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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神鬼信仰的故事

神鬼信仰具有久远的历史,流传至今,其传统性和世俗化特征鲜明。历史上,伍家沟村附近有四五十座大小庙宇,其中颇具规模的是泰山庙和祖师庙,现今的村委会旁就曾有一座泰山庙。土地庙、娘娘庙、火星庙、财神庙的规模均较小,也不塑神像供奉。

地处武当山下,伍家沟村人格外信仰道教神灵。道教敬奉的神灵多且杂,它常将各种民间神,以至佛教神灵吸纳进来,所以伍家沟民间故事里出现的神灵形象丰富而庞杂。最具威力的神灵要数真武大帝了,伍家沟村人对他的祭祀多在春节和农历七月十五。在长沟,不仅有祖师庙,而且每年还专门组织庙会。每逢农历十月初十至十二,伍家沟村人便先在村中聚会,然后结伴去朝拜武当。平常家里有人生病,特别是孩子,村民就会面朝武当祈愿,病愈后上武当还愿。

有个人姓何,名叫何春来,外号叫何老好。何老好有个儿子,接了个媳妇,生了个孙子。孙子一生下地,就得“四六风(婴儿的一种病)”。何老好急了,面对武当山跪下,许愿:“祖师爷呀!保佑我孙子病好呀!只要你老人家发善心,我一定挑斗米来还愿!”

何春来的孙子病好了,要还愿朝武当了。那时候,敬祖师的供米不准碾,不准舂,只能用手指剥壳子。何家几口人一共剥了七年,才算剥够了一斗米。这时候,孙娃子也正好七岁了。

何春来和儿媳背着米,领着孙子,上武当山了。他们走到乌鸦岭,累了,坐下来歇歇。谁知这个不懂事的孙子,一泡尿浇在了供米上。这米脏了,不能敬老爷了。咋办呢?公媳俩只好上到金顶,在真武祖师面前请罪。

在祖师爷的玉石院子里,媳妇跪在前面磕头,公公跪在后面磕头。公公的手指头不在意碰着了媳妇的绣鞋,手指头一下子长在绣鞋上了。别的敬香人都挤鼻弄眼,说公公是个下贱东西,说他不该调戏儿媳妇,还说他和儿媳妇有些不清汤

何春来呢?心里没冷病,不怕吃西瓜。他就将绣鞋带回家了。谁知回家一看,手指上沾的不是绣鞋,却是个黄亮亮的金水牛。金水牛上还有两行小字:

为人受罪也有福,老爷赐你金水牛。

附记:乌鸦岭,在武当山南崖,距伍家沟村六十华里。(冯明文讲述:《朝武当得个金水牛》)

故事《朝武当得个金水牛》讲述何老好两次朝拜武当,均诚心实意,并得到神灵保佑。第一次朝拜的方式是“面对武当山跪下”,对祖师爷许愿,保佑孙子病愈。应验后,“上武当山”还愿,第二次朝拜。故事详细展现了“还愿”的艰辛,全家用手指剥米剥了七年,背着米,上武当。这既是兑现自己的承诺,也是表达虔诚的信仰。伍家沟民间故事中“许愿”与“还愿”的互动往来正是建构世俗世界与神灵世界的联系,是人与神灵沟通的桥梁和表现。

伍家沟村的泰山庙共有三间庙堂,中间一间供奉泰山爷和泰山奶奶;左边一间有出入的大门,里面供的是三个娘娘爷——送子娘娘、催生娘娘和接生娘娘,她们主管孩子的病灾和妇女生育等事宜;右边一间住的是牛王爷、马王爷和庄稼爷,他们各司其职,照管着农业耕作的具体事项。泰山爷和泰山奶奶有生杀予夺的大权,统管一方民众的寿寝,主职人的生死。泰山神源于人们对自然神即泰山的崇拜,后纳入道教神祇系列。由于距离远而无法祭拜泰山的信众,便改为祭祀泰山神,并为之建庙。

图1-4 土地庙(2003年)

