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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虚以控实的道理

管理哲学是虚的,本身不代表什么,但它可以变成所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所有科学都是从哲学中分出来的,所有分门别类的学科,它的总源头、最高点都是哲学。因此美国学工程的人,最后可以拿哲学博士学位,学医学的人,最后也可以拿哲学博士学位。任何科目发展到最高点,都会进入哲学的层次。但是我们提醒大家,中国道学强调的是要把虚和实兼顾并重,不能偏颇,然后加以合理地应用。我们用管理哲学来善用管理科学,这叫作“虚以控实”。

一、庄子所说的一则寓言

在《庄子·秋水》中,有一则关于“动物、风和心比快”的寓言。其大概意思是:古代有一种多脚虫,用很多只脚在地上爬动。多脚虫看见蛇一只脚也没有,可是比自己爬得还要快,非常奇怪。于是多脚虫就问蛇:“我用这么多脚走路,还不如你没有脚走得快,这是什么道理?”蛇回答说:“我顺着天机而动,要脚做什么?”蛇自觉还不如风,对风说:“我用脊背和两胁走路,还像有脚的样子,现在你呼呼地从北海刮过来,又呼呼地吹入南海,却像没有形迹似的,为什么呢?”风回答说:“不错,我刮起来,可以从北海吹到南海,但是仍然比不上人,人用指头指我,我吹不过它所指的方向。”人的视力跑得比风还要快,而人的心思能够在刹那间越过时间、穿过空间,速度比视力(光线)更快,而其本身却是无形的。

思考分析

大家要从这则寓言中了解到,无形的才是最快速的,无形的才是最有力的,无形的才是机动性最高的。用无形的力量,来管制有形的物体,是最省力、最有效的。

管理所要求的是省力,所以偷懒不算罪过,因为科学就是让我们人类越来越偷懒。偷懒不是真正的懒,而是让我们把节省下来的时间和精力,用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科学的原意,是不要让我们把精力和时间,都浪费在那些天天在做而没有什么成效的事情上面。我们要有所不为,然后才能有所为。有些事情让别人去做,我们才能够做更有价值的事情。所以无形的弹性最大,无形的能量最强。我们不要轻视这种看不见的东西,这是很重要的。

今天的美国人,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善用工具的人。我们也都知道人应该善用工具,也都知道管理一定要运用现代化的设备、仪器和工具,我们都不反对。你单独地看那只多脚虫,会觉得它爬得很快。可是一旦碰到蛇的时候,多脚虫就很泄气,因为蛇比它爬得更快。但蛇是没有脚的,它没有工具,所以多脚虫就觉得很奇怪,自己工具这么齐全,设备这么现代化,怎么会效率不高呢?可是蛇说我快有什么用?我还有形,还在那里爬行,你看风,它一阵子就过去了,比我还快。所以蛇就觉得无形的比有形的实在高明得多。风又说我有什么快的?你看人手一指,我就永远超不过他这个方向。风还要吹,人手一指就可以了。手又说指有什么用?你看人心说变就变,还不用指,天底下还有什么比人心变得更快的?一个小时前说得好好的,一个小时后就全变了。人心无形无重,没有工具也没有设备,什么都没有。

这一则寓言告诉我们,“有”固然很重要,但是不要完全相信“有”可以决定一切。换句话说,科学很重要,但是我们不要完全依赖科学。

生活中这样的例子是很多的。例如,当高楼大厦越来越多的时候,你会想到如果哪天停电,可能连家都回不去了。因为楼层太高,没有电梯你就很难爬上去,即使上去可能也下不来了。过分依赖科学,对人类来讲未必是很幸福的事情。

二、管理有两个不同层次

任何管理思想,实际上都包含两个层次:一是它的形上基础,一是它的形下理论。前者系看不见、摸不着的意识形态(ideology),称为“管理哲学”(management philosophy)。后者为具体而明确的管理制度和方法,叫作“管理科学”(management science)。“管理哲学”是“虚”,“管理科学”是“实”。前者看不见、摸不着,后者却具体而明确。可是这具体而明确的“管理科学”,无法不受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管理哲学”的支配和控制,因为虚才能控实,谓之“以虚控实”。

