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票有什么错

为什么一些付费插队、替人排队和倒票的行为会令我们讨厌，而另一些这样的做法却不会呢？其原因是市场价值观对某些物品具有腐蚀性，但却适用于其他一些物品。在我们决定一件物品应当由市场、排队或者其他某种方式来分配之前，我们必须先确定该物品的性质及人们在评价这件物品时应当采用的方式。

把这个问题弄清楚并不总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让我们考虑一下最近3起由“低估”物品引起倒票的案例：一是约塞米蒂国家公园的露营地，二是教皇本笃十六世举行的露天弥撒，三是布鲁斯·斯普林斯汀的演唱会。

倒卖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露营地的门票

加利福尼亚的约塞米蒂国家公园每年都会吸引至少400万名游客前来。那里大约有900个主要的露营地可以提前预订，每晚象征性地收取20美元。人们可以通过电话或网络进行预订，每月15日上午7点开始，最早可以提前5个月预订，但仍一票难求。这方面的需求太大，尤其是夏季，因此在预订刚开始的几分钟内，露营地的门票就会被预订一空。

然而，2011年《萨克拉门托蜜蜂报》（ The Sacramento Bee ）的一篇报道称，票贩子以100~150美元一晚的价格在克雷格列表网站上出售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露营地门票。一直禁止倒票的国家公园管理局接到了如洪水般对黄牛的投诉，于是它设法制止黄牛的不正当交易。 ³⁴ 根据规范的市场逻辑，我们不明白国家公园管理局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国家公园管理局想把约塞米蒂国家公园为社会提供的福利最大化，那么它就应当使那些最珍视露营体验的人享用这些露营地，而珍视的程度应当根据人们付费的意愿来定。就此而言，国家公园管理局应当欢迎黄牛，而不是试图驱逐他们。或者，国家公园管理局应当把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露营地的门票价格提高到市场出清的价格，以消除超额需求。

然而，公众对倒卖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露营地门票的行为十分愤怒，他们拒绝了这种市场逻辑。披露这一事件的《萨克拉门托蜜蜂报》为此发表了一篇社论，以“黄牛侵袭约塞米蒂国家公园：还有什么东西是神圣的吗？”为大字标题，对黄牛进行了谴责。它把倒票行为视作一种应予以制止的骗局，而不是一项有益于社会效用的服务。这篇社论指出：“约塞米蒂国家公园的奇观属于我们所有人，而不只属于那些付得起额外价钱给票贩子的人。” ³⁵

在人们敌视倒卖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门票行为的背后，实际上有两种反对意见：一种关乎公平，另一种则是关于评价一个国家公园的适当方法的。第一种反对意见担忧的是：倒票对一般收入阶层的人而言是不公平的，因为他们无力支付每晚150美元的露营地门票。第二种反对意见隐含在《萨克拉门托蜜蜂报》社论所提出的反问中（“还有什么东西是神圣的吗？”）。它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有些东西是不应当拿来估价出售的。根据这个观点，国家公园不只是使用的对象或社会效用的来源。它是有着自然奇观和美景、值得人们欣赏甚至敬畏的地方。黄牛兜售这种地方的门票似乎是对美的一种亵渎。

兜售教皇弥撒的门票

另一个市场价值观与神圣的事物相冲突的案例是：当教皇本笃十六世首次访问美国时，人们对他在纽约和华盛顿特区的露天体育场举办弥撒的门票的需求，远远超过了这些体育场所能提供的席位数量，甚至洋基体育场也无法满足这样的需求。免费门票在天主教主教教区和地方教区分发。这不可避免地导致了倒票行为——一张门票在网上至少卖到了200美元。于是，教会官员对这种行为进行了谴责，其理由是，参加宗教仪式的门票不应当被拿来买卖。教会的一位女发言人说：“不应当有门票市场。你不能花钱庆祝圣典。” ³⁶

那些从黄牛手中买到门票的人也许不会赞同这个观点。他们成功地买到了门票并庆祝了圣典。但是我认为，教会那位女发言人试图表明的乃是一个不尽相同的观点：尽管通过从黄牛手中购票有可能参加教皇的弥撒活动，但是如果这样的体验是可以被定价出售的，那么这场圣典的精神也就被玷污了。把宗教仪式或自然奇观当作可以买卖的商品，乃是一种大不敬。把圣事变成获利的工具，是在用一种错误的方式评价它们。

斯普林斯汀演唱会的门票市场

但是，当碰到部分是商业因素而部分是其他因素的事件时，我们又当如何看待呢？2009年，布鲁斯·斯普林斯汀在他的家乡新泽西州举办了两场演唱会。他把最高票价定为95美元，尽管他本来可以把票价定得更高，演出也仍会场场爆满。斯普林斯汀的这一限价行为导致了猖獗的倒票行为，也使他损失了一大笔钱。在滚石乐队近期的巡回演唱会中，最好的座位票已经被卖到了450美元一张。那些研究过斯普林斯汀此前演唱会票价的经济学家发现，由于收取的票价低于市场价格，所以他那一个晚上就损失了约400万美元的收入。 ³⁷

那么，为什么他不按照市场价格收费呢？对斯普林斯汀而言，保持门票价格相对便宜乃是他对其工薪阶层粉丝恪守承诺的一种方式，也是他理解自己演唱会的一种方式。诚然，演唱会是用来赚钱的，但赚钱只是一部分。它还是一个庆祝活动，其成功与否取决于广大观众的构成和他们的特征。演唱会不仅由歌曲构成，也是由表演者与听众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聚集在一起的精神构成的。

在《纽约客》杂志上一篇关于摇滚音乐会经济的文章中，约翰·西布鲁克（John Seabrook）指出，演唱会并不完全是一种商品，因而把它们当成商品实在是贬低了它们：“唱片是商品，演唱会则是社交活动。试图把现场体验当作商品，你就有可能毁掉这种体验。”他引用阿兰·克鲁格（克鲁格是一名经济学家，研究过斯普林斯汀演唱会门票的定价方法）的观点说：“摇滚音乐会还具有一种更像是派对而不是商品市场的因素。”克鲁格解释说，斯普林斯汀演唱会的门票不只是一种商品，它在某些方面还是一种礼物。如果斯普林斯汀索取市场所能承受的最高价格，那么他将破坏自己与粉丝之间的关系。 ³⁸

一些人可能认为这只是一种公关，是一种放弃一些眼前收益从而保护声誉并将长期收益最大化的策略，但这不是理解它的唯一方式。斯普林斯汀可能相信，也有理由相信，把他的现场演出当作一种纯粹的商品会贬低它，也就是用一种错误的方式来评价它。至少在这一方面，他与罗马教皇本笃十六世也许有着某种共同之处。 ifef6ankImrhCr18rQJsTVX7eYrZ6gfvdUxNjFzm21+YjKujz1mrI8xJTgKCJ6r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