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被遗忘的王者
——杰克·邓普西

说起拳击，几乎每位拳迷都知道穆罕默德·阿里（Muham-mad Ali），一个伟大的传奇。然而，在1971年3月8日，他与乔·弗雷泽（Joe Frazier）于美国纽约麦迪逊广场公园进行首场对决之前，现场观众却齐声高呼着一个人的名字：“We want Dempsey! We want Dempsey!”（我们要邓普西上台！我们要邓普西上台！）名叫邓普西的老者应声登上拳台，现场的欢呼声更加热烈了……

这是一个久违的名字，在阿里口中，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拳王之一”，在拳迷心中，他是最强悍、最恐怖的重量级王者，也是现代拳击运动中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超级巨星。美国权威拳击杂志《拳台》（ The Ring ）在2017年4月组织业内专家（包括拳击教练、媒体、推广人和拳击史学家）结合个人成就、影响力、赛场表现及对手水平等诸多因素对拳手进行投票，并根据得票情况对他们进行排名，评选出了历史上最伟大的20位重量级拳王，杰克·邓普西（Jack Dempsey）排名第六［大众所熟知的迈克·泰森（Mike Tyson）排名第九］ 。如将视野扩展至整个拳坛，不受量级限制，那么，在拳击历史上前100名最佳拳手的排名中，杰克·邓普西仍高居第七位（《拳台》杂志在2003年所做的评选）。然而，这位昔日赫赫有名的王者，在今天看来，似乎已经被遗忘了。

杰克·邓普西，原名威廉·哈里森·邓普西（William Harrison Dempsey），1895年6月24日出生于美国科罗拉多州马纳萨镇（Manassa，Colorado）。由于家境贫寒，他8岁起就不得不外出打工，第一份工作是在汽船温泉镇（Steamboat Springs）附近的一家农场内采摘庄稼。此后几年，他既当过矿工，也做过牛仔。成年后的邓普西经常说，他最喜欢的三份工作是打拳、开矿和牧牛，而且三者中的任何一项都能让他乐在其中。那段时间，邓普西的哥哥伯尼（Bernie）在洛基山贫困小镇上的酒吧靠打拳赚钱贴补家用，邓普西的拳术启蒙是从他哥哥这里开始的。伯尼让他咀嚼松脂来强壮下巴，并把脸泡在盐水中以坚韧皮肤。12岁时，邓普西随家人定居犹他州普罗沃（Provo，Utah），他在那里接受小学教育，读至八年级便辍学开始全职工作。5年后，邓普西已成了身强体壮的小伙子，拳技也日渐成熟，他发现相比于干那些杂活，打拳的收入更高，于是踏上了专职打拳的道路。

在1911年至1916年间，邓普西不断游走于各个矿区小镇，参加各种业余拳击比赛。他常在酒吧口出狂言，以刺激他人与之交手：“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但我能打败在场的每一个混蛋。”若有人应战，一旁看热闹的观众会伺机下注，这是邓普西的主要收入来源。那段时间，盐湖城（Salt Lake City）的彼得·杰克逊酒吧（Peter Jackson's Saloon）是他经常出现的场所，也是在那里，“黑小子”（Kid Blackie）的绰号才开始广为人知。在盐湖城的首场比赛中，邓普西一拳放倒对手，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赛事组织者极为恼火，非常不甘心，在向邓普西支付费用之前，又让邓普西打了一场。对于那段经历，邓普西日后回忆道：“我年轻时经常被打倒。尽管我想一直躺在地上，但我不能那么做。我必须为了那两美元去奋力打拼，否则就会挨饿。所以，我不得不站起来。我是一位时刻受饥饿困扰的斗士。为了三五美元，你可以用力捶打我的下巴。当你两天粒米未进时，你就会明白了。”

彼时，伯尼也在靠打拳谋生，所用的绰号是“杰克·邓普西”，这是19世纪末世界首位中量级拳击冠军约翰·爱德华·凯利 （John Edward Kelly）征战拳坛时使用的名字。1914年的某一天，伯尼病倒了。当晚，邓普西以哥哥的名义出战，并在比赛中一举击败对手，自此“杰克·邓普西”之名便落到了弟弟头上，最终响彻世界拳坛，甚至盖过了约翰·爱德华·凯利的风头。到了1917年，杰克·邓普西声誉渐隆，已能在旧金山（San Francisco）以及美国东海岸参加水平更高、报酬更丰厚的职业赛事。

