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牛吃得肚大腰圆,都回到窝铺旁边休息的时候,小驹子拍拍二牛和丫头的脖子,三个人朝湖里面走去。
越走水草越高,牛脚窝里积满了水,碰巧浅滩上还有几枚贝壳。再朝前是丛丛芦苇。那里水鸟很多,至少有一千只,像在举行露天音乐会,一只比一只唱得好听。湖边浅水里,一个老头儿划着一条小船在撒网。他轻轻一抖,慢慢拉起来,就有一些活蹦乱跳的鱼花花在网里跳哇跳哇,像一兜银星星。
突然,白脖儿在草丛里汪汪叫起来。
二牛一个箭步冲过去,接着高兴地大叫:“鸡蛋!”
他手里拿着两个银亮的蛋。谁家的鸡坐着小船跑到这里来生蛋哪?
“不是鸡蛋,”小驹子说,“也许是天鹅蛋哩。”
“是天鹅蛋。”二牛没头没脑地说,“我会算,保险啦!”
他把一只大的送给小驹子,把另一只轻轻装进口袋里。
“我看看行吗?”丫头朝二牛说。
丫头也是个男孩子。他娘怕他难养,才给起个闺女名字。
“它咬人哩!”二牛说,“不能给你看。你给看到眼里扒不出来咋办?你忘了我的鹌鹑啦?”
丫头不吱声了。因为换鹌鹑,二牛这个愣头青吃过丫头的亏,他就老忘不了啦。丫头就低着头看草,希望能一脚踢出一堆天鹅蛋来,并且侧起耳朵听白脖儿是不是又叫了。
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
这才真叫河呢!比起这来,他们杏花庄的小东河,就只能算作河孙孙了。这就是那条在地理课本上讲过的,每个小学生都知道的京杭大运河。它从这里伸过去,像一条长龙一样,搭在微山湖的胸脯上。
到河对岸去看看多好哇!那里的青草一定更嫩,那里的水鸟一定更美,那里的天鹅蛋一定更多……
忽然,从对岸一只小船里钻出一个小女孩来。她有十岁光景,穿着红花夹袄和绿碎花裤子,短短的辫子上扎着两块绸子布。她模样很漂亮,下边却赤着脚。
她朝这边喊:“我摆渡你们过来吧!”
没等他们回答,那小姑娘就解开小船,轻轻撑着篙,顺着水流,斜着船头划过来了。她小人小马,舞着那长篙,真像俗话说的“蚂蚁抱大树”。可那傻大个儿老竹篙,在她小手里却服服帖帖、老老实实,半点也不敢违抗命令。
她很快就划到这边来了,跳下船,笑着说:“上吧!”
小驹子和二牛纵身上了船。丫头有点怕,但也手扶船帮捧着心口上来了。单留下白脖儿,在岸上跳来蹦去汪汪叫。等船要开的时候,它一下子跳起来,像扔出一个黑绒球,飞进了小驹子的怀里。
那小姑娘却先不上船。她站在岸上,抬起一只赤脚,朝船尾轻轻一蹬。船离开岸,箭一样射出去五六尺远了,她这才把竹篙朝水里轻轻一插,两手握住竹篙梢梢,腾地一跳,飞起身子,在半空里画个圆圈圈,悄没声地落在船尾上。她随手把篙朝前一推,船犁开水面,朝前嗖嗖飞去,溅起一朵朵雪白的浪花。
然后,她飞身站到那只有一寸来宽的船舷上,轻轻撑着竹篙。她站得稳稳当当,不歪不斜,就像二牛站在炕头上一样。风吹起她的红花夹袄,映得她的圆脸越发黑里透红,神采飞扬。
“你叫什么名儿?”二牛问。
“叫荷花。”小姑娘回答。
一眨眼就到了对岸。大家下了船。应该谢谢这位小姑娘啊。可是这几位男孩子,什么本事都有,单单就从来不曾学会说句客气的、感谢人家的话,那实在比爬一棵顶到天的大树还困难。小驹子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嘴唇乱动,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忽然,他的指尖触到了那只宝贝蛋。
他连忙掏出来,递给荷花:“给你!”
二牛吐一下舌头,把自己那只也掏出来,朝荷花手里硬塞,一边大声说:“天鹅蛋!天鹅蛋!”
“什么?”荷花没有接,却歪着短短的小辫辫,笑着问。
“天鹅蛋!”二牛认真地说。
荷花咯咯地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里蹦出两滴快活的泪花花。
末了,她好容易止住笑,说:“这是野鸭蛋!”
“能不能比上天鹅蛋?”二牛问。
“比得上。”荷花说,“你把它孵孵,就能孵出小野鸭来。”
“拿去吧!”小驹子和二牛诚恳地说。
既然这礼物这么好,就请荷花收下吧。
荷花推开他们的手,笑着说:“我可不要,我们不稀罕这个。”
丫头觑着小驹子和二牛手里的蛋,馋得叹了一口气。
听了小姑娘的话,他就讷讷地说:“给我一个小的蛋,好吗?”
多亏他没讲清楚,也许荷花没弄明白他的意思,要不,多让人家看不起杏花庄的人哪!二牛连忙伸手推他一把,不让他再说下去。
荷花笑着说:“我明天帮你找,给你找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