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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棒球场

1975年家里正陷入混乱的时候,12岁的迈克尔·乔丹则在少年棒球联合会度过了非凡的一年。他在决赛中扔出了两次无安打,帮助球队拿下了州冠军,自己也当选了全州最有价值球员。后来,在佐治亚进行的区域比赛中,迈克尔又在关键时刻打出本垒打,展现出了高超的击球技艺,在之后的多年里,这项技艺总能让他父亲会心一笑。

“他那时候常说,我们这支少年棒球联合会球队能打入世界职业棒球大赛(World Series)。”乔丹回忆说,“我们在佐治亚比赛的时候,有一个奖励机制,如果谁打出一次本垒打,就能免费获得一块牛排。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获得过牛排了,于是我父亲说:‘如果你打出一次本垒打,我会额外给你买一块牛排。’那次的比赛场地特别大,在第四节的时候,我两次把球击出了中场围栏,让球队得以3∶3扳平比分。虽然我们最终还是以3∶4落败,但是在运动方面,没有什么能比打出本垒打感觉更好了。”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詹姆斯·乔丹越来越觉得他的儿子正在朝着顶级棒球联赛前进。詹姆斯的表兄威廉·亨利·乔丹那时也有同样的看法。“迈克尔12岁的时候在一场全明星赛中担任投手,对抗我儿子所在的球队。”他回忆说,“在那个年代的规则下,一场球你顶多可以投四局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迈克尔让面对他的12个击球手全部出局。他的投球力道十足。他为新汉诺威队投球,我儿子则效力于彭德郡队。那一天看M. J. 打棒球的时候,我们都确信他未来会成为一位职业球员。”

然而,乔丹并不只是一个投手。“12岁的时候,他在少年棒球联合会中是一位出类拔萃的球员,”后来在贝比鲁斯联盟执教乔丹的迪克·内尔回忆说,“他那时候又瘦又高,也可以打游击手。他会跳过三垒去抓一个地滚球,然后反手扔球。你一定看过德里克·基特(Derek Jeter) 做过类似的动作。他在空中高高跃起,把球一下掷回一垒。他获得了那一年北卡罗来纳州棒球先生的称号。”

凭借这个奖项,乔丹获得了那年夏天在密苏里举行的为期两周的米奇·欧文斯棒球训练营的奖学金。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荣誉。在家里,迈克尔在少年棒球联合会中取得的奖杯被骄傲地陈列了多年。“迈克尔在佐治亚的淘汰赛中打出了一记265英尺的本垒打。”詹姆斯会对客人们介绍,“自打进入少年棒球联合会起,他就热爱棒球,并且球技出色。”

不过,小迈克尔的陨落几乎就和他的升起一样迅速。那年春天,内尔带着乔丹和其他四个13岁的孩子参加了贝比鲁斯联盟的选秀。贝比鲁斯联盟是专门针对13岁到15岁青少年的联盟。“他的确是少年棒球联合会走出的超级明星,但我也常常会对我麾下13岁球员的家长说:‘你们的儿子今年可能得不到太多出场机会。’”

小迈克尔13岁的时候没能打上球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在更高年龄组别的联赛里,球场要更大,跑垒道要更长,投球区到本垒板的距离也更远。乔丹那长长的手臂不再具有统治级别的优势。“我刚得到他的时候,还不能用他打游击手,”内尔回忆1976年也就是乔丹在贝比鲁斯联盟的第一年时说,“他没有办法把球扔得足够远。迈克13岁的时候并没能在球队夺得一席之地,仅仅出场4次,我记得他整个赛季击中棒球的次数也不超过4次。”

哪怕乔丹家为迈克尔的境遇感到愤怒,他们也不会让内尔觉察出来。詹姆斯·乔丹作为队员家长,还帮助教练修建了一块棒球场。“迈克的父母并没有表示不满,”内尔教练在2012年的采访中回忆说,“他们都是非常和善的人……三年时间里,詹姆斯从来不是一个会来干涉我决定的父亲。他只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而已。”

13岁的乔丹也是从不抱怨的,内尔说:“就我执教迈克三年的体验,他绝对是每个教练都会喜欢的球员,总是很配合。自打我认得他起,他想的就只有上场打球。”

比尔·比灵斯列也会去看那支棒球队的比赛,13岁的乔丹常常穿着防风衣紧张地站在边线旁边期待上场,这样的场景让比灵斯列很受触动。很明显,乔丹能得到的机会非常有限。青少年体育就是如此的残酷,一位年幼的球员刚在前一个级别堆砌出属于自己的荣誉,进入下一个级别后一切就可能被夺走。

