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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读文豪

井原西鹤
——浮世万花筒
文/朱熙

井原西鹤(1642—1693),日本江户时代小说家,俳谐诗人。原名平山藤五,笔名西鹤。大阪人。15岁开始学俳谐,师事谈林派的西山宗因。21岁时取号鹤永,成为俳谐名家。俳谐是日本的一种以诙谐、滑稽为特点的短诗。西鹤的俳谐与初期以吟咏自然景物为主的俳谐相反,大量取材于城市的商人生活,反映新兴的商业资本发展时期的社会面貌。他善于吸取市民社会的俗言俚语,写入诗句。西鹤的俳谐著作有十余种,代表作有《西鹤大矢数》《五百韵》等。

01

日本古典小说史上有三座高峰——

在文学由天皇、贵族和宫廷女性主导的奈良平安时代,是《源氏物语》。

在文学主要出自僧侣之手的镰仓时代,是《平家物语》。

到了江户时期(十七世纪至明治维新前),随着印刷术的普及和民众识字率的提升,庶民成为文化产业的主力。俳谐文学、以净琉璃词章为代表的戏曲文学、读物小说等文学形式成熟并风行一时。日本古典小说的第三座高峰,井原西鹤的“浮世草子”就诞生于此时。

和《源氏物语》《平家物语》不同,“浮世草子”并非单独某部作品的名字。

先从“浮世(うきよ/ukiyo)”这个词讲起吧。同一个词,同样的发音,在不同的时代却有着不同的汉字写法。从平安时代到室町时代,这个词多写作“憂世”,意为忧恼、痛苦的世间,作为佛教用语,指人们生活的现实世界。江户以后,写法变成了“浮世”,指当下的现世。

浮世之“浮”,既是“浮华”之浮,亦是“飘浮”之浮。

这现世,既是热闹繁盛的享乐浮华之世,亦是如梦幻泡影般生死无常、人人命运飘浮不定之世。

看似矛盾的两重意义背后,并存着佛教的悲观虚无主义和町人的享乐现世主义。

所谓的“浮世草子”,便出自这浮世之中。

江户前期出现了一种名叫“假名草子”的文学体裁。区别于以往用汉字创作的文学,这种通俗读物由假名写成,题材以庶民生活为主,带有一定的说教色彩。及至江户时代中后期,文学日益通俗化、大众化,又有一种比假名草子更具娱乐性的文学形式确立了,写当时的“浮世”风俗,写世间人情的种种洋相——它就是“浮世草子”。

浮世草子的起点,是井原西鹤的小说处女作《好色一代男》。

02

井原西鹤原名平山藤五。他出身于典型的町人阶层,老家是大阪的一个富商之家。

后人谈及西鹤,谈的往往都是他的小说。但西鹤的创作其实起步于俳谐。

当时的俳坛有谈林、贞门两大派系。西鹤自少时开始学习俳谐,师从谈林派的带头人西山宗因,“西鹤”是他那时的俳号。有学者认为,宗因其实只是谈林派的“名誉统帅”,西鹤才是派系真正的幕后掌控者。

西鹤擅长“矢数俳谐”。“矢”即箭矢,“矢数俳谐”的竞赛也就是像射箭一样,由一位俳谐师独自在规定时间内不停吟咏,以创作句数的多少决定胜负。一要求吟咏速度极快,二要求吟咏的句与句之间必须转换话题——说白了,就是行云流水般地东拉西扯。这比赛是西鹤自己发明的,他也十分热衷于此。每当有人破了他的记录,西鹤就一定会努力再创新高,夺回风头。最后,西鹤创下了一昼夜独吟两万三千五百句的巅峰纪录,平均三秒一句,再也没有人能超过他。没了对手,游戏也就玩不下去了,“矢数俳谐”昙花一现,很快销声匿迹。

和漫长的俳谐生涯相比,西鹤写小说的时间相当短暂。从四十一岁出版《好色一代男》算起,到逝世为止,只有十年。“矢数俳谐”无敌手的西鹤,写起小说来也速度惊人。短短十年里,他开创了“浮世草子”,写成了二十多部小说,实现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创作成就。

03

西鹤的小说主要写町人生活,分为“町人物”“好色物”两大类。“町人物”以町人的经济生活为主题,作品有《日本永代藏》《世间胸算用》等。“好色物”以町人的情爱生活为主题,代表作有《好色一代男》《好色二代男》《好色五人女》《好色一代女》等。

