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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民间故事传承的多元面相

下堡坪人的生活世界与故事世界始终交织在一起,故事世界的建构源于民众的生活实践和生活期待,由此构成下堡坪人具有获得感、满足感和幸福感的精神世界,这也形成了下堡坪民间故事乐观向上、幽默诙谐、机智和谐的讲述特点。

林继富:我感觉到,以刘德方为代表的下堡坪民间故事传承人的精神世界是丰富的,也是乐观的。比如下堡坪民间故事不同文类建构了不同审美倾向和价值理念的世界。在下堡坪传承人的故事里面更多是诙谐和幽默的世界,就是轻松的世界。在下堡坪皮影戏里面更多回到古人的世界去了,古人古事,回到历史的隧道中了,就是属于比较庄重的。还有一个世界就是打丧鼓的,回到民间的伦理道德世界里面去,就是孝道啊,善良啊,维系社会生活秩序的世界。还有唱郎啊姐,就是打薅草锣鼓,他回到内心最为纯粹的情感表达的世界里面去了,爱情的世界里面去了。那么,这几个世界编织在一起就构成了下堡坪民间故事传承人的精神世界。

杨建章:很对。就拿刘德方做例子,他是通过不同的文艺形式体现不同的精神世界。你像郎啊姐的歌,也就是过去那很多都是单身汉唱,真正是有妻有子的人唱这些歌唱得很少,单身汉他也是自寻一种乐趣,唱得比较多。比如《说“子”》的故事讲,有个嫂子刚进门,她想戏弄那个姑子。那个姑子生得比较憨一点,也就是比较老实一点,她嫂子比较精明。嫂子开始说:“幺姑,幺姑,我们说个四言八句。”幺姑问:“我们说什么呢?”嫂子就讲:“我们每句话都不离一个‘子’。”幺姑就说:“那嫂子你先说。”嫂子说:“我睡了一会子,现在要是有瓜子,我可以吃升把子。”升把子是多少呢?一升就是两斤半,过去一种容器。那个姑子上了她的圈套,就顺着她的这个“子”往下说:“我是个闺女子(还没结婚),现在要是有个好小伙子,我可以奈得何(经得起)夜把子(一夜)。”也就是说,大家一笑,这个姑子确实很憨,但她完全是自己内心的表白。她的妈只隔一层墙,就听见了。她说:“你这个死女子,你说些什么子,现在要不是你爹压我的肚子,我要给你耳巴子。”悬念就在后面,这个包袱关键是她妈。刘德方讲这个故事引起听众的共鸣,大家在一起就是快活一下嘴巴。这些故事就是生活的调味品。

当代下堡坪民间故事传承人的讲述活动继承讲述传统,在生活世界的基础上建构故事世界,但是,当下故事世界的建构力量更加多元,也呈现出多种生活面相。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刘德方及其他民间故事传承人逐渐有了更多从事民间文艺活动的机会和自由。讲故事、唱山歌和皮影戏在下堡坪慢慢得到复兴。刘德方说:“1981年后,我们头上的‘帽子’摘了,才敢跟贫下中农大胆说话,跟人民群众站在一起。” 一身技艺的刘德方迎来了民间艺术生命的第二个黄金时期。

我们下堡坪讲故事的人蛮多,但是会讲很多故事的人还是比较少。我那个时候呢,会唱影子戏,我就唱到兴山县、秭归县、保山县、宜昌县,听到人家讲啊,我就记些啊,再就是我自己创造些啊,就有了啊。原来我的妈说我爱听别人唱啊,爱听别人讲。我妈说你记些子就当到饭了啊,我妈就这样说我。那个时候怎么知道这个东西在现在还真能当得到饭。

1987年,原宜昌县栗子坪乡民办教师余贵福喜得千金。依当地风俗,主人家通常要请戏班子进村唱戏以示庆贺。余贵福得知谭家坪村的刘德方皮影戏唱得好,就请他来唱了一夜皮影戏。刘德方唱的戏字正腔圆,逻辑严密,情节圆满,很是出彩,不过更让余贵福敬佩的是刘德方的为人。

