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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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高嘉羡很想立刻给某人一点颜色瞧瞧,但作为一个敬业的搬砖人,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解决公事。
等手头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时间也已经接近傍晚,高嘉羡看了一眼窗外,终于得空又想到了自己的住处问题,便拿出手机去外面给顾宁打电话。
顾宁接起电话的声音非常愉悦:“今晚要不要妈来给你和沉吟做晚饭吃?”
“别。”她想都不想,赶忙阻止,“我要加班,祝……他可能也要值班,晚饭我们都在单位里自己解决就行。”
“工作管工作,饭还是要吃的呀!”顾宁说,“你老是嘴上这样说,实际上一天三顿并一顿糊弄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高嘉羡立刻开始扔顾宁爱听的话:“那是以前独身的时候,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不会再这么干了。”
顾宁眉开眼笑:“小混账,这还差不多。”
高嘉羡其实很想试探一下祝沉吟到底有没有给顾宁家里的备用钥匙,但是她又怕祝沉吟真的给了钥匙、原本顾宁没想着要经常来查岗,反倒是她这么一提,挑起了顾宁要当侦察兵的兴趣。
所以思虑再三,她还是把备用钥匙的事情给吞回了肚子里。
两人聊了一会儿家常,她才假装不经意地问顾宁道:“妈,咱们在新意苑的那套房子的钥匙你放哪了?”
顾宁一愣:“你问新意苑那套房子的钥匙干吗?”
高嘉羡将早就想好的说辞娓娓道来:“就是我之前在国外买了好多书和文献资料什么的,这会儿都在运过来的路上。加上我的衣服,整整十几箱,东西实在有点多,我这边可能放不下全部,堆太多也影响房子的整洁度。所以就想说放一部分到新意苑那边去,把那儿当工作室用来着。”
顾宁了然地“噢”了一声:“那你放到我和你爸这边来就行了,新意苑那套现在放不了了。”
这回轮到高嘉羡愣住了:“啊?为什么?”
顾宁说:“是这样的,新意苑那套房子原本是要留给你住的,但是你现在不是和沉吟结婚了住到他那去了,我和你爸就想着先暂时把这套房子租出去两年,以后等你和沉吟有了宝宝,再重新装修一下给你们用。”
高嘉羡傻眼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剧情会是这样的展开。
几秒的沉默后,她努力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而后嗓音干巴巴地说:“……已经租出去了?”
“是啊!”顾宁说,“说来也巧,我们前两天刚挂的牌,今天早上就已经被租掉了。而且那个租客人特别爽快,都没来看房子,光看了照片就直接把定金给交了、合同也给签了。”
高嘉羡:“……”
她原本担心的都是顾宁到底会不会同意把这套房子给她做工作室用,却没想到的是房子压根已经飞到别人手里去了。
都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可能说再让顾宁硬把房子给要回来,那样就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原本想好的、最近在咫尺的这条退路,就这么断了。
而现在,无论是出去找酒店式公寓、还是自己租房子,都需要时间、精力和金钱,怎么看都并不是一个那么明智的决定——必定会给她已经繁忙不堪的生活雪上加霜。
可能给祝沉吟看起来,还会觉得她太摆架子和小题大做,仿佛她心里真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所以,事已至此,她真的要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整整一年么?
高嘉羡装作无事地挂下电话,捂着额头靠在外面的走廊上叹气。
虽然她知道和他住在一起,在很多事情上都能够减少麻烦。而且,地理位置也确实会给她的工作带来便利。
但是,这个要和她同居一年的人,毕竟不是别人,而是他。
是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她整个青春和少女时代的人。
也是无论她成年后独自在异国他乡生活多久,遇到多少人,都没有办法轻易忘却的人。
更是会让她义无反顾地就申请调职回国,陪他荒唐的人。
她一边那样谨小慎微地和他相处,像只刺猬一样满怀防备、处处和他作对;另一边又不可避免地期待着他任何超越界限的言语和行为、为此反复揣测他的用意又心跳不止。
她真的很怕长期以往这样下去,终有一天,她会在他的面前把自己的小心思全部都给暴露出来。
毕竟,她已经藏了好多好多年,藏到连她自己都已经快要忘记——她其实还是那么地喜欢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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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办公室工作到差不多接近晚上八点左右,高嘉羡才感受到了饥肠辘辘。
小吴她们早就已经点起了外卖,当时喊她一起的时候被她以不饿为由拒绝了,这会儿她也不可能再加入,于是她果断决定回去自己随便弄点吃的。
祝沉吟把冰箱都塞满了,不帮着他一起消灭点,怎么对得起他?
高嘉羡可能把技能都点在了其他方面,在厨艺这一块儿简直是糟糕到惨绝人寰。
别人做的东西再差也是勉强能够下咽,到了她这里,可能连下咽都很困难。
她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也没算好量,最后直接搞出了一大盘看上去像烤焦的爆米花渣那样的蛋炒饭。
完了她捂着头坐在客厅里,用勺子勉强往嘴里塞下去两口,差点全部吐出来。
这也太踏马难吃了,简直连猪食都不如!
高嘉羡满脸痛苦地垂眸盯着这一大盘爆米花渣,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五分钟后,她手里拎着一个看上去非常体面的保温袋,穿上大衣出门下楼。
从这儿到仁晨医院的直线距离,大约和到她单位差不多,她跟着导航走了十分钟左右,就看到了仁晨医院的门牌。
高嘉羡一路走进医院大门,然后猛地停住了脚步。
……等等。
他人在哪里来着?