伍家沟村边有一座五谷庙,供祭神农氏。村中的每个村民小组都有土地庙,大大小小共有十来座。土地与民众的休养生息密切相关,土地神也成为伍家沟村人心目中最亲切、最权威的父母官。遇有大事小节,即使是牲口不见了,伍家沟村人也会去土地庙许个愿。不过,而今土地庙已破乱不堪,仅存基本骨架和残瓦断砖,很久没人来此求拜土地神了。散布于伍家沟的小庙还包括虫王庙、八蜡庙、牛王庙等,它们都供奉着关系农耕生产的民间俗神。

正月十六灯节时,伍家沟村人必会前往娘娘庙祭祀。朝拜娘娘庙的有男有女,主要是夫妇去庙里求子还愿,或者祈求子女安康。村民家里有病有灾,都可恭请观音菩萨保佑或者到庙里祭拜观音。

伍家沟村流传有许多有关武当山神仙庙宇的传说。诸如敬奉张三丰的张爷庙位于玉虚宫后的山沟里,是用石头盖成的;胡子爷死后在孤山庙给人们看病;祖师爷从山西杭员外那里得到了玉石院子;祖师爷回心转意,继续在回心庵、磨针井修行成仙;天柱峰鎏金铜殿供奉着真武大帝;武当山南崖宫有石龙,仁威观住着花脸和尚;迎风寺修建在半爿崖上;等等。这些传说中描述的庙宇基本都有现实的依据,它们是武当山及伍家沟村附近曾有或现有的建筑。

在伍家沟村,自然界的风、雨、雷、电、水、火等都有人格化的神灵与之对应,如风婆婆、雷公、电母、龙王、火星爷(灶神)等。农历五月初五和六月初六是祭风婆婆的日子。龙王看管一方雨水,如遇天旱,就要向龙王神祈雨。伍家沟村还盛传武当山下的黑精沟里住着龙王小姐,天干向其求雨,极为灵验的故事。

祭祖对于伍家沟村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他们过年过节的头等大事便是祭拜祖先。春节时,祭祀祖先安排在年夜饭前,以十碗菜敬家神;清明节扫墓挂纸吊,为祖先坟墓培土除草;“七月半”、十月初一“寒衣节”都要祭祖。在操办红白喜事的时候,伍家沟村人同样要祭祀祖先,因为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时时刻刻都在关心和保佑子孙后代。

伍家沟村人在闲暇时光喜欢讲、听鬼故事。随着文明的进步,人死为鬼的观念逐渐淡化,但这种信仰依然影响着人们对于自我、对于外界的认知和理解。他们认为最可怕的是非正常死亡的人变化的鬼,因为这样的鬼不甘心就此死去,所以常会返回人间祸害人的生活。例如水鬼使人淹死,吊死鬼使人吊死,以顶替自己,从而金蝉脱壳,以求托生。据说,夭折的孩子会成为顽皮的鬼,称为山浑子。他们常使人迷失方向,久久地绕来绕去,却离不开一个固定的地方。

在讲鬼故事时,“故事篓子”们往往态度认真,神色紧张,郑重其事,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林家庄有个林老头,在石板滩开花行。往年人们都纺转线,在花行买花,纺了线,再用线换花,落个手工钱。石板滩这一带人烟稠密,林老头花行的生意当然也很好。

这天黑啦,林老头来了笔大生意,要急着回家拿钱。出门一看,天黑得伸手不见指头,转身又取把二顺子刀带上,上路了。

天更阴了,真是伸手不见掌,只听鬼抓痒;看也看不见,只听哗哗响。林老头走过了打儿窝,来到了闽兵营的大田畈。田畈中间过来一个灯亮,一晃一晃的。他想,我站在这里等一会,借他个灯亮用用,赶段路。

灯亮从那个田埂晃到这个田埂,又从这个田埂越晃越近,慢慢到了面前。他睁大眼睛一瞅,呵!灯亮没有人打,后面原来是个高黑桩。他吓急了,啪!将二顺刀朝路中一插,那灯亮“忽”一闪,不见了,啥子也看不见了。

