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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导读】

简在洛伍德生活了八年,经过努力,她升到了第一班第一名的位置,之后又获得了洛伍德的教师职位。她在洛伍德的日子,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了。可是,有一件事使她产生了离开的念头。

到现在为止,我详细记载了自己微不足道的生活中的一些事件。对我一生的最初十个年头,我几乎也花了同样多的章节来加以描述。不过本书不准备写成一部通常的自传,我只是禁不住要重新去回忆一些想来能引起读者几分兴趣的往事罢了。因此现在我将差不多一字不提地跳过八年长的一段时间,只是需要稍微交待几行以便保持连贯。

当斑疹伤寒在洛伍德完成了它引起一场浩劫的使命以后,它就逐渐从那儿销声匿迹了,不过它所造成的危害以及受害者的数目之多,已经引起了公众对学校的关注。对这场天灾的起因进行了调查,种种事实逐步暴露了出来,激起了极大的公愤。环境本身的有害健康,孩子们饮食的质和量,用来煮食的带咸味的臭水,学生粗劣的衣服和生活设备,都一项项被发现了。这一发现导致了使勃洛克赫斯特先生大失脸面,但却使学校获益匪浅的后果。

郡里几位家产富有而爱好行善的人物捐出了大笔款项,在较合宜的地点建起了一座设备较好的房屋。订了新的规章。改善了伙食和衣着。学校的基金交由一个委员会来管理。凭着财富和亲友势力,勃洛克赫斯特先生是无法忽视的,他仍旧保住了司库的位置。不过他在行使职权时,要由几位心胸比较宽大,也比较更富于同情心的先生们来从旁协助。他的督学职务也同样跟另外几个人共同分担,那些人明白该如何把情理跟严格、舒适和节俭、同情和说一不二结合起来。经过这样一改进,学校终于成为一所真正高尚而有益的机构了。我在这次革新以后,曾在它的校园里生活了八年之久,六年当学生,两年当教师。在这两种地位上,我都可以为学校的价值和重要性作证。

这八年里,我的生活一成不变,但却不能说不愉快,因为它并不是死气沉沉的。我有了受到良好教育的机会,对我所学的某些课程的喜爱,一心想在各方面都表现出色的愿望,再加上为自己能博得老师们,尤其是我所喜爱的老师们的欢心而感到的极大喜悦,这一切都在催我奋进。我充分利用了给我的有利条件,终于升到了第一班第一名的位置。接着,我被授予了教师的职位,这工作我热心地担当了两年。但是到了两年将近的时候,我却起了变化。

历经种种变迁,谭波尔小姐始终担任着这所学校的学监。我所获得的一些最宝贵的学识,都要归功于她的教导。她的友谊和跟她的交往,一直是我的一种安慰。她担当了我的母亲,我的家庭导师的角色,后来,又成了我的伴侣。就在这个时候,她结了婚,随着她的丈夫(一位牧师,一个很好的人,差不多配得上有这样一位妻子)一起搬到一个很远的郡里去了,因而不用说,我从此就失掉了她。

从她离开的那天起,我就不再是原来的我了。跟她一起消失的,是那些曾经使洛伍德有几分像我的家的种种惯常的感觉和联想。我曾经从她身上学到了她的某些品性和许多的习惯,——较为和谐的思想,较有节制的感情,已经在我的心灵里扎了根。我立志忠于职守,克尽本分。我行为安详,深信自己心满意足,在别人眼里,通常甚至在我自己眼里,我都似乎是个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的人。

然而命运借助于讷史密斯牧师,插身到了我和谭波尔小姐的中间。举行婚礼之后不久,我就眼看着她一身旅行的打扮跨上了驿站马车,我目送着车子爬上小山,消失在山顶的那一边。然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里,独自度过了那为庆祝婚礼而放的半天假的余下绝大部分时间。

多半时间我都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我原以为自己只会一味惋惜所受到的损失,考虑怎么才能弥补它。可是等我思索完了,抬头一望,发现下午已经过去,夜色早已来临的时候,我头脑里却突然有了一个新发现,那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我已经历了一个变化过程,我心里已经抛弃了所有从谭波尔小姐那里学来的东西,——或者不如说,她已随身带走了我在她身边时所感染到的那种宁静气氛,——现在我又恢复了自己固有的本性,开始感到原先的种种情绪又活跃了起来。这与其说好像是一根支柱已被抽掉,不如说仿佛是一种动机已经失去。倒不是我已丧失了保持平静的能力,而是保持平静的理由已经不再存在。几年来我的世界只局限于洛伍德,我的全部经验也只限于它的各种规章制度。现在我又恍然想起了真正的世界是广阔的,一个充满着希望和忧虑、激动和兴奋的变化多端的天地,正在等待着敢于闯进去冒着各种风险探求人生真谛的人们。