那个时候不知道他会讲故事,他影子戏唱完以后,吃完饭,走了,没要一分钱。没要钱啊,这个我就觉得奇怪啊,白讲了一晚上。后来到文化站以后,我就想到他,这个人有感情啊,讲的是个“情”字,没收我的钱啊,我就记得他。

1993年,已上任栗子坪乡文化站站长的余贵福组织了一场皮影戏比赛,刘德方当之无愧地当了冠军。对于这件往事,刘德方仍记忆犹新。

余贵福当站长呢,他那年就想搞个皮影戏擂台赛。我们那年唱影子戏的有四五班,他就把我找起去商量。他说:“那天你不唱,你跟我们当总指挥,他们来唱,他们来比。”他说,“如果你一上场,肯定哈比不过你。”在县里还是请了专家,乡党委领导哈在那里。搞了一天了,黑了,领导都没发言,外头去的专家也没发言。我说:“余站长,你申请一下领导,今儿晚上我们唱两个小时。”他跟领导一说,领导就同意了。晚上我就来唱。

我大概唱了有十几分钟了,这个效果就出来了。外头的专家就说,这才是个唱戏的。后来,就这么就把我一揍(推),唱皮影戏擂台赛我就搞了个第一名。

在余贵福的询问下,刘德方还讲了不少故事,他的故事储量令余贵福激动不已。随后,余贵福就开始有意识、有目的、有计划地采访刘德方,搜集他的故事。余贵福的报道《刘德培的“弟弟”出山了》《深山有个故事王》分别发表在《宜昌日报》等报纸上,引起了人们对“故事篓子”刘德方的关注。

1994年春,时任宜昌县委副书记的彭明吉在栗子坪乡蹲点扶贫。他听乡干部反映刘德方是个故事大王,便把刘德方请了来。谈到发现刘德方的过程,彭明吉兴奋地说:

我1994年是宜昌县的县委书记,分布(分配)我在栗子坪乡扶贫。我第一次进山,说那里有个能讲400多个故事的农民故事家。我那个时候分管文化,对这个比较感兴趣,我说我看一下。第二天把他请到乡文化站里,他一口气给我们讲了十几个故事,故事讲得相当好,我就隐约地感觉这个人肯定能够成气候。因为那个时候我对刘德方有些了解,他多才多艺,他会讲故事,会唱皮影戏,会唱山歌,会说谚语,会打丧鼓。他这个人记忆惊人,记忆力相当地好,只要听过、看过就记得。他的人生经历啊,我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必成大器。

通过多方了解,实地考察刘德方的故事讲述、皮影戏演出现场,彭明吉和余贵福断定刘德方是个难得的民间文艺人才。1998年9月,宜昌县召开第二届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彭明吉明确提出推出刘德方的思路。1998年国庆节期间,彭明吉撰写了长篇报告文学《刘德方传奇》,10月15日在《宜昌日报》上发表,并被国内多家报刊转载,包括《人民日报·海外版》,进而引起了国内外故事学专家的重视。1999年5月,宜昌县文化局安排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黄世堂下乡系统考察和整理刘德方的故事。在余贵福和黄世堂的共同努力下,1999年10月,《野山笑林》由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刘守华教授决定要来考察刘德方,必须把这本书提到议事日程。文化局的领导专门把黄世堂送来,就是以我这个为蓝本,又现场把刘德方考察一遍,然后对刘德方的故事进行了好多加工。当时乡里没得钱,县里搞了几万块钱,当时出2000册。

1999年6月,时任宜昌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的曹轩宁带领县文化局、文化馆的负责同志前往栗子坪乡探望刘德方。6月16日,在征求本人意愿的前提下,刘德方被安置在县文化馆,在文艺演出中为观众讲故事、唱山歌。2001年春节刚过,在县委常委办公会议上,当时的县委书记赵举海、县长王国斌听取各方意见,决定将刘德方的生活费和医疗费纳入县财政预算,每年拨款1万元。

