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疑现王陵

1934年春，董作宾来安阳主持第九次发掘，这一次，发掘队不仅修缮了冠带巷所有房子的门窗，还租下了冠带巷二十六号院作为史语所考古组殷墟发掘团办事处。

第九次安阳殷墟发掘于 1934年 3 月 9 日开始。董作宾分工：尹达、尹焕章仍负责后冈，石璋如、李光宇、李景聃、顾理雅等去小屯E区北边的G区发掘。

早饭后，大家乘雇来的马车去田野。六个人分别坐在车厢里、车厢上、车辕上。年轻的车夫，扬起马鞭抽打在马身上，马在辕木内奋蹄疾驰，马车随着凸凹起伏的地势颠簸在田间小路上。马车先送尹达、尹焕章去后冈，再送李景聃、石璋如、李光宇、顾理雅到小屯的G区。

尹达、尹焕章在后冈发掘出龙山文化时期的版筑和殷代墓葬。

石璋如在小屯G区发掘地一直找不到基址。因小屯最早出土过甲骨，所以盗墓贼多次对小屯进行疯狂盗掘，小屯被挖掘得千疮百孔，基址遭到了严重的破坏。石璋如无从下手，非常着急。

G区的长工们没活干就凑在一起说闲话，来自侯家庄的长工说，有人在洹水北岸侯家庄一带盗掘出很多青铜器，卖了很多钱，一下子就富了。还有人说侯新文家的田地里无意中挖掘出一件铜器，赶紧往下挖，挖了几天，挖出一堆骨头。侯新文带回家一看骨头上还刻有符号。

关于侯新文地里出骨头的事情，在石璋如的发掘现场传开了，很快就传到了尹达与石璋如的耳朵里。了解落实情况后，他们立即告诉董作宾。董作宾立即让尹达去买侯新文挖出的骨头。买来一看，是殷商晚期的文字。董作宾立即做出决定，发掘侯家庄。

董作宾一边给安阳县政府写发掘侯家庄的报告，一边秘密联络地方专员兼县长与保安司令的方策、保安副司令苏孔章、秘书张曹，邀他们在发掘当天大驾光临，最后他才去找侯家庄的村长谈判。3月 30日，董作宾命令暂停小屯、后冈的发掘工作，到侯家庄南地等候发掘。各方人士到齐后，董作宾讲道，侯家庄发现的甲骨，是国家的重要文物，村民要好好保护，不能乱挖乱盗，要积极配合发掘团的工作。考古队雇用工人时，会优先考虑侯家庄的村民。

董作宾这次汲取了第六次发掘时的教训。发掘团在小司空村南地发掘时村民来发掘地闹事。发掘团怕冲突，停止了发掘。所以，董作宾这次行动考虑得比较周全。

为发掘侯新文的半亩多地，招侯新文来当短工。发掘团工人分长工和短工，长工一般都是熟悉考古工作的，能起土挖掘，认识器物，能记录，计算文物数量，能带领临时工押送车辆，有时还负责在器物上编号等工作。短工是在长工的指导下工作，干些粗活。当然，工资也有区别，长工每月十二块大洋，短工扣除星期天和阴雨天，每月十块大洋左右。

后冈、小屯村北的发掘工作于 4 月 1 日全部停止。4月 2 日，董作宾率队进到侯家庄南地，分东西两组，开南北向探沟两个。

尹达、尹焕章负责西区，在南北向探沟的西侧。李景聃、石璋如负责东区，在南北探沟的东侧。顾理雅是美国芝加哥大学研究古代东方的教授，与董作宾是故交，由原来的来看热闹变成了直接参与挖掘。董作宾将发掘工作安排就绪，便又沉浸在撰写甲骨文断代的论文里，有时，他也到发掘现场去指导。董作宾还让侯家庄的保长动员侯新文将甲骨交出，侯新文人实在，共交出三十一块甲骨。

李景聃、石璋如负责的东区正是侯新文发现甲骨的地方，是小小的甲骨区，这里发现了小灰土坑和基址。石璋如在负责的H区第二十坑里，发掘出与泥土粘连在一起的七块龟版，石璋如用棉花将之包裹起来，送到冠带巷。经考证，龟甲七块，满版皆文字，为廪辛、康丁时期占卜的记录。

