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中等身材,健硕敦实,是西岭村的主事,也是该村舞狮队的总教头。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舞起狮子来矫健得像头狮子,动起手来,七八个壮小伙也近不了他的身。
西岭村全村有二百来户人家,属于杂姓村落,很多村民都精通武艺。当地人说,西岭村村民大多是北方“义和团”的后人。“义和团”失败后,其中一个分支,躲过了清兵的追剿,南下逃到了岭南东江边陲这个偏僻的山村,偃旗息鼓,隐姓埋名,以农耕狩猎为主业,以舞狮掩人耳目,从不间断操练,也没停止过寻找其他分支,随时准备重新组建队伍“杀洋灭清”。
西岭村依山而建,南北地形陡峭,道路崎岖,东西山峰成掎角之势,若有外敌入侵时,村庄首尾相望,以东西两侧钳制敌人。
西岭村的长辈们都遵守一条戒律,就是不向任何人,包括他们的下一代透露身世和来历,担心泄露身份,招致清兵的追剿。但纸又岂能包得住火,他们的身份最终还是被发现了,而且在早期还屡遭清兵的围剿。
刘胜自小跟随师傅心诚和尚学习“义和拳”,参加“义和团”时也就是十二三岁的娃娃兵。当时他和其他同门师兄弟跟着师傅,打着“扶清灭洋”的旗号起事。一开始,由于洋人对慈禧罢黜光绪皇帝的事说三道四,慈禧为了宣示她对洋人干政的不满,大张旗鼓地扶持“义和团”的灭洋运动,以此向洋人示威,并试图借助“义和团”来牵制洋人。“义和团”也以为已经上位,走上了正统,自信心过度膨胀,自恃具有较大的号召力,队伍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但是,面对洋人的强大攻势,如同丧家犬的慈禧,为了自保,态度很快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对“义和团”发布了剿杀令。事情的结果大家都很清楚了,清廷伙同洋人这个“外”很快就把“义和团”这个“内”给安了。
当时,刘胜所在的这个分支数千人,在倪赞清的带领下取得廊坊大捷,声名大噪,准备南下,在两广地区开展活动。但队伍还没走出河北地界,就遭到了洋人与清兵的围剿。当时的河北直隶总督以给倪赞清壮行为幌子,把倪赞清独自骗到衙门内,并将他擒获,要挟他命令其所率队伍缴械投降。倪赞清没想到清政府居然变脸,非常愤怒,誓死不从。清兵于是就扣押了倪赞清,并在当夜会同早已准备好的洋人部队,东西夹击,偷袭了倪赞清的部队。倪赞清的部队做梦也没想到,白天还宣称在同一战壕里的清廷官兵,晚上竟突然兵戎相见,因此毫无防备,几乎全军覆没。刘胜他们最初的救国梦就此幻灭。
刘胜所在支队的领头人是三师叔,在他的带领下,经过浴血奋战,终于杀出了重围。三师叔是岭南西岭村人,在当地广受尊重,享有很高的威望,突出重围后,经商议,决定带领残部南下回西岭村隐蔽起来,保存实力。他将残余人马化整为零,分头南下,并约定在东江流域的西岭村会合。
胜叔和另外几位师兄弟跟着三师叔的部队,历尽千难万险,躲过清兵的追杀,率先到达了西岭村。三师叔的归来得到了西岭村原村民的由衷欢迎和全力支持。在原村民的帮助下,三师叔一边选地建房,一边安排人员在约定的地点等候,接应后面到来的队伍。一个多月后,原班人马已基本陆续到齐,总共有四五百人,跟出发时人数差不多。三师叔让队伍在西岭村开垦荒地建造屋舍,安置了下来。
