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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两人在车站，等最后一班公交车。
月光皎洁，风也轻，林昭任由风吹着，微微眯起眼睛。
只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她手边少年。
她买的吃的是在是太多，他手里还剩下不少，说带回家放冰箱，明天微波炉热一下就好。
而没有像之前在游乐场或者在食堂，动不动就要扔。
会不会因为那是她买的呀？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昭就被自己的自作多情吓了一跳。
她坐在长椅，手撑在身体两侧，眼睛看向公交车来的方向。
心里想着的却是，如果公交车能晚点来就好了。
那天晚上回到家，林昭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了两个滚，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好好学习，还想他每天开心。
眼前一片黑暗时，却看见他那双漂亮眼睛微微眯起，说“奶奶说得很对。”
—
一天后，假期结束，附中开学。
林昭打着呵欠上公交车，到最后一排坐下。
她从书包里拿出单词书，翻开折了角那页，开始默背。
高三一轮复习查漏补缺，别人是复习，只有她跟学习新课一样。
虽然跟得很吃力，但是她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往远了看，她要考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大学，学新闻或者中文，等以后成为一名记者。
往近了看，她还想要一次比一次高的名次，想要自己选择同桌的权利。
窗外街景飞快在眼前闪过，林昭嘴里的单词首字母从“E”到“F”。
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距离到学校还有十几分钟，她倚着车窗闭上眼睛。
谢辰青早十分钟背上书包，少年清瘦挺拔，校服也穿得格外好看。
出门前，他从玄关拿了公交卡，刚好撞上晨练回来的奶奶。
“今天怎么走这么早？不是每天都睡不醒吗。”
谢辰青：“想去坐公交车，但是不知道几点回来。”
谢老太太诧异：“怎么不骑车了？”
谢辰青揉了揉鼻梁，他话不密，更何况，他不想说真话。
谢老太太不放过揭孙子短的机会：“小时候带你坐次公交车，回家一定要洗衣服洗澡，现在洁癖好些了？”
谢辰青剑眉微扬，只淡淡道：“我那时候小。”
公交车短暂停留，谢辰青刷卡上车。
天才蒙蒙亮，车上人不多，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的女孩子。
蓝白校服，手缩在袖子里，紧紧抱着怀里的姜黄色帆布书包。
脑袋偏向车窗，车一颠簸，脑袋撞过去。
她困得睁不开眼睛，只是皱着眉揉一揉，继续睡。
不会把脑袋撞坏吗？本来就不聪明。
谢辰青在她旁边坐下，座椅之间距离太窄，两条长腿伸不开，他只能小学生一样端坐。
身侧，女孩睡得香甜，毫无防备，睫毛乖巧驯顺落下来。
学校附近道路多施工，车开得像过山车，在猛地一个颠簸之后——
谢辰青手从林昭靠椅后绕过去，挡在她脑袋和车窗中间。
十几分钟后，公交车报站前方到站荆市附中，林昭猛地坐直。
她没完全清醒，身体先于意识作出反应。
等看到身边那人，她搓了搓眼睛，皱着小眉毛使劲儿看。
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她嘴巴张大：“你你你怎么……”
谢辰青起身，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撞傻了？”
周身都是少年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林昭呆呆的：“你怎么在公交车上？”
那瞪得滚圆的眼睛，活像是在看外星人。
谢辰青嘴角轻扯，看都没看她一眼。
手臂发酸，掌心，好像还有她发丝触感，很软。
谢辰青耳根泛起一抹红，背影高高瘦瘦，扔下一句：“自行车坏了。”
林昭咬着嘴唇直想笑。
以后是不是还可以一起放学回家？
还有，她每天早晨在公交车上就可以看见他。
她暗暗希望，谢辰青的自行车永远也修不好。
这个想法让她觉得自己很坏。
林昭蹦蹦跶跶，走路没有走路的样子，被谢辰青甩出去好远，嘴巴却喋喋不休：“谢辰青，你们家小区真的都住的院士吗？那是不是随便一个爷爷奶奶，都是名校硕博、科研大佬？”
谢辰青无所谓道：“也有高中没毕业的文盲。”
林昭：“啊？”
谢辰青：“比如你同桌我。”
少年个高腿长，在熹微晨光里回头看她：“快点，迟到了。”
语气不耐烦，眼底却是带着笑意的。
林昭赶紧追上去。
像个小媳妇儿。
—
九月下旬，这一年的运动会如约而至。
对于高三学生来说，这是难得的喘口气的机会。
韩杨回头问谢辰青：“篮球比赛，去不去？”
谢辰青单手撑着脑袋翻军事杂志，林昭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运动会还有篮球比赛吗？”
韩杨：“有啊，篮球比赛是每年运动会的重头戏！”
林昭又问：“那我们也可以去看吗？”