我走到窗前,打开它,朝外面望去。那里有房子的两边侧翼,有花园,有洛伍德的周围一带,还有山峦起伏的地平线。我的目光越过所有其他的一切,停留在最远的目标,那些蓝色的山峰上。那正是我满心渴望要越过的。在它们那四面都是岩石和荒草地的范围内,整个儿就像是一片苦役犯服刑地和流放犯的囚禁场。我用目光追随着那条沿着山脚盘绕,最后消失在两山之间的夹谷中的白色的大路,我多么想能顺着它望到更远的地方啊!我回想起当初正是在这条路上坐着马车赶路的情景。我还记得在暮色中如何从那座小山上驶下来。从我第一次来到洛伍德的那天起,时间仿佛已经整整过了一个时代,而从那以后我就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它。我的假期全都是在学校里度过的,里德太太从来没有派人来接我去过盖茨黑德,她也好,她家的任何一个人也好,都从来不曾来看望过我。我跟外界既没有书信往来,也从来不通消息。学校的规定,学校的职责,学校的习惯和看法,以及它的各种声音、面孔、用语、服饰、偏爱和恶感,我所知道的生活就只是这一些。而现在我感到这是不够的了。我在一个下午就对八年来的生活常规突然感到了厌倦。我向往自由,我渴望自由,我甚至为自由而作了祈祷。这祈祷看来似乎是无的放矢,最后只能无声无息地随风而逝。我不再奢求,转而提出了较低的要求,要求变化和刺激。这种祈求看来好像同样也是石沉大海,毫无结果。“那么,”我几乎是在绝望中喊道,“至少请改判我另一种新的苦役吧!”

这时,一阵通知吃晚饭的钟声响了,把我叫下楼去。

直到就寝,我没有闲空去重续我那打断了的思路。甚至到了就寝时间,一位跟我同房间的教师还喋喋不休地跟我闲聊,使我无法回到我渴望继续再往下想的问题上去。我多希望瞌睡能叫她停下嘴来啊!我仿佛觉得,只要我能重新再去想想刚才我站在窗前时所想到的那个念头,就准能想出某种别出心裁的主意来解脱困境的。

格莱斯小姐终于打起鼾来了。她是个粗壮的威尔士女人,以往我总是把她那惯常的鼻腔音乐当作是桩讨厌的事情,可今晚刚一听到最初几个深沉的音符,我就正中下怀,深表欢迎。我摆脱了干扰,我那已经渐趋模糊的想法一下子就又重新清晰了起来。

“一种新的苦役!这值得想想。”我在一个人独白(当然,是内心独白,我并没说出声来)。“我知道这值得想想,因为它听起来并不悦耳。它不像‘自由’啊、‘兴奋’啊、‘享乐’啊那样一些字眼,听来固然愉快,但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些声音而已,而且还十分空洞,转瞬即逝,去倾听它们完全是浪费时间。可是苦役!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谁都应该服役。我在这儿已经服役了八年,现在我所要求的,只不过是上别处去服役。难道我连这点愿望都不能实现吗?这件事不是可以做到的吗?对,对,达到这目的并不困难,只要我肯动脑子,能找出达到目的的办法来。”

为了开动这个脑子,我在床上坐了起来。夜很凉,我用一条披巾围住肩膀,就开始全神贯注地重新思索起来。

“我到底向往什么?在新的房子、新的面孔和新的环境中的一个新的职位,我只要这个,因为想要更好的东西是徒劳无益的。别人为求一个新的职位是怎么做的呢?想来他们是去求助于亲友。我没有亲友。有许多人也没有亲友,他们必须自己去找机会,自己帮助自己,那他们靠的是什么办法呢?”