三师叔队伍的归来,大壮大了西岭村的规模和实力的同时,由于人口的剧增,也需要开垦更多的耕地,以满足耕种供给的需要,这招致了当地以陈村为首的其他村落的不满和抵触。陈村是当时当地实力最强的村庄,他们自恃人口多、实力强,经常欺凌周边弱小的村落,西岭村之前没少受他们的欺负。但三师叔他们归来后,局面完全改变了。三师叔的弟兄们个个身强力壮、武艺高强,陈村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骄横惯了的陈村人哪咽得下这口气,无奈实力不如人,只好憋屈着等待复仇的时机。不知怎的,后来陈村人居然打听到了三师叔他们是“义和团”的余孽。得知这一内情后,陈村人喜出望外,认为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立马跑去告官,企图借刀杀人。当地官府不知深浅,随便派了一队官兵前去剿杀,结果被三师叔他们杀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其后,官府又组织了两次围剿,三师叔他们依靠有利地势,以逸待劳,出奇制胜,把前来围剿的清兵一一杀退。连番失利,地方官府既害怕又恼怒,赶紧上报朝廷,调来大批援兵,誓要将三师叔他们连根拔起、彻底翦灭。
大军压境,三师叔他们得知消息后,知道敌我力量悬殊,敌不过清兵,着手谋划转移。谁知就在此时,清王朝轰然倒台,正在路上的清军人马一哄而散。清朝亡了,三师叔他们不仅躲过了一劫,而且从此可以光明正大地过日子、繁衍生息了。
“义和团”里有不少女眷,桂婶就是其中之一。桂婶的男人也是“义和团”成员,在南下前的那次被围剿中,桂婶的男人为了掩护桂婶等人撤离,死于洋人的火枪之下。桂婶突出重围后,跟着三师叔他们分头南下,在三师叔的安排下,在西岭村安了家,但桂婶没有再嫁人,一直过着独居生活。桂婶懂得医术,在“义和团”队伍中担任医务长的角色,南下后始终坚持行医。早期受时局限制,桂婶只在村中给本村的人看病,清朝倒台后,他们这些“义和团”人可以公开活动,周边的村民也都接纳他们了。桂婶为人善良,乐于助人,且医术独到,她的名声很快就在当地传播开了,远近村民有什么疑难杂症都来找她医治,不管是谁找上门来,她都尽心尽力予以医治,为当地百姓做了不少救死扶伤的好事,周围村民都亲切地称她为桂奶奶。有了桂婶这个金字招牌,加上“义和团”所奉行的匡扶正义、锄强扶弱的宗旨,西岭村很快就赢得了当地大部分村民的好感和信赖,姑娘们更是以嫁给这个村的小伙子为荣,西岭村没有成家的男子成了姑娘们的抢手货,个个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人丁兴旺。
陈村人本来指望借助清朝的力量消灭西岭村,没想到这西岭村命不该绝。
如意算盘落空,陈村人又气又恼,耿耿于怀,加之在日常耕种过程中,因为耕地和用水灌溉等问题引发的矛盾日渐增多,陈村人对西岭村的仇恨与日俱增,已经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
时下各村庄都有自己的舞狮队。这些舞狮队除了逢年过节在同姓乡村之间走动切磋和相互庆贺外,还充当了本村护村队的作用。由于世道不太平,各村以舞狮队为平台,把年轻人都组织起来,练习武艺,守护本村的安宁。
当地有“添灯”的风俗,“灯”谐音“丁”。每年大年初二这天,各村各寨都要到圩上的观音庙去求一盏大灯笼回来挂在本村的祠堂上,寓意来年风调雨顺,添丁发财。
大年初二当天,各村的舞狮队一大早就会敲锣打鼓,簇拥着“雄狮”,带领着当年添了丁的家长,浩浩荡荡,直奔观音庙去求灯。而这个“求灯”又以求得头灯为最大的彩头。但这个“头灯”可不是白得的!香油钱肯定是要给的,但谁能得“头灯”比的并不是钱,而是舞狮队的本事。所以,与其说“求灯”,不如说是抢灯,庙方会把“头灯”挂在庙门前五六丈高的木柱上,让各村舞狮队去抢,谁有本事,谁拿去。