1919年7月4日，美国独立纪念日之际，杰克·邓普西迎来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在体重、身高、臂展均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对战当时的世界重量级拳击冠军杰斯·威拉德（Jess Willard）。仅从外在身体条件来看，杰斯·威拉德比杰克·邓普西重约30公斤，而且高他一头，大众普遍不看好杰克·邓普西，甚至连邓普西的经纪人也一再嘱咐，如果被威拉德击倒，宁可躺在拳台上输掉比赛，也不要站起来丢掉性命。然而，杰克·邓普西却以强悍的拳风、高超的拳技、迅猛的力量和速度以及冷酷的打法掌控了局面。比赛只进行了3个回合，第4个回合一开始，杰斯·威拉德直接放弃了比赛，杰克·邓普西通过技术性击倒的方式赢得了世界重量级拳击冠军的头衔。事后，有观众评论：“邓普西就好像是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野兽一样，硬生生地将对手撕成了碎片。”要知道仅在第1回合，邓普西就把对手打倒了六七次。赛后的杰斯·威拉德遍体鳞伤 ，其惨状被认为是拳击历史上最凶残的8次受伤之一，而邓普西也自此成了后辈拳手学习、效仿的对象。

我每天晚上都会反复观看那些比赛，他们太残忍了！杰克·拉莫塔 （Jake LaMotta）、亨利·阿姆斯特朗 （Henry Armstrong）、卡门·巴西里奥 （Carmen Basilio）、舒格·雷·罗宾逊 （Sugar Ray Robinson）。天啊，舒格·雷绝对够残忍！但杰克·邓普西比所有人都要凶猛！那些家伙会让你意识到他们想杀了你，他们会一次次地向你出拳，直到你晕过去，这是他们能屹立拳坛的原因。在他们当中，舒格·雷·罗宾逊无疑是表现最好的。但邓普西呢？他想把你打残！他不想弄死你，他想让你活生生受罪。他想打烂你的眼眶，击碎你的脸颊、你的下巴。这是我从邓普西先生那里学到的，我坚信我可以学得很好。

说出上面这番话的是一位国内拳迷耳熟能详的拳王，在大多数人心目中，他的名字几乎等同于拳击。没错，他就是迈克·泰森，身为众多拳迷偶像的他将杰克·邓普西奉为自己的偶像。对他来说，偶像的意义，不仅仅是精神层面或言语上的致敬，还包括技术层面的效仿。杰克·邓普西以小打大的技战术运用和凶残勇猛的拳击风格给泰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想成为邓普西那样的人，他热衷于反复观看邓普西的比赛，并潜心研究邓普西的动作及打法，其独具特色的蹲身摇摆式躲闪位移（俗称“躲猫猫”）并辅以钩拳反击被看作杰克·邓普西的翻版，他甚至在社交媒体上将一则自己训练的视频命名为“邓普西躲闪”（Dempsey roll）。“我很尊重这些拳王，我相信他们所说的一切，对我而言，他们的话就是我的拳击圣经。这些伟大的拳击手展示了巅峰对抗，杰克·邓普西能像狂风暴雨一样摧毁对手……（当时）我还没有树立起自己的形象，我从这些伟大的拳王身上受到了启发，我必须像他们那样做，才能跟他们一样伟大。”

泰森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2000年6月24日，泰森对战卢·萨瓦雷瑟（Lou Savarese），在首回合强势且带有荒唐性质的击倒获胜之后，面对媒体采访，泰森大声咆哮：“我是最棒的！我是有史以来最野蛮、最凶残、最无情的拳王。没人可以阻止我前进……我是索尼·利斯顿，我是杰克·邓普西。没有人能像我一样。我是从他们那儿来的……”泰森的教练库斯·达马托曾教导泰森：“你必须把自己想象成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显然，泰森做到了。