因为没有太多的上场时间,乔丹转而娱乐自己和他人。“他一直是个懂得放松的人,”内尔说,“他还会让所有人松弛下来。”一直喜欢开玩笑的乔丹开始展现自己的搞怪天赋,把刮胡刀放进队友的击球头盔里,从背后点点别人肩膀然后马上躲起来,他会玩一切他能想到的恶作剧。乔丹的老友大卫·布里杰斯也在那支球队中。“他是迈克的头号粉丝,”内尔回忆说,“他们甚至把他称为白迈克尔·乔丹。他和迈克是最好的朋友,但几乎每次训练他们都会打起来。他们都是争强好胜的人;他们会互相找茬挑衅。补充一下,布里杰斯那时候也是个出色的运动员。”

据内尔回忆,有一天击球训练的时候,他发现布里杰斯骑在乔丹身上,哭叫声传得很远。训练中负责接球的是乔丹,布里杰斯几次击球不中之后,乔丹就开始对他喷垃圾话了。他对布里杰斯说,如果他用他那对大耳朵击球,说不定能有打中球的机会。“迈克当时被摁在地上,棒球装备还穿在身上,而大卫则骑在他身上,捶打迈克的面具,”内尔回忆说,“他们就像冰球球员一样,总是会进入打斗状态。”

内尔最终得以把两人分开。他回忆说当时布里杰斯正在流泪。当这位教练得知引起这场混乱的原因时,他不禁哈哈大笑,并且问乔丹是不是最近都没有照过镜子。在那些“后院战斗”中,乔丹自己那对招风耳反而更加显眼。内尔向来有给球员起绰号的习惯。所以为了纪念乔丹脑袋两侧的“壶柄”,内尔称他为“兔子”。很明显,先前的剑拔弩张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孩子们就喜欢那样,”这位教练说,“有迈克在身边,总会有类似的闹剧。迈克的耳朵和头贴得很近,就像兔子一样。所以某一天我们在一起商量,‘为什么不叫他兔子呢’?那对耳朵真的是离头太近了。每个人都因为这事大笑不止,而迈克也一点不反感。乔丹家搬去芝加哥以后,詹姆斯曾跟记者说迈克绰号‘兔子’是因为跑得快。然而事实上,真正原因和那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第一年进入贝比鲁斯联盟的时候,乔丹确实上过场,在一场重要的比赛之前,他说服了内尔,让他担任捕手。当时内尔的常胜之师要面对另外一支由奥马哈互助基金会资助的不败之队,而队中的两位捕手却无法出战。于是乔丹便找到教练,让他承担捕手的工作,尽管他用尽全力也只能把球从本垒板后面扔到二垒。“迈克说:‘教练,让我来接球。’他年龄太小,又如此瘦削,不过他有一双大手。”内尔回忆道,“我说:‘别闹了,兔子!这根本不可能。你甚至不能把球扔向二垒,中间的距离有128英尺呢。’他说:‘教练,我会做到的。’他就是那样一个孩子。”

内尔的一位助教建议他们可以教乔丹如何通过跳起扔球把球准确地掷向二垒。那位助教告诉乔丹要把球压低,让球恰好从击球手头上飞过即可。乔丹很快就掌握了这项技术。他在跳起的过程中以低平的方式送出棒球,使得球直奔二垒球员,从而截杀跑垒球员。

内尔回忆起那场重要比赛当天的热身训练:“我们在内场热身,而互助基金会的球员则站在围栏外观看。当他们看到乔丹跳起扔球的时候,他们开始大笑。他们陷入了癫狂,开始贬低他:‘天啊,看看那面条一样的手臂。今晚我们会在你头上跑垒得分,面条手臂先生。’迈克则掀开头盔上的面具,看向他们。他边笑边说:‘你敢跑我就敢扔。’我们都笑了起来,那一幕太有意思了。第二局的时候,他们派出了一位球员,而迈克把他扔出了局。接下来的三到四个人也一样被迈克踢出了局,最后他们甚至放弃了跑垒,我们因此笑个不停。比赛之后,迈克对我说:‘我跟你说过我能做到。’”

很多年后,在芝加哥,乔丹会向公牛队助教约翰尼·巴赫(Johnny Bach)坦言,那段时光真的很难熬,作为那支青少年棒球队仅有的两位黑人球员中的一个,他常常感到孤独和痛苦。在内尔37年的执教生涯中,他的球队中仅仅有过三个黑人球员,其中就包括乔丹。“这样的事实就会给人那样的错觉,”内尔教练说,“因为我的球队里没几个黑人,我甚至受到了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的调查。但当时的情况就是那样,总体来说,在一个十二人的出场阵容中,你可能只能看到一个黑人。我对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的人解释说,如果250个尝试进入联盟的球员中只有三个黑人孩子,选择黑人球员会非常困难。”

