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自己的新郎官身负重伤,但赵翠却没有在榻前侍候。当她听到女儿被掳走这一消息时,当即就昏了过去,虽被众人救醒,却一病不起。她将顺女被掳之事归咎于自己的过错,从而陷入了极度的悲伤与自责之中。
半个月后,郭趸已完全恢复了健康,然而赵翠却因为悲伤过度精神失常了,变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只要一见到与顺女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就会追上前去,使劲搂住,又亲又抱,口中还念念有词:“顺女回来了,想死妈了。”
看到赵翠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郭趸心如刀绞,只恨自己太没用了,没有实现当天对赵翠的诺言,没能把顺女带回到她身边。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郭趸暗暗发誓,不把顺女找回来交还给赵翠,誓不罢休。
陈祁带领喽啰偷袭西岭村,打伤了郭趸,掳走了顺女,西岭村的弟兄们个个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攻上双耳寨,生吞活剥了陈祁。但他们知道,要打败陈祁,攻破双耳寨,仅凭他们西岭村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得找外援。他们首先想到了当地的军爷,但他们与当地军爷素未交往,又如何请得了他们来相助呢。
之前,桂婶曾经给驻军一名张姓高级副官的家眷治过病,医好了他家千金的顽疾,该副官为表谢意,曾允诺,日后桂婶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请尽管开口,他定竭力相助。
治病救人,本来就是医者的分内事,桂婶从未想过要得到患者或其家属的任何回报。对于张副官的信誓旦旦,桂婶当时是不以为然地一笑置之。按她惯常的行事原则,她是不会找对方帮什么忙的。但今日之事,面对陈祁这帮土匪的祸害,为了西岭村的安危,桂婶决定破例一次,违心求人,她主动请缨出面去找张副官,求他协助。
在刘胜、鬼手和郭趸的陪同下,桂婶一行四人,带着若干土特产,前去拜访张副官,恳请其从中斡旋,说服时下的国军孙师长派兵剿匪。
张副官热情地接待了桂婶一行,再次感谢桂婶妙手回春,治愈了他女儿的顽疾,还当即令女儿出来再次向桂婶鞠躬致谢。但当他弄清楚了桂婶一行的来意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说:“此事涉及用兵,我做不了主,但我一定会将此事面陈孙师长,请恩人放心。”
前面说过,孙师长暗地里与陈祁是有勾结的,这一点张副官再清楚不过了。所以,桂婶说请孙师长派兵剿匪,那简直就是笑话。不过,送走了桂婶一行之后,他还真的立马就去见孙师长,将此事向他作了汇报。
孙师长听完汇报后,将手中比利时产勃朗宁手枪往桌上一扔,冷笑道:“行呀。你就回复他们,说我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听孙师长这么一说,张副官先是愣了愣,随后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会意地点了点头。
四天后的夜晚,乌云密布,风雨交加,西岭村的成年男子几乎倾巢而出,操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冒着风雨,摸黑直扑双耳寨。按照与张副官商定的计划,他们今夜将联手偷袭双耳寨,务必将这个土匪窝子连根拔起!