尽管泰森的话语稍显癫狂，但他和邓普西在拳台上的表现确实有诸多相似之处：他们的打斗都极具侵略性，都十分勇猛凶残，都擅长将对手快速击倒，都有着极为出色的战绩，并且都逐渐成了拳坛传奇。既然同为传奇，自会引发好事者的比较。众多拳迷借网络发问：“如果1919年的杰克·邓普西遇上1988年的迈克·泰森，两人对打，结果会怎样？”甚至有拳迷细致推演了两人交手的情形，其结果是杰克·邓普西在第3个回合击倒获胜。

与几十年后的迈克·泰森一样，当时的拳迷对新晋世界重量级拳王杰克·邓普西也充满了敬畏，并给了他新的绰号——“马纳萨大锤”（Manassa Mauler ），这个绰号极为贴切地表达了邓普西的拳击风格：不可战胜、凶猛、极强的爆炸性。与威拉德一战后，邓普西立即享誉世界，成为拳坛新贵，开启了自己长达7年（1919—1926）的重量级统治时代。然而，他在博得大名的同时，也为名所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邓普西未能去军队服役。事后，他被曝光了一张臭名昭著的照片。照片上，他穿着工装裤，据说是在费城的一家造船厂工作，可是脚上却穿着锃亮的漆皮鞋，这让公众感到被愚弄了。于是，公众（包括对他感到愤恨的前妻）开始对他“逃兵役”一事再次提出指控。官方做过正式调查之后，于1920年对他提起公诉，审议只进行了15分钟即宣判邓普西无罪。可是，这一事件让邓普西面临了极为严重的形象危机。

1921年7月2日，在经纪人的安排下，杰克·邓普西对战世界次重量级拳击冠军乔治斯·卡尔庞捷（Georges Carpentier）。他来自法国，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英雄，曾因驾驶侦察机穿越敌军火力准确报告德军阵地而被授予勋章，深受法国人崇拜。这两位公众形象截然相反的拳王对决，吸引了9万多名观众到场观看，票房总收入高达178.9238万美元 ，这是拳击运动历史上首场票房收入过百万美元的比赛。杰克·邓普西事后回忆：“当观众们为他欢呼而给我喝倒彩时，我气愤至极，所以在第4个回合，我直接让他倒地不起。”获胜后，邓普西所分到的出场费是30万美元，数额高到惊人，要知道，被载入美国职业棒球史的传奇巨星贝比·鲁斯（Babe Ruth）的年收入也才7万美元。本场比赛点燃了大众及媒体对拳击运动的热情。

这是杰克·邓普西在拥有冠军头衔期间的第3次卫冕，时隔2年后，邓普西又接连2次成功卫冕，其中最后一场的对手是来自阿根廷的路易斯·安杰尔·菲尔波（Luis Angel Firpo）。这场比赛被公认为拳击历史上最激烈的赛事之一，尽管总计用时不到4分钟。仅在第1个回合，邓普西就7次击倒对手，但后来反被对手一拳捣出围绳，掉落在第一排记者的打字机上。邓普西回到拳台，撑过第1回合，在第2回合又2次把对方击倒，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之后，杰克·邓普西远离拳台，连续3年没有打过任何比赛。时间来到1926年9月23日，邓普西迎来了他生命中的宿敌——吉恩·滕尼（Gene Tunney）。滕尼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加入了美国海军陆战队，可是并没有参加战斗，而是把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拳击队，曾取得过冠军头衔。战争结束后，他开始转战职业拳坛，在1922年至1923年间，2次获得北美轻重量级拳击冠军称号。他是一位技术精湛的策略型拳击手，以理智著称，喜欢研究对手。“若想一探冠军成功的奥秘，必须得向冠军学习，我就是这么做的；当我准备站上拳台时，我会从专业角度去研究他们，然后培养新的习惯，让自己去适应他们。”在所属的量级中，吉恩·滕尼体重较轻，所以习惯依赖灵巧的佯攻和刺拳，擅长防守反击和运动战，与邓普西的风格完全相反。“为了能从杰克·邓普西手中夺得冠军，我计划了6年。”滕尼说。