韩杨笑：“当然，到时候一定要去给我们当啦啦队啊！”
林昭点头如捣蒜，邹瑜被她萌得肝儿颤，在那绵软的小脸上捏了一把：“校篮球队好多帅哥！”
“那我更要去看啦！”林昭双手攥拳。
谢辰青从杂志里抬眼，只见他的同桌兴奋得像个要去过六一的小朋友。
林昭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可喜欢看帅哥打篮球了！会打篮球的男生最帅了！”
这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桌子上叩了两下，少年冷冰冰的声音从脑袋上方落下：
“数学题都会了？”
“脑容量又够用了？”
“你脖子上架了个球只供观赏？”
那双眼睛漂亮到不近人情，眼神逐渐从看一个人的眼神，变成看一个球的眼神。
林昭瘪了瘪嘴角，不知道自己怎么触发了谢辰青嘲讽人的开关。
明明，他最近都对她很温柔的。
她顶不住，只觉周身冰冻三尺，忍不住像个小乌龟一样，“咻”地一下缩回壳子。
谢辰青垂眸，身边的小姑娘可怜兮兮拿起一本书，竖起来挡住脑袋，像个小受气包。
小受气包嘴里还小声嘟嘟囔囔：“不是球不是球我脖子上才不是球……”
傻乎乎直愣愣，怂得没眼看。
谢辰青低头翻手里杂志，平直的唇角慢慢有了笑。
韩杨视线暧昧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末了转了90度回去坐正，还用手肘碰了碰邹瑜：“我从没见过我兄弟这样。”
邹瑜：“哪样？”
韩杨挑眉：“你没觉得空气里都是醋味吗？在林昭说完看帅哥之后。”
就在这时，身后那哥们儿踹了踹他凳子，下巴轻点，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运动会报名表。
韩杨赶紧呈上去，再递回来时，篮球赛后面，写了他的名字：谢辰青。
—
一周后，附中运动会拉开帷幕。
林昭和邹瑜手拉手，像两个要去过春游的小学生。
林昭：“怎么没见我同桌呀？”
邹瑜嘴里的薯片咔嚓咔嚓：“你不知道吗，谢辰青今天参加了篮球比赛！”
林昭一怔：“他不是不想参加吗？”
她眼睛圆，睫毛卷翘，奶白的小脸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粉，看起来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邹瑜没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可能是吃醋了吧。”
林昭直犯迷糊：“嗯？”
吃醋？吃谁的醋？吃篮球的吗？
她还没缓过神儿，邹瑜拉起她就走：“走走走买水去，一会你给谢辰青送过去，保证他多进一篮筐三分球！”
林昭迷迷瞪瞪：“啊？”
邹瑜可是被孩子这不开窍的小脑袋瓜愁坏了：“这水就得你送，别人送都没效果！”
跟他们班对打的是高三六班，一半以上的球员是校篮球队的体育生。
篮球场已经被妹子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大家都喜欢看打篮球呀？”林昭笑眯眯道。
邹瑜见怪不怪道：“她们哪是喜欢看打篮球，是喜欢看打篮球的谢辰青。”
林昭手里的苏打水，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现在起了一层水汽，攥在掌心冰冰凉。
她站在人群外围，抬眼看过去，嘴唇轻轻抿起来。
六班篮球后卫看了眼林昭的方向：“那女生谁啊？没见过。”
他问韩杨：“你有她联系方式吗？长得好可爱。”
韩杨无语，扯了扯嘴角：“谢辰青同桌。”
谢辰青闻声抬眼。
“她有男朋友没？长这么好看追的男生得大把吧？我还有机会吗？”
“没有，”另外一个七班男生搭话，“刚转来不到一个月。”
赵辉咧着嘴笑起来，如果把球扔到那个女生身边，是不是可以借让她捡球搭上话？
林昭抱着水站在篮球场旁边，乖巧一小团。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球场上的谢辰青，那架势比上数学课的时候还要认真几分。
猝不及防地，一个篮球直直朝着她的方向拍过来，她抬头瞬间，对上陌生男生意味深长的笑脸。
她怔愣在原地忘了躲开，球眼看着就要砸到她身上，半道被谢辰青拦截冷漠拍开。
他拍了两下，更狠得朝着扔球的男生方向砸了过去。
林昭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就见谢辰青边脱校服边走向她的方向。
他走到她面前，高高大大的身影完全挡住她的影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拎着校服。
“吓到了？”少年表情很冷，气压很低。
林昭老实巴交，清凌凌的眼睛看着他：“还好被你挡开了，不然就砸到我脸上了。”
他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校服帮我抱着。”
说完，便在所有人注视下重新跑回篮球场。
谢辰青的校服香香的，是那种阳光晒过的的洗衣液味道，是薄荷又或者是青柠。
林昭把它叠得整整齐齐，抱在怀里，低头正好对上校服胸口位置他的名牌：高三七班谢辰青，脸突然有些热。
“噢哟，”邹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么多女生来看他打球，就让你帮忙抱校服，这是什么意思？”
