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早起的杨晴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手上拎着一桶衣服,准备到村东头的小溪旁洗衣服。刚走出家门不远,杨晴就隐约看见前方的小路上出现了几个黑色的身影。人群里,有人高喊道:“走,找杨朗那小子算账去!”
杨晴心里一惊,想:又是杨仁里家的狗腿子,他们要找杨朗干什么?
容不得多想,杨晴连忙转身,匆匆跑回了家。
“小朗,小朗,快起来,快起来,杨仁里家的狗腿子往咱家来了,你是不是又招惹他们了?”杨晴一把将被窝里的杨朗拉了起来。
杨朗揉着惺忪睡眼,嘿嘿一笑,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在杨仁里家的大门上抹了些牛屎吗?恶心恶心他,不行啊?”
“啊?你这臭小子,他们家的狗腿子正往这儿赶,扬言要跟你算账呢!”杨晴一听,急得团团转。
正在做饭的林氏,擦了擦手,着急地说:“杨仁里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要是让他的狗腿子逮住了,不打死你才怪呢!小朗,别说了,快,出去躲躲,出去躲躲!”
“不躲,就不躲!”杨朗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谁叫他儿子毁了咱家的枇杷树?天下还有没有说理的地儿了?”
“小朗,杨仁里有钱有势,咱们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过他们啊!再说了,他们要是讲道理,昨天何至于把你们兄弟俩打成那样?”林氏说。
杨晴说:“小朗,听阿妈的,赶紧走吧!”
“小朗,你放心,只要你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杨仁里是不会跟我计较的。”林氏掏了掏裤兜,“这点儿钱你拿着,路上用得着。”
杨晴朝门口看了看,说:“快走啊,小朗,事不宜迟,狗腿子们说话就到了。”
见阿妈和哥哥急得额头冒汗,杨朗于心不忍,想了想,说:“行,我走!阿妈,孩儿不孝,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走,到福州找阿爸去!”
林氏说:“行了!快走吧!到了马尾,记得给阿妈捎个口信儿回来。”
“嗯!”杨朗含泪点了点头,披上哥哥递来的蓑衣,手里攥着阿妈给的钱,一头扎进了雨幕中。
雨下得很大很大,灰色的村子笼罩在白茫茫的雨雾里,失了颜色,就像一幅水墨画,浓得化不开。杨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村子里泥泞的小路上,一步三回头,他是多么的不舍啊!杨朗从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开始,泪水就从他的眼眶不停地奔涌而出,混着雨水在脸上流淌着。泪水、雨水落在了地上,也落在了杨朗的心里,那滋味苦苦的、涩涩的,就像这黑暗无边的天空。
来到青江边上,大雨依旧没有一点儿要停的意思。望着浩浩东去的青江水,望着白茫茫一片的江面,望着风雨中左右摇摆的渡船,杨朗平生第一次感到孤寂和无助。杨家村离马尾有百八十里远,这是杨朗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远门。虽说此行并不是去流浪,而是去马尾寻找阿爸,但这一路肯定还有许多凶险等着自己。
时近端午,南方已陆续进入雨季。俗话说:端阳无雨是丰年。闽中有谚曰:五月五日哨,人曝药,岁无灾。雨则鬼曝药,人多病。杨朗心想:看来,这雨下得不是时候啊!
不过,杨朗还是不愿意这么想,他又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没事儿,大风大雨才好呢!风雨越大,说明我以后的人生路,会更加顺风顺水。大风,请你吹散那些笼罩在穷人头顶上的乌云吧!大雨啊,请你冲去那些恶霸地主们犯下的罪恶吧!
渡船靠岸了,杨朗跳了上去。望着渐行渐远的杨家村,杨朗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了坚强果敢的神色。杨朗好几次张了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表达一下自己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可是因为大字不识一个,肚子里一点儿墨水也没有,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杨朗懊恼极了,心想:是该学点儿文化了。
这一年,杨朗十岁。
杨仁里家的狗腿子们没有抓住杨朗,这让管家非常恼火。恼羞成怒的管家,指挥手下的狗腿子们把林氏家里打砸了一通。
临走时,管家指着林氏的鼻子,说:“尚义家的,杨朗那小兔崽子除非一辈子不回来,只要他回村,我们见他一次打他一次,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跟我们家老爷作对。哼!”
林氏不敢说话,只是把愤怒的杨晴死死地护在自己身后。
“轰隆——”一声巨响,雨下得更大了,就像天空被雷击了个大洞,雨水倾盆而下。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整座茅屋就像冰窖一样,寒气逼人。因为恐惧,因为寒冷,杨晴瑟瑟发抖。母子俩抱头痛哭,可那哭声被雨声盖得严严实实,谁也听不见。
“轰隆隆——”又一声雷响,母子俩吓了一跳,抱得更紧,哭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