这个问题瞬间难倒了她,她发现自己竟然都不知道祝沉吟的具体工作职责,只知道他在仁晨医院里工作。
她记得之前顾宁好像和她提过一嘴,她当时在脑子里记得很牢,但后来某天又赌气似的想要忘记,然后就……真的搞不清楚了。
完了,他到底是心血管科、神经外科、还是……?
每个科室晚上的工作安排都不一样,有的医生在病房里值班,有的医生负责急诊,连所在的大楼可能都不一样。
于是,她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医院大厅,感觉整段都垮了。
冲动是魔鬼——她刚刚在家里,对着自己搞出来的猪食,再想到他那句“你改嫁有点困难”,就一拍脑袋决定带着猪食来让他体验一下有“太太”的“快乐”。
结果,还没达到出其不意和震撼人心的效果,她就直接躺在了起跑点上。
怎么任何事情只要一和他沾上边,她处理起来就好像没带脑子似的?
大约是看她一个人在大厅里傻愣愣地站了太久,有个护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时几步朝她走过来,和她搭话:“你好女士,请问你是想挂急诊吗?”
她回过神:“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探望家属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护士问:“病人吗?”
她顿了一下:“不是,是医生,祝沉吟医生。”
下一秒,她从这位护士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非常微妙的表情。
长期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高嘉羡对别人微表情的掌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再加之女人福尔摩斯般的第六感,她绝对确信自己的直觉。
果然,那护士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语气里带着令人不适的怀疑:“你确定你是祝医生的……家属?”
高嘉羡的战斗欲望立刻被挑了起来,她的表情仿佛皇上来民间微服私访:“对啊,我是他的太太。”
原本她其实根本没想到他的地盘上来撒野,虽然早上他刚大摇大摆地去她的地盘上插了一面旗子,但这不代表她有必要以牙还牙。
毕竟,她总觉得他不愿意把自己的私生活在医院里大肆宣扬,尤其是他们这桩婚姻情况又特殊,他应该更不想让人知道。
她到底还是不忍心让他为难。
结果,谁知道她一进医院大门似乎就遇上了他的“女粉丝”,她这种好胜心极强、每场仗都喜欢打赢的人,又怎么可能愿意低头低调揭过?
她看着那名护士,勾了下嘴角:“怎么?我看着不像么?”
护士似乎没料到她这么刚,一时被堵得有些语塞。过了几秒,护士脸上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如果你真的是祝医生的太太,怎么会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她还是笑吟吟的,嘴里却连珠带炮:“因为我工作很忙,一般都没时间来医院找他,就算我要来,他也不舍得我跑来跑去辛苦,都是让我在家里等他的。今天我来是想给他个惊喜,那么我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么?”
高嘉羡自信要比打嘴炮,一般还真没人能打过她。果然,那护士被她这一串夹带着狗粮的回击恶心得脸都绿了,想开口朝她怼回来,又感觉好像怼不过。
于是,三秒后,护士冷漠地说:“抱歉,我并不知道祝医生人在哪里。”
“是么?”她回望着护士,“那能麻烦你帮我问一下知情者、或者我自己去问知情者他今晚在哪里值班吗?”
护士冷眼看她:“我这里又不是问讯处,医院也不是商场,你以为别人都很闲么?”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医生模样的女人从正对着他们的电梯里走了出来。
护士似乎是认识那女医生,立刻笑脸相迎地冲女医生挥了挥手。而且,她感觉护士还特意转过头瞪了她一眼,那一眼里甚至带了点儿耀武扬威的意味。
那位女医生身材瘦高,长相温婉可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知性美。她慢步走到他们身边,对护士说:“雯雯,怎么了?”
叫雯雯的护士阴阳怪气地开口道:“晗姐,这位女士说她是祝医生的太太,但是她都不知道祝医生人在哪里。”
听到“太太”那两个字,女医生的表情也起了细微的变化。她转向高嘉羡,语气虽温和,但也很明显透着一股淡淡的怀疑:“冒昧地问一句,您真是祝医生的太太吗?”
高嘉羡抱着手臂,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们:“我发现你们一个两个都挺有意思的,怎么,我是不是一定要在脑门上贴一张我和祝沉吟的结婚证,你们才能相信我是他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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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来科室看急诊的病人比平时要多一些,祝沉吟整个晚上一直都待在科室里没有出来过。
时间将近九点半的时候,他才送走一位老奶奶,想借此机会喘口气给高嘉羡发个微信,问问她有没有吃上晚饭。
顾宁昨晚在车上闲聊时和他说起,高嘉羡成人工作之后,不知道怎么养成的坏习惯,吃饭的时间一直不着调,经常是有了上顿没下顿,肠胃也变得不太好。
他早上回家的时候就发现了,满冰箱的食材她都没动过,居然直接空着肚子去上的班。
所以他才会赶在上班前做了早餐,特意给这位祖宗送到单位里去。
就在他刚刚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科室的门就被“唰”地一下打开了。
只见顾瀛像一颗导弹一样从门外一猛子扎进来,抓着门把手,呼哧呼哧地冲着他大喘气儿。
没等他开口问顾瀛发生什么事情了,就看到顾瀛的脸色焦急中透露着兴奋,冲着他大喝一声:“嫂子!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