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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苦难言

清军与太平军作战初期,绿营望风败溃。江忠源以一书生从戎,不仅创建了以敢战而闻名的楚勇,自己也转战数省,屡立大功,最后官至封疆大吏,创造了那个时代的一大传奇。

从江忠源开始,湖南书生以之为榜样,竞相仿效;湖南农民也逐渐大批大批地参军,从军敢战自此在湖南蔚成风气。正因如此,虽然曾国藩在创建湘军时并没有把楚勇当成模板,但就连曾国藩本人,也视江忠源为湘军的首创者及第一位核心领袖。

自南昌之战后,江忠源声望越来越高,但其实处境越来越难,常有力不能支之感。有一次,他在江西山区行军,便叹息着对郭嵩焘说:“这真的是乱世吗?连我们这些书生文士都要出任艰难,困顿成这样!”江忠源的真正可贵之处,不仅在于他非同一般的军事才能,更在于他那种“以书生倡勇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力挽天下狂澜的牺牲精神。在庐州,他终于把这种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庐州战役是湘军与太平军在安徽战场上的首次较量。江忠源在庐州曾多次写信给曾国藩,催他从速增派六千湘勇援皖,然而曾国藩仅派江忠浚率一千湘勇赴援,湘军主力却按兵不动。咸丰帝亲自下诏,以“六百里加急谕令”的形式,催促曾国藩迅速带兵救援安徽,结果得到的答复,是“船炮未齐,不能草率成行复奏”,气得咸丰大骂他不识好歹,自以为是。事后有人认为,庐州失守和江忠源自杀,与曾国藩不肯尽发援兵不无关系。

曾国藩自编练湘军起,就计划全部交由江忠源统带;但在增援江西一役后,他也建立起了一个新的观念,即出省作战,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在湘军练兵完成之前,决不能因为“公义私情”而轻率从事,以免湘军在羽毛尚未丰满时就被太平军消灭,导致前功尽弃。

湘军什么时候能够全部出省作战?曾国藩在他的计划中已经预估了:应在湘军创建的次年(咸丰四年,公元1854年)适当时候,他打算亲自统率,与江忠源会师于九江。届时若再交给江忠源指挥,他也就放心了。江忠源已经死了,在他濒临绝境、希望落空的最后时刻,他是否能够理解曾国藩,是否会怀疑曾国藩只是以练勇未就为由,一意推托、延宕?没人知道。可以知道的是,在江忠源死后,有不少湖南官绅都认为曾国藩是毁誓撕约,坐观江忠源败亡。

江忠源死后,楚勇余部由刘长佑、江忠浚等继续统带,刘长佑后来更成为最具影响力的楚勇领袖。楚勇本属湘军一脉,但却始终独树一帜,未与曾氏湘军合流,且多数时间驻留于湖南,不主动介入曾国藩在省外的军事行动。楚勇高层人物也无一例外地都对曾国藩充满戒惧,刘长佑后来即使像江忠源一样做了地方大吏,对曾国藩依然敬而远之。江氏兄弟更是对曾国藩明显冷淡,甚至不通书信。

曾国藩有苦难言。他在出山前一直做的都是文官,日常关心的主要是治世之学;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军事统帅之材,因而组建和训练湘军,实为援助江忠源,这是他的一贯想法。他甚至还曾将这一想法告知于左宗棠,并请左宗棠也给江忠源做助手。

闻听江忠源在庐州殉职,曾国藩在震惊之余,更深感焦灼。因为他知道,江忠源这么一死,重任就都要落在他一个人肩上,现在,即便他觉得自己不是一块打仗的料,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相比于长沙时期,衡州练兵费时短、进展快,但出于精选久练的考虑,不可能急功近利,超出正常应有的速度。水师更有装备到位的问题,比如原打算在广州一次性采购洋炮千尊,然而最初只解到三百二十尊;新造战船来不及建造,曾国藩唯有购进大量钓钩船,对这种民船稍加改造,以作为临时战船凑数。

随着扩充陆师和建立水师,经费又变得紧张起来。虽然这时曾国藩所能够得到的经费已经不少,除捐输所得外,他还奏准清廷拨银四万,咨湖广总督吴文镕截留两万饷银;而支出更多,仅军饷一项,年底一个月就需银七八万两。造船费用也几乎就是个天文数字,朝廷拨的四万银子,一个月不到,就已用去三分之二;接下来,到招募水勇环节,曾国藩又要造船又要募勇,就算是一个钱掰成两半花,都不够。

被逼得实在没办法,曾国藩只好放弃“不欲取自藩库”的初衷,向骆秉章告急。骆秉章因为争夺湘军的控制权,与曾国藩明争暗斗,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知道进退、顾全大局的名吏。他懂得,大敌当前,支援曾国藩和湘军,也就是在保卫湖南和自己的官位乃至身家性命,关键时候,绝不能听任曾国藩陷入困境。为此,他不计前嫌,在省府财政其实也很拮据的情况下,仍然慷慨地向曾国藩伸出了援手。

事实教育了曾国藩,让他从此认识到:完全依靠捐输以自筹军饷,太过一厢情愿,对朝廷拨款亦不能抱有过多期望;到了节骨眼上,还是依靠地方政府筹饷,来得更有保障一些。 QSDY6kdHNttRuVHS2p/Uaq1+SNN+9iz/tGyuBpxHcamopfR2Ph4v7NEtRYGdxi+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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