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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石虎之夜

1934年 9 月中旬,梁思永病愈后从北平来到安阳。三十岁的梁思永,已荣升为国立中央研究院河南安阳发掘团团长,他早铆足了劲发掘后冈、小屯。他一到安阳,就做出了发掘后冈、小屯的决定。后冈遗址是梁思永发现的,他对后冈情有独钟。北京养病这两年,他连做梦都在发掘后冈。

尹达有不同想法,未敢出口。他旁敲侧击,将考察的情况和武官村人盗掘的情况给梁思永作了详细的汇报。梁思永听后,只对武官人手中的文物感兴趣,一心想从武官村人手中把宝物讨回来。可是,武官村人对发掘团有抵触情绪,无论如何也不与发掘团合作,还口吐狂言:宝物卖也不卖给发掘团。武官村人视发掘团为挡自家财路的对手、死敌。无论梁思永怎样托人、求情,费尽周折,也无济于事。

尹达向梁思永建议,与其从武官村人手中购买宝物,不如进驻侯家庄、武官村发掘。

梁思永是专家,是学者,他做出的决定,无人敢驳。尹达从进入发掘团就跟随梁思永,两人有师生之情,所以尹达敢于进言,尹达说,他相信侯家庄一定有殷商时期的贵族墓葬,肯定能出土有分量的东西。

梁思永以侯家庄与武官村西北离冠带巷有些距离,路上来回耽误时间为由,不愿采纳他的建议。

尹达的牛脾气爆发了,他竟对梁思永大发牢骚: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武官村人盗掘宝物卖给日本人坐视不管吧?种种迹象表明,那儿可能是殷代的王陵。一部无字地书,就这样被他们野蛮乱掘、撕裂损毁,我们还怎么搞历史研究?石璋如、祁廷霈等人在一旁敲边鼓,说小屯和后冈先放一放,目前最急迫的是侯家庄与武官村,他们盗掘文物,卖给日本人都不卖给咱,实在令人气愤,我们要争这口气!

梁思永觉得大家说得有道理,就说,要发掘侯家庄、武官村,必须答应他一个条件,让他们在离发掘地较近的村庄设立一个临时工作站,从星期一到星期六住在那里,星期天才可到冠带巷办事处或到安阳城洗澡、购物、写信、休息等。

尹达、石璋如、祁廷霈爽快答应:遵办。梁思永一拍桌子说:好,成交!

发掘团的人都知道,梁思永赏识尹达,说尹达有多学科、多角度综合研究的能力。像这样直面进言的事,只有尹达敢做。

尹达将工作站设在侯家庄侯迪道的家,这是一处临街的老四合院。几天后,尹达一行乘坐着马车,拉着行装和工具,与工人一起兴冲冲来到侯家庄。大家正卸行囊时,侯迪道变卦了。侯迪道儿子找各种理由阻止他们搬东西。尹达强忍着,好话多说,都签合同了,哪有变卦之理。他指挥工人继续往院子里搬东西,侯迪道儿子推搡着,摆出一副地头蛇耍赖打架的姿势。

尹达不吃这一套,他甩开膀子冲在前说,协议已签,都给县政府打过报告了,岂有反悔之理?尹达上前一把拉着侯迪道儿子的袖子说:走,咱找县政府说理去!

这招管用。一提县政府,侯迪道儿子犯了嘀咕,大概是理亏又惧怕官场的缘故,刚才还是蛮横跋扈怒不可遏的样子,现在整个人陡然变得温和客气起来。

侯迪道儿子道出实情,原来武官村的人知道侯迪道将房子租给了发掘团后,说一大堆风凉话。所以,他们不愿惹是生非。

尹达理直气壮地说,让武官村的人来吧,不怕。

尹达见侯迪道儿子不再纠缠,便一声令下,长工们赶紧卸行装、摆床铺、安炊具。一切停当,尹达让石璋如与工人们留在侯家庄,他与祁廷霈回冠带巷汇报。

尹达一到冠带巷,梁思永赶紧从屋里跑出来说,到点了,到点了。你俩快去火车站接胡福林!尹达很想将刚才险些打起来之事说与梁思永。梁思永摆着手说,快去,快去吧,估计福林等不及了。

民国二十三年秋,西北冈第一次发掘,刘燿(尹达,中立戴浅色帽者)及工人(编按:照片记录未注明拍摄地点,此或为HPKM1001 号大墓,该墓由刘燿主持发掘)

胡福林即胡厚宣。1934年胡福林北京大学毕业后,傅斯年把他作为拔尖人才揽入中研院史语所考古组安阳殷墟发掘团。

1934年 10月 2 日下午,尹达、祁廷霈乘马车将胡福林接到冠带巷发掘团办事处。尹达穿了件蓝布长衫,手里拎着一包书走在前头。祁廷霈一身浅灰色中山装,抱了个包裹,走在后头。胡厚宣戴一副宽边眼镜,穿黑色中山装,手提棕色小皮箱,走在中间。胡厚宣到安阳后,大家称其为胡老七。