我回答不上,我找不到现成答案。因此我强令我的脑子去找出一个答案来,而且要快。它转呀转呀,越转越快,我感觉得到头上和太阳穴上的血管在怦怦跳动。但是将近一个钟头,它转得很乱,白费力气,毫无结果。我被这种徒劳无功弄得浑身暴躁,就起身在房间里转一转,把窗帘拉开,望见一两颗星星,冷得直打战,就又重新爬上床去。

准是有位好心的仙女,趁我不在床上的时候,把我急需的好主意放在了我的枕头上。因为我刚一躺下,它就自然而然地悄悄来到了我的脑子里:——“凡是求职的人总是登广告,你一定要到《××郡先驱报》上去登个广告。”

“怎么登呢?我对登广告的事一点也不懂。”

现在回答马上顺顺利利地来了:

“你得把广告和应付的广告费装在一个信封里,写上《先驱报》收。你要一有机会就把它带到洛顿邮寄出去。要让回信寄到那儿的邮局留交J.E. 。你可以在寄出后一个礼拜左右,去问一问是不是有回信来,然后再看情况该怎么办。”

这个计划我反复想了两三遍,这样它在我脑子里就完全融会贯通了。我感到满意,不久就睡着了。

一大早我就起了床。不等起床钟响惊醒全校,我就已经把广告写好,装进信封,写上了地址。广告是这样写的:

“兹有年轻女士,熟悉教学(我不是已当过两年教师了吗?),愿谋一家庭教师职位,儿童年龄须在十四岁以下(我想自己还刚只十八岁,去承担教导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学生是不行的)。该女士能胜任英国良好教育所需各项常规课程之教学,包括法语、绘画及音乐(读者,这样几门知识今天看来似嫌狭窄,可在当时却会被认为是相当广博的了)。回信请寄××郡,洛顿邮局,J.E.收。”

这份文件在我抽屉里锁了一整天。喝过午后茶,我向新来的学监请假要上洛顿去,为我自己和一两位跟我共事的老师办点小事。她一口答应,我就去了。要走两英里路,向晚天气也有点雨蒙蒙的,不过当时白天还比较长。我上了一两家店铺,悄悄把信送进了邮局,然后冒着大雨走回来,浑身衣服淋透,但心里轻松了。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显得特别长。然而,也像世上的一切事情一样,它终于来到了尽头,因此,在一个愉快的秋日将晚的时候,我又一次走在去洛顿的路上。顺便说一句,这是一条景色如画的小道,蜿蜒在小溪的岸边,穿过十分可爱的曲曲弯弯的山谷。不过那天我想得更多的是那封可能在也可能不在我所去的小镇上等着我的回信,而不是草地和溪水的美。

这一次我表面上的任务是去定做一双鞋,所以我先去办这件事,办完之后,我就出了鞋店,穿过那条安静、清洁的小街到对面邮局去。管邮局的是个老太太,鼻梁上架着牛角框眼镜,手上戴着黑色的连指手套。

“有给J.E.的信吗?”我问她。

她从眼镜框上面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打开一只抽屉,在里面翻了好半天,使我都快要不抱希望了。最后,她把一件东西举在眼镜前面足有五分钟之久,才一面又一次用探究和不放心的目光瞟了我一眼,一面隔着柜台把它递给了我。信是写给J.E.的。

“只有一封吗?”我问。

“没有别的了。”她说。我把信揣进口袋,就转身往回走。我不能当时就拆,按校规我非得在八点钟赶回去不可,现在已经七点半了。

刚回去就有各种各样的工作在等着我。姑娘们的自习时间我得坐在那儿陪着她们,接着就轮到我来读祈祷文,看着她们上床,然后再跟别的老师们一起晚餐。即使到了最后回屋就寝的时候,还有那位避不开的格莱斯小姐跟我在一起。我们烛台上只剩一小截蜡烛头了,我生怕她会一直不停地讲到蜡烛点完。幸好,她刚才饱餐的一大顿晚饭起了催眠作用,还没等我脱完衣服,她就已经鼾声大作了。蜡烛还剩一寸光景,此刻我才把我那封信拿了出来。封印上的戳记是个姓氏缩写字母F.,我把信打开,内容很简短:

“如上星期四在《××郡先驱报》上刊登广告的J.E.确具有所称学识,并能提供有关品格及能力之合格介绍书,即可获得职位,负责教育仅有之一名学生,一不足十岁之小女童,年薪为三十镑。请J.E.将所需介绍书及其姓名、住址等各项详细情况寄交:××郡,米尔科特附近,桑菲尔德,费尔法克斯太太收。”