由于太长时间未参加比赛，杰克·邓普西的竞技状态远不如前，在这场10回合的比赛中，最终因点数劣势败给了吉恩·滕尼。他虽然没能赢得比赛，却意外得到了广大拳迷的支持和喜爱，有超过12万名现场观众在雨中观看了这场赛事。比起斯文理智、举止优雅的“绅士”滕尼，观众更喜欢勇猛凶悍的钢铁硬汉，甚至连滕尼也曾说过：“邓普西是位斗士，而我是位拳击手。”赛后，邓普西安慰妻子说：“亲爱的，我只是忘了躲闪。”这句话成了邓普西的名言，拳迷被其坦然面对失败的态度和幽默风趣的话语所感动，邓普西也随之成为大众心目中的英雄。胜利招致愤恨，失败却赢得人心，邓普西的遭遇颇具讽刺意味。

1927年7月21日，杰克·邓普西对战杰克·夏基（Jack Sharkey），在第7回合，邓普西以一记近距离左钩拳击倒对手，迎来了与吉恩·滕尼进行二番战的机会。那场比赛吸引了15万名观众到场，并创造了另一项纪录——成为拳击历史上首场票房收入超过200万美元的赛事，总收入为265.8660万美元，这是电视转播介入拳击比赛之前单场比赛票房收入的最高纪录。此外，比赛当晚，美国国家广播电台通过82家电台进行直播，有数百万人收听了这场比赛。

这是杰克·邓普西职业生涯中的最后一场比赛，也是最重要的一场。赛前，坊间热议吉恩·滕尼到底能坚持多久、倒下后能否再站起来。比赛打满了10个回合，在前几轮，滕尼的快拳配合灵活的躲闪给邓普西带来了不少麻烦。到了第7回合，邓普西抓住机会，趁滕尼后撤时头部疏于防护，以几记沉重的钩拳狠狠地砸在了滕尼的下巴上，滕尼猝不及防，轰然倒地，一副呆滞的模样，完全失去了斗志。杀红了眼的邓普西未能及时退回中立角，傻傻地站在那里，蔑视着这位对手。几秒钟过后，裁判开始读秒。在规定时间内，滕尼迅速清醒过来，重新起身，继续投入战斗。10个回合结束，吉恩·滕尼再次成功卫冕，而众望所归的杰克·邓普西则落魄地离开了赛场。

赛后，因滕尼被击倒而引发的“长时间读秒”（The Long Count）事件在拳击评论界引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激烈论战。因为，按照最新的比赛规则，当裁判为倒地一方读秒时，站立者须退回中立角，邓普西显然还没有适应这一规则 ，而是如同之前对战威拉德和菲尔波一样，站在滕尼面前，死死盯着他。40多年后，邓普西接受记者采访时谈起这件事：“现在回想那场比赛，我还是认为滕尼并没有伤得多么严重。他倒下后，我仍然不敢掉以轻心，随时准备继续比赛。我本可以回到自己的角落，但我没那么做。”绝大多数拳坛专家认为滕尼那次倒地的时间长达14秒，如果邓普西及时回到中立角，滕尼能在10秒钟内重新站起来吗？“人们可能对我抱有成见，但我认为他不会及时站起来。”邓普西在自传中如此写道。尽管如此，无论在什么场合，杰克·邓普西都会毫不犹豫地承认那场比赛的获胜者是更优秀的“拳击手”，“冠军是那些在不能站起来的时候站起来的人”。

比赛失利后，杰克·邓普西选择了退役。 据统计，邓普西在13年（1914—1927）的职业生涯中，共打了85场拳赛，64胜，6负，9平，6场无结果，其中53场击倒（KO）获胜，他总共拿到了超过400万美元的酬劳。尽管1929年美国陷入经济危机让邓普西的大部分收入打了水漂，但整体来说，他把退役后的生活打理得非常好，除积极参与各项慈善活动以及开办拳击展览之外，他还在纽约经营了一间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餐厅，并出演过几部电影。在20世纪20年代，杰克·邓普西已然成为美国最令人瞩目的文化偶像，其成就和影响远远超过了同时代的那些拳击天才。1923年9月10日，杰克·邓普西登上了《时代》（TIME）杂志的封面；著名体育作家保罗·加利科 （Paul Gallico）形容邓普西是美国最伟大、最受人喜爱的拳击英雄。《拳台》杂志在2017年组织的那次“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重量级拳王”（THE GREATEST HEAVYWEIGHT OF ALL TIME）评选中，给杰克·邓普西的评语是：“与威拉德对战的邓普西是一位冷酷无情的杀手。经过多年战斗的洗礼，他完善了自己的技术，确定了自己的风格。他想要尽快结束战斗。他的力量真实存在，绝非神话！他改变了男人打斗的方式。邓普西和贝比·鲁斯是喧嚣的20年代里美国最重要的两位体育偶像，当时体育已成为美国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杰克·邓普西非常受欢迎，他给拳击带来了全新的观众 。在体育运动的黄金时代，他使拳击变得流行且受人尊重。”