鉴于刘德方的个人生活情况,有关人士积极、热心地帮他组建起了新的家庭。2003年腊月,刘德方与杜远菊喜结良缘,政府为他们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2005年,在彭明吉等人的促进下,在商界人士黄林森的捐助下,刘德方的住房问题得到了彻底解决。辛劳了大半辈子的刘德方在小溪塔扎下了根,真正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刘德方潜心从事民间文化创作和传承工作的劲头更足了。他的民歌集《郎啊姐》和故事精选光碟《刘德方笑话馆》等先后面世。

刘德方的才能得到了肯定,刘德方的技艺得到了认可,越来越多的人在关心他、重视他、研究他,刘德方获得的荣誉和荣耀无比灿烂,这与他前半生的境遇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刘德方说:“人一生一世总有些波折,有三起三跌。人是三节草哇,不知哪节好,三起三跌才得到老。你说是不是?反正只要是瞧得起我的人,我尽量地瞧得起人家。本身我没得什么别的东西,感谢人家,答谢人家,从我自己的内心,要把人家放在心里,要尊重人家。你说你万一瞧不起我啊,那这叫我没得办法。我要是喊你,你不答应,这就怪不着我,这就是说我为人之道。”

在21世纪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声浪中,刘德方成就了他故事讲述的第三个黄金时期,这一时期讲故事与前两个时期既有相同的地方,更有不同之处。

我现在就是讲啊,好比说是两派,我讲故事一派,听众是一派。以前就是大家在一起,你也讲,我也讲,都是一派。现在他们不得讲,就是你讲得,他们听,但是我这一派要把故事讲得使得人家越听越高兴、越听越有味。就跟馆子里吃饭一样,今儿馆子里的菜做的这个味还蛮好,要有这种口碑。这个广告赶不上老百姓的口碑,大家说这个东西好,那你才说好,你自己说的没有用。

从下堡坪走向更广阔世界的刘德方故事讲述的情形主要有以下几种:

情形一:接受各级领导和专家学者的考察与检验是刘德方成名后的重要职责。“到文化局以后,我先后接待组织了8次专家的考察,新闻记者的采访至少是几十次。每次专家来考察,从我们区里面的专家黄世堂,市以上的就从王作栋开始,然后到国家的,包括刘魁立先生、贾芝先生……专家考察、研讨会一共8次。” 每年去调研考察刘德方的专家学者很多,刘德方的故事记录不仅有文字的,还有影像的。2000年,宜昌县召开1000多人的四级干部会,会后,刘德方上台为领导干部们讲故事。2007年,下堡坪乡赵勉河村召开选举大会,还请刘德方回村子讲故事以提高参会率。

情形二:参加各种形式的文艺表演以传扬故事是刘德方进城后的重要工作。进入县文化馆以来,刘德方参与了各类文艺演出,从而将民间故事搬上了艺术表演的舞台。1999年10月,宜昌市举办三峡国际旅游节,在著名旅游景点车溪的“灯火夜”上,刘德方受邀讲故事。2000年农历八月,中国三峡总公司邀请刘德方在接待中心歌舞厅为员工们讲故事,并作为中秋文艺晚会的重头戏推出。2001年,刘德方任小溪塔民间艺术团(后改名为“刘德方民间艺术团”)名誉团长,随团深入城乡各地的机关、学校、社区、村寨等开展民间艺术活动,负责故事的讲演和宣传。

情形三:在旅游景区面对游客,适应需求传讲故事是刘德方播撒故事的重要渠道。2000年秋天,车溪风景区的乐老板专程到县文化馆邀请刘德方到车溪讲故事。在那里工作的4个多月里,刘德方天天为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讲故事、演皮影、唱山歌。2001年夏天,晓峰马铃岩风景区的李老板接刘德方到景点讲故事,当特殊身份的导游。2002年春天,三峡古兵寨的张老板邀请刘德方去讲故事,借以提高旅游景点的文化品位。