三师叔他们归来之前,陈村一直是当地最强的村,每年的“头灯”几乎都由陈村包揽。自从三师叔他们归来了,清朝灭亡了,三师叔这帮兄弟可以名正言顺地加入到当地过年的“抢灯”活动后,“头灯”与陈村就再也无缘了。正所谓旧仇未了又添新恨,陈村对西岭村可谓恨到骨子里去了。
一晃又过了几年,刘胜他们也都成家立业了。这年,刘胜的第一个儿子云哥出生。刘胜是三师叔最疼爱的徒辈,对于云哥的出生,三师叔非常欢喜,简直就像是得了亲孙一样开心。三师叔身为西岭村舞狮队的总教头,每年的抢灯活动,他必亲自到场督阵,今年他说要亲自挂帅,出阵舞狮头。
往年,狮头一般都是刘胜来舞,今年由于他是添丁家长,三师叔取代了他,而刘胜则跟在队伍后面扛大灯,恰恰是这个安排,使他躲过了一劫,而临时替代他上场的三师叔却因此遭遇了不测。
陈村一个长期在外混迹,外号“猪屎祁”,名叫陈祁的人今年突然带着一队人马回来了,一回到当地,他们就霸占了一座山头,占山为王,当起了土匪。
据说,这个陈祁原来是清军火枪队队目,清朝灭亡后,他突然失去了音信。有人说他是带着追随他的弟兄们在内地落草为寇去了,也有人说,他是投靠了地方军阀,总之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由于陈祁在陈村早已无亲无故,所以,如果不是他突然回来,估计没有谁会想起他。
对于这个当年被他们称为“猪屎祁”的人突然回归,村民们首先表现出来的是愕然,紧接着就是担心和恐惧。大家都担心这个当年被他们瞧不起的、经常遭受他们冷眼和欺凌的人会回来找他们算账。可幸运的是,他们担心的事情最终并没有发生,这个当年的“猪屎祁”不但没有为难同族,反而慰劳答谢起乡亲来。站稳脚跟后,陈祁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礼物回到陈村来拜访族中人,给几户头面人家送了很不错的礼物,还设宴宴请村民。不过,最让大家大呼过瘾的是,在宴会上,当陈祁得知陈村近年来一直受到西岭村的压制时,大为光火,拍着桌子说要替陈村出头对付西岭村。“所谓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他区区几个外来的前朝钦犯,竟也敢骑在我们大陈村头上撒野,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看我怎么拾掇他们。”陈祁拍案道。
见有人出头撑腰,陈村掌事人喜出望外,纷纷询问陈祁具体如何拾掇西岭村。但陈祁只是狡黠地笑了笑,始终没有说出他的阴谋。
当日辰时,各村“抢灯”狮队陆续到场,并在观音庙前的广场上按顺序排开。从广场到观音庙门前挂“头灯”的木柱之间设有三道障碍。第一道是一条两丈见宽的沟壑;第二道是一堵一丈多高的断崖式的土坡;第三道是“登天桥”。谁能最快越过这三道障碍,到达悬挂“头灯”的广场,爬上木柱,摘得“头灯”,谁就是赢家。整个过程比拼的不仅是速度,还有武艺。因为有些是要抢的、是要打斗的,比如“登天桥”和爬木柱。
第一、第二道障碍比的是各队的基本功。对于西岭村和陈村两队来说,这都不算什么。经过这头两道障碍,他们已将其他村的“狮子”远远抛在了后头了。“登天桥”是比拼武功的地方,谁的功夫了得,谁就能压制住对方,抢先通过“登天桥”。每一年,陈村队都会在这里和西岭村队狭路相逢,而几乎每次,这座桥都毫无疑问地成为陈村队的滑铁卢。
大概是由于这几天为了准备抢灯活动,作息、饮食不规律,影响了肠胃,抢灯活动开始前,三师叔就感觉肚子有点胀痛,和他搭档舞狮尾的师侄鬼手见他脸色不好,劝他换人,但三师叔说不碍事,坚持亲自上阵。
