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美国著名哲学家和史学家威尔·杜兰特在其巨著《世界文明史》第10卷《卢梭与大革命》的开篇处这样写道:“一位出身寒微,在呱呱坠地之际即失去母亲,不久复遭父亲遗弃,而身染一种痛苦的、不可告人的疾病,在陌生城市和敌对的信仰中,流浪达12年,而为社会和文明所排斥;以反对伏尔泰、狄德罗百科全书派和理性时代为己志,而被视作危险的反叛分子,被看成精神失常,被疑为图谋不轨,为人驱逐,流离失所,而在他一生中的最后几个月里,方能亲眼见到最反对他的人,对他所表示的崇敬——如何在他死后,竟然能远胜伏尔泰,使宗教复活,使教育改变形态,使法国民气提高,从而激发了浪漫主义运动和法国大革命;进而影响到康德、叔本华的哲学,席勒的戏剧,歌德的小说,华兹华斯、拜伦和雪莱的诗歌,马克思的社会主义以及托尔斯泰的伦理学——诸如此类影响,使他在有史以来最具影响力的18世纪作家和思想家中,成为对后代贡献最大的一位。” 这位伟大的时代叛逆者和后世一切具有浪漫情怀的人们心中不朽的精神偶像,就是让–雅克·卢梭。
在这本关于卢梭的人生和思想的小册子里,读者们将会认识到一位在历史上颇有争议的思想巨擘。他在理性最具有权威性的时代里公然以朴实无华的天然情感来反对矫揉造作的理性,在功利主义甚嚣尘上的社会里大声疾呼一种天国情调的道德良心,在传统宗教遭受灭顶之灾的氛围中义无反顾地承担起拯救信仰的崇高使命。他的一生充满了苦难,他的行为也有着许多不光彩的瑕疵,而且,长期离群索居的孤独生活和颠沛流离的坎坷经历,使他难免在心理情绪上有些谵妄变态,在言谈举止上有些乖戾疯狂,但是他的那种自我批判和社会批判的勇气与真诚却是无人能出其右的。虽然无论是在理论的系统性方面还是在实践的道德性方面,卢梭都无法与后来的康德相比,然而恰恰是那位令后世人们肃然起敬的思想道德圣贤康德,却对卢梭这位在历史上毁誉参半的人物怀着深深的敬仰之心,在他那简朴的寓所里,唯一的一幅装饰品就是卢梭的画像。有一次海德格尔在谈到黑格尔的时候说:“我们的时代之所以不理解黑格尔,只是因为黑格尔太深刻,而我们的时代太浅薄。”同样,如果今天的人们不懂得卢梭,问题并不在于卢梭,而在于我们自己。
我们生活的时代是一个物质主义疯狂膨胀的时代,迅猛发展的现代科技在使我们的生活环境变得越来越舒适的同时,也使我们的灵魂变得越来越冷漠和麻木。信息社会不仅杜绝了肉体流浪的可能性,而且也正在日益消除精神叛逆的可能性,人们都像大棚里的蔬菜一样茁壮成长,也像动物园里的狮子一样变得温柔驯服。物质的进步要求精神必须做出某种牺牲,在阳光普照的文明大地上,我们再也不需要卢梭这样躁动不安的精神流浪者了。
然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那偶尔失眠的心灵难道就不会泛起一丝一毫的惆怅和焦虑吗?
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会想起让–雅克·卢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