在贝比鲁斯联盟的前两年,特里·阿伦(Terry Allen)是乔丹唯一的黑人队友,而他在联盟的最后一年,依然只有一个黑人队友——后来效力于NFL费城老鹰队(Philadelphia Eagles)的一流防守端锋克莱德·西蒙斯(Clyde Simmons)。也许,这样的数字可以看出,乔丹家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参加一项由白人统治的运动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当乔丹所在的球队往返于各个地区进行比赛的时候,如果有过夜的需求,乔丹会被安置在当地的黑人家庭。这使得他可以见更多人、交更多朋友,但这样的处境显然也非常尴尬。乔丹一家从来没有对球队的人种组成表露出过负面的情绪。“我从来没有从迈克身上看到过愤恨和不满。”内尔说。

这位教练回忆起有天傍晚他们在一块不大太平的区域的球场训练。训练当中,有两个人溜进了休息室,开始在球队冷藏箱里翻来翻去。内尔发现他们以后,叫他们住手,而他们却回以威胁和咒骂。球队中的某人随后打电话报了警,在他们等待的过程中,乔丹用了那个“N”打头的词 来指代那两个人。这一幕反映了当时的困难之处,青少年棒球的处境非常尴尬,一项大部分球员是白人的运动,在一个种族仇恨依然浓烈的年代,却在一块黑人占主导地位的区域训练。结合这样的背景,还未成年的乔丹在找寻自己身份定位方面出现问题也就说得通了。

那个冬天,1977年1月末的连续几天内,美国广播公司播放了由作家亚历克斯·哈里的长篇小说《根》(Roots)改编的电视剧,讲述了非裔美国人的经历以及奴隶制度的残忍。乔丹震惊于其中的故事,并被深深地触动了。“我们一路走到今天,是承受了数百年痛苦的。通过观看《根》,我第一次了解到了那段历史。”多年后他说,“最初我对那些东西没什么概念,但那部剧让我认识到了我的祖先以及他们要面对怎样的困境。”

乔丹在后来也解释过,关于种族歧视,他并没有太多切肤之痛的体会。但是了解到美国那段丑恶的过去之后,他非常生气,怒火充满了他的脑袋。之后,他每到一处都能发现一些他原来未曾注意过的事情,那些只会让种族歧视和不公平问题更加严重的事情,以及影响了他家庭的事情。

狩猎营地

几十年之后,去过那个狩猎营地的男孩们仍然能清晰地记得那张脸,不管他们是否知道它属于那位传奇球员的曾祖父。道森·乔丹就是这种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虽然是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但是他走路时总是惊人地敏捷,看起来摇摇晃晃,好似随时可能酿成悲剧,却从来没有出过事。而且,他总是能摆出一桌饕餮盛宴。谁又能忘记那美味的饼干呢?他穿着工装,系着围裙,充满皱纹的脸上往往留着灰色的胡楂。不过,最令人无法忘记的,还是他那双疲惫充血的眼中所流露出来的淡淡哀伤。从这副面容中,你能看到一段艰难的人生。

“那是一张粗放的脸。”迈克·泰勒回忆说。那时候,每周他都会像其他男孩一样,和自己的父亲一同前往华莱士的狩猎俱乐部。“道森·乔丹绝对是一个丰富多彩的人,因为强硬的性格和高超的厨艺,华莱士狩猎俱乐部的会员都非常喜欢他。”

在那里度过孩提时期的肯·罗伯茨(Ken Roberts)第一次被触动,是因为道森·乔丹的和蔼。“他并非特别高高在上。”罗伯茨回忆说。他们最初几次见面,罗伯茨问怎样称呼这位老绅士才比较合适。“他跟我说叫他道森就好。”

那家俱乐部坐落在彭德郡的东北开普菲尔河旁,不过就是租来的土地上几间破败的棚屋。没过多久,那地方被推倒重建,之后又被再次弃用。“按现在的标准来说,当时的俱乐部会所简直就是又脏又乱的豆腐渣。”迈克·泰勒说道,“我记得那是一间特别长的单层木板房,修建得特别矮,根本没高过地面多少,空间小到只能画条走廊上去了。会所内部就是放满了金属单人床的休息区和有着一张长长桌子的餐厅。我记得当时道森是在一个柴炉上烹饪美味的。”

那是一个破到连纱门都需要修缮的地方。大家发现这件事还是因为在一个周六,一条一般会躺在院子里的猎犬穿过破裂的纱门,进入厨房偷走了一个大桶,而道森原本准备用这个大桶制作一道神秘美味。

