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观察古代书院的整体与个案时发现,整体上书院因朝代更迭、帝王承继而时起时伏;对个体书院而言,也有从新建到衰落、再从兴复(重修)到衰败,这类循环,周而复始,其周期时长时短,长短不一。有的书院,如著名的天下四大书院,自北宋至晚清,经历多个兴衰循环,衰而不亡,或存故址,或有残榱,或有庄田,总能不绝如缕,一旦时机成