林老头嘴说不怕,心里实在吓得很,身上一阵阵出冷汗,无法,只好硬着头皮再往前走。走不多远,面前“哧”一下,站个丈把高的东西。哎呀,吓得他倒退一步。要不是退得快,差点就碰到黑桩身上了。再过细一瞅,那黑桩拦住道路,动也不动。这时候,林老头的魂早不在身上了。好在是那个黑桩并未向他身边挪,他沿个圈儿过去了。

林老头又往前走。走不多远,一道黑埂“唰”一下子飞到面前,差一点压在他身上了。林老头的衣裳被汗湿完了。转回去吗?路程更远。不转过去吗?又回不成家。他愣了一锅烟工夫,黑埂没有动。他暗地用力握住刀把,使猛劲一跳,一个箭步从黑埂上边打过去了。

林老头吓瘫了,回家只敲门,喊不出声。他老婆在家发脾气:“谁?不言语不开门!”

他这才战战兢兢说:“我。”

老婆开了门,叫他进屋。他说:“腿挪不动,我坐碾播架上歇歇。”

林老头坐在碾播架上,回头再望闽兵营,那个灯亮晃晃荡荡向山上走去了。直到灯亮进了他家祖坟地,才看不见了。(李德富讲述:《林家庄遇鬼》)

故事渲染了虚虚实实又若隐若现的恐怖气氛,比如“天更阴了,真是伸手不见掌,只听鬼抓痒;看也看不见,只听哗哗响”,很是瘆人。关于主人公挪不动脚的细致描写巧妙放大了人对鬼无法捉摸的心理恐惧,使得鬼故事的讲述带有真实性和可信度。伍家沟村人在过去大都相信灵魂的存在,认为人死为鬼,常会到人间来活动,并与人发生种种纠葛。

伍家沟村的“再生人传说”丰富多样,大致有死而复生、借尸还魂、不喝“迷魂汤”和养生地人四类。在伍家沟村人的观念中,人死后首先要到泰山庙报到,报庙的主要目的是减轻死人的刑罚。而后,死去的人由泰山庙交给城隍庙。虽然人与鬼的关系往往是对立的,人对鬼有害怕恐惧的心理,但在伍家沟民间故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怕鬼,也不是所有的鬼都青面獠牙、狰狞可怖。

有一个醉酒汉,东倒西歪地往回走。走到“乱葬岗”上,再也走不动了,头在土坟门上一枕,晕晕糊糊就睡着了。

夜里,他醒了,只听那一家女人喊这一家女人:“走哇,山那边有戏,去看戏呀,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

“不得闲,我家来的有客,人家是来头一趟,正睡得打鼾,我若走了,没人照护,要落别人说闲话。”

那家女人又说:“今儿人家又唱戏,又舍饭,我们一路去,看得好好的,吃得饱饱的,快活得美美的。”

“好嫂子,过日子不可不细顾(节约),待客人不可不风光。我一走,让客人孤单单一人睡在门上太不是味。你一个人去吧,看完戏回来,莫忘了给我带个‘包儿’。”

那家女人答应个“好”字,脚步声慢慢远了,走了。

五更头上,鸡子要叫的时候,又传来了从远到近的脚步声,那家女人看戏回来了。她喊:“嫂子,还在忙着呀?”

“进来玩一会儿吧!”

“你家有客,我不进屋打扰了。给你带的包儿,就放在门前的树杈上,你记住拿回屋里去。”

刚说完,远处村里的鸡子叫了,这两家的人再也没有说话了。周围静悄悄的,只觉得露水珠儿贴在脸上冰凉冰凉。

天亮了,醉酒汉醒酒了。他睁眼一看,哪里有人家,都是一排排的土坟。坟上的荒草在风中一摇三晃,怪怕人的。

他想起昨夜那家女人的话,她带的包儿“放在门前树杈上”。这里没有树,可他又相信那家女人不会说白话,就低头在坟门外过细找。他看见了,一棵蒿子的丫杈里,放着几颗小米颗,还有两个馍丁儿。他明白了,原来昨夜隔山有人家“打代思(打待尸)”,这就是在给鬼们唱戏。那些带的小米颗包儿,是孝家为死人撒的“浪浆饭”。

