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和腐败

然而，赞同市场伦理优于排队伦理的功利主义观点，还会招致一个更深层的、更基本的反对意见：功利主义的考量并不是唯一重要的。特定物品在某些方面具有的价值超出了它们给个体买方和卖方带来的利益。一个物品的分配方式，有可能是使其成为某种物品的因素之一。

下面让我们重新思考一下纽约公共剧院在夏季免费演出莎翁戏剧的问题。该剧院的发言人在解释剧院为什么反对受雇替人排队这种做法时说，“我们想让人们拥有免费观看伟大戏剧的体验”。但是，为什么呢？如果门票被倒卖，免费观剧的体验又会在多大程度上被剥夺呢？当然，对那些想观看演出却无力购票的人来说，这样的体验是被剥夺了。但是在这里，受到侵害的不只是公平。当免费的公共戏剧变成市场中的一件商品的时候，某种特别重要的东西也就丢失了，而这种东西比那些买不起高价票的人所体验到的失落更重要。

纽约公共剧院把它在户外的免费演出视作公众节日——一种市民的庆典。可以这么说，它是这个城市给自己的一件礼物。当然，观看演出的座位是有限的，整个城市的市民不可能在一个晚上都来观看戏剧。但是剧院的想法是让大家都可以免费观看莎翁戏剧，而不考虑其是否具有支付能力。从本应是礼物的活动中收取入场费或允许黄牛倒票，都是有违其初衷的。这种做法把公众节日变成了一笔生意，即一种图谋私利的工具。这就好比该城市让人们在7月4日美国国庆日付钱观看烟火表演一样。

类似的考量也可以用来解释在国会山付钱雇人排队错在何处。一种反对意见是关于公平的：富有的游说者们垄断了国会听证会的市场，从而剥夺了普通民众参加听证会的权利，这显然是不公平的。然而参加国会听证会的不公平，并不是这种做法唯一令人讨厌之处。假设游说者们雇用排队公司的做法会被征税，而且此项收益会被用来使普通民众也享受得起其他人替他们排队的服务（这种补贴也许可以采用抵用券之类的形式，普通民众可以将其拿到排队公司以一定折扣率兑换成现金使用），这种方案也许能够减少现行做法中的不公平成分。但是，即便如此，它也仍会招致一个更深层的反对意见：把参加国会听证会这件事情变成一种可售商品，是对国会的侮辱和贬低。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允许人们免费参加国会听证会的做法“低估”了国会听证会这一“物品”的价值，从而导致出现排队现象。替人排队的行业通过确立市场价格的方式修正了这种低效率的状况。它把听证室的座位分配给了愿意出最高价的人，但是这种做法却是在用一种错误的方式对代议制这一“物品”进行估价。

如果我们追问国会为什么一开始就对参加听证会“估价过低”，那么我们就能把这个问题看得更加清楚。假设为了减少国债，国会决定收取听证会门票，比如，1000美元可以获得拨款委员会听证会上的一个前排座位，那么许多人都会反对这种做法，这不仅是因为入场费对于那些无力购买入场券的人不公平，也是因为向公众收取参加国会听证会的费用乃是一种腐败行径。

我们时常把腐败与非法所得联系起来。然而，腐败远不只是指贿赂和非法支付。腐蚀一件物品或者一种社会惯例也是在贬低它，也就是以一种较差的评价方式而不是适合它的评价方式来对待它。国会听证会收取入场费的做法就是这种意义上的腐败。这种做法把国会看成一家企业，而非一个代议机构。

愤世嫉俗者可能会回答说，国会早已成为一家企业，因为它常常把影响力和恩惠出售给特殊利益集团。那为什么不公开承认这点并收取费用呢？答案是：游说、以权谋私及内部交易这些已然困扰国会的现象也是各种腐败的实例。它们反映了政府在公共利益方面的堕落。在任何对腐败的指控中，都会涉及有关一个机构（此处是国会）所正当追求的目的和目标的观念。在国会山替人排队的生意，即游说行业的一种延伸，就是这种意义上的腐败。它并不违法，付款也是公开进行的，但是它却因为把国会当作谋获私利的摇钱树而非实现“公共善”的工具，而贬低了国会。 ANgw5icJ3njLic0YwLSydtFM2N64celKSjdmhVZrW5QU5ctegXv6EjsUIwxAJPs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