罗伯特·卡尔是负责运营那家只收白人会员的狩猎俱乐部的重要人物,和他打交道的人一般会尊称他为“罗伯特先生”。他在彭德郡绝对是个人物,不仅拥有燃油分销权,还是北卡罗来纳狩猎与野生动物委员会的主席。卡尔可能会有些霸道,但是他对于道森·乔丹的欣赏绝对是真挚而又强烈的。在那个年代,他们俩的友谊就是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之一。

“道森先生对待罗伯特先生非常真诚,罗伯特先生对道森先生也是一样。”肯·罗伯茨解释道。他还补充说,卡尔对于乔丹的敬重为俱乐部里的其他成员的态度奠定了基调。“每个人都很尊敬道森先生。没有人会找道森先生的麻烦,因为谁要是这么做了,罗伯特·卡尔绝对会让他好看。”

“每周三,罗伯特先生会开车去接道森先生,然后把他一路带到狩猎俱乐部。”肯·罗伯茨回忆说。在他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曾在那家俱乐部度过了不少欢乐的时光。“哪怕不是狩猎季节,他们还是会每周三前往俱乐部。他们就是享受远离城市的感觉。”

两位男士会沿着50号北卡罗来纳高速公路一路前往俱乐部,开始准备日常聚会,吃美食,饮美酒,讲故事,然后时不时地打打猎、捕捕鱼。

道森·乔丹烹饪的传奇级别的美味是整个聚会最精彩的部分之一。“早餐是传统的南方食物:乡村火腿、饼干、肉酱、鸡蛋、粗面以及其他充满盐、黄油和肥肉的菜肴,”泰勒回忆说,“我很确定,那些食物的美味和不健康是同等级别的。俱乐部有咖啡,但是男士们总是会带着自己的美酒,供大家免费享用。”

和他的家人一样,狩猎俱乐部里的男孩们都惊叹于道森蹒跚于俱乐部厨房和餐厅之时所做到的事情。“我记得我当时特别想知道他怎么可能弄出那么一桌好菜、怎么把盘子刷干净以及怎么做到那一切的。”泰勒回忆说,“我记得我还问过我爸,是不是有人给他帮忙。我爸的回答则是,其他人根本只顾着从餐桌上拿吃的。那是自助型的家庭聚餐模式,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大碗和大盘子。”

当时大约10岁的肯·罗伯茨也回忆说当时他特别想知道,一个跛腿老人为这样一个聚会准备食物到底要花费多少工夫,所以他会尽其所能帮助道森做一些杂事,比如每个早上把糖浆罐子摆上餐桌,比如帮忙洗盘子。

“我会特意早起,天气真是冷得要死,”罗伯茨回忆说,“道森先生会点燃炉子。他是个安静的人,但是他还是挺喜欢我的,因为我是那里年纪最小的人之一。”

罗伯茨回忆起,在某个令人难忘的日子里,他“听到了人生中第一句脏话”。罗伯特·卡尔当时正在俱乐部里招待来自北卡罗来纳狩猎与野生动物委员会的其他成员。这些家伙是整个州中最成功最有社会地位的人,他们都坐在长长的桌子边,等待乔丹端出他那道最著名的菜肴。

“每餐饭都会有饼干,”罗伯茨说,“不管他给大家做什么,其中总会有饼干。”

道森·乔丹端着一大盘刚从烤箱里拿出的新鲜饼干走出厨房,可是他迷迷糊糊地把这些饼干不小心撒在了俱乐部优质的硬木地板上。一刹那,大家都停止了交谈,气氛极为安静。“这时候罗伯特先生说道:‘道森,把那些饼干捡起来放到桌子上。’参加这个聚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城里人。”罗伯茨解释道,“罗伯特先生随后看了一眼,说:‘这些是道森先生给大家做的饼干,谁不吃上一个谁就是婊子养的!’那些饼干一会儿就不见了。他们全吃掉了。”

不做饭的时候,道森·乔丹会到旁边的一个小房子里休息,那是他睡觉的地方,而原来那里是用来包装烟草的。偶尔会去那里拜访他的罗伯茨说:“我还记得那个小房间里有一张老式的羽绒床、一盏小油灯和一个小火炉。他总是坐在床上安静地读书,并不喜欢和狩猎俱乐部里的其他人有过多的接触。他真的是个好人,只不过对于和那些白人一起相处太多时间并不热衷。”