我把信件反复细看了很久。字体是老式的,笔迹还有点不稳,就像是一位老太太所写。这是个令人安心的情况,因为我老在暗自担心,怕我这样自作主张,自行其是,会有招来某种麻烦的危险。尤其重要的是,我希望我奋斗得来的成果是正当、可敬、规规矩矩的。现在我感到,在我眼前所办的这件事情里,有位上年纪的老太太倒是个不坏的因素。费尔法克斯太太!我可以想见她身穿黑色长衣,戴着寡妇帽子,生硬,也许有点,但却并不无礼,是位典型的老派英国体面人物。桑菲尔德!毫无疑问,那是她住宅的名称。尽管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房屋的准确式样,但我确信准是个整齐、干净的地方。××郡米尔科特。我在记忆中重温了一下英国地图。对,我找到了,包括那个郡和那个城市。××郡离伦敦比起我现在所在的这个郡来要近七十里,这对我来说是个可取之处。我渴望到生活丰富活跃的地方去。米尔科特是埃×河边的一个大工业城市,无疑是个够热闹的地方。这样更好,至少对我是个彻底的变化。想象中那些高大的烟囱和乌云似的烟雾对我自然不太有吸引力,——“不过,”我辩解说,“也许桑菲尔德离城还远着呢。”

这时烛台孔里的残烛塌了下去,烛芯熄灭了。

第二天得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了,不能再把我的计划只藏在我自己的心里,我得把它公开说出来,才能设法实现它。在中午休息的时间,我找机会跟学监谈了。我告诉了她,我有希望得到一个新的职位,薪水比我现在的要高一倍(因为在洛伍德,我的年薪才十五镑),同时请她替我将这件事透露给勃洛克赫斯特先生或者委员会中别的哪一位,并且问明他们是否允许我提出他们来作为我的介绍人。她很热心地同意来居间促成这件事。第二天她就把这事向勃洛克赫斯特先生提了出来,后者说因为里德太太是我的当然监护人,所以必须写信通知她。于是给这位夫人发了封信,她回信答复说我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因为她“早已放弃干预”我的事情了。这封信在委员们中间一一传阅,经过长得叫我不耐烦的拖延之后,终于正式批准我可以自行设法改善自己的境遇,同时还保证说,鉴于我在洛伍德学习和任教期间一贯表现良好,将随即为我开具一份有关品格和能力的推荐书,由学校的几位督学签署。

于是约摸在一个星期之后,我拿到了这份推荐书,抄寄了一份给费尔法克斯太太,并且收到她的回信,说她感到满意,并指定我在两个礼拜之后就任她家的家庭教师。

随即我就为作各项准备忙了起来,两个礼拜很快就过去了。我的衣服不多,虽说已凑合够我穿的,所以完全来得及等到最后一天才来收拾我的箱子,——就是八年前我从盖茨黑德随身带来的那一只。

用绳捆好了箱子,上面钉上了姓名卡片,再过半小时脚夫就要来搬走它运到洛顿去了,我自己也要在明天一早到洛顿去赶那班马车。我刷干净了我那件黑呢旅行装,准备好了我的帽子、手套和皮手筒,查看了我所有的抽屉以免把什么东西忘在那儿。随后,再没有什么事可做,我就坐下来想休息一会儿。可是我做不到。尽管我这一整天脚不曾停过,这会儿却一分钟也没法休息。我太兴奋了。我生活中的一章今晚就要结束,新的一章明天即将开始。在这之间安心入睡是不可能的,我必须热切注视着这一变化的完成。

“小姐,”我正像个游魂似的徘徊在接待室里,一个仆人走进来说,“下面有个人想见你。”

“准是脚夫。”我想着,没有细问就马上跑下楼去。我刚经过半开着门的后客厅,也就是教师休息室,要到厨房里去,有人忽然奔了出来。

“是她,准没错!——到哪儿我都能认出她来!”那人半路拦住我,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嚷道。

我忙看去,只见一个像衣着讲究的仆人似的女人,看样子是已婚妇女,但还年轻,长得很好看,黑头发黑眼睛,脸色红润。

“是谁呢,对吗?”她用一种我还依稀记得的声音笑貌问道,“我想,你该没完全忘记了我吧,简小姐?”

只一秒钟,我就狂喜地抱住了她,吻起她来,“蓓茜!蓓茜!蓓茜!”除了这个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也弄得又哭又笑,紧接着两人就一起走进了客厅。炉火边站着一个三岁的小家伙,穿着格子花呢衣裤。

“这是我的小男孩。”蓓茜马上就说。

“那么你结婚了,蓓茜?”

“对,都快五年了,嫁给赶马车的罗伯特·李文。除了这个鲍比,我还有个小女孩,我给她取名叫简。”

“那你现在不住在盖茨黑德庄园了?”

