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安静。张家龙和赵二宝的耳边，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一切都是安静的。黑暗笼罩着村子，一些尚未散去的硝烟仍然在村子的上空弥漫，遮蔽着夜空，仰头望去，一片漆黑，那弯浅月和星星都不见了踪影。
赵二宝要起身进村，被张家龙拉住。“等等。”他轻声说。
两个人不再说话，安静地坐着，注意力完全汇集在耳朵上，仔细倾听着每一点儿细微的声响。
仍然是没有动静，就连那闷闷的狗叫和秋虫的鸣响也不见了。
张家龙看了看赵二宝，挥手示意进村。他们悄无声息地起身，用手摸着身边的石墙，将脚步放得很轻，蹑手蹑脚地往村路深处走。
他们不熟悉这个村子，甚至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这村子是什么样的结构，村路有多长。他们能做的，就是保持高度警惕，慢慢地往里摸，察看情况，寻找战友和排长老丁。
烟雾仍然在一股一股地飘着，一户农家院子门前的柴草被打着了，已经燃烧得差不多了，但是余烬未消，闪动着若隐若现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煳味儿。头顶上的硝烟渐渐散去了，弯月露了出来，清清淡淡的光散在路面上，让张家龙和赵二宝能够看清眼前的样子。
村路是直的，但是除了一缕一缕的烟，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
张家龙有些疑惑，指了指一户人家的院子，两个人悄悄摸了进去。低矮的石头墙倒塌了一段，一些碎石散落在院子里。他们回避着石头，凑到正房的屋檐下，将耳朵贴上去听。
仍然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赵二宝冲张家龙打了个手势，端着枪，闪身进了屋。张家龙则依然站在窗前，观察着院子的情况。不一会儿，赵二宝出来了，看着张家龙轻轻摇摇头。
他们走出院子，继续在村路上走。
在一个窗棂仍然燃烧的院子前，他们猛地站住了，枪口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墙角处。
张家龙看到，墙角处躺着一个人。不是躺着，而是身子歪靠在石墙上，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们。
墙角处昏暗，张家龙看不清那个人是谁。是中国人，还是日本兵？他为什么歪在这里？是受伤了吗？
张家龙紧紧地握着枪，屏住呼吸，一点点向那人走去。赵二宝则走在侧面，保持着与张家龙的距离。他也端着枪，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那个人仍然眨巴着眼睛，却不说话。张家龙看到，他的脸上黑突突的，似乎抹着一层灰。黯淡的月光下，张家龙看到他脸上最醒目的地方，就是不停眨巴着的眼睛。
“你是谁？”张家龙放轻声音问。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很有力。
那人张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张家龙意识到，他受伤了。但是张家龙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依然端着枪，慢慢地靠过去。
走到跟前，张家龙终于看清了。歪在石墙边的是个老人，应该就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他受伤了，肚子上流出的是黑黑的血。他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张家龙。
看清了老人的脸，张家龙的心里发出轰轰隆隆的声音。他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受伤的老人，竟然那么像……柳大仙！
张家龙弯下身子，伸着头，凑到老人面前，仔细打量。他真的像柳大仙。很像。
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张家龙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柳大仙轻轻捋着白色的胡须，慢条斯理地说话的样子。
柳大仙是柳条湖村的老中医，是柳梅的爷爷。但是张家龙不喜欢那个老人，尤其是柳大仙说话时摇头晃脑的样子，让张家龙受不了。但是张家龙和柳梅却是好朋友，每天在一起玩。
“你……叫什么？鬼子都撤啦？”张家龙把枪放下，轻声问。
赵二宝也凑上来，看着老人。
老人滞涩的眼睛里仿佛有了一丝光亮，捂在肚子上的手似乎要抬起来，可努力了几下，却没有成功。他的嘴巴张着，很空洞，一开一合间，一丝微弱的气息吐了出来，却没有把他想说的话吐出来，很快，老人的嘴巴不动了，依然张着，手臂也软了下去。接着，他的整个身子完全瘫了下去。
老人死了。
张家龙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看看赵二宝，两个人离开院子，回到村路上。
远处的田野里，又有几声枪响传过来，很快，就又陷入沉静中。
张家龙和赵二宝保持着警惕，继续在村子里搜寻。走完一条村路，他们拐向后面，来到另一条村路上。
这条路很短，只有几户人家。
张家龙一家一家地察看，确认里面空无一人时，才放下端着的枪，借着暗夜中微弱的月光，往村外走。他和赵二宝简单沟通了一下，打算回到村口去，到女儿河边去。
傍晚时分，他们就是从那里进村的。日本鬼子对村子的包围，也是在那里开始的。
张家龙再次端起枪，走在前面，赵二宝紧跟在后。他们一前一后，往前走。他们的脚步轻轻的，没有发出声响。
当张家龙小心地拐过一段一人多高的石头墙，身体刚刚探出去时，突然，一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张家龙的额头上。
枪口凉凉的，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气，让张家龙一下子收住脚，站住了。
“别动！”那人低声命令到。虽然他只说出了两个字，但是这两个字却很有分量，石子一般坚硬。
张家龙的心，像一块坠落的石头，狠狠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