1977年的冬天,也就是在乔丹看完《根》那部电视连续剧短短三周之后,还有几个月就将年满86岁的曾祖父在蒂奇去世了。从婴儿时期在冬青庇护所躺在母亲甜蜜的臂弯中熟睡,到在那条伟大的河流上划木筏,接着到在加利福尼亚宁静的夜空下卖力耕种、悄然行车,然后到酿制私酒,最后到喂饱华莱士狩猎俱乐部那些中饥肠辘辘的人们,道森·乔丹经历了太多太多。在这个过程中,他成功创建了一个经得起大风大浪的家庭,并且能与人性的黑暗面做抗争,哪怕这黑暗面是和巨大的财富及名誉相关。他的孙辈和曾孙辈长久以来都很珍视家中有他统领大局的日子,道森·乔丹也博得了华莱士狩猎俱乐部里每一个人的爱戴。肯·罗伯茨回忆,1977年得知道森过世的时候,他一家人都颇为震动。“我记得当时是我祖父告诉我道森去世了,”他说,“对他来说这绝对是件大事。”

那一天,乔丹家泪如雨下。迈克尔的曾祖父对他精湛的棒球技巧已经颇为了解,但他在篮球上取得的名誉那时却一点都未展露。其实所有狩猎俱乐部以及彭德郡的人都惊叹于这一点。“我记得当M. J. 出名以后,”肯·罗伯茨笑道,“我岳父说:‘道森会很愿意看到这一幕的。’”

道森的离去让全家人承受了巨大的悲伤,也许正是它加强了迈克尔刚刚被激发的种族主义怒火。他并不知道曾祖父生平的每一个细节,但是从那位老人的眼中,你就能看到他所承受过的深深痛苦,了解到他那令人深深叹惋的人生旅途是有多么荆棘密布,体会到他不得不跨越多少本不应该存在的障碍。

同年晚些时候,一个女孩在学校称迈克尔为“黑鬼”。

“我朝她扔了一瓶苏打,”他回忆说,“那一年真的很艰辛,我一直处在反抗的情绪之中。我觉得那时候的我就是个十足的种族主义者。基本可以说,当时我抵触所有白人。”

因为扔苏打事件,乔丹被停学了。但是母亲并没有让他待在家里,而是要求他和她一起去她上班的银行,坐在停车场的车里,这样她就可以透过出纳员的窗口盯着他了。通过这样的手段,她得以确保他正在做功课,并且远离麻烦。数年之后,乔丹会和母亲开玩笑说,当时的情况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虐待儿童,不过那时候他也确实是过于愤怒了。没过多久,德洛里斯就让自己的理念得以传达。在接下来的数月中,她一次又一次地强调,沉溺于苦痛艰辛和种族怒火中完全是浪费时间与精力,以及它们对于一个小男孩是多么具有毁灭性。并非要忘记,只是该宽容,她说。

让这个理念深入脑海并且让愤怒的情绪消散花了超过一年的时间。“这样的教育来自我的父母,”乔丹回忆说,“你必须要忍痛对过去发生的事情说OK,着眼于当下,看看未来如何。你很容易就会带着对他人的憎恨度过余生,有些人也的确如此。你必须要集中精力处理好正在发生的事,并努力让一切变得更好。”

在塑造儿子人生态度的同时,德洛里斯·乔丹自己也体会到了海岸平原上一个时代的到来,但事情远不止于此。她是如此专注于未来,专注于积极的事情,专注于取得成就,她不会让令人愤怒的社会不公或者女儿令人心碎的虐待指控阻挡她前进的步伐。对于她不会在无法改善生活的事情上花任何时间,不管事态多么严重。为任何事停下脚步对德洛里斯·乔丹来说都是一种挫败。她在年轻的时候品尝过那样的失望,她不愿意再次被打败。

篮球时代到来

1977年3月,乔丹通过电视观看了北卡罗来纳大学曲折的NCAA锦标赛之旅,但是他不允许自己被震撼。在后来,他会承认,作为曾经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的粉丝,他极其讨厌焦油踵队。

不管怎样,对于大学篮球的粉丝来说,那是一个让人着迷的年代,电视广播网发现了后来举世闻名的“疯狂三月”的强大魔力。路易斯·阿尔辛多(Lew Alcindor) 带领UCLA的时代过去九年以后,大学篮球能重新引起公众的注意,扣篮的回归功不可没。小迈克尔不喜欢焦油踵队可能还有一个出于本能的原因,扣篮再次激起球迷热情的时候,迪恩·史密斯和他的北卡罗来纳大学却让四角延迟进攻声名鹊起,或者说是臭名昭著。