他看着这一座座荒坟,知道昨夜当了鬼家的客人。可觉得鬼也和人一样,有些人情味,心里也就不怕了。(葛朝宝讲述:《一餐浪浆饭》)

《一餐浪浆饭》的故事描绘了鬼生活的世界。在葛朝宝的讲述中,鬼和人一样会与邻里往来,喜欢看戏凑热闹,还会彼此帮忙。人与鬼并不是水火不相容,比如故事中的“女人”便因为要照顾客人——醉酒汉,所以拒绝了邻居一起看戏的邀请,“过日子不可不细顾,待客人不可不风光”,这与人世间的待人处事无异。伍家沟民间故事里出现的鬼的形象不少都具人情、懂世故,让人备感可亲可爱。这则故事还讲到了“打待尸”的丧俗。在伍家沟一带,如果有人去世了,主人家就要请歌师傅打待尸。打待尸是鄂西北的一种丧事风俗,歌师傅通宵达旦地唱歌,陪伴死者,为之招魂送终,以便让他安宁顺利地到达冥界,而不危害人间。

过去的伍家沟村人会用叫魂的方式为孩子治病:拖着竹扒,边退边喊,叫“扒魂”;吃饭时敲着饭碗喊魂,为“招魂”;睡觉时拍着身子喊魂,称“叫魂”;粟谷小米装在小盅中,用布包裹,在小孩胸前边绕圈,边念咒,边喊魂,叫“收魂”。四种方式都有歌诀,一般为“某某不要怕,你快回来!”“某某回来了没有?回来啦”之类。

伍家沟村一带的道士、法官、端公、算卦先生和阴阳先生在过去乃至现在都仍有活动。葛朝宝的父亲生前就是远近闻名的算卦先生,曾在武当山祖师爷庙里给附近的村民或远道而来的信众算卦,人称“卦三爷”。伍家沟村流传的算卦方式有两种。一是用竹根算卦,即将竹根一劈为二作为卜器,占卜的时候将竹根掷地,一俯一仰为顺卦;全俯为阴卦,全仰为阳卦,均是较差的卦象;全立为立卦,是最差的情况。二是用“铁算盘”算卦,主要用于卜病者的吉凶。“九九八十一,问病从何日起?”用八十一减去病人的年龄,再加上十七,然后加之患病的日期,如果结果为单数,则为死卦;结果为双数,则是生卦。

伍家沟村人把端公戏神驱病瘟叫作“祭宅子”。过去,身穿神褂子、腰系红带子、手拿月牙斧的端公敬罢神灵烧罢香,便在神灵面前转圈,唱神歌,他的主要任务是割刀流血,用天灵盖的人头血祭神。

以往,伍家沟村人相信巫术,相传附近的三官殿就有一位巫婆极为神异,村里很多人都去找她诊过病。求神药者盛一些清水,或在神像前放个空纸包儿,磕头敬香完毕,带着敬神的清水或纸包回家给病人喝下,叫作“讨药”。巫医除了看病,还能问前程。伍家沟村人盖房子、选墓地都要看风水,他们认为地脉有龙神,于是便有了“龙凤地”“养生地”“莲花地”之类的说法。

伍家沟民间故事及其讲述深受伍家沟村人生活和思想的作用,建构了自然崇拜的故事、生命起源的故事、精怪故事、鬼神故事等多种多样的叙事类型,这些故事广为流传,又进一步传播和深化了相应的观念和信仰。伍家沟村人的生产生活具有一定的封闭性,自然环境和地理空间的特殊性使他们在民间信仰建构上形成自足的体系,这也极大地影响了伍家沟民间故事讲述风格的生成和讲述内容的选择。 +Hqr0oWYsZsoK45zh74SLb20tDdnFgUD5IUUA2iCXPDkrwR7JZMEjYI7yurue7+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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