“我住在门房里,原先看门的走了。”

“哦,那么别的人都过得怎么样?把他们的情形都讲给我听听,蓓茜。不过先坐下来,喂,鲍比,过来坐在我腿上好吗?”可是鲍比宁可偷偷溜到他母亲身边。

“你长得不太高,简小姐,也不够壮实。”李文太太接下去说,“准是学校里照顾得你不太好吧。里德家大小姐比你高出一大截,乔治娜比你胖一倍。”

“我猜乔治娜一定长得挺漂亮吧,蓓茜?”

“挺漂亮。去年冬天她跟她妈妈上伦敦去了,那儿谁都夸赞她,有个年轻贵族还爱上了她,可是他的亲人反对这门婚事,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跟乔治娜小姐决计私奔,可是给人发现,阻止住了。是里德大小姐发现他们的,我想她准是挺忌妒。如今她跟她妹妹成天像猫狗不和似的在一块儿过活,老是吵架。”

“哦,那么约翰·里德又怎么样呢?”

“唉,他可干得不像他妈所指望地那么好。他进了大学,可是他给……‘刷’了,我想他们是那么说的。他的几个舅舅还想让他当个律师,学法律,可他是那么个浪荡小伙子,我想他们是永远没法叫他混出点名堂来的。”

“他长得怎么样?”

“他个子挺高。有人说他是个漂亮小伙子,不过他那嘴唇可够厚的。”

“里德太太呢?”

“太太看上去胖胖的,脸上气色也挺好,可我想她的心情并不怎么好,约翰先生的举动叫她不高兴,——他大笔大笔花钱。”

“是她叫你上这儿来的吗,蓓茜?”

“那可不是。不过我早就想来看你了,一听说你来过一封信,知道你就要上远地方去了,我就想我最好还是马上动身来看一看你,免得将来再没法看到你了。”

“我想你见到我有点儿觉得失望了吧,蓓茜。”我开玩笑地说,因为我看出蓓茜的目光里尽管流露出关心,却丝毫没有赞赏的神气。

“不,简小姐,倒不完全是这样。你够文雅的,看上去就像一位贵族小姐,我先前指望你的也就是这样。你小时候可不是个美人啊。”

听了蓓茜坦率的回答,我笑了。我想她的话是对的,不过老实说,我对这话的含义也并非毫不介意。在十八岁的年纪,大多数人都希望能讨人欢喜,相信自己的外貌不大可能有助于实现这样的愿望,是绝不会叫人高兴的。

“不过,我看你挺聪明。”蓓茜接着说,想借此安慰安慰我,“你会些什么?你会弹钢琴吗?”

“会一点儿。”

屋子里刚好有一架。蓓茜走过去把它打开,然后要我坐下来给她弹一曲。我弹了一两首圆舞曲,她听得入迷了。

“里德家几个小姐可没弹得这么好!”她得意洋洋地说,“我一向说你在学问上会超过她们的。你会画画吗?”

“壁炉架上面的那一幅就是我画的。”那是一张水彩风景画,是我为了感谢学监替我向委员会疏通而送给她的,她给配上了玻璃镜框。

“啊,画得真好,简小姐!它比得上里德小姐的图画老师画的随便哪一张画,更不用说那几位小姐自个儿画的了,她们差远啦。你还学了法语吗?”

“学了,蓓茜,我能看能讲。”

“粗细绣花活也会做吧?”

“会。”

“哦,你简直是位大户人家小姐啦,简小姐!我早知道你会的。不管有没有你的亲戚照应,你都会有出息的。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听到过你父亲家的亲戚爱家的什么消息吗?”

“从来没有过。”

“嗯,你知道,太太一直说他们穷,甚至低贱。他们也许是穷,可我相信,他们也跟里德家一样是上等人。因为有一天,差不多七年以前,有位姓爱的先生到盖茨黑德来想看看你。太太说你到五十英里以外进学校去了,他看来挺失望,因为他没时间耽搁。他要乘船到外国去,船一两天就要从伦敦开出。他看上去完全是位上等人,我相信他一定是你父亲的兄弟。”

“他是去哪个外国,蓓茜?”

“是有好几千里远的一个岛,那儿产酒,——管家确实告诉过我……”

“马德拉 吗?”我提示她。

“对,就是那儿,——说的正是这个名字。”

“那么他走了?”