管理哲学是虚的,看不见,摸不着,它是无形的,你会感觉到它隐隐约约的存在。但它又是很具体的,好像你要一个人把他的人生理念、价值观、是非标准等说得很清楚,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但自己感觉得出来。所以我们慢慢地从这里可以了解到,中国人不太相信别人的话,只相信自己的感觉;西方人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他很相信别人的话。西方人比较相信看得见的对象,我们中国人好像比较相信那种看不见的东西,从这里去琢磨,我们可以更容易了解这一点。管理科学是实的,看得见,摸得着,它是有形的,是具体而明确的。

管理哲学形成管理者的“决策态度”,管理科学则形成管理者的“管理态度”,而“管理态度”乃是“决策态度”影响的结果。管理科学接受管理哲学的支配和控制,我们称之为“虚以控实”。因此,管理者所表现的“管理态度”,往往受制于他个人的意识形态,以致同样的一套管理制度和方法,由于管理者的理念不同,而产生不一样的运作与效果。

你看一套制度,在这个工厂很有效,到了另一个工厂就变样。一位老总经营这家企业很有成效,把他调到另一家企业去,可能就不行了。所有制度没有变,产品没有变,组织没有变,人员没有变,只要换了老总,这家公司很快就不一样了。一个老总并没有做什么,机器不是他操作的,原料不是他采购的,产品也不是他包装的,但是他会发挥很大的影响力。这是很虚的东西。因此,有什么样的管理哲学,就会产生什么样的管理效果。可见这些看不见的东西,我们要加以重视。

事实上,企业经营者凭着他的“管理意志”(the will to manage),决定一套“处理周遭事务的方法”,因而创造了“企业文化”(corporate culture)。美国有位管理学家,他告诉我们:“管理要跟文化相结合。”换一种说法就是,管理科学必须和管理哲学相结合,才能有效。

三、管理哲学即管理之道

我们仅有管理哲学还远远不够,因为哲学和科学也是各有一偏的。虽然哲学的范畴已经比较广了,但是还没有系统那么大,哲学也常分为很多不同的派系。所以我们基本上把管理哲学称为管理之道。

管理哲学就是管理之道。“道”不是一个理论(theory),不能当作一个理论来看。“道”是“行走的道路”,亦即“所由”。管理界一切现象所由以存在、所由以生灭、所由以运行的,都称为管理之道。它具有两大使命:一是“清理观念”,研究“管理究竟是什么”(What is management),也就是促使管理者“从全局的眼光来看管理”。一是“指导行为”,研究“管理应该是什么”(What management ought to be),从指导的立场来检讨管理,明辨我们应该怎样管理。换句话说,管理哲学必先追究管理的“意义”(meaning),再评估其“价值”(value)。

“管理之道”是中国人自己的名词,它是虚空的,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现代人称之为“经营理念”。其实,经营理念是日本人创造出来的,严格来讲,应该叫管理哲学。所以管理哲学、经营理念、管理之道,其实都是同样的东西,都是很虚的。它存在于管理者的脑海里面,必须通过管理科学的运作,才有具体的事实。如果不通过实的管理科学,它是表现不出来的。因此我们必须了解,只有科学没有哲学的人,是“瞎子”,会动但他自己不会看路。相反的,只有哲学而没有科学的人,是“跛子”,他没有脚,自己不会动,行动十分不便。我们不愿意做跛子,也不愿意做瞎子,要做一个整全的人,所以一定要行之有道。这个道对我们来说是很整体的,很整全的,是不可分割的。

管理哲学通过选择、运用和批判管理科学,才得以显现功能。对于各种各样的管理制度和工具,你选择哪一种,完全由你的管理哲学来支配和决定。例如,公司可以规定员工上班都要打卡,而且处分很严格,也可以规定打卡不必那么认真,只要办好外面事情就可以了。业务员将事情做得让客户满意,就算晚一点回来再打卡,或不打卡直接回家都可以。你不能说这样做就不对,只要对公司很适合就可以。我们运用管理科学的时候,要批判,批判之后再选择,才能够调整。我们用得越好,就越有信心,用得不好时就开始怀疑了。所以很多中国企业的老板总有疑问:为什么西方的管理方式,来到我们中国就好像变样了?西方人运用就很有效,我们运用时就没有效了,就是因为我们中国整体的文化,和西方是有很大出入的。

