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曾祖父道森·乔丹为迈克尔的传奇一生点燃了第一把火,那么为之添薪加柴的则是迈克尔的母亲德洛里斯·皮普尔斯(Deloris Peoples)。1941年9月,她出生在罗基波因特的一个经济相对宽松的家庭。她的父亲爱德华·皮普尔斯是一个会给人距离感的人,或者像有些人说的——缺乏幽默感。此外,雄心壮志和工作狂也是他为人熟知的标签。众多沮丧且贫穷的黑人,他们一生都穿着工装,长时间被基本上宣告他们失败的经济系统击垮,但是爱德华·皮普尔斯找到了罕见的成功之路。
“我认识她父亲,”莫里斯·尤金·乔丹回忆说,“‘老家伙’爱德华·皮普尔斯,他不和地主分收成。因为他有自己的农场。”
那个时代,在任何从政的渠道都被封死的情况下,爱德华·皮普尔斯和北卡罗来纳的一些杰出黑人一样,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发展经济上。达勒姆附近曾有一条名为“黑人墙”的繁华街道,其领导者是约翰·梅里克,他开办了一家黑人拥有的保险公司。爱德华·皮普尔斯微薄的成就远达不到梅里克的级别,但官方记录显示他在赚钱方面不知疲倦。除了务农,德洛里斯的父亲还为罗基波因特的凯西木材公司工作,而他的妻子伊内兹则是一位女佣。虽然说不上富有,但是皮普尔斯一家也和贫穷沾不上边。在20世纪前几十年,他们跨越了早早宣告农夫(不论黑人还是白人)命运的雷区,坚毅地走出了自己的路。像乔丹家一样,皮普尔斯家在充满疾病和死亡的年代也备感头疼。但是他们依然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可以完全享用自己的收成。虽然在乔丹的故事中,皮普尔斯一家的事很少被人们知晓,也鲜有人提起,但毫无疑问,这家人强大的前进动力和饱满的工作热情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一位母亲的生活作风与态度,而她又把这些特质传递给了自己闻名世界的儿子。
乔丹家的故事已经被人说烂了,但其中很多关键的地方其实都被错误地描述了。一旦一家人在聚光灯下得到了巨大的名誉和财富,他们就会迅速虚构出一些故事。这种做法往往是出于自我防卫,以免家族成员被媒体带动的费时伤神的爆米花文化所困扰。
20世纪80年代,随着自己的儿子日渐成名,德洛里斯·乔丹在很多情况下都选择保护家人。所以当她开始编撰故事,省略或者美化一些客观事实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最初这样做是在接受一些采访的时候,之后同样的行为也出现在了她的畅销书《家庭至上》(Family First)中,在那部书里她含蓄地为家长们把孩子培养成“像迈克一样”提供了建议。这部畅销书让乔丹女士得以周游世界,也让她为了支持自己的家庭而四处抛头露面。
发生在德洛里斯·乔丹身上的真人真事远比那些编造出来的故事要震撼,因为它可以彰显出人物特质以及后来她带着家人穿越残酷环境的能力。毫无疑问,正是德洛里斯·乔丹面对的那些困难与障碍激发了她在照顾家庭方面的能力,也正是它们,为Air Jordan这个品牌的腾飞提供了燃料。
促成迈克尔·乔丹基因库的几家人的第一次碰撞,是在一个狭小体育馆的木地板上,那里挤满了正欢呼喝彩着的学生。根据社区居民和家族成员的模糊记忆,詹姆斯和他的弟弟吉恩·乔丹都为慈善高中打球。而德洛里斯的兄弟爱德华和尤金·皮普尔斯则效力于彭德郡的罗基波因特师范学院。在那个时候,两所学校沉浸在与彼此的对抗之中。而且,据社区居民的回忆,皮普尔斯家的男孩儿都是非常出色的球员。