安阳殷墟第十次发掘从 1934年 10月 3 日(民国二十三年十月三日)动工,由梁思永主持。参加这次发掘的有:梁思永、尹达、祁廷霈、胡厚宣、尹焕章、石璋如、马非百等人,这次发掘的具体位置是侯家庄的东北、武官村的西北,因武官村人习惯称此地为西北冈,侯家庄人也用了这个名字。

梁思永带大家先去西北冈考察,让尹达叫上侯新文。西北冈距武官村、侯家庄均二里地远,约三分之二的地属于武官村,约三分之一的地属于侯家庄。西北冈地势较周边高出很多。梁思永根据地形先把武官村的双大井和侯新文的地块作为挖掘点。双大井是武官村用来汲水浇灌棉花地的两个水井。

侯新文共有两处地产,一块位于侯家庄南地,半亩大,在那里他挖出过甲骨文。一块位于侯家庄的东北,这块地较大些,一亩有余。侯新文说,武官人挖出的“高射炮”,就是在西北冈他家的地里挖出来的。盗掘者是从别人地里挖暗道进入他地里的。梁思永还跟他开玩笑说,侯新文祖上积大德了,他的这两块地都是风水宝地。

侯新文提醒梁思永,这里经常有劫匪出没,是个是非之地。

西北冈有一条南北向的土路,他们以道路为中线,将西北冈分东、西两个区。大家先在西区作业,按以往经验,以十米长、一米宽标准开坑。大家很谨慎,发掘线没有拉太长。

大家先在侯新文的地里找夯土。汲取上次挖掘经验,他们觉得这夯土不是基址而是墓葬。大家不仅找夯土,还要找扰土。扰土就是夯土疙瘩与黄土混杂在一起的部分,扰土一般情况下能挖出东西。

1934年 10月 12日下午 3 点多,石璋如的作业坑出了事故,坑体塌方,坑下有五名工人,两人爬了出来,一个砸伤被救,还有两人被埋在坑深处。

大家慌乱起来,由于缺乏营救经验,所有人都踩在坑上往下挖,原来疏散的土层被踏实后造成被埋者窒息死亡。侯新文和刘珍就这样结束了年轻的生命。梁思永将这次事故命名为“一〇·一二事件”。

大家的心情很沉痛,长工韩希尧被送到三民医院救治。挖掘队决定给予每位亡者三十块大洋的安葬费,让其家属领尸掩埋。死者家属不同意此赔偿,武官村的人借机挑拨是非,让家属去工作站闹事。

侯新文和刘珍的尸体如何安放,成了难题。梁思永担心尸体放田野不安全,便让大家将尸体抬到侯家庄工作站。

侯迪道不同意将尸体放他家院内,所以尸体只能放街口。多日来大家已经建立了深情厚谊,也因抢救失误而追悔莫及。他们谁也没吃晚饭,默默守候着尸体到五更。离开,怕野狗拉走。不走,明天还有很多事需处理。尹达提出,由他与石璋如在此看守尸体,其他人回工作站休息。

夜空像蒙了一块黑布,盖在了街口,不远处传来野狗的狂吠声,划破了寂寥的夜幕。尹达与石璋如又冷又饿,背靠着墙并排坐在地上,回想白天大家还在一起说说笑笑,眨眼工夫逝者变成了两具冰冷的尸体,不由得心生悲伤。尹达与石璋如就与侯新文的尸体说话,尽管侯新文听不到了,但这多少是表达了生者对亡者的哀思和留恋吧。

中央研究院研究决定:给死者家属每人二百块大洋的抚恤金。韩希尧伤势稳定后,也给一些补偿。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因出事故,大家仍心有余悸,于是梁思永决定从 15日开始暂停发掘一星期。安排尹达、祁廷霈留守西北冈,梁思永带石璋如、胡厚宣去西部做调查,尹焕章、马非百看守工作站。

15日夜 11点,大家刚入梦境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因之前的事故令大家都惊魂未定,于是,所有人都赶紧起床。发掘团的人迅速围在一起猜,是死者家属来闹事?

看守工作站的警察和士兵迅速将来人围在大门外,呵斥道:来人何事?一个答,他是小营村村长李宝善。另一个说他是村民李来发,有急事找发掘团的人。梁思永这才让打开大门。

俩村民深夜来访,问发掘团是不是有“中央白天发掘团”和“中央夜晚发掘团”。

梁思永怔了下:中央夜晚发掘团?