“对。他在屋里没待多少分钟。太太对他挺傲气,事后管他叫‘滑头滑脑的买卖人’。我那口子罗伯特相信他是位酒商。”

“很可能,”我答道,“也说不定是酒商的职员或者代理商。”

蓓茜又跟我谈了一个小时的往事,随后她就不得不向我告辞了。第二天早上我在洛顿等马车的时候又见到了她几分钟。最后我们在那儿的勃洛克赫斯特纹章旅店门口分了手,各自分道扬镳。她出发到洛伍德冈的坡顶上去等车回盖茨黑德,我上了车让它载我到米尔科特的陌生环境里去投入我的新职务和一种新的生活。

【文本细读】

“我到底向往什么?在新的房子、新的面孔和新的环境中的一个新的职位,我只要这个,因为想要更好的东西是徒劳无益的。别人为求一个新的职位是怎么做的呢?想来他们是去求助于亲友。我没有亲友。有许多人也没有亲友,他们必须自己去找机会,自己帮助自己,那他们靠的是什么办法呢?”

简的思考是有层次的。她先确定自己要的只是一个新环境的新职位,同时她告诫自己“想要更好的东西是徒劳无益的”,这样有助于她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上。然后再想办法去实现它。当她想到别人会通过求助亲友来谋求新的职位,而自己没有可求助的亲友时,并没有允许自己沉浸在失望和悲伤之中,而是继续积极思考,那些没有亲友的人要自己帮助自己,靠的是什么办法。这一段思考的过程让我们看到,简的思想已渐成熟,她有明确的目标,能寻求正确的方法,并且自控能力强,尽可能地让自己思想专注、情感积极。

【归纳探究】(5—10章)
(一)走进简·爱的生活世界

任务要求:依据简·爱在洛伍德学校的人物关系,绘制《简·爱》的“人物关系图”。

示例:

(二)走进简·爱的精神世界

任务要求:简·爱在洛伍德学校度过了宝贵的青春时光。如果要以《简·爱》的故事情节为经,以简·爱的心灵成长为纬,把《简·爱》改编成连环画,你会选择画出简·爱在洛伍德学校生活的哪几幅画面呢?请说说你的理由。

示例:

1.画简被勃洛克赫斯特先生罚站时,海伦找借口经过她的画面。被罚站对于简来说是最黑暗的时刻,自尊心超强的简无法面对这样的耻辱。海伦经过简的时候投给她鼓励和信任的目光,这使得简瞬间拥有了对抗羞耻的勇气和力量,这种力量不仅让简从罚站的痛苦中坚持下来,也让简在以后人生种种黑暗时刻中能够坚持下来。

2.画谭波尔小姐把简和海伦带到自己的房间里,询问简的感受并招待她们吃面包的画面。那个夜晚,旺盛的炉火、亲切的相待、温柔的询问、坚定的信任,所有的一切都在简的心里点燃了爱的火焰,激发了她内心积极向善的力量,这种力量,对简的成长影响深远。

3.画海伦去世的那个夜晚,月光下简溜进海伦的房间,头靠在海伦的肩膀上,跟即将离去的海伦道晚安后沉沉睡去的画面。海伦的离世在作者笔下显得如此宁静而又凄美,那个夜晚海伦和简的交谈里,可以看到海伦那颗像水晶般纯洁的心灵,以及心中对这个世界和对简的温柔爱意。这个夜晚,简跟像姐姐般的海伦好好道了别,海伦虽然离去了,但她的纯洁和爱意都留在了简的心里。

(三)走进《简·爱》的艺术世界

任务要求:思考5—10章在艺术手法上的精妙之处,并据此提出问题或撰写短评。

示例:

1.谭波尔小姐帮简洗刷冤屈的那个夜晚,为什么简没有在想象中备一桌晚宴,而是在黑暗中看见了许多完美的图画?

以往,简在夜晚上床的时候会想象一桌丰盛的晚宴聊以解馋,而这个夜晚,她在黑暗中看见的都是生机盎然的景象。这种变化暗示着,简正在逐渐看淡这里恶劣的物质环境,而转向积极寻求精神世界的充盈和满足。对于简来说,这象征着她在洛伍德新生活的开始。

2.第九章先是描绘了五月的洛伍德学校一片浓绿、遍地鲜花的模样,而后面却写到斑疹伤寒使得死亡的恐惧笼罩了洛伍德学校,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写?

自然界的清新美好和人世间的抑郁哀愁形成鲜明的对比,生机之美更衬托出死亡之悲。这种以乐景写哀情的手法,衬得哀情更哀,令人难忘。 fi5JBS+QLk6lytfxUgcLGWg3u4Ut1ce/rhB5CYqteJaP+Sc9ef5GkdvNhHuMz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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