管理之道没有形体,却不是“空无所有”。其实改一个字就好了,它是“空无多有”。它不是什么东西,却能够形成任何东西。老子在“道”的不可说之中,提出了“有”与“无”两个观念,来说明“道”的两面性。《道德经》第一章说:“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老子所说的“无”,并不等于零,而是一种幽隐而未成形的潜在能力。管理者凭着这种“不见其形”的潜在能力,来下决心,做成“有”的决策。然后依据既定的决策,来选择和运用管理科学的工具和方法。“无”和“有”既非对立,也不矛盾,它们是一贯的,连续的,表示管理者由理念向下落实而产生决策的一种活动过程。老子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所有管理措施,都产生于管理者的决策(有),而决策则来自管理者心中的理念(无)。

“无”的情况,牟宗三先生认为正是荀子所说的“虚一而静”,是一种无限妙用的心境。“虚”就是“不要把自己的心灵黏着固定在任何一个特定的方向上”,管理者具有开放的心灵,心里不存在任何偏见或成见,才会“虚”心听取同人的意见,接受同人的参与。“虚”则灵;心思黏着在某一特定的方向上,执意要如此做,那就不“虚”了,不“虚”则不灵。管理者的头脑不够灵光,做起决策来,是相当危险的。“一”是“纯一无杂”,管理者的脑海里,不能够存有那些乌七八糟的冲突、矛盾和纷杂,要把它们通通化掉,只剩下统一的目标和原则。保持方向的一致性,管理者才能够情绪不浮动地“静”下来,冷静地综合实际状况,做出比较正确的判断。虚一而静,才能发挥无限的妙用。

日本著名的企业家松下幸之助有一次去找一位老和尚,问什么叫管理。我们一般人听了会觉得很可笑,说一个很有名的企业家,去问老和尚怎么管理,这不是笑话吗?因为老和尚似乎什么都不会,但其实他什么都通,这是很奇怪的。老和尚就在面前放一个茶杯,然后一直往茶杯里面倒水,直到水溢了出来。松下幸之助说:“水不是满了吗?”老和尚就说:“你知道水满了,就懂得什么叫经营管理了。”老和尚这句话是很虚的,但是松下幸之助领悟到了。茶杯不装任何东西的时候,这个茶杯才是有用的。茶杯一旦装了什么东西,它就没有用了。你的茶杯装了咖啡,看到很好喝的酒,想再倒酒就倒不进去了。同样,你的茶杯装了酒,看到很特殊的茶叶,也装不了了。

所以一个有成见、有主见的人,是学不到东西的。只有把脑筋放空,脑海空空的时候,才能装进新的东西。管理者能够不固执,便会十分谦虚地请教有关专家的意见,以冷静的态度,依据安人的目标,来达成正确而有效的决策。

岳飞当年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管理者“虚”心到无限的宽广,便可以无拘无束地运用,这种境界,道家称之为“无限妙用”,哲学界称为形上。形而上叫作“道”,形而下叫作“术”。管理哲学是“道”,管理科学就是“术”。

既然管理要和科学、文化相结合,我们就应注意自己的文化特色,这点非常重要。管理者以自己的一套管理哲学,来妥善运用管理科学,结果都不相同。所以我不太相信一个管理者去学另外一家公司,把管理制度全盘搬过来,可以做得一样好。

管理者若想“以虚控实”,把管理科学应用得更有成效,首先要建立一套经营理念,进而从实践中获得无比的信心,确立自己的一套经营方式。

四、M理论代表管理哲学

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工业管理教授麦格雷戈(Douglas Mc-Gregor)提出著名的X理论(Theory X)与相对的Y理论(Theory Y)之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管理学教授日裔美国人威廉·大内(William Ouchi)建构了他的Z理论(Theory Z),有意把J理论留给日本式的管理,却并未明言,要把C理论保留下来,好让中国人也有一展身手的机会。

即使大内有此雅意,相信中国人也不肯接受,因为欧风东渐以来,一些打分数的人士,已经习惯于使用“A、B、C”代替原有的“甲、乙、丙”,C既含有丙等的意思,对于爱好面子的中国人而言,当然不屑一顾。

我们也不至于贸然打出A理论的招牌。长久以来,由于亲善和敬意,我们已经获得相当的默契,A理论的“美”名,无论如何是美国式管理的专利商标,这是中国人谦虚的美德,委实十分可爱。