他们还记得当时的学生和教员对罗基波因特爱得多么深沉。这所学校开办于1917年,是罗森瓦德基金会[由西尔斯、罗巴克和公司总裁朱利叶斯·罗森瓦德(Julius Rosenwald)创办]当时在全国范围内为非裔美国人修建的5000所学校、商店、教工宿舍中的一所。学校的硬件条件并非顶尖,家具与设备是老旧的,图书则常常缺页,这些都是从同郡的白人学校继承过来的。“我们只能拿到他们用烂了的东西。”威廉·爱德华·乔丹回忆说。在那年代,当地教育局把黑人教育纳入考虑范围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当时学校里的老师全身心投入,为学生准备各种各样的挑战。因此,20世纪60年代末各大学校开始混合招生之前,罗基波因特对于彭德郡的非裔美国人显得格外重要。
学生们在放学后经常会打篮球,一直打到夜幕降临。一旦举行比赛,学校的礼堂就会被腾空,而那场让詹姆斯和德洛里斯走到一起的比赛则发生在1954年12月。德洛里斯曾对记者说那场比赛发生在1956年,她15岁的时候。然而,她之后在《家庭至上》中更正了这一说法,说她是在1954年的一场比赛中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丈夫的。
那个时候她差不多13岁,对于成为罗基波因特校魂中的一部分显得格外激动。她穿着时尚,阳光灿烂,是个好姑娘。她经常祈祷,会定期和家人一同前往教堂。
“当时我教她,她是个好学生。”玛丽·费森(Mary Faison)回忆说,她以前在罗基波因特学校任教。
詹姆斯那天晚上有没有为慈善高中上场其实并不清楚。他当时17岁,正在上高四。那时候他就有辆车了,这不仅表明了乔丹家经济状况的改善,也显示出詹姆斯在机械方面的爱好。
和很多青少年时期的恋爱故事一样,在詹姆斯留意到德洛里斯之前,她就注意到他了。他拥有鹿一般炯炯有神的眼睛和高高的颧骨,但这并不是捕获她芳心的东西。“真正吸引我的是他的性格,”她解释说,“至于外貌,相较其他人他也并没有那么突出。但是他很外向,有很强的幽默感,是一个非常热心非常友善的人。”
那天比赛结束后,德洛里斯和她的几个表兄跳上詹姆斯的后座,搭顺风车回家。当快到她家的时候,她喊了一声,让他停车。
“哦,我都没注意到这儿还有一位客人,”他说,“你真可爱。”
“你的搭讪可真稚嫩。”据说她回呛了一句。
“也许吧。不过有一天我一定会娶你。”据她回忆,他是这样回复的。
“我知道他当时还在和其他姑娘约会,”她说,“所以我选择和他保持距离。”
就像所有13岁小姑娘常做的那样,德洛里斯带着悸动跑回了家,重重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在那么一个小社区里,詹姆斯·乔丹估计早就听说爱德华·皮普尔斯拥有自己的耕地,而他估计也很难不注意到这个女孩儿家的房子,要比当地大部分的房子都大。那是一栋远离马路的双层木屋。“庭院中有很多高大的遮阴树。”莫里斯·尤金·乔丹回忆道。
“当时很多有色人种都只是务农劳动而已。”他补充说。他还解释道,勤劳的爱德华·皮普尔斯一年四季都不会让自己的土地荒废,同时还一直在为凯西木材公司工作。除了耕种,他还和很多邻居们一样,把时间和金钱投入到了另一种商品上:爱德华·皮普尔斯也是一位私酒酿制者。事实上,据说皮普尔斯和大卫·乔丹(David Jordan)关系很近,后者是道森·乔丹众多酿制私酒的表兄中的一位。莫里斯·尤金·乔丹还解释说:“他们准备了很多蒸馏器。检查人员有时会找到它们,然后把它们毁掉,但是很快私酒酿制者就会卷土重来。关键在于人不能被抓到。”
没过多久,詹姆斯就开始接触爱德华·皮普尔斯,询问能否与“洛伊丝”约会,他这样称呼她。作为一个努力工作而且并不愚蠢的人,爱德华当然不赞成詹姆斯的想法。她年龄还小,他回应说。然而,年轻时的恋爱——不会去谈什么长远的未来——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两个小家伙很快就开始约会,尽管这有违她父母的意愿。“我们很快就坠入爱河,然后一直约会了三年。”德洛里斯回忆说。