村长解释,刚有一帮人到李来发地里去挖东西,这些人是由县政府官员李冠带队的,还有武官村村长,他们称自己是“中央夜晚发掘团”。“中央夜晚发掘团”的人派头很大,命令李营村村长李宝善为他们打扫庙内卫生,铺床褥,备开水。李宝善见县政府官员带队不敢怠慢,但又觉蹊跷,一边派人去整理,一边到这里问个究竟。

什么“中央夜晚发掘团”?这是一群胆大妄为的盗墓贼。梁思永年轻气盛,见不得邪恶,他立即召集警察和士兵,个个拿着双筒照明灯,带着尹达、石璋如、祁廷霈、胡厚宣等到事发地去,发现武官村的人正在李来发的菜地里挖掘,那帮人有说有笑,正干得热火朝天。

警察怒吼一声:都别动!谁动打死谁!霎时间,数十只照明灯犹如万箭齐发,唰唰唰,一起对准盗墓贼。警察朝天上开了几枪。

武官村村长见势不妙,赶紧求饶,说先不要开枪,有话好好说。警察缴了盗墓贼的枪械,将他们带到工作站。梁思永将这个事件定名为“一一·一五事件”。武官村村长等人后被武官村的村民保释。李冠被连夜送到了县政府等候处置。

第二天,安阳县县长立即派秘书张曹前来解释,说李冠不是县政府正式人员。恰在此时,马非百回开封任豫北政治考察团团长后来安阳考察,找小营村村长了解情况,小营村村长指认李冠是安阳县政府正式人员。

事关重大,马非百向省政府作了汇报。

梁思永也向中央研究院作了汇报。梁思永正告张曹,让其给县长带话:中央研究院的工作区遭到盗掘和破坏,这个事情很严重,今后,县里必须听从中央指示,任何外人不能随便出入西北冈。

张曹走后,李宝善遭到报复。安阳县政府以小营村村长李宝善错认李冠身份为由将他关押起来。

民国二十三年秋,梁思永、马元材、石璋如、刘燿(尹达)队,沿洹河南北两岸归来

梁思永得知李宝善被关押的消息后,多次向中央反映情况,为李宝善喊冤。经调查,李冠的确不是县政府的正式人员,在梁思永的强烈呼吁下,12月中旬,中央才派古物保护委员会的滕固、黄文弼两人前来调查,小营村村长李宝善才被释放。

1934年 10月 22日,西北冈发掘复工。大家的工作与前期同样,开长坑找夯土层。

尹达有的放矢,他认定武官村人盗掘三个大铜盉的地方,下面有内容。他以这个区域为中心,逐渐向外延伸。尹达带领五个工人挖出一个大墓的轮廓。

尹达在西北冈第一个发现了墓葬,梁思永将他挖掘的地点定为1001大墓。梁思永希望能在这里发掘出一千个墓葬。

梁思永为他们规定了撰写考古报告编号体例,若是坑即写为HPK第几坑,若是墓葬再加上M,如 1001大墓即写为: HPKM1001,即是西北冈第一个墓葬的意思。

在大家都未找到眉目的时候,尹达在HPKM1001大墓挖出了花骨、石器等器物。11月 24日下午,当工人挖到 4.2米深的土层时,他们发现一个精美的石雕。石雕高 371厘米,人体兽面,呈跪姿,张着嘴,瞪着眼,像一只跪着的老虎。尹达为它取名石虎。这是安阳殷墟第十次发掘出土的第一个珍贵文物。尹达与工人一起将石虎抬出地面,又抬到车上,亲自护送到工作站。

大家从工地回来,顾不上洗漱和吃饭,纷纷向尹达表示祝贺。

发掘团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当发掘出有价值的文物,都要为这一天起个名字。于是,大家就将 11月 24日这个夜晚定名为“石虎之夜”。余兴未尽,大家又酝酿着给石虎也起个名字。有人提议,安阳殷墟第十次发掘主持人是梁思永,他是发掘团团长,说叫“梁思永石虎”比较好,梁思永不同意。又有人说叫“李济石虎”,还有人说叫“傅斯年石虎”,也有人提“蔡元培石虎”,有人提用发现者的字命名最好,叫“照林石虎”。尹达不同意。最后大家都倾向用梁思永的名字最合适。

梁思永爱抚地摸着石虎的头,感慨地说,还是照林有远见呀!当初若不是他坚持发掘西北冈,盗墓贼破坏了基址不说,原本属于国家的文物就会变成盗墓贼的摇钱树,相信西北冈还会有更惊人的发现,我很期待。梁思永一席话,将整个祝贺仪式推向了高潮,于是,几个人不容分说地将尹达抬起来在院子里转圈,边转边喊:照林石虎!照林石虎!这个夜晚,整个工作站都处在发现石虎的狂欢状态中。