在此后的生活中，杰克·邓普西始终扮演着传奇冠军的角色，并且从未让他的拳迷失望过。由于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逃兵役”一事使他声名受损，所以当第二次世界大战来临时，邓普西立即积极响应。他先是加入纽约州陆军国民警卫队（New York State Army National Guard），被授予中尉军衔（Fist Lieutenant），后辞去该军衔，接受美国海岸警卫队（United States Coast Guard）的委任，领受上尉军衔（Lieutenant）。1942年6月，邓普西到纽约布鲁克林曼哈顿海滩训练营报道，被任命为体能训练主管，负责提升新兵的体能素质，并教授他们格斗技能。从小在打斗中成长的杰克·邓普西对于拳击和格斗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认识，他认为拳击只是一项搏击运动，而真实的打斗需要你放弃任何公平竞争的意识。他在拳台上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一位伟大的运动员，在这里，他又向海军展示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格斗。作训期间，邓普西的命令是：“让他们强硬起来！”目的是通过各种训练科目，让新兵在敌军渗透美国海岸的真实威胁面前能够英勇作战。

1942年，经由海岸警卫队批准，杰克·邓普西在徒手格斗专家伯纳德·J.科斯内克（Bernard J. Cosneck）的配合下，为海岸警卫队撰写了一本近距离格斗手册，书名为《如何顽强作战》（ How To Fight Tough ），邓普西以百余张图片亲自演示了各种近距离搏杀技能。该书日后被推广至美国各个武装部门。同年12月，邓普西被提升为少校（Lieutenant Commander）；1944年3月晋升中校（Commander），并被派到运输舰“威克菲尔德”号（USS Wakefield，AP-21），负责海上勤务及运输工作。1945年，美军攻打冲绳岛时，邓普西正在攻击型运输舰“亚瑟·米德尔顿”号（USS Arthur Middleton，APA-25）上。身为军官的他本不用投身一线，但他坚持要亲自上阵，与自己训练出来的海军共同战斗。正是因为这次行动，他成了海岸警卫队的英雄。那一年，他49岁。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邓普西在“威廉·米切尔将军”号（USS General William Mitchell，AP-114）运兵舰上继续服役，在那里，他向船员传授了格斗技能。1945年9月，邓普西退出现役，1952年从预备役光荣退役。除亲自训练海军和投身战斗之外，邓普西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参加了8场拳击巡回表演赛，筹集了数百万美元的战时公债。此外，出于实际教学需要，邓普西对当时拳击与格斗的教学进行了深刻的思考，并根据自身学拳、打拳架以及参加拳击比赛的经验，系统梳理了一套用双拳进行攻防格斗的完整的训练体系，并于1950年出版发行，书名为《拳王格斗：爆炸式重拳与侵略性防守》（ Championship Fighting: Explosive Punching and Aggressive Defense ）。该书一经出版，立即引发广泛关注。这位世界重量级拳击冠军以简要的文字和直观的配图，向读者介绍了他独特的格斗理论、高效的训练手段以及重拳出击的诀窍，还有侵略性的防守技术、正确的格斗姿势、佯攻和步法。他所介绍的方法已被事实证明适合所有业余爱好者和职业拳手。“我确信我可以教授毫无拳击基础的初学者，乃至经验丰富的职业拳手，并且告诉他们自卫到底是什么。”实践出真知，杰克·邓普西的这番话很有底气，作为一名部队体能主管兼格斗教官，以及昔日的世界重量级拳击冠军，邓普西明白搏击运动和真实格斗之间的区别，他要确保他训练的每个人都明白这一点。

