至没有教练指导。你觉得自己能打过她?”
陆笙顿住,仰头看着他。
“你在对上她时几乎没有胜算,输球是必然的,但是你能在连输两局之后冷静下来思考对策,且想出来的对策完全正确有效,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真的?”
“真的。”
陆笙看着他漂亮的眉眼,心情突然又好起来了。
徐知遥又凑过来揽着她的肩膀:“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以后赢回来不就好啦!”
南风再次把他的爪子拎下去,小小年纪就和女孩子勾肩搭背,不像话。
徐知遥只好顺势也拉住陆笙的手,抓着她的手一甩一甩的,一刻也不肯安分。
4
三人走在树荫下,路旁种着好多花草,很茂盛,紫色的小花一串串,花瓣的形状鼓鼓的,像小灯笼一样,漂亮又可爱。
徐知遥深深地吸一口气:“这种花是什么?有一点儿香哎。”
南风答道:“这是风铃花。”
陆笙也学着徐知遥的样子吸鼻子,一边闻着花香,一边偷眼看南风。他穿着白衬衫,肩背挺直,目视前方,从她的角度看,他下巴和脖颈的线条像天鹅一样优雅。
南风的手已经松开,陆笙却鼓起勇气,固执地抓着他修长的手指,他也就没有拒绝。
徐知遥问道:“教练,我们是要回学校吗?”
南风心情不错的样子,答:“可以先去吃下午茶。你们想吃什么?”
徐知遥:“陆笙,你想吃什么?”
陆笙眯了眯眼睛:“我想吃冰激凌!”
南风摇了一下头:“刚运动完,不能吃冷饮。”
陆笙拽了一下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撒了个娇:“我想吃嘛。”
她看到他线条优雅的下巴轻轻点了一下,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好吧,下不为例。”
他们便在大路上溜溜达达,寻找冷饮店。
天空蓝蓝的,阳光很灿烂,大地被晒成了亮白色。树荫中漏下一点儿阳光的碎片,投在地上形成又小又亮的圆斑。
在风铃花的香气中,他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地走着,走进明亮而温柔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