从西岭村取道双耳寨,要经过一条峡谷。这条峡谷虽不是很险要,两边的山也不是很高,但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只要占据了峡谷两边的山头,派重兵守着峡谷两端的口子,峡谷里纵有千军万马也插翅难飞。
自从三师叔遇害后,刘胜被推选为头人,统领西岭村事务。其实,论年龄和资历,刘胜都在郭趸之下,按理,应该由郭趸接替三师叔的位置,但郭趸过于鲁莽和冲动,行事欠缺稳妥。而刘胜恰恰相反,虽不及郭趸年长,但做事老成稳重,武艺远在郭趸等人之上,而且关键是刘胜读过几年私塾,认识字,所以,大家一致推荐他做了领头人。今夜正是由他亲自带队攻打双耳寨。
队伍进入峡谷后,刘胜越走越感觉毛骨悚然,如果不是与张副官有约在先,知道有他们的正规军照应,心里有了底气,凭借其经验,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是绝不可能带领弟兄们进入这样的险境的。
夜空再次划过一道闪电,在紫色闪电的照耀下,依稀可见西岭村人马已悉数进入了峡谷。这时,呼啦啦的风雨声中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刘胜起初以为是雷声,没有在意,但接连又响起了第二声、第三声同样的巨响,随之队尾的弟兄们惊慌失措地四散躲藏,并夹杂着恐慌的叫喊声:“不好了!有人向我们放炮了,我们被包围了。”紧接着,枪声、呐喊声四起,子弹、木桩、石块、弓箭从峡谷两边山头向刘胜他们如雨般倾泻而下,西岭村的弟兄们躲避不及,伤亡惨重。
“究竟是谁在袭击我们?”刘胜躲在一块巨石后,焦虑地问道。
“除了陈祁那帮土匪还能有谁?!”蹲在他旁边的郭趸捏着拳头愤怒地说。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今夜的行动?”刘胜皱着眉头说,“难不成张副官出卖了我们?”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郭趸哼了一下鼻子说,“我看那些兵痞比陈祁还更像土匪。”
“先不要过早下定论,看看事态发展再说。”刘胜说着随即组织众弟兄展开防御。
西岭村的弟兄们配备的大多是大刀、长矛和弓箭,虽然也有枪,但为数不多,在对方明显占优势的火力的压制下,毫无还击能力,只能蜷缩在峡谷中,借助乱石、树木等的掩护,偶尔鸣放几枪,等待时机和救援。但救援在哪里呢?难道还能指望孙师长的援军吗?
对方一阵猛烈的攻击过后,突然停了下来,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周围变得死般寂静。
这时山上传来了喊话声,是陈祁的声音:“山下的人听好了!我是陈祁,所谓明人不做暗事,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是死在谁的手里,让你们死个明白。你们想联合孙师长来偷袭我,真是打错算盘了,孙师长跟我是什么交情?岂会跟你们合伙来对付我?!你们总要跟我作对,今天我就成全你们,把你们全都送上西天,彼此都落个清净,一了百了。”说完,一挥手,“打!往死里打,一个活口都不留。”话音刚落,对方开始了新一轮更为猛烈的攻击,西岭村的弟兄又倒下了一大片。
真相已经大白,孙师长的援兵已经无望了。西岭村人马仅有几杆枪,对陈祁他们根本就构不成威胁,只有挨打、待宰杀的份。照这样下去,看来今夜真的会被陈祁斩尽杀绝了。
“妈的!竟敢陷害咱们,回头看我怎么宰了那个狗日的副官、师长。”郭趸气得脖子都歪了,用拳头狠狠地砸着脚下的石块骂道。
“兵匪一家,说的一点不错。”鬼手咬牙切齿道。
“这个时候埋怨已经无济于事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突围出去。”刘胜说。
话虽这么说,但却谈何容易,西岭村的弟兄们被压制在峡谷中,连头都抬不起来,更别说突围了。
其实,最让刘胜担心的不是他们自己的处境,而是他们的村庄。今夜他们西岭村除了留下少部分人马看守外,剩下的都是妇孺和老幼病残,假如陈祁趁将他们困住在这峡谷中的当儿,分兵偷袭他们的村庄,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刘胜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身边的郭趸和鬼手,两人听毕均表露出同样的忧虑。
“你们在这里拖住这帮土匪,我带些弟兄突围回村里去看看。”郭趸说。
“这主意好是好,想突围恐怕没那么容易呀。”刘胜说。他对突围并不乐观。
“顾不了那么多了,哪怕是鬼门关也要去闯一闯了。”郭趸说。一想到家中的老母亲和赵翠的安危,他是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了。
“既然这样,我们来掩护你们。”刘胜说。
“好!”郭趸点点头,把手指放入嘴中,吹了一长二短三声响亮的口哨。这是他们惯用的暗号。听见哨子声,郭趸所辖弟兄立马悄悄向他靠拢了过来。郭趸比画了几下手势,挥了挥手,带着弟兄们向峡谷入口匍匐而去。刘胜则指挥留下的弟兄,利用手上的火枪、弓箭等,试图掩护郭趸他们突围。