随着挂在观音庙门前许愿树上的那串万响爆竹的最后一声巨响,十多只“狮子”一跃而出,几步助跑后,纷纷对着沟壑的对面跳去!但只有不到一半的“狮子”能跳过去,其余大部分都跌落到沟里去了。
三师叔紧紧握住狮头,同带着狮尾的鬼手首先跃过了沟壑,冲在了最前头,陈村的“狮子”紧随其后。
他们三两步冲到了那堵断崖式的土坡下,三师叔双脚踏在鬼手的肩膀上,一手握住“狮头”,“嗖”地往上一跳,另一只手迅速扒住坡顶上的砖块,用力一撑,把整个身体拉了上去。几乎就在同时,后面的鬼手抓住三师叔后伸过来的一条腿,借力往上一耸,也跃了上去,动作衔接得天衣无缝。
到了坡上之后,三师叔舞着狮子顺势摆了个精彩的“四门探”,赢得了现场的一片喝彩。三师叔紧接着耍了个“洗脸”动作,快步朝着“登天桥”奔去。
“登天桥”其实是一条环绕在观音庙门前的小溪上的一座古老的带护栏的石拱桥。桥洞的拱度相当大,有四分之三个圆的幅度,但桥面很窄,只能容下一个人单向通行。
西岭村与陈村的“狮子”几乎同时到达“登天桥”桥头。“两狮”相遇,陈村的“狮子”抢先对着西岭村的“狮子”发起攻击。只见陈村“狮子”一个“狮子扑食”,两个前腿腾空而起,对着西岭村“狮子”的头部蹬去。
操控“狮头”的三师叔见状,把身子往后一缩,双手紧握“狮头”虚晃了一招,然后迅速下沉,躲过了对方蹬来的双腿,紧接着顺势自下而上画了半个弧形,朝着对方的身子狠狠地顶撞过去。对方避无可避,只听见“啪”的一声,对方舞“狮头”的人重重地挨了一击,整个“狮子”顿时失去了平衡,滚落在地。
陈村“狮子”就地打了两个滚,从地上跃起,再次向三师叔他们扑过来,但此时三师叔的“狮子”已跨到了桥上了。冲上来的陈村狮对着西岭村“狮子”的屁股,无从下手,情急之下,竟拿狮头对着西岭村“狮子”屁股使劲砸了下去。
“狮头”的三师叔早已觉察到陈村“狮子”的靠近,他先来一个“雄狮望月”,然后一个回探,示意“狮尾”的鬼手当心。鬼手不愧是高手,他顺势一个后兜脚,“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正中对方下颚。对方被踢得整个身子向后仰起,狮头几乎飞了出去,连连后退数步,再度与西岭村“狮子”拉开了距离。
击退了陈村的“狮头”,三师叔和鬼手舞动着“狮子”从容地跨过了“登天桥”,一路边走边探,连蹦带跳,来到了“观音庙”门口,绕着那根悬挂“头灯”的柱子转了一圈,抬头望着柱顶的“头灯”,摆出惊青之状,绕柱子逆向探了一圈,对着柱子拜了几拜,一个立狮,跳上了柱子。动作之利索,又赢得了一片叫好声。
就在此时,不甘失败的陈村“狮子”又一次反扑了上来,一口咬住了已经爬上了柱子的西岭村“狮子”的后腿,也就是鬼手的腿,并使劲试图将他拽下柱子。
“狮头”上的三师叔用力往上拽了拽,没拽动,回头往下一瞧,见陈村“狮子”正饿狮抢食般死死抱住了他们的后腿。看来不把陈村“狮子”彻底打趴下是无法脱身的了,三师叔心想。他回头给身后的鬼手递了个眼神,随即纵身从柱子上扑下来,泰山压顶般向陈村“狮子”蹬去。“陈村狮”见状,慌忙松开鬼手的腿,就地一个“狮子滚”,滚出了一丈多远,才躲过了一击。西岭村“狮子”是抱着要彻底解决陈村“狮子”的目的而扑下来的,所以岂肯罢休。对着陈村“狮子”凌空连蹬两脚,把陈村“狮子”逼得退无可退,咕咚一声,跌进了“登天桥”的溪流中,从雄狮变成了“落汤鸡”。现场顿时爆发出一阵夹杂着叫好或嘲笑的叫喊声。
搞定了陈村的“狮子”,三师叔摆了个“得胜”的姿势,绕场一圈,向在场围观群众行了一趟致谢礼,然后快步来到木柱下准备上架。但就在此时,三师叔突然感觉到腹部一阵胀痛,就连身后的鬼手也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抽搐。
“师叔,您没事吧?”鬼手细声问道。