这段恋情基本没有降温过,即使1955年詹姆斯毕业以后令父亲和祖父非常骄傲地选择了加入美国空军。詹姆斯前往得克萨斯接受军事训练,而德洛里斯的家人则把她送到了亚拉巴马和她的叔叔一同生活,并且接受一个为期两年的美容学项目的培训。她曾说过,家人的这个做法是为了让她和那位年轻空军的关系发展慢下来,但是这段恋情早已走上了自己的高速路。1957年刚过,15岁的德洛里斯怀孕了——这件事她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并未承认——并且需要面对余波。在那个年代,立马在亚拉巴马注册入籍似乎是典型的解决办法,因为怀了孕的青少年如果把孩子生下来,往往会被遣送回乡。
那年4月,詹姆斯和“洛伊丝”双双回到了彭德郡,并且一起去看了场电影,看起来是时候该摊牌然后解决问题了。她原本就决定要让詹姆斯娶自己,而电影散场之后,他在车中求婚的时候,她更加坚定了这一决心。詹姆斯刚做完这个正确的决定,她就回到家中告诉自己的家长,她不会再回亚拉巴马了。很明显,她再次做了一个并不明智的决定。多年之后,她会感慨地说,当年她母亲本应该坚持让她回学校读书的。“我妈妈当时真应该马上把我送上火车。”德洛里斯·乔丹对一位记者说。
事实则是,她搬进了未婚夫在蒂奇拥挤的家中。而那时,63岁的道森·乔丹在家里依然拥有绝对的发言权。也就是在那里,这个怀有身孕的少女很快就和刚过40的罗莎贝尔·乔丹培养出了长久的友谊。作为一个待人真诚又通情达理的女人,詹姆斯的母亲非常爱孩子们,假期和周末的时候,她喜欢让亲朋好友聚集到这栋小房子里,共享快乐时光。德洛里斯习惯称罗莎贝尔为“贝尔女士”,在她和自己的父母关系如此紧张的时候,她找到了一个聪明睿智而又滋润万物的灵魂来依靠。两个女人之间的友谊最终会发展成为紧密的家族纽带,而这也在促进迈克尔·乔丹后来的成功中起到了作用。
詹姆斯和德洛里斯没过多久就庆祝了他们第一个孩子詹姆斯·罗纳德·乔丹(James Ronald Jordan)的诞生,那是在1957年9月。这位刚刚过16岁的母亲,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他准备了些什么。若干年后,这个男婴会成长为和他外祖父一样勤劳的年轻小伙儿。被大家称为罗尼的他在读高中时就从事了两份工作——开校车以及在晚上经营一家当地的餐馆,同时他还在青少年预备役军官训练营中表现出色,这些让他的父母非常骄傲。这位大儿子似乎继承了道森·乔丹威风凛凛的特质。他后来会拥有一个卓越的生涯,在美国军队中成了一位军士长,常常需要执行数小时的战斗任务。
德洛里斯把这个新生儿带回了原本就拥挤的乔丹家。詹姆斯那时被派到了弗吉尼亚州泰德沃特的一个军事基地,每周末他都会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旅程回到家中,看看自己年幼的儿子。德洛里斯后来承认,这段时间是她第一次开始对之前生活的一系列重大转折产生怀疑和后悔。她越来越想多见见自己的家人,但是要回罗基波因特,需要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她依然保持着信念,而她的婆婆也在某种程度上帮助她保持乐观。詹姆斯也有自己的打算,他认为服役经验会帮助他开启养家糊口的道路,可以给自己的孩子提供中等条件的成长环境。
詹姆斯·乔丹成立没多久的小家庭在1959年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德洛里斯。起初,德洛里斯还是这个女孩儿不怎么用的教名,多年之后她才真正使用这个名字。早年间,一家人为了区分,会称她为“西丝”(Sis)。也是在同一年,詹姆斯离开了空军,回到蒂奇,进入当地一家纺织厂工作。一时间,这个小家庭只能暂住在詹姆斯父母的小房子里,直到后来他们能够建造自己的小窝,地点就在棉布湾路,道森、爱德华、罗莎贝尔家的对面。