正如刘胜所言,郭趸除了丢了几个兄弟的性命外,不仅没能突围出去,就连郭趸自己也挂了彩,手臂上挨了一枪。
这时山上的土匪借着强大火力的掩护,采取挤压的策略,一字排开,向山下慢慢推移,形势非常严峻。
“妈的!老子和他们拼了。”郭趸一手捏住不停地往外冒血的伤口,一手挥舞着手中兵器站起来骂道。不过他刚一站起来,腿上就又挨了一枪,身体不由自主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当心!”刘胜惊叫道,冲上前去将他扶住,把他挪到一块巨石后隐蔽起来。还好,经检查,子弹并没有伤到骨头。刘胜欣慰地呼了一口气,说:“好好坐着,别乱动。”
这时土匪已推进到距离刘胜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而且,对方似乎已发现了刘胜等人的藏身处,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土匪正举着枪向他们瞄准。
说时迟那时快,鬼手右手一扬,抛出了一把飞刀,一道雪白的寒光直插土匪的喉咙,端枪土匪“啊”地应声倒下。
不过,没等鬼手缓过气来,另一个土匪已向他扣动了扳机。鬼手腹部中枪,身体向后一仰,倒在了血泊中。
眼见土匪已冲到了跟前,刘胜已无暇顾及受伤的郭趸和鬼手了,他从地上操起盾牌和砍刀迎了上去。一个土匪向他举起了枪,幸而旁边一位弟兄眼明手快,一箭正中了他的眉心,送他上了西天。另一个土匪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举枪射击,但却没有命中目标,当他试图再次扣动扳机时,刘胜的砍刀已将他的头颅从项上削了下来。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虽身处恶境,刘胜却全无惧色,越战越勇,一连放倒了好几个土匪,当他发现有土匪向受伤的郭趸和鬼手靠近,试图回身去救时,一支冰凉的枪管抵住了他的太阳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能打?”对方冷笑道。
刘胜用眼睛余光瞟了对方一眼。隐约可见对方瘦削的身影。虽然与对方素未谋面,但刘胜能感觉出来,眼前这个长得像猴精似的男子就是他们的仇人——臭名昭著的土匪头子陈祁。
“转过身来,看清楚我是谁。”对方命令道。
刘胜原地转身面对着对方。“你就是陈祁?”刘胜怒目而视,道。
“正是陈某。”对方冷笑着答道。
“暗害我们三师叔的是你?”刘胜的目光如冰冷的匕首,直逼对方。
“嘿嘿!是又如何?”陈祁得意地反问道。
刘胜紧捏双拳,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一拳将对方的脑袋砸碎。
“恨我呀?”陈祁继续嚣张地挑衅道,“有本事杀了我呀!”
“如果我今天不死,日后必取你狗命。”刘胜字字铿锵道。
“哈哈哈。恐怕你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了。”陈祁大笑道,“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了。”话音刚落,只听见砰的一声枪响。刘胜下意识地双眼一闭,胸膛倔强地向前一挺,看似恨不得用全身的力量去撞击那射来的子弹,但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相反却听见陈祁“啊”地大喊了一声。刘胜好奇地睁开双眼,只见陈祁手中的枪已掉落在地,左手紧紧地捂着刚才还握着枪的右手。很明显,他的右手已经中枪。
没等刘胜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四周枪声大作,伴随着阵阵号角和呐喊,陈祁的手下纷纷抱头鼠窜,狼狈而逃。
“援兵来了!”不等弄清是什么事,刘胜就已兴奋地大声喊道,举刀就要取陈祁性命,但陈祁早已趁乱逃得无影无踪了。“狗东西!又被他跑了。”刘胜狠狠地跺了一下脚,骂道。
土匪被驱散了。一支仿佛从天而降的部队替西岭村弟兄们解了围。但直到后来很长时间里,刘胜他们都始终搞不清楚,究竟是谁救了他们。不过,说也奇怪,虽然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但对方一出现,西岭村的弟兄们都很自然地感觉到是救兵来了,而双耳寨的土匪们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仓皇逃窜。
对方并没有和刘胜他们多交流,只给刘胜他们留下了一些药,就迅速撤离了。
事后,一位小兄弟将一顶绣着一颗红色五角星的帽子交给刘胜,说是当晚那队人马中的一位长官模样的人给的。小兄弟好奇地问刘胜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帽子,知不知道帽子上的标志是什么意思。刘胜接过帽子,玩味了半天,摇了摇头。他也没见过这种标志的帽子,不过,这顶帽子从此就成了西岭村辨认救命恩人的标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