然而,中国式管理总该有其理论依据,否则经常到处漫谈,岂非重蹈当年清谈误国的覆辙?好在孔子已经摸透了中国人谁也不服谁的性格,创立“述而不作”的谦和风度,并且以身作则,一再自认无知,宣称:“我并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知道的,我只是喜好古代圣哲留下来的知识,而勉力学得来的。”由于他的启示,历代先贤才不敢标榜自己的创见,他们委婉地将自己的智慧,点点滴滴地堆积在孔子、老子、庄子这几位大众心目中较具权威性的先师身上,使他们成为中华民族罕见的圣贤。正因为这种庄严而伟大的自我牺牲精神,中华文化才能够“持续中有变化,变化中有持续”,得以“万变不离其宗”,成为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道统。反观近代中国人,企图打破三国时代王弼所描述“统之有宗,会之有元”的传统法则,盲目学习西方“一人一说”的作风,各自标新立异,任意独树一帜的结果,徒然弄得“旧的打破了,新的建立不起来”的悲惨局面,便可证明孔子锐利的透视力,早就洞察“中国人最看不起中国人”,缺乏平心静气、客观交换意见的能耐。

中国近代法学家吴经熊先生说:“西方文明,可说是希腊精神的产物,在目前已发达到饱和状态,所以西方的好学深思之士,反而感觉不足,也就在这时,认识到东方的伟大。”他预言,东方的文化,特别是中国人的“禅”,已渗入到西方思想的前锋,将来又会反转来影响东方。他这一番话,虽然十分伤感,却是非常中肯。事实上,中国的管理哲学,唯有用英文书写,在国外(最好是美国)发表,获得彼邦人士的认同和肯定,中国人才会刮目相看,说起来令人觉得悲哀,却也无可奈何!要不然,为什么众多才俊,竟充满了“无力感”?

幸而傅高义(Ezra F-Vogel)的“日本第一”挑起了我们寻“根”的兴趣,在一片中国式管理的探索声中,唤醒我们:必须从道统的洪流中,建构出属于自己的理论。

我们不妨用M理论(Theory M)来代表中国人的管理之道。为什么提出M理论?原因如下:

(一)M是“管理”(management)的首字母,表示管理的思想体系。

有人认为不可能有统一的“管理之道”,就西方情况而言,确属事实。因为西方向来一人一说,A专家说是的时候,必定有B专家说非,这也是他们鼓励争辩的原因,彼此都是一偏之见,辩论起来,才会产生互补作用。中国人最重视本源,一切新的都要从旧的当中变出来;所有学术,无不源自《易经》,因此一脉相承,而且脉络分明。事实更证明:中国先哲所说的道理,大都历久弥新,有其颠扑不破的特质。中国人的“管理之道”,显然是存在的。

(二)M是“中庸”(mean)的首字母,表示中国式管理,以中庸之道为合理的标准。

中庸之道的管理,亦即“中道管理”,就是现代所倡导的“合理化管理”。日本人竹添光鸿把“中庸”解释为“恰到好处”,朱子则认为:“凡其所行,无一事之不得其中,即无一事之不合理。”管理措施,假若能够无一瑕疵,那就“毫无缺点”,依现代眼光来看,中庸就是“合情、合理、合法”,非但可以适应环境,而且足以开创新的时代。中国式管理即为“中道管理”。

(三)M是“人力”(manpower)的首字母,表示管理应该以人为本。

我们中国人是以人为本,西方是以事为中心。西方人是谈事情,不太管人;我们是以人为主,人才去做事。我们常讲,有人才有事,有人好办事,事在人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人做出来的,我们的重点始终在人上。

(四)M是“心”(mind)的首字母,表示管理必须重视儒家心学的发扬。

管理就是心的互动。我们能不能团结一致,就是我的心能不能交给你,你的心能不能交给我。西方的管理一直重视手和脑,我们只重视心。做事情时,西方是注意努力不努力,我们强调有没有用心,是不太一样的。

什么叫“关心”?就是把他的“心”关起来了,他就跑不掉了。如果不将心比心,你很难抓住员工的心。什么叫“领导”?领导就是抓心的。一句话讲完了,人在那里,心不在那里,他在想自己家的事情,他在想未来去哪里,他根本不在乎他的工作,制度管得了他的身体管不了他的心。一个人心在那里,人一定在那里;人在这里,心不一定在这里。所以我们抓到重点,一下子就抓到他的心。但是我们今天受西方的影响太严重,常常讲述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非常可怕。

(五)M还是money(财务)、method(方法)、material(材料)、market(市场)、morale(士气)、management information(管理信息)、management philosophy(管理哲学)、management environment(管理环境)等词语的首字母,它可以把整个管理都包括进来。