林昭红着小脸看谢辰青打球，声音软得不像话：“因为我们是同桌嘛……”
篮球场上的少年意气风发，和平日里给她讲题的清冷学霸，看起来很不一样。
阳光下，他的黑色短发有些毛茸茸的、蓬松柔软又少年气十足，宽松的白色球衣里套着一件黑色T恤，手臂和小腿有利落清晰的肌肉线条，冷白、修长、干干净净。
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他手里的球漫不经心又轻而易举进了篮筐，撩起球衣下摆擦汗时，视线和她的相撞。
林昭看到他眼尾微弯，她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身边女生尖叫：“谢辰青笑得好好看啊啊啊！”
两边比分一直咬得很紧，林昭的心脏提到嗓子眼儿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落。
谢辰青手里的篮球进入篮筐，重重砸向地面的那一刻，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来。
林昭抱着邹瑜，烈烈风声中心跳声清晰。
她看见谢辰青嘴角轻扬，站在阳光下，黑发有些凌乱落在眉宇，是嚣张肆意的少年模样。
林昭刚要送水给他，妹子们已经从她身边跑过去，把她撞得一个趔趄。
再看过去，谢辰青已经被漂亮小姑娘围绕，送水的，送运动饮料的，送巧克力的，甚至是各种精致礼品盒的。
她的心里好像有朵乌云，吸饱水汽迅速膨胀，那种感觉很难说清。
林昭抬头，恰好对上少年看过来的眼，他隔着人群看向她，眼神很软，嘴角有笑。
秋风拂过脸颊，无知无觉，周边嘈杂变得遥远模糊。
林昭忽然就意识到，刚才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是什么。
以及，为什么自己突然开始期待上学。
为什么开始慢慢喜欢数学题。
为什么会对自己同桌产生奇奇怪怪的占有欲。
只是，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IMO金牌和数学倒数的差距。
她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十七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干净明朗，清冷外表下藏着温柔的灵魂。
她单单有幸觑见半分，就已经不知不觉一点一点陷了进去。
林昭后退几步转过身，默不作声拉着邹瑜往自己班级区域走。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从身侧的小书包里拿出一本英语单词开始背。
可那不算聪明的小脑袋瓜里，乱糟糟的，最后一个都没记住。
她把晒得发烫的脸颊埋进手臂，整个人变成一颗酸酸涩涩的柠檬。
头顶有阴影落下来，只不过也只是短暂一瞬，薄荷味道被阳光晒得清新发甜，林昭抬头。
谢辰青实在太高，她看他不得不仰起脑袋，迎着阳光，眼睛很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走到她身边，她觉得既开心又委屈。
“水是给我的吗？”他压低的声音莫名有些温柔。
林昭手里的英语书往膝盖一扣，手搭在腿上，瘪着嘴角什么都说不出来。
给他送水的女孩子那么多，说不定，他现在已经集齐学校小卖部所有种类的饮料。
这样想着，林昭慢慢从一个小受气包，变成一个气鼓鼓的皮球。
她低头看自己脚尖，看自己小小的影子，就是不看他。
就在这时，长腿少年在她旁边蹲下来，鼻尖都是他身上干干净净的味道。
他冷而轻的声线落在耳边：“林昭，你不开心吗？”
她垂眼，刚好撞进少年含笑的眼底，像藏了柔软月光，光亮温柔却不刺眼。
林昭瘪了瘪嘴角，偏过头不说话。
“是因为什么？”
林昭缓了缓，才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无理取闹。
“没有不开心，”她小声咕哝道：“给你送水的不是很多吗？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你随便拿一瓶喝不就好啦！”
好半天，没有听见谢辰青回答，林昭仰起小脸，却见谢辰青抿了抿唇，破天荒笑了。
他一笑就眉眼弯弯唇红齿白的，让人根本没有办法生气。
她蹭蹭晒得通红的小脸，皱着小眉毛道：“你还笑？”
谢辰青目光清澈如水，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轻声开口：“我错了。”
林昭像小时候一样，幽幽怨怨等着他哄：“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儿啦？”
谢辰青嘴角有浅浅的笑意：“我不应该去打篮球，也不应该被女生看、被女生送水。”
林昭心尖发颤，手里的苏打水瓶子上，柠檬浸润在蜂蜜当中。
明明她的嘴角已经压不住笑，偏偏还要绷着小脸憋笑。
“所以……”
谢辰青那双眼睛比清泉还要清澈几分，纯粹的黑白，一尘不染。
安静看人的时候，眸光湿漉漉的，显得格外纯良无害乖巧貌美。
她听见他低声开口，话音里笑意未散：
“我面前这个不开心的小朋友。”
“我能用赢来的奖牌，换你手里那瓶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