那届锦标赛具有浓郁的北卡罗来纳味,比烤肉酱汁的味道还要重。“玉米面包”麦克斯维尔(Cedric “Cornbread”Maxwell)和异军突起的北卡罗来纳夏洛特分校让密歇根大学在中东区饮恨,这使得两支北卡罗来纳州的球队进入了最终四强。北卡罗来纳大学最终和马奎特大学在决赛中为冠军而战。焦油踵队由控球后卫菲尔·福特(Phil Ford) 率领,手肘受伤的他尽管坚持带伤作战,但是伤势使他无法投篮,无法帮助球队破掉马奎特的区域联防。迪恩·史密斯再一次和冠军无缘。乔丹和家人一起,在电视机前愉快地观看了这场比赛。“我母亲很喜欢菲尔·福特,但是我不会支持他和任何一位北卡罗来纳大学的球员,”他回忆说,“1977年的NCAA决赛中,我是力挺马奎特的,我妈妈对此非常愤怒。”

那一年的春夏之交,14岁的乔丹在贝比鲁斯联盟为迪克·内尔的球队场场首发,但是他12岁时在棒球场上的魔力再也没有回来。“我无法把他安排在游击手的位置上,”内尔回忆说,“他扔球难以到位。偶尔我会把他放在三垒上,大部分时间他会在一垒和左外野。他还能投球。14岁的时候,他是投手位置上的常规轮换,每隔两三场比赛,他就会投球一次。”

然而,他的投球已经不再具有统治力了。而且在本垒板上,他的击球水准也一去不返。“那一年他的击球率只有0.270到0.275,”内尔说,“而这是三年中他给我的最高数字。一般在青少年联盟中,你常常能看到孩子们打出0.380、0.400之类的数据。迈克其实是可以击球的,他非常可靠,是你手下击球率能够高于0.230的球员之一。他是我们所取得成就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但在贝比鲁斯联盟,他不再像在少年棒球联合会时那样闪耀。他为我打了三年球,但从未入选过全明星。”

1977年的秋天,乔丹进入了弗戈区的一所学校,那是威尔明顿九年级学生的聚集地,在那里,他很快成为体育馆每天清晨的常客。负责开放设施的管理人员戴夫·阿伦(Dave Allen)很快就发现了乔丹的弹跳能力,以及他飞向篮筐时伸舌头的习惯。“我记得我很严肃地对他说过:‘孩子,我真怕你不小心把舌头咬掉了。’”阿伦回忆说。果不其然,大概一周之后,满嘴是血的乔丹出现在了管理人员的办公室,阿伦问他是不是咬到舌头了,乔丹只能点头。

哈维斯特·勒罗伊·史密斯(Harvest Leroy Smith)是乔丹在赛季前训练课的伙伴之一,他身高6尺7寸。他们一对一单挑的主题便是史密斯的身高对抗乔丹的敏捷。“他和我每天都会一起训练,他就是非要赢才行。如果你在HORSE投篮游戏中打败了他,那你就不得不继续比下去,直到他获胜为止,”史密斯回忆说,“他赢不了,你就别想回家。”

那个时候刚刚超过5尺7寸的乔丹找到了很多杀入篮下的方法。“你经常会看到他创造出出手空间,并且惊讶于他是如何做到的,因为他并不高大,”史密斯说,“但是他拥有极高的敏捷度。唯一的疑问就是他最终能长到多高——以及他的技术能打磨到多么精湛。”

九年级的篮球赛季,乔丹用令人瞠目结舌的表现回答了这个问题,当时他效力于弗雷德·林奇(Fred Lynch)执教的球队。乔丹很快引起了附近很多教练的兴趣。“在他完成首秀后没多久,我就去观看了他在弗戈的比赛。”迪克·内尔回忆说。他的儿子史蒂夫和乔丹效力于同一支篮球队。“当时他们的球队前往伯高和一支初中球队比赛,迈克拿下了44分,而当时的初中比赛一节才不过6分钟。”

据内尔回忆,那场比赛中,乔丹拿下了球队54分里的44分。“他找到了投篮手感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吉姆·希伯伦(Jim Hebron),新汉诺威高中篮球校队的教练,开始密切关注乔丹。“我记得吉姆·希伯伦在乔丹九年级的时候就对我说过,他未来一定会不同凡响。”之后成为南韦恩高中教练的马绍尔·汉密尔顿(Marshall Hamilton)回忆说。

虽然声响还不是很大,但是毫无疑问,一切始于弗戈区的九年级生活。乔丹崭露头角的年代,篮球的流行度还没有迎来爆发。没过多久,美国业余篮球联盟(AAU)的比赛就为这项运动批量生产少年天才提供了详尽的流程。“现在12岁甚至更小的孩子打上了AAU的篮球比赛,就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了。”资深球探汤姆·康查尔斯基(Tom Konchalski)在2011年的一场采访中得到了这样的观察结果。