尽管在拳击比赛中，邓普西以勇猛、无情、残暴著称，但在拳台之外，他却是一位热情、善良、慷慨的人，颇具侠名。“无论是谁，只要他落魄了，都可以从杰克这儿得到一餐的救助，有时还能拿到些钱。”杰克·邓普西的训练师特迪·海斯（Teddy Hayes）回忆道。当著名拳王、“褐色轰炸机”乔·路易斯在晚年陷入经济困境时，邓普西专门担任了一个救济基金会的名誉主席，对他进行帮助。此外，每每遇到有拳迷向邓普西索求签名，他都会先询问对方的家乡，并以此为题与其聊上一阵儿，然后再签名留念。

1965年4月12日，即将年满70岁的邓普西给一位拳迷回信：“亲爱的李先生，我在3月26日收到了您的来信，并拜读了您对中国武术的妙解，以及它同现代拳击之间的比较。很遗憾，您需要的那些书籍，我们一本也没有，只得随信附上一张签名照，或许您会对照片上的动作感兴趣。遵照您的要求，我也会随信送给令郎一张，希望他能喜欢。顺祝近安！”给邓普西去信的这位李姓拳迷，全名叫李振藩，也就是日后名扬国际影坛的李小龙。李小龙的去信内容目前尚未得见，但从时间来看，彼时的他正在构建自己全新的武学体系，拳击是他特别关注、学习的对象，去信给邓普西，应该是交流、请教，并借刚出生的李国豪 之名，求取签名照。尽管这两位伟大的人物从未谋面，但李小龙在格斗理论和特定拳法方面受邓普西影响甚深。他曾认真研读邓普西所写的《拳王格斗：爆炸式重拳与侵略性防守》一书，并做了大量笔记。李小龙去世后，根据其笔记整理出版的《截拳道之道》收录了这些笔记，其中与铲钩拳有关的内容完全摘抄自邓普西的著作。另外，李小龙也借助邓普西的“力量线”以及“坠步”等概念，完善了自己的核心技术。邓普西对于拳击与格斗的分析让李小龙坚定了自己的方向。此次去信，有可能是李小龙在阅读过程中希望得到更多的拳击知识，所以特地请教。

1976年2月的一天，杰克·邓普西应著名拳击赛事推广人唐·金（Don King）之邀，来到美国波多黎各圣胡安，参与一场拳赛的宣传活动。比赛双方是穆罕默德·阿里和让·皮埃尔·库普曼（Jean Pierre Coopman），这是阿里与乔·弗雷泽在马尼拉打完“世纪之战”后的第一场卫冕赛。当杰克·邓普西这位昔日的拳击冠军被迎入现任拳击冠军的房间时，正在床上休息的阿里迅速起身，用他那著名的沙哑声音恭敬地喊出了这个名字：“杰克·邓普西！”邓普西向阿里打招呼，并向在场的所有人问好。落座时，邓普西走向房间的另一侧，但阿里却招呼他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两代人的拳击偶像开始交谈。

“在我为金手套锦标赛打拼的少年时代，经常观看杰克·邓普西的比赛录像。谁能想得到有一天他会来我的床边看我呢？您看起来状态不错。 ”在交谈中，阿里向邓普西请教了几个与拳击有关的问题，并询问邓普西的年纪。

“我今年81。”

“太了不起了！但愿我能活到81岁。”

“你会的。”

“真是难以置信，杰克·邓普西竟然会来看我！”阿里向周围的人炫耀。

“为什么不呢？”邓普西笑着回应。

1983年5月31日，杰克·邓普西因心脏衰竭在纽约去世，享年87岁。回顾杰克·邓普西的一生，他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时代偶像，但他自己却说：“我是一位相当不错的斗士，使我变得伟大的，是那些作家。”

史旭光
2021年10月 KEEWK80SKNMXIK8D9yqx7+deUtWdlWI3pDwmSormb4UG7an9AbW+/3Z3LE+oOqm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