第二天,梁思永即进城向史语所发电报,报告了发掘石虎的事情。此时,历史语言研究所已搬迁到南京北极阁鸡鸣寺路 1 号。

民国二十三年秋,洹桥骑驴(左二浅色衣骑驴者祁廷霈,左三骑驴者梁思永,其右骑驴者依次为胡厚宣、尹达、马元材)

祁廷霈在尹达旁边也找到一个大墓边缘的轮廓,遂命名为HPKM1002。但祁廷霈运气较差,没有挖到有价值的器物。

石璋如发现的墓葬为HPKM1003墓,深挖了几天,收获不大。

胡厚宣很快就能辨认土色、土质、遗迹、测量绘图等技巧,他发现的墓葬名为HPKM1004。

1934年 12月 19日,马非百带着豫北政治考察团在区长索子佩的陪同下到武官村冒充的“中央研究院夜晚发掘团”的盗掘地来检查。待他们离开这里后,发掘团立即开始对被盗掘的地方挖掘,先开沟,清理盗掘坑,盗掘者已把墓葬挖开。梁思永命名该处为西北冈HPKM1005。盗掘者已挖掘一米五深,再挖下去,接近一米七深时发现了铜器,是一个精美的转龙碗。梁思永看到后爱不释手,他相信了武官村人曾在此地发掘出一个转龙碗的传言。接着团队又挖掘出两件铜器盂:一件雕刻有龙纹,一件没有龙纹。

12月 20日,落雪莺飞,纷繁飘絮,发掘团不得不停工一天。12月21日,西北冈HPKM1005复工后,挖掘出三个铜壶,铜箸三双六件。12月 22日,又发掘出铜圆柄铲、方柄铲三件,铜锄头三件,还有两个陶器盆。最后在清理基坑的时候,又挖掘出一个铜片。梁思永先生拿在手里擦拭着,说这可能是一个铜镜。同时,发掘出六具人的骨骸,骨骸与头颅不在一处。梁思永说这是“身首异处”的葬法,古人把砍下来的头颅和躯干并不在一处摆放。另外,还挖出二十五个象牙质地的骨锥。这个墓葬共发掘出四十四件器物,收获颇丰。

梁思永将发掘出土的文物一件件摆到工作站,让大家猜它们的用途。大家的意见不一致:圆铜片是镜子?还是古人取火用?梁思永解释说,对出土的铜质器物的解释要审慎,彼此配合。他拿起那个圆铜片说,比如,这个圆片,我们给它定名字的时候,只能写它是个圆铜片,不能写铜镜。记住,你们作记录的时候,也要这样写。

12月 24日,石璋如又发掘出HPKM1022墓。出土很多文物,尹达帮忙来整理文物。墓葬里是一具俯身人骨架。墓葬里均是三件器物在一起。人头的旁边放一个有盖子的牛角形铜器,人头上边放了两个小型的铜觯,也有盖子。器物非常完整,但器物及其放置位置令人费解。随后又在墓葬的南壁挖出三件器物:觚一只,爵两只,稍有破损。接着又在人骨身体的中部发现了三件器物:一只卣,两只斝。这两只斝与平时挖掘出来的形状不同之处在于它有四条腿(斝通常是三足),破损很大,但上面的花纹很美。最后,还发掘出了小庙,也叫方彝。这次发掘证明了春天时候传出的武官村人盗掘出小庙、转龙碗的事情都是事实。尹达与石璋如边记录边琢磨这些器物的用场。

HPKM1022墓 12月 25日结束了发掘,出土文物十件。器物送到工作站,大家在整理器物的时候,发现爵的钣金上有铭文:“中”字。方彝的盖子和底部,盖得很紧,怎么也打不开,大家就这样剜来剜去,终于打开了那个盖子,原来盖子和底部都有铭文:“右”字。于是,大家琢磨起来,各种各样的推断都有,争论不休,直到鸡叫。工作站的服务人员,就敲打着他们工作室的门喊:明天你们还要去剜土,鸡都叫了,该睡觉了。大家这才各自回屋,但意犹未尽。不大一会儿,便从各个房间里传来粗细不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尹达根据小墓出土文物的情况分析,断定周围还有与之相关的墓葬,他在这两个小墓的东区又发掘出一些小墓,出土了一些器物。

因经费不足,梁思永不得不停止发掘,梁思永在发掘结束的晚宴上对工作进行安排:尹达与祁廷霈护送文物去北平,石璋如等留守安阳。石璋如一直发掘到 1935年的 1 月 1 日才结束了在安阳的工作。 mcb2GTvm/+cvMq37eb9Nd5h13ZfXVJMTeHWe8SgQUGbUaJBHydMlbwRD6HkmDI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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