和祖父母居住相近是一件很棒的事。德洛里斯·乔丹在23岁的时候就已经生下了五个孩子,对于如此年轻的她来说,抚养孩子们会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最初几年,大部分担子会落在罗莎贝尔·乔丹身上,她别无所求,只想用自己无私的爱滋养每个来到这个世界的孙子、孙女。乔丹家如此团结紧密,以至于可以让德洛里斯回到亚拉巴马读书,让詹姆斯安心在空军服役,这打开了他们的眼界,让他们得以见识北卡罗来纳以外的世界。虽然他们最终在棉布湾路詹姆斯父母家的对面建造了房子,但在内心深处,他们仍然渴望那些蒂奇和华莱士的农业社区所不能提供的东西。
在这方面,他们和成千上万的同辈美国人没有任何差别,尤其是对当时的非裔美国人。窒息过后,他们终于呼吸到了一缕新鲜的空气。紧随着经济大萧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步伐,奴隶般的佃农系统也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这促使大量在乡下务农的黑人涌入城市寻找生计,而在北方地区这种趋势尤其明显。
1960年2月1日,争取自由与权益的运动加快了步伐。四个黑人大学生在格林斯博罗的一家沃尔沃斯商店买了一些东西,然后在速食餐厅找了个位子,点了几杯咖啡。就是这些简单的举动最后在整个北卡罗来纳州掀起了轩然大波。商店管理者那天直接忽略了这几个黑人学生,所以他们选择在位置上一直沉默地坐着,直到打烊。第二天早上,这几个来自北卡罗来纳农工州立大学的学生带着五个朋友再次来到这家店里,并且再次在速食餐厅寻求服务。但是他们再一次遭到了管理者的冷漠对待,于是这群学生采取了一种安静而非暴力的手段,开始了他们所说的“静坐抗议”。没过多久就有白人小伙儿出现了,他们嘲讽这帮黑人学生,并且向他们扔烟头,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阻碍类似的抗议在温斯顿塞勒姆、达勒姆、夏洛特、罗利、海波因特等地相继发生。不到两个星期,抗议就在全国范围内的15个城市的各家沃尔沃斯商店蔓延开来。全国连锁的沃尔沃斯马上就缓和了自己的态度,开始在速食餐厅招待非裔美国顾客。很明显,这家公司并不想在众目睽睽的电视镜头里延长这由来已久的种族问题。
这场崭露头角的人权运动只是撼动全国的文化剧变中的一部分。这次改变为生活注入了新的希望,詹姆斯和德洛里斯也顺应潮流,对未来有了新的期待。这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也是令人疑惑的时刻,同时仍是非常危险的时刻。
德洛里斯在1962年年初生下了第二个儿子拉里,而两个月之后,她又觉察到了下一个孩子即将降临。此后不久,21岁的德洛里斯和她的丈夫就带着还是婴儿的拉里一起前往了纽约布鲁克林,他们在那里住了大概两年。而导致这一改变的原因,是詹姆斯根据军人安置法案的安排进入了一所中等专业学校。他在那里学习建造、维修和水利设备保养,和他在空军所接受的训练也算是专业对口。此次迁徙使得詹姆斯和德洛里斯不得不离开自己最大的两个孩子,把他们留给父母照顾两年。两个孩子都还不到5岁,正是决定性格品质发展的年纪。后来,德洛里斯·乔丹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会说其实那时候她和詹姆斯拥有两个家庭:被留在后方的两个大孩子,以及在纽约由他们照顾的小儿子。不过,这并没有让整个家庭产生哪怕一点隔阂。
家庭新成员带来喜悦的同时,另一件令人心碎的事又给予他们打击。乔丹家到达纽约没几周,德洛里斯就收到了自己母亲在1962年6月11日过世的消息。失去亲人的阵痛和之后持续不断的悲伤缠绕着德洛里斯,甚至危及她还未出生的宝宝。因此,医生命令她要在床上静养一周。
“几近流产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詹姆斯·乔丹多年后回忆说。