祁廷霈、冯进贤到安阳时，大家正陶醉在发现“龟甲七版”的兴奋之中。所以祁廷霈一到，大家不容分说地喊他祁老六，从此，祁廷霈被称为“考古十兄弟”之老六。

接着史语所领导与同人纷纷前来祝贺。史语所考古组借机在安阳开了个小组会议，会议内容很多，但其中一项是关于尹达、石璋如的研究生毕业问题。尹达与石璋如 1932年被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录取为研究生已经两年，现到毕业之际。史语所考古组研究决定：尹达、石璋如参加田野考古，工作踏实、勤奋，成绩突出，不用写毕业论文，每人写一份考古报告即可。尹达负责撰写浚县大赉店史前遗址的报告；石璋如负责撰写安阳侯家庄出土之甲骨文的报告。尹达、石璋如自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下学期起，升任为中央研究院的助理研究员。尹达、石璋如从中央研究院的实习生到研究生，最后成为中央研究院的正式工作人员。从此，尹达算是正式入职考古行业，由原来每月的五十块大洋的津贴补助，到现在每月一百块大洋的工资，待遇飙升。

尹达与尹焕章在西区的武官村南霸台发掘出龙山文化时期的大灰坑和殷文化层，尤其是大灰土坑里挖出很多陶器碎片。尹达与尹焕章几乎每天一上工就登记陶片，并安排长工押着陶器及碎片往冠带巷办事处送。尹达在西区还发掘出殷代大墓，挖出些铜器、甲骨和一些蚌器。墓葬发现了盗洞，大宗文物被盗墓贼盗走，这令尹达遗憾不已，但大墓的规模和基址给尹达以启示：难道此地是王陵？

因董作宾去上海办事，安阳殷墟第九次发掘于 1934年 5 月 31日停止。尹达、石璋如、李景聃、尹焕章、祁廷霈仍留守安阳继续整理文物。尹达带着疑问趁星期天到古玩市场调查。他发现古玩市场有殷商时期的青铜器，还听倒卖青铜器的人说，武官村人盗掘的铜器赚了很多钱。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事引起了尹达的高度重视。于是，他拉着石璋如扮成倒卖文物的商人，假借要买青铜器，再顺藤摸瓜，调查发掘铜器的位置。

调查结果让尹达震惊，原来盗掘青铜器的地方，竟是尹达、尹焕章发掘的侯家庄南地与武官村的西北一带。古玩市场的卖家告诉尹达，武官村人曾在侯家庄盗掘出三件管状嘴铜盉，三条腿，形似高射炮，人称“高射炮”，此器物已被日本人高价买走了。武官村人还在小营村田野里挖出一个铜碗，碗里有四条龙，当地人称“转龙碗”，还发掘出一个方彝，当地人称“小庙”，都是非常有价值的器物。

尹达联想到上次从灰土坑出土的大量陶片，还有墓葬出土的青铜器，以及武官村人盗挖的精美铜器，这些皆是殷商时期王族墓葬的文化符号。这些文物的历史价值和发掘出的文物的种种迹象佐证，此地即是殷商时期的王陵所在地，尹达与同人进行讨论，大家的看法与尹达几乎一致。

此时，凌莎来信告知尹达：赵毅敏出狱了。

1934年 3 月，伪满洲国改共和制为帝制，清朝末代皇帝溥仪在日本人的扶植下称帝，登基后实行大赦。6月 24日，依照伪康德元年三月一日的赦令，奉天的日伪监狱对原按照“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判刑的犯人实行特赦，于是，伪满洲国九十二名政治犯获释。

几个年轻的爱国学者聚在一起，关注东北时局，也关注国共两党的争锋。他们不仅称颂共产党领导下的东北抗日斗争是民族英雄所为，同时，也痛恨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内耗政策，大发牢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有本事打日本人去！而国军却将枪口对准自己人。

赵毅敏出狱后，新满洲省委地下党组织派他到哈尔滨执行新的任务。东北民众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与日军战况胶着，尹达既支持哥哥的爱国行动，但也时常惦记哥哥的处境。每当这时，尹达会倍加思念哥哥，也有追随哥嫂抗日救国的愿望。 aJTjgyE8PVBse7H6ZlpFano1YmPMIBvA7eCfGtltyfQr3DI7b5oj7g5TtEUHJA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