“没事,继续。”三师叔轻声答道。
在一片喝彩和锣鼓声中,西岭村的“狮子”再次跃上了柱子,像壁虎似的牢牢斜立在柱子上。围观群众再度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三师叔举着“狮头”分别左右探望了一下,然后“嗖”“嗖”“嗖”向柱子顶部的“头灯”飞快攀去,其间还不时地回头摆出探望姿态,轻盈得宛如一只在墙上奔走的壁虎。
此时的“观音庙”门前锣鼓喧天、爆竹连连、烟火缭绕,完全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然而,谁也不曾料到,这样表面看似欢快祥和的氛围却暗藏杀机。此时,“观音庙”后的树林里,数杆黑乎乎的枪枪口正瞄准着木柱上“嗖”“嗖”往上爬的西岭村“狮子”。
虽然,春节抢“头灯”活动每年都会经历一场激烈的争斗,但在大家看来,这只不过是一场新年的助兴活动,无论胜负,无论谁抢得“头灯”,大家都依然会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地各回各村、各进各祠堂,去告慰先祖,祈求来年好运。因为,在新年里,任何恩怨都暂且放下,呈现吉祥,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是善的和美好的,这是祖宗留下的亘古不变的戒律,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上苍的眷顾和保佑,来年才能风调雨顺、吉庆祥和。
但身为土匪的陈祁并不在乎这一套,他所谓帮陈村一把,就是事先偷偷安排了几名土匪埋伏在“观音庙”后的树林里,如果是西岭村队的“狮子”夺得“头灯”,就开枪射杀他们。陈村人只知道陈祁要帮他们,但具体的实施方案,他们并不晓得。
灾难正在步步逼近,西岭村的人却浑然不知!此时,三师叔的肚子胀痛得愈发难受,他一心想着尽快拿下柱顶上的“头灯”,下来找个茅厕解决肚子的问题。所以动作明显比平时快捷,眼看马上就要爬到柱顶了,就在他张开“狮口”伸向绑在柱上那根吊挂“头灯”的竹竿时,三师叔和鬼手却从木柱顶端翻身跌落。
刘胜和西岭村其他参加“请灯”的人员当时就在栅栏外几步之遥,他们有的敲锣打鼓,呐喊助威,有的燃放爆竹助兴。刘胜和另外几户添丁的家长,每人扛着一根带叶子的青竹竿站在人群的最前端,等待挑灯回家。当西岭村的“狮子”爬上挂“头灯”柱子时,西岭村的人一片欢腾,谁都不会怀疑他们的胜利。然而,欢呼声还没停下,“狮子”却突然从柱子上跌落下来了,还是刘胜敏捷。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大喊一声“不好”,扔下竹竿,跃过栅栏,张开双臂去接应三师叔和鬼手。西岭村其他在场的人个个都是武艺超群的高手,他们也都不约而同地跃过栅栏,冲向正在下坠的“狮子”,齐齐伸出双臂,一同把三师叔和鬼手稳稳接住。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围观的其他人屏息观望,他们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把三师叔和鬼手稳稳放下。只见鬼手右大腿外侧的裤子被血洇湿了一大片,可以看出受伤不轻,不过人还算清醒。然而,三师叔的情况就严重多了,看似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发生什么事了?”几个人一边架起鬼手,一边问。
“有人向我们开枪。”鬼手露出痛苦的样子,看了三师叔一眼,有气无力却又焦急地问,“三师叔情况怎么样了?”