1977—1978赛季,公立学校的联赛还在发展时期,所以乔丹的篮球日程非常短。之后兴起的AAU比赛会给予青少年球员很长时间的比赛体验,但是这台培养天才的机器太过悉心,甚至有些娇惯,很有可能会夺走乔丹的本能,康查尔斯基补充说。“假如他那时候就有AAU比赛,我不认为他还会拥有现在这种全身心的竞争意识。让他与众不同的正是他无与伦比的竞争意识,就这方面而言,可以说他患上了XYY染色体综合征 。这种特质也许造成了他在生活其他方面上的失败,但是在篮球上,这才是真正定义他的东西,重要性甚至超越了他的运动能力。AAU联赛的环境之下,他不可能拥有那样的竞争意识,因为总会有下一场比赛等着他。有时候你一天甚至会打三场比赛,你可以耻辱地输掉一场,接着在两小时之后又投入到新的战斗,所以你不会过多地专注于获胜。在AAU联赛中,求胜并非最让人魂牵梦萦的东西,而这恰恰是把迈克尔·乔丹和其他球员区分开的品质,他就是一个极度争强好胜的球员。如果他是在AAU联赛的文化中成长起来的,他将会失去自己的求胜天性。这会使他失去他最宝贵的东西——那颗竞争心。”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在12岁全明星篮球队中执教过乔丹的比尔·比灵斯列,1978年春天被弗戈区雇用,开始执教九年级棒球队。他非常清楚乔丹在棒球方面的挫败。

“他渐渐地失去了兴趣,”比灵斯列谈起乔丹和棒球的关系时说,“他的身形在改变,他正在长高,而且他已经在篮球方面小有成就。”

事实上,在弗戈中学,比灵斯列的九年级棒球队中很多最美好的回忆都和篮球有关。一个白人小孩巴德·布兰顿(Bud Blanton)和乔丹很明显是九年级球队中最出色的两个运动员。比灵斯列之后发现他们每个下午都会在学校的体育馆里进行极为激烈的一对一斗牛。“他们会走进球馆打球,那场面会让你误以为是第三次世界大战,”这位教练笑着说,“他们真是会认真到那种地步。”

有一天,乔丹甚至约战了当时20多岁的比灵斯列。“他跟我打的时候不像和布兰顿斗牛时那么用力,”比灵斯列教练说道,“他会站在弧顶处说:‘嗨,教练,你不会就这么放我投篮吧?’”比灵斯列紧缩在禁区里是为了防止乔丹利用自己的速度攻击篮筐,结果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在外线连续命中三个投篮,那时候三分球还没有被引入篮球规则当中。他越投距离越远,这就是教练当时的感觉。

少年时期的乔丹就已经开始使用垃圾话为这样的时刻添油加醋了。比灵斯列说:“谦谦君子这个词绝对不能用来形容14岁的他,他就是个关不上的话匣子。他喜欢使用言语上的小把戏。”当然,有些人会不太接受他的话语。“有一次他确实和一个男孩起了冲突。迈克尔和他打了起来,并且下手有点重,”比灵斯列说,“我记得因为这事他惹上了麻烦,还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其实,迈克尔是个非常尊敬他人、表现良好的孩子,他只是在保卫自己的兴趣方面一点也不害羞。”

那个赛季,他也为弗戈高中投过几次球,不过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担任捕手。巴德·布兰顿那时候已经展现出了后来让他赢得奖学金、为肯塔基大学在东南赛区投球的天赋,而乔丹在本垒板后方的表现则更像是米克·贾格尔(Mick Jagger)和理查德·普赖尔(Richard Pryor)的合体。

“他接住球以后会大笑,然后在本垒板后面跳舞。整块球场一下子就充满了摇滚风。”比灵斯列回忆起弗戈高中的主场比赛时说。

布兰顿,已过世的地方代表的儿子,被上帝赐予了一些超凡的天赋,投出的球兼具极高的速度与蝴蝶球的优点,这让乔丹在当捕手的时候大有文章可做。特别是在与杰克逊维尔的一场比赛中,比灵斯列回忆说:“布兰顿能够做到先大力扔球,然后将球转为蝴蝶球。击球手会被这种球击垮,有时甚至会产生恐惧。但真正让他们崩溃的其实是本垒板后面的那个家伙。‘你是击不中球的。’迈克尔会在击球手身后挑衅。布兰顿进行蓄力准备扔球的时候,迈克尔会不停地叨咕:‘球要来了!球要来了!’”