以上3种情形是刘德方迁居城市后讲述故事的基本环境,这显然区别于先前乡村生活中讲故事的自在状态,带有鲜明的“舞台表演性”。

在讲演的历练中,刘德方对于讲故事、听故事形成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和理解。

讲这些东西要几个人都会讲。你一个,我一个,它可以提高这个记忆。你在讲,我心里就在想,那你这个故事一落款(结束),我要讲个什么玩意儿陪你。那么你一个人讲呢,它有些单一。日白还是要有个群体。但是,你不会讲呢,也还要像你们这样会捧场的。那是的呀。对这个捧场,你只听,不笑,他也觉得没意思,没得这种气氛。这个捧场人你一听到这个讲到,一落款了,你一笑,他这个讲的人也有兴趣,那么你也开心,你也有兴趣。那这一组合呢,那么我愿意讲呢,你就愿意听。你说是不是?它这也有个组合问题。

在刘德方看来,讲故事要有一个好的环境,讲的人要看对象,要能随机应变,听的人也应该尊重讲的人,这样故事才能讲得好,才能双方满意,才能达到预期效果。2007年5月25日那一晚,见我们都很捧场,也都是湖北人,刘德方讲起了《张之洞和四川佬》。

我们湖北有个才子张之洞和四川人讲狠气 。他说:“你四川人有什么狠气,我们湖北人捡狗屎的都是才子,你们算什么才子。”就把四川这个人气得实在没得法。

不久,四川来了一个真正的头号才子到湖北访问。一走走到宝塔河里了,碰到个捡狗屎的。“伙计,伙计,你过来。”这个捡狗屎的也找不到么子情况(不知道什么情况),就问:“我来做么子呀?”四川才子说:“我出个对子你对。”他也莫名其妙,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试着呀。四川才子就出了一副对子:“我远望宝塔尖尖啦,五方四角八棱。”个捡狗屎的他怎么对得着这个对子呢,他也对不着,把手几摇就走了。

这个咋,他找到这个张之洞了,说:“你是个死日白佬。”张之洞说:“你怎么这么说?”“你说你们湖北人捡狗屎的都是才子。我前儿(前两天)在宝塔河里碰到个捡狗屎的,我出个对子他对,他没对到哇。”“你怎么出的?”“我说:‘远望宝塔尖尖啦,五方四角八棱。’他没对到,他就走了。”“那他做了什么动作呢?”“手几摆就走了,他哪对到我的对子。”“你四川人是个死脑筋,他跟你把对子对到了,你还找不到哇,你还说我湖北人不是才子。”“那是怎么对的呀?”“他说啊,‘近看手板团团啦,五指三长两短’,你说他跟你对到没得?一个是‘远望宝塔尖尖,五方四角八棱’,一个对的是‘近看手板团团,五指三长两短’。你说对到没得?”(刘德方讲述:《张之洞和四川佬》)

这则故事是在刘德方说起一个人讲故事不过瘾的情况下,萧国松讲了《刷帚精》的故事,林继富讲了《十兄弟》的故事后,刘德方受到启发讲起来的。他评点一番,说:“都有点意思,各有各的狠气,都有点厉害。像那个日白佬样,湖北人和四川人。那个四川的说:‘我四川有个峨眉山,离天只隔三丈三。’湖北佬怎么说呢:‘你这算什么名堂。我湖北有个黄鹤楼,半头持(伸)在天里头。’湖北人那说蛮狡猾呀。”刘德方的机警与文采果然非同凡响,他讲故事的泰然与淡定颇有大将风度。

2006年1月14日,刘德方民间艺术研究会在夷陵区长江市场挂牌成立。鉴于刘德方的故事多,非一本《野山笑林》所能涵括,因此研究会决定再推出一本刘德方故事续集,这样派给刘德方的首要任务就是写故事。