(六)M是管理资源(management resources)的首字母。

中国式管理重视人,也重视中庸之道,刚好都涵盖在内,尤其从M的字形看来,它更是四平八稳,左右均衡,十分切合“中”的特性。英文二十六个字母当中,前三个、末三个都没有合适的,那么就从其中选取合用的一个,也合乎“中庸之道”。

五、主要依据是大学之道

我们管理之道的主要依据是什么?就是大学之道。大学之道是古今中外最有价值的管理哲学。

我国先哲,从实践中体认“管理之道”,并且正名为“大学”。“大学”的最终目的为治国平天下,所以大学之道,实际上就是管理之道,亦即“管理的最高原理”。孙中山先生说它是“最有系统的政治哲学,在外国的大政治家还没有见到,还没有说得那样清楚”。从管理的取向来看,大学之道正好是“我们管理哲学的智识中独有的宝贝,是应该要保存”,更应该发扬光大的。

《大学》首章,开宗明义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第一要“明明德”,就是“明其明德”的意思。“明”即明白,“明德”指“能够明白道理的一种天赋本能”。禽兽、草木并没有这种明德,因此对一般动物讲道理,是永远讲不明白的。只有人类才有此明德,你对他讲道理,经过一段时间,他总会认同的。第一个“明”字为动词,可解释为“表明”“表彰”,或“发扬光大”,亦即把人本来具有的明德“刮垢磨光”,便是“修身”或“修己”。

(一)管理以修己为起点,以安人为目标。管理的意义,便是修己安人的历程。

《大学》所论的格、致、诚、正、修、齐、治、平,是“从内发扬到外”,教人由“内部做起,推到平天下止”的管理哲学。管理者以修身为本,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即其内在的德智修养,就是“明明德”的功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管理者外发的事业完成,便是“亲民”的发扬。管理者必先修己,才能正己正人。所以管理之道,以“修己”为第一纲领。

“亲民”是用相亲相爱的方式来正人,就是孔子主张的“安人”。“安人”是管理的最高理想。管理者可以“逞权威、施压力”来“管人”,但作用力越大,反作用力亦越强,不能使追随者心悦诚服,表面或许顺从,但内心殊为不乐,因而可能会暂时忍耐,应付了事。管理者如能用“敬重、信任”来“理人”,就比较容易收到“敬人者人恒敬之”的效果。追随者深感知遇,当然会加倍努力。管理者以“仁”安人,“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管理者好像北极星,静居在那儿,满天的星斗自然都环绕着它而运行。追随者慕名而来,自然人才济济而又人尽其才了。

(二)掌握根本,分清楚本末、轻重、先后、缓急,管理才能够有效。

我们中国人不管到哪里去发展,一定做一件事情,就是回家拜祖宗、扫墓。这就是表示我们不忘本。我觉得中国人最可爱的就是永远不忘本。我们中国人开口就是“谢天谢地”,天地是我们的根本,没有天地就没有人类。

管理哲学是根本。掌握了根本,就可以分清楚本末、轻重、先后、缓急。任何事情都是有轻就有重,有先就有后,有缓就有急,一定有两边的,而最根本的就是本。所以中国人都是抓住根本再讲。因此我们有时候不太注重细枝末节,保持无所谓的态度。

(三)从格物致知着手,以诚意来正心,便是用理智指导感情,使心意的活动正当而光明。

格物致知就是科学。科学只是起点,不是全部,因此要以诚意来正心。我们慢慢会感觉到,你有诚意,别人就对你讲真话;你没有诚意,别人是不会对你讲真话的。你心意正,员工就会交心给你;你心不正,那些干部首先就跑掉了。从这几十年来我们可以看到,凡是心不正的人,他上去很快下来也很快,最后就会坐牢。

我们有一句话,是古人没有讲清楚的:“中国人很讲感情。”这是好还是不好,很难讲。人没有感情,和动物一样,那不算人,可是我们现在乱用感情就糟糕了。《中庸》说:“仁者人也。”《孟子·尽心下》则说:“仁也者,人也。”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而成为万物之灵,就是因为人能知仁、义。人类要进步,必须造就高尚的人格。而要造就高尚的人格,就要减少兽性,增多其人性,使人性中的动物本能服从理智的指导,符合道德的要求。我们一定要用理智来掌控我们的感情,这样就对了。

《大学》认为人应该有感情,但是感情最后变成人的包袱,这就糟糕了。一个人感情用事,这个人就失去了理智,那就很麻烦。所以孔子找出一条路来,便是用理智来指导感情。他不主张我们控制,不主张我们节制,而是主张让感情合理地发泄,这是很人性化的。

我们要使心意的活动很正大、很光明。所以北京故宫乾清宫的匾上写着“正大光明”四个字。意思是说,皇帝要做到“正大光明”,才会“国泰民安”。

(四)谋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一贯大道,一切从自身做起,少怨天尤人。

管理者以修己为第一纲领,从自身内部的修治做起,由格、致、诚、正,然后层层扩大,齐家、立业、治国,推到平天下止。我们是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步一步地往外推的。老实讲,一个人连自己都管不好,怎么去管别人?