小小年纪就怀孕并且结婚的困难时光过去以后,虽然仍有一些问题未能解决,但是德洛里斯和她母亲之间的关系已经在逐步改善了,只可惜那个年代突然间早早失去挚爱的情况是如此多发。失去至亲、胎儿陷入危险、背井离乡在拥挤陌生的城市打拼,这些事情一同造就了德洛里斯的痛苦。1963年2月17日,迈克尔·乔丹的出生是这个周日里尤其让人手忙脚乱的事。德洛里斯那天过早地开始了工作,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最后会进入布鲁克林的坎伯兰医院,虽然她是在曼哈顿看的医生。在医护人员把德洛里斯弄上急救病床之前,一个块头又大又结实的男婴就令人吃惊地降世了,因为黏液的阻塞,他难以呼吸。
“迈克尔出生的时候,我们都觉得这孩子可能会有点问题。”詹姆斯多年后在接受《芝加哥论坛报》(Chicago Tribune)采访时透露,“他出生的时候流着鼻血。医院一直把他留到了德洛里斯出院后三天。5岁之前,他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流鼻血,而之后,这种情况不知所以就消失了。”
“迈克尔出生后医生确实多留了他几天,以确保他的肺中不再有黏液。”他妈妈回忆说。
在很多方面,新生儿的降临帮助德洛里斯为持续数月的悲伤画上了句号。“我总是说迈克尔的出生像一个信号,”她在之后解释说,“在我怀着迈克尔的时候,我意外地失去了自己的母亲,他是来自上帝的礼物。经历过人生中极其痛苦的一段时光之后,迈克尔就是神明赐予我的幸福与快乐。”
有关自己出生的一些细节,迈克尔也是多年之后从芝加哥报社记者那里才得知的,而记者则是通过迈克尔的家人搜集了这些故事。“我现在还是很容易流鼻血,”他对《芝加哥论坛报》的鲍勃·坂本(Bob Sakamoto)说,“流着鼻血出生这件事我妈妈从未跟我说过。她只跟我讲过,我还是婴儿的时候,有一次从床上掉下来,差点窒息而死。在我一生中,千钧一发、死里逃生的事情确实还是有几件。”
那次几近窒息,发生在一家人搬回北卡罗来纳后不久,它让德洛里斯对于这份“特别礼物”的忧虑又提高了一个级别。“多么活泼可爱的孩子,”她回忆说,“他从来不哭,只要把他喂饱,给他些东西,他就好了。”
迈克尔五个月大的时候,一家人从布鲁克林返回蒂奇,重新住进了位于棉布湾路的房子。此时此刻,德洛里斯怀上了自己的最后一个孩子(女儿罗丝琳即将出生),而回到家乡的詹姆斯终于能够让自己所接受的教育发挥作用,他进入威尔明顿附近的海恩堡的通用电气分公司,成了一名维修人员。
很快,这位年轻的母亲就会发现自己正和五个孩子住在一栋小房子里,而其中四个还不到四岁。她丈夫叫她洛伊丝,其他家庭成员也是一样,而她对丈夫的爱称则是雷。在这个小小的农业社区,詹姆斯凭借在空军的经历和在通用公司的出色表现很快就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过,尽管大部分时间还是保持一如既往的热心和友好,他也逐步开始展现出自己严厉的一面。不管是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别人的孩子,他都像是一个苛刻的监工。没过多久,流言就在左邻右舍的孩子们之间散播开来——雷从不和你闹着玩,他分分钟就会打你的屁股。
迈克尔·乔丹的成长阶段都是在僻静的棉布湾路度过的。人人都说,他那时候是个容易开怀大笑、渴望取悦他人、对娱乐保持饥渴的孩子,这也帮助他“赢得”了很多次被打屁股的机会。
“你不得不惩罚他,让他懂规矩,”德洛里斯·乔丹某次回忆说,“他会挑战你的极限。迈克尔总是会惹出麻烦事。”
某一天快傍晚的时候,两岁的迈克尔走出了房子,当时他老爸正拿着个灯泡在后院修理汽车。为灯泡输送电力的电缆穿过湿漉漉的地面一直延伸到厨房,而整条电缆是由两根电缆拼接而成的。他老爸还没来得及阻止他,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小迈克尔就抓住了两条电缆的连接处。随之而来的电击把他打出了3英尺远,并且把他击昏了,还好他并未受伤。