比灵斯列当时坐在挡球网后面咯咯发笑。“我能看清听清那一幕,蝴蝶球投出的时候,对面的球员甚至无法挥棒了。击球手本来就非常困惑,而乔丹还在后面不停地奚落他们。他们甚至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投手身上,总是回头瞥乔丹。我当时笑得都快从椅子上摔下来了。每次巴德·布兰顿投球的时候,乔丹都会在身后‘提醒’对方:‘现在要小心啦!球要来啦!’”

那年夏天,乔丹在贝比鲁斯联盟打完了最后一个赛季。“他15岁的时候,我原本打算让他成为我主要的投手之一,”迪克·内尔说,“不过那没能成为现实。我只得把他放在外场,少部分时间会让他打一垒。”乔丹这一年的击球水准也不如前一年,但他依然高效。“我们打的是小球战术,比赛中充满了短打、击球和跑动,”内尔解释说,“迈克喜欢那种打法。他很能跑,虽然速度不快,但他就是拥有很大的步幅。”

这一点足以帮助他的球队获得冠军了。最具说服力的一刻发生在一场打入加时的关键比赛,此前双方都未能得分。“迈克首先是通过隐蔽的走位盗上二垒,”内尔说,“然后我想要通过短打把他送上三垒,于是我安排了一个牺牲短打战术。我们拥有一个很会短打的13岁球员,我让他上场并且告诉他通过短打确保迈克上三垒。但是当对方捕手拿到球的时候,迈克已经跑过了三垒。”内尔的视线跨过本垒板投向球场,此时击球手已经离开击球区了。

他的球队看起来正朝着一场灾难前进,教练回忆说:“当时对方捕手抓住了球,蹲在那里,看到了还有40英尺远的迈克尔。于是他一跃而起。同时,三垒守垒员正双腿交叉站在垒包旁边,咬着自己的指甲。迈克立马转身,假装自己要跑回三垒,而捕手果然做出了反应,将球扔向左外野。于是迈克再次转身,沿着跑垒道狂奔,此时捕手正位于本垒板前方3英尺。迈克跨过了他落在了本垒板上,完完全全地从他身上跃了过去。每个人当时的反应都是:‘我的天,你看到那一幕了吗?’最终,我们靠着迈克的这次精彩表演1∶0取胜。”

内尔强调说,关键问题不只在于他能完成那样的动作,更在于他了解规则,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运动能力。“棒球里有一条规则,如果捕手手中没有球,你是不能和他有身体接触的,否则你会被罚出场。所以迈克避免了身体接触,他干干净净地跳过了对方捕手。”

下一个秋天,乔丹加入了兰尼高中的橄榄球二队。那时候他差不多5尺9寸,已经是家里最高的人了。但是他母亲指着他瘦削的胳膊和腿,试图劝他退出。乔丹数次恳求之后,德洛里斯终于心软答应了,之后他在后卫线上找到了一席之地,并且很快就成为球队的拦截王。赛季末期的时候,兰尼高中对阵拥有一位强壮又暴力的跑锋的不伦瑞克郡队,比赛一开始,那位跑锋就横冲直撞,突破了防线。瘦弱的迈克·乔丹勇敢地上前补位,碰撞发生完的一瞬间,他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并不停地抱怨他的肩膀。

“它断了,教练。它断了。”他朝着教练弗雷德·林奇大喊,而林奇也走上前去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早已习惯乔丹时不时恶作剧的林奇当时对他说:“快起来,你这是延误比赛。”后来他才发现,乔丹并没有开玩笑。

德洛里斯·乔丹当天到场较晚,比赛暂停的时候,她正在寻找座位。一位朋友告诉她迈克尔受伤了,而且很明显他们正在叫救护车把他送往医院。德洛里斯回忆说,当时她的本能就是冲下场去看看迈克尔有没有事,但是她记得她曾许下承诺,不会使他难堪。于是她回到车里,开车前往医院,在那里等着他。

迈克尔的肩膀脱臼了,但是几周后的球队宴会上,他就复原如初。在那场宴会前,迈克尔和巴德·布兰顿先是一起扔了会儿橄榄球,之后前往家中后院的篮球筐开始一对一单挑。单挑结束之后,乔丹开始助跑起跳,尝试扣篮。他虽然没能扣进,但是也就差那么一点,足以鼓励他再试一次。之后,他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他眉头紧锁,接下来的时间中,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吐着舌头,把球砸向篮筐。功夫不负有心人,在30次努力之后,他完成了扣篮,然后兴奋无比。他咧嘴大笑,开始说些有的没的。

“他当时特别激动,”布兰顿多年后回忆说,“他对自己完成灌篮感到无比高兴,但我觉得那其实就是迟早的事儿。” PPtO2opAKChKza1XqGsdOESH2lsEj7noviE7Ij+jorN5N2pE1WX0RmUjhR+2MP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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