“町人物”的关键词是“赚钱”,“好色物”的关键词是“享乐”。这两个关键词的背景,是一整个江户时代。

江户时代长达二百六十五年。这是一段相对和平的时期,没有战火的纷扰,人民生活安定,社会经济迅速发展,以城市商人、手工业者为主的町人阶层(小市民阶层)兴起。但与此同时,在德川幕府的统治下,“士农工商”的四民身份等级制度牢不可破。处于四民最底层的町人(商),虽然有钱,却无权参与政治。赚到了巨额财产却没地方花,旺盛的精力也无处宣泄——他们便把目光投向了文化和享乐。

西鹤所写的,正是这样一个背景。

“町人物”《日本永代藏》开篇道:“人生第一要事,莫过于谋生之道。除父母之外,金银是最亲近的。私下想想,世间一切人的愿望,不使用金钱就不可能实现。用金钱无法买到的东西,天地间只有五种,那就是万物之本的地、水、火、风、空,此外世上胜过金钱的宝物是不存在的。”

人生在世,钱最亲切,所以必须赚钱。但作为町人,搞不了政治,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只好肆意享受,只好及时行乐。至于这“乐”要怎么行?“好色物”中的世之介等人做出了示范——纵情恋爱,便是极乐。

值得注意的是,西鹤的“好色物”虽然官能色彩浓厚,却并非淫秽色情之物。日语中的“好色”是中性词,有时甚至偏向褒义。一指耽于和喜爱的异性交往,深明恋爱相关的情趣;二指与实务相比,更关心和理解风流雅致之事。在西鹤的“好色物”中,性不是目的,而只是一种手段,旨在通过恋爱情趣进行审美活动。他的“好色”不是动物性的、低俗的,而是精神性的、需要教养的。

赚钱谋生,恋爱享乐。这套逻辑贯穿了西鹤的“浮世草子”,构成了他完整的“浮世”观。

04

西鹤写的是“浮世”,却没有错综复杂的宏大叙事,反而写得极简,写得散漫。

这首先体现在题材上。西鹤的小说可谓类型分明,写町人经济生活,是“町人物”;写町人情爱生活,是“好色物”。题材的焦点明确,一旦确定了就绝不偏移,也绝不将不同的题材混在同一部作品里写,单篇作品内部的主题极为简单纯粹。

西鹤写人物也是“极简”的。西鹤小说中的人物,性格和社会关系都相当简单,有时简单到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缺乏生动性格和复杂社交网络的支撑,人物自然显得扁平抽象,直接抽象成了一种符号,一种类型(好色享乐或重商逐利)的象征。西鹤写人物的简单,还简单在“少”。如《好色一代男》随主人公世之介的行动记述了他一生的情爱经历,贯穿全篇的只有世之介一人,连个重要配角都没有。顺带一提,西鹤三十四岁丧妻,悲痛之下将店铺和孩子交给伙计照管,先在大阪削发修行,随后周游日本各地,据说世之介浪迹浮世的故事就源于西鹤本人的这段经历。

这种“极简”的样相,还体现在故事场景上。虽然世之介辗转各地,但故事场景都在妓院,或是与妓院相关、相似的场所。“町人物”《世间胸算用》则聚焦于债务结算的除夕,截取了一个特殊的时间点来描摹町人“年关难过”的众生相。

话说回来,西鹤这种极简的断片式写法,恐怕与他以写俳谐起步的经历脱不开关系。日本的古典诗歌有着严格的题材和用词限制,以适应简短的篇幅。西鹤早从少年时代就接受俳谐的训练,可能太过习惯这些规则,顺手挪移到了小说中。更何况他热衷于东拉西扯、一句一话题的“矢数俳谐”,写起小说来散漫断片,也就不足为奇了。

05

许多学者将井原西鹤视为忠实描摹江户时代众生相的现实主义作家。他们认为,西鹤小说的最独特宝贵之处,在于以俳谐的手法写实。

但那根本不是原样映现出浮世现实的镜子。

西鹤的小说,更像一支万花筒。浮世的光透过这支万花筒而变形,分裂出缤纷绮丽的色彩,同时也被万花筒的视镜限定了边界。我们读西鹤,就像通过万花筒观察世界。在有限的视野里,看光怪陆离的世相的一角——若这一角看腻了,转一转万花筒,又能瞧见另一片新鲜的颜色。

浮世如露。只消黎明的一点暖光,便悄然逝去影踪。

好在有井原西鹤,撷取了露珠所折射出的一道又一道浮世之影,织成“浮世草子”,存入他的万花筒中,留给我们后人看。 VnbB3Rqj7evW3AJ0GsjDlcR+47JqV6WWLdAm8AO3Bf2KL0XH1WafXWogwGNbT6P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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