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者把无聊视作缺乏意义引发的一种问题,精神分析学家则把无聊看作应对焦虑的一种解药。
古典精神分析理论认为,我们的原始欲望掩藏在层层社会化的外衣之下,让我们不得安宁。意识到这些欲望的存在,对我们的自我意识和社会秩序都是一种威胁——我们害怕自己的欲望。一种对策就是简单地将那些我们不想要的欲望从头脑中清除出去。然而,随后我们便会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想要做些什么,却又无法准确说出想做的是什么。我们已把那些欲望的细节关押在潜意识的地牢里。我们渴求,这种渴求却又没有具体目标,在这种感觉中,我们会焦虑难安,尝试寻找能够满足渴求的强有力的东西,却徒劳无获。
根据拉尔夫·格林森(Ralph Greenson)对无聊的早期精神分析,无聊被归类成一种焦躁不安的状态。 格林森记录道,他的一位病人之所以无聊,是因为他需要努力克制自己的冲动。实际上,如果不处于无聊的状态,他的病人“会有严重的抑郁反应或者冲动行为”。格林森总结道,对于无聊的人来说,紧张和空虚都是一种由于缺乏刺激而产生的心理饥饿。因为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这种饥饿的感觉,人们会求诸外部世界,以期找到消失的目标和/或对象。
对精神分析学家来说,无聊代表着对更深层次心理问题的回避。但这让我们又陷入了另一个困境。我们能想到的任何事情都无法让我们满足,因为它们离我们的原始欲望太远了。 意识不到自己的情绪,我们就像失去方向的浮舟。
如果说存在主义强调了无意义导致的麻木,精神分析学派则凸显了无聊与焦虑的关联。我们应对无聊的努力导致了荒诞的困境。英国精神分析学家亚当·菲利普斯(Adam Phillips)写道,无聊是“一种悬而未决的期待状态,事情开始了,却又什么都没发生;一种弥漫开来的焦虑不安,它包含着最荒唐、最矛盾的祈求,祈求一种欲望”。
这段文字是对列夫·托尔斯泰的小说《安娜·卡列尼娜》中一句话的改写:“无聊——一种对欲望的渴望。” 所以,根据精神分析学家的看法,每当我们被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所威胁,无聊便会产生。
人生意义的缺失和内心深处的冲突,这些似乎都是人类独有的问题。20世纪社会学家、精神分析学家、心理学家和哲学家艾里希·弗洛姆有句名言:“人是唯一会感到无聊的动物。” [1] 弗洛姆错了吗?无聊真的是人类特有的体验吗?看到你的猫追着激光笔跑,很难想象她会体验到存在主义忧虑,或者焦虑于不被接受的欲望。
[1] Fromm(1955).全文引用如下:“人是唯一会感到 无聊 的动物,会感到被逐出天堂。人是唯一发现自己的存在是一个他必须解决的问题,而且无法逃避的动物。”(p.24;黑体部分来自原文)弗洛姆还写道:“我深信无聊是最痛苦的折磨之一。我想象中的地狱是一个你持续感到无聊的地方。”(Fromm, 1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