写故事在刘德方从下堡坪走出来及之后发展的过程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作为一个普通农民,刘德方在被发现之前很少使用文字,基本是在与乡亲们共同劳动或休闲之时讲故事。但从他被发现的那一天起,文字就成了刘德方表现自我的重要方式。对自己写故事的情况,刘德方谈了他的做法和看法。

余贵福后来就到我家去请我讲故事,但是从赵勉河到我家总是跑来跑去,不方便,他就把了一些纸我(给了我一些纸),让我写了故事送过来,他帮我改。我就是晚上写下,中午写下,把心中记到的故事写出来,写了300多(个)。后来就安排黄世堂来整理故事,考察我。在乡政府招待所,两个半天我又跟他写了50个。一共400多个故事,500个故事差不了好多。现在写的故事有几个新创作的故事。有的人说,你就照到书上写。我说,书上有的写什么子呢,我要写书上没得的。

如果说刘德方在下堡坪乡写故事是将长期积淀在心中的故事一股脑儿地倾倒出来,那么,到了小溪塔,刘德方写故事就更注重从各种因素出发,结合传统故事,创作新故事了。

2007年5月24日一早,我们应约来到小溪塔湖光路长江市场管理委员会办公楼三楼——刘德方民间艺术研究会所在地,就刘德方的发现、推出和保护等问题与彭明吉会长、刘德方等人展开访谈,以下是其中的一段。

王(王丹):刘老每天在这边(刘德方民间艺术研究会)是怎么工作的?

彭(彭明吉):他每天在这里介绍一些情况啊,写故事啊。

王:您说他现在写故事的话有一个创作的性质?自己创作、想、编新的故事。

彭:他创作,还有就是这本书上没有印出来的。

王:刘老,给我们讲一个你最新创作的故事吧。

刘(刘德方):讲一个现代的故事。现在一些人喜欢打麻将,打牌。有一个老人呢打牌上瘾,每天就想打下麻将。他平时打麻将都有一班人,那天他想打麻将,他的牌友有的在忙其他事,有的不在家,他又确实想打,怎么办呢?他家里有三个媳妇,他说:“我回去叫三个媳妇陪我打两盘。”他回去吩咐三个媳妇说:“别人都不陪我打,你们把手里的活儿放下,桌子支起来,陪我打两盘。”三个媳妇想啊,爹打牌啊叫我们陪啊,我们不得不陪啊。把活儿放下啊,把桌子支起来啊,把麻将往桌子上一倒啊,把骰子一甩啊。大媳妇要出了,一摸就摸个二筒,她说跟爹打牌打个二筒很不雅观,就说给个妈妈(乳房),说打个妈妈。妈妈打出去后,爹说要吃,又不好意思要吃了,就一下子悻起(发愣)。二媳妇、三媳妇等着急了,就说:“爹,你要吃就吃,不吃,我们好摸。”他呢,不作声、不作气呀,还是吃了一个。一转呢,她的爹伸手一摸,摸了个幺鸡,他看大媳妇改了名字,他说我也改一个。他就把幺鸡改个雀牌。他一拿,说:“我打个雀牌。”后来这个雀牌打出去以后呢,大媳妇要吃,二媳妇要对,三媳妇要满。她们三个就一争,争得就不可开交了。孙伢子(孙子)就跑过来了,他说:“爷啊,爷啊,你的雀儿俏得很啊。”

图2-4 刘德方写故事的手稿

刘德方所讲的故事是自己熟悉的生活,也是在他周围日常发生的事情。刘德方喜欢娱乐,对麻将的玩法十分熟悉,尤其是下堡坪一带打麻将的方言表达,他将这些特殊的表达意涵与当地公佬(公公)和媳妇的传统故事拼接在一起,并且生成新的笑料和意义。讲完这则故事,刘德方说:

我是一边讲一边编,用脑壳和心,别的没有,写不行。你像我有的时候写不到(写不出)的时候就留个空。

彭明吉进一步解释:

现在刘德方的故事只出版200多个,有很多故事还在写,一天写一个,他读书读得不多,写字写得比较慢。他出来以后啊,还有很多新故事,新的发现、新的故事。

刘德方写故事的出现和存在有各个层面的原因,也迎合了传承人进入城区听众较少的特殊需求。单从民间故事具有的传统性来讲,这种搜集和整理的做法不值得提倡;但是,作为一种新的民间故事存在方式、传承方式或抢救方式,或许有它的价值和理由。作为刘德方写故事的重要成果,《野山笑林续集》于2009年由宜昌市夷陵区刘德方民间艺术研究会编印面世。此后,刘德方就封笔不写了。

现在不写了,我一是写不到字,二是现在眼睛马虎了。

刘德方被确定为“下堡坪民间故事”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后,每年获得政府经费补贴8000元。而且,从2009年起,夷陵区政府发放给刘德方的生活医疗补助增长到2万元。2011年7月13日,我们再次来到刘德方民间艺术研究会探访刘德方。这时,研究会刚刚喜迁新址——夷陵楼内一处装饰精美的两层小楼上,环境宜人,设施齐备。谈及现在的生活待遇和工作条件,刘德方相当满意。

王(王丹):你到城区以后搬了几次家,每一次搬家就有很多变化。

刘(刘德方):那大得很。像他们说你搬家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你第一次出来就一个单间,第二次搬家两室一厅,搬第三次就是三室两厅,这就搬到顶点了。

林(林继富):从搬家可以看出来,政府越来越重视您了。

刘:那是。所以说,这些领导到年底了,到腊月二十几了,他们都还来看下我,到屋里坐下,讲下。把他们破费了,还拿钱(给)我们过年,也还发礼品。

林:作为一个民间艺人来说,你后半生生活在一个非常好的时代。

图2-5 位于夷陵楼的刘德方民间艺术研究会

刘:他们就笑哇,就说别人是先甜后苦,你是先苦后甜。树怕翻根倒,人怕老来穷。你年轻穷下,身体好,支持得住;你老了一穷,那就垮了,就衣食无来。我就是说苦了40年也还是值得。什么值得呢?练了一副好身体。我今年七十三四了,我就是腿子有点风湿,别的毛病一点没得。吃饭吃得,睡瞌睡睡得,走路也还是走得,没得别的什么。

我们到访之时,刘德方正在忙着家里的装修。他说,要不然的话,一定请我们到家里坐坐,这也算是他们家的一件喜事。

晚年的刘德方已经逐渐适应了城市的生活。每天他都按时到刘德方民间艺术研究会上班,处理日常事务,接待来访者,穿梭于宜昌的机关单位、社区学校、旅游景点讲故事、唱山歌、演皮影,有时还下乡与昔日朝夕相处的乡亲们说说唱唱,切磋技艺,交流情感。市、区的重大文化活动,他也常常应邀参加。为了不脱离下堡坪的乡土,刘德方总是隔一段时间回去看望乡亲,参与故事讲述和传承。正是这样全新的生活,促使刘德方继续发挥他的创造力,通过对现实社会和民众生活的观察、描摹和思考,创作了不少新故事。刘德方的艺术人生因此焕发出新的光彩和魅力,民间故事的生命也因此有了新的活力和激情。

当下,下堡坪民间故事传承人的生活是多样的,也融入新媒体传播时代,融入新时代的生活,老一代传承人坚守传统的讲述方式,新成长的传承人既继承又创新民间故事讲述传统。尽管民间故事建构的精神世界在今天不断吐故纳新,但是适合现代人的生活方式、接受方式和传播方式,很好地实现了下堡坪民间故事的转换,也展现着下堡坪民间故事传承人在生活的作用下,在多种力量交织中传承发展故事讲述呈现的多种面相。 p4b1vWwQ8tYV2TP2vt7zpqzZoitexnJwHgFmQZ3S59ScwjDQi61sus4b965PLb3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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