因为这次意外,已经对孩子们极其严格的乔丹家长进一步加强了控制。任何情况之下,任何人未经允许都不能离开房子。而且每天晚上8点,孩子们必须上床睡觉,无论住在附近的小孩们是否还在外面玩耍。但没过多久,当迈克尔进入孩提时期,事实就证明要控制住他“丰富多彩”的生活真是不大可能。
有一次,他试图往曾祖父道森马车下面的马蜂窝里浇灌汽油,于是便惹出了麻烦。又有一次,为了展现自己英勇无畏的飞翔,他把几把草坪椅堆得高高的,并且站了上去。那一次,他的胳膊上摔出了一条大伤口。
孩子还没大到能够手握球棒的时候,詹姆斯·乔丹似乎就等不及了。这位父亲特别喜欢把男孩们带到后院里,这样他就可以向他们扔棒球,然后教他们如何击球了。有一天,迈克尔挥动球棒的时候打到了一块木板,这块木板上有一颗松动的钉子,那颗钉子被“发射”出去后击中了他大姐的头部,并且刺了进去。
也许,最大的麻烦发生在他4岁的时候。有一天他偷偷溜出房子,穿过马路到了他祖父母家,并且看到一位表兄正在劈木头。小迈克挥了两下斧子之后,那位表兄就使坏,说如果迈克尔把自己的脚趾砍掉,就给他一美元。极具表现欲的迈克还真就手起斧落,斧头尖刚好落在脚趾尖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立马叫了起来,他边跳边叫边流血,穿过马路一路跑回了家,向自己的母亲飞奔而去。
“他是个淘气的孩子。”詹姆斯·乔丹后来带着微笑回忆道。
家里最大的女孩儿西丝,回忆说那时候父母对孩子其实是偏爱的。她和拉里是父亲的宠儿,而在母亲眼中,罗尼和小迈克 可能总是做错事。罗丝琳,家中的小宝宝,则沐浴着全家人不可分割的爱。这些意味着迈克尔·乔丹从小在这个拥挤的家庭中就面临着激烈的竞争。也许他维持一生的十足动力正是起源于此。他非常渴望取悦他人——首先是他的父母和家人,之后是他的教练以及对他充满爱慕的粉丝。
“他那时候就掌握了让人愉悦的艺术,每天都会花数小时逗我们开心。”回忆起那些年,西丝如是说,“跳舞、唱歌、逗乐,不管做什么,只要能博你一笑,他都会做。而且他永远不会满足于自娱自乐。他总是需要一个观众,不管费多少心思,他都不会让我们忽视他。”
在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迈克尔童年早期在蒂奇的田园生活并非那么容易。棉布湾路上,有个白人家庭住在他们附近,相安无事的时候,乔丹家的孩子们特别享受身边有这群高加索玩伴。但在迈克尔上幼儿园之前,也就是1968年的秋天,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生了剧变。这年1月,詹姆斯和德洛里斯·乔丹卖掉了他们在蒂奇的房子,举家迁往60英里外的港口城市威尔明顿。这时候詹姆斯·乔丹已经在海恩堡的通用电气分公司工作数年,每天需要花费40分钟上下班。德洛里斯·乔丹会以“全家人早就想要超出田园生活之外的东西”来解释这次迁徙。他们也希望为自己的孩子提供更多。不过他们依然和祖父母住得很近,总会时不时地回华莱士和蒂奇看看。特别是,他们计划每个月至少有一个周末回去,去洛克费什的非洲人的美以美会教堂做礼拜,这也是乔丹家人数十年来做礼拜的地方。
当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被刺杀的时候,整个国家都陷入了混乱,乔丹一家甚至没有时间整理在威尔明顿的东西。哪怕是在华莱士和蒂奇,在金被谋杀之后,黑人和白人也开始打架争吵。威尔明顿当然不会比这更好。其实20世纪50年代以来,当地领袖意识到要想吸引来商业投资就要做出一些改变以后,各个社区中的种族关系本来已经得到改善了。在1955年大西洋海岸铁路的中央枢纽搬至杰克逊维尔之前,威尔明顿一直是一个重要的铁路城市。这个改变使得威尔明顿不得不寻找新的工业来填补失去的就业机会。诸如通用电气这样的企业会要求威尔明顿保持就业平等,否则便不会在那里开办分公司。
