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交集,彼此并没有多深的印象,每每想起,楚颜脑海里总是浮现方荆一脸无辜质问自己的模样,一双深眸看不见悲喜,婉转流动间让楚颜的心跟着一颤。
从那以后,楚颜周末回家的次数也少了。
方荆不愿意回去,是因为不能接受父母突然离婚的事实,而楚颜则以学习紧张为由,与方荆一起自习或写作业。毕竟对她来说,她觉得自己还不如方荆,方荆好歹有个妈妈,是无私爱他的,那个家也永远是他的。而楚颜,只是寄人篱下,与所有人的关系都是客套礼貌而疏离。
她记得奶奶说过:“要不就不读高中了吧,女孩子还不是要嫁人相夫教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迟早是别人家的人,何必浪费钱。何况你现在花的都是你姑姑的钱。”
姑姑没有说话,等于是默认了。是她哭着求了姑姑,答应一定会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后就利用周末做兼职,尽可能不给姑姑家增加负担,大学毕业后挣钱好好孝敬他们,将来像女儿一样给她养老。
姑姑对她始终感情浅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也算是至亲,却很少温柔关爱过她。楚颜想,大概是奶奶姑姑她们都是一样的人,没有虐待她,但也没有关心过她,毕竟不是偶尔探亲的关系,她在姑姑家一住就是十几年。
奶奶投靠姑姑,让姑姑养老尚说得过去,可带着她,感觉像带着一个拖油瓶,让她在姑姑家少了很多说话的底气。
楚颜一直都是默默的,小心翼翼的,不敢跟表妹有任何争执,越长大,越觉得压抑。高中时她说周末不回来了,也不会得到一句哪怕是假意的关心,让她学习之余注意身体之类的。
她更喜欢跟方荆在一块的时光。虽然很短暂,甚至有时候讲题讲到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可是她觉得很放松。
“你性格这么好,一定是父母恩爱家庭美满,在有爱的环境下长大的。”方荆这样说。
楚颜就笑了笑。她可不敢说在姑姑家得不到爱,毕竟无病无灾地长大了,就是姑姑一家对她最大的恩赐。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经过两次月考,方荆的成绩终于拉上来一点点,他激动地请楚颜喝奶茶,而楚颜则微妙地发现,方荆似乎越来越爱笑了。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转眼寒假到了,楚颜无精打采地应付着期末考试,她不喜欢寒暑假,不喜欢过年。临放假前学校发了通知,推迟放假一周,提前开学一周。
班里的同学唉声载道,只有楚颜喜出望外,往后一看,竟然没有看到方荆,一打听才知道他被父亲提前接走,去南方过年了。
那个寒假,楚颜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失魂落魄。老师提前发了很多模拟试卷,她每每打开,总能想起为他买早餐的那个周末,想起给他讲过的每一道题。
“哎呀楚老师太严格了楚老师,楚老师放过我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楚老师我错了楚老师,楚老师别生气了,我自罚抄三遍。”
“为了感谢楚老师的辛勤付出,这个送给你!”
楚颜盯着那张方荆送给她的素描,从嗓子眼哼了一下,心想我不知他到底什么时候画的!不得不说,他除了长得好看,画画也真的很有天赋。
而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方荆,在面对楚颜时难得多了几分少年该有的俏皮,而他却不知道,楚颜每次听到他说话,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习惯就是这样,日积月累毫无察觉,一旦打破规则,才恍然觉悟。楚颜多次在醒来时拍打自己的脑袋,可是尽管如此,还是抵挡不住少女动了心。
那张素描画一直压在寒假作业下面,每天都拿出来看好几遍,终于这忐忑难捱的假期结束,他们要返校了。
楚颜提前给自行车链条上了油,开学那天哼着轻快的歌,迎着新年后料峭的寒风,早早进了学校。
教室里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楚颜多少有些失望,但是想到方荆是去南方过年,自然也不会那么快就能赶回来,同学们陆陆续续落座,第一天开学并没有安排课程,而是将寒假作业都拿出来看一遍,由班长负责收起来交给老师检查。
同学们大多无精打采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全都蔫答答地垂着脑袋,一边看书一边打瞌睡,一边为后面为期几个月的新学期做准备。
楚颜嘟着嘴,托腮坐在椅子上,额头都快垂到课桌上了,突然听见桌子角落两声清脆的敲击声,她一个机灵抬起头来,以为是老师来了。
却是方荆。
脸上含着笑意,虽然外面还很冷,他额头却都是汗,气息也有些不稳,能看出来应该是跑着进的教室。
“嘘!”方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趁着老师不在蹲在楚颜课桌一旁的过道上,从书包里掏出试卷和习题册,神秘兮兮地说:“来楚老师,这里面有些题我不会做都空着的,那些先不管,做过的你帮我检查下,看正确率能有多少。”
楚颜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她只记得抬头的一瞬间,心脏扑通就连着跳了好几下,她清晰地记得那个频率,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那张笑脸,将寒风都吹散了,楚颜的世界,瞬间便是春暖花开。
看楚颜发呆,方荆的笑容立马止住了,又伏低了一点头问:“没点名呢吧?”
“啊?”楚颜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说:“没,没,今天不点名。”
“那就,麻烦你了!”方荆毫不客气地将作业放在楚颜桌子上,满脸都是得意和得逞的笑,挑了挑眉便回到了他自己最后一排的座位。
都离开好一会儿了,楚颜才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问:“我有答应帮他看题吗?”
同桌碰了碰她的胳膊,神秘一笑问:“楚颜,那个不合群的家伙,什么时候跟你这么熟了?”
“没,没有。”楚颜心虚,掩盖不住地红了脸,“只是,他成绩太差,放学后帮他讲过题。”
“哦……”同桌意味深长地咬着嘴唇笑,楚颜心里却像沁了生姜汁一般,火辣辣地烧灼着。她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她还是生怕误会般想跟别人解释一下,只是,那个时候,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