因此要谈管理,就应先把自己管好。外国人没有这种观点,只有中国人有。我们经常有这种观念:“你想管我?先把自己管好再说!”“你自己都管不好,别想管我!”中国人有一句话很可笑:“凭他那副德性,也想管我吗?”这是外国人怎么也听不懂的,因为他没这种概念。

(五)德本才末,是选用人才的可靠标准。

先看品德修养的表现,再就合乎标准的人选,量才而用。西方人是能力本位,没有品德观念。而在中国,有才的人,我们不一定敢用。我相信大部分人喜欢品德好、也有才能的人,对那些品德不好、有才能的人,却怕得要命。中国许多有才华的人,经常会受到打压,经常觉得自己有志难伸,好像才能被埋没了,原因就是别人怕他。

我问过太多的企业家:“如果两个人都很有能力,你怎么选?”他说:“我选有品德的人。”我说:“如果两个人都没有品德呢?”他说:“选没有能力的人。”我就问:“为什么?”他说:“没有能力的人即使想害我,也害不了我。”这是很聪明的人。所以中国人十分清楚,两人品德都好时,他敢用有能力的人;只要对品德没有信心,他宁肯用那些庸才,也不用没有品德的人才。

德本才末,这是我们选择人才的一个标准。怎么知道谁的品德最好?中国有一句话很重要,“忠诚从孝中来”。所以中国人会看一个人和父母的关系处得好不好,处得不好,这个人就可怕了,将来他可能会把别人害掉的。所以中国人重视孝道,是有道理的。一个人不孝顺父母,就是他忘本。一个忘本的人,栽培他是没有用的。

六、管理的最高指导原则

管理的最高指导原则,就是管理哲学。管理哲学就是管理之道,它应该是一种不能改变的常数。管理者的理念,是决策的根本原则,不可以变来变去。

“道”是一种“常数”,管理不可以没有常数,否则变来变去,会变得没有定准。“易”的意义,包含“不易”和“变易”,便是看出“宇宙是变动的,但变动中有其常则”。管理者秉持“常道”去“变易”,才能够“万变不离其宗”,不是乱变,而是变得有道理。所以我们现在满脑子“什么都要变,什么都可以变”,其实这是错误的。管理者的理念,就是决策的一个常数,是不能变来变去的。

“道”属于“智慧”的层次,无形无影,难以捉摸,甚至是空洞的,它不像“知识”(knowledge)层次那样明确而具体。现代人受到法国哲学家孔德(Auguste Comte)“实证哲学”(positive philosophy)的影响,一切都要观察事实,要求实际、清楚而具体,逐渐远离“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境界。殊不知管理原本就是依据这种近乎空洞的原则来做决定的。形式是虚的,质料才是实的。管理哲学一定要虚,才能够十分灵活、非常灵光地达成“虚以控实”的目的。

管理的最高指导原则,是“虚以控实”。管理者想要把管理科学应用得更有成效,首先就要依靠这套很虚的、隐隐约约存在的、永远不可能讲得很具体很清楚的经营理念,并把自己的经营理念当作管理的最高指导原则。管理者有了透彻的、协调的、系统的管理观,便不致“想到就做”“爱变就变”,甚至自相矛盾而不自知。

管理者把自己的经营理念确立起来,这是很重要的。但是没有办法很具体化,因为任何东西到了非常具体的时候,它就失去了弹性,就无法应变了。最后就会害死自己,把自己捆绑得死死的。我们要有一个“常道”作为调整、变革的依据,但是不能把自己捆得死死的,而要根据这个常道,经常去随机应变、因时制宜,就会越变越通。 Vz2IXZuFr63cG0bEd5xbdUYdvPJN6T1b02yzcsGcUBYGSQ6LG7OOK1tUG4T/fc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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