尽管如此,威尔明顿的种族氛围依然非常紧张。乔丹家刚到那里的时候,当地学校正根据法庭指令开始废除种族隔离,这激起了大规模的辩论以及部分民众的怨恨。无论是刊物头条还是整个城市的情绪,都被让白人和黑人一同上学的发展计划所占据。由于小学是该计划中最后被整改的,迈克尔和其他同龄人那年秋天进入课堂的时候,依然是按照种族划分学校。
这种紧张的氛围一直嗞嗞作响,直到1971年2月终于爆发,在一块黑人占主导地位的区域附近,一家白人拥有的食品杂货店被人投掷了燃烧弹。最终,总共10人(9位黑人男性和1位白人女性)因为此次事件被逮捕,并且依据他们的罪行被判处极重的监禁。新闻媒体称他们为“威尔明顿十人组”,而他们的上诉在接下来的数年会反复出现在各大报刊的头条,直到联邦法院最终撤销了对他们的定罪。
冲突不断的生活环境增加了德洛里斯·乔丹对于孩子们适应社区中新学校的担心。
一家人先是找了个地方暂居,之后便搬入了戈登路附近的韦弗斯埃克斯。在一间公寓里又住了一段时间以后,詹姆斯·乔丹在附近12英亩(1英亩≈4046.86平方米)的松树林中建造了一栋很大的错层式砖板房,随后举家迁入。无论是到新汉诺威郡的城郊学校还是到市中心,那个地方都很方便。海洋就在几英里之外,詹姆斯和德洛里斯时不时地会“逃”到那里,享受宁静的夏日夜晚。而小迈克尔,则很快形成了对水的憎恶。7岁的时候,有一次他和一个小伙伴在海中游泳,陷入麻烦的小伙伴就像所有恐慌的落水者一样,紧紧地抓住了迈克尔。为了不被一步步拖入水中,迈克尔只好强行游开。最终,那孩子淹死了。几年之后,在一次棒球之旅中,迈克尔自己在游泳池里出了状况,还好最后被人及时拉出水面。又过了几年,上大学的时候,他的女朋友在回家度假期间不幸淹死。
“我不愿意和水搅在一起。”这是乔丹多年后众所周知的发言。
韦弗斯埃克斯是一个较新的社区,虽然大部分住户是黑人,但是社区中多个种族的家庭都保持着相对的和谐。詹姆斯和德洛里斯都教导孩子们,要对所有的种族保持尊敬,依据肤色把人模板化是不正确的行为。你必须把人当人看,而不应该只关注他们的肤色,这对父母解释说。他们的育人方向证明了这家人也曾有过相关的苦痛经历,而如此开放的思想也显示出,为了让孩子们做好迎接新世界的准备,乔丹一家承受了不少。
这种对待他人的态度最终成为乔丹在威尔明顿时期的一大特点。升入三年级的时候,迈克尔和高加索人大卫·布里杰斯(David Bridgers)成了死党,而布里杰斯既是他的同学也是他的邻居。他们一同打棒球,一同骑自行车,一同探索韦弗斯埃克斯周边的林区和溪流。布里杰斯是一位出租车司机的儿子,他们家是不久之前刚从北达科他州搬到威尔明顿的。父母的婚姻破裂之后,布里杰斯与乔丹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他们和迈克尔的父亲一样酷爱棒球,詹姆斯非常欢迎布里杰斯来家中做客。那时候,布里杰斯和乔丹一同效力于一支强劲的少年棒球联合会球队,并且轮流担任投手。
“每次投掷之前,我都会望向中外野区的迈克,他会向我竖起大拇指,”布里杰斯回忆说,“而当他在投球区的时候,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迈克尔对水形成恐惧之前,在一个炙热的下午,他们趁着邻居不在偷偷地溜进人家的后院,想在游泳池里凉快凉快。很快就有人抓住了水中的男孩儿们,并且命令他们出来。此次事件中一些微妙的细节让两个孩子意识到,他们被赶出游泳池是由于种族歧视。
“他们一看到迈克,就把我们扔出了泳池。”布里杰斯说,“接下来,我们的骑行变得异常的安静。我问他知不知道我们被赶出来的真正原因,他说他知道。我又问他这有没有困扰到他,他则回答没有。接下来,他就是微微笑了笑。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当时轻描淡写地说:‘泡了泡以后可凉快多了。你呢,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