几个师兄弟把已经没有了知觉的三师叔抬到旁边的石条凳上。刘胜伸手摸了摸三师叔的胸口,发现他胸口的衣服从里到外都已浸透了鲜血,并且已经感觉不到心跳了。
“狗日的!谁干的?”刘胜猛地站立起来,怒吼道!眼睛愤怒地四面环顾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了“观音庙”后面的那片树林里,“那儿。”刘胜手一挥,指着那片树林说。
几个师兄弟应声跃出栅栏,愤怒地冲向那片树林,但树林里早已空空如也,只找到地上的几个弹壳。他们是在锣鼓声、鞭炮声中开的枪。
随行的桂婶使尽了浑身解数,试图救活三师叔,无奈回天乏术。三师叔心窝里正中挨了一枪,当即就已经断气了。
就在西岭村的人忙着抢救三师叔和鬼手的当儿,陈村“狮子”趁乱爬上了柱子,取走了“头灯”。
三师叔平日在西岭村深受大家的爱戴,加上跟随三师叔来到西岭村的“义和团”兄弟姐妹们与三师叔情同父子、手足情深,三师叔的死对他们来说太突然了,打击也太大了。大家仿佛在一夜间失去了主心骨,全村陷入了悲痛和混乱之中。
陈村一开始还因“抢得”了今年的“头灯”而举村欢庆,但当大家知道这盏头灯的来由时,一些上了年纪的长者却深感不安,觉得胜之不武,不仅玷污了传统的舞狮精神,违背了道义,而且冲撞了新年的忌讳。但陈祁却不以为然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讲什么道义,赢了就是老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发现,陈祁与当时驻地的军阀部队陈军长关系非同寻常。陈祁其实就是陈军长的爪牙,他以土匪的身份,为陈军长的军队筹备军饷、物资,而陈军长则暗中充当陈祁的保护伞。陈祁之所以如此轻易地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全赖陈军长在背后支撑。
陈祁的这个土匪窝建在东江弯道的一个山头上,牢牢地扼守住江道的航运,而且山体陡峭,易守难攻,只要在这里设道关卡,把机枪一架,来往船只就得乖乖听命,俯首纳贡!陈祁给他的山寨取名“双耳寨”。取这名字的原因,他建寨的这座山有两个主峰,就像人脸两旁的两只耳朵,加之他“陈祁”两字两边也都有一个“耳”字旁,故取此名。山寨建成后,有了陈军长做靠山,陈祁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对过往船只收取通航费,对周边百姓大肆偷盗抢掠,成了地地道道的土匪恶霸。
西岭村人知道,三师叔的死肯定与陈村有关,但直到半年后,他们才查出了谁是元凶。得知这一情况后,西岭村人个个摩拳擦掌要宰了陈祁,但由于陈祁有陈军长在背后做靠山,西岭村人不仅奈何不了他,反而还要时时提防他那群喽啰侵扰。
所幸陈祁好景不长,他的后台靠山陈军长很快就被别的部队赶跑了,失去了靠山的陈祁这才稍微收敛了气焰,不敢再那么嚣张了,西岭村人也得以缓了一口气。
陈军长被赶跑了,西岭村人于是着手准备攻打“双耳寨”替三师叔报仇!但让西岭村人感到愤懑的是,新来的统军虽然不像陈军长那么明目张胆地与陈祁来往,但与他也是暗中勾结,充当保护伞。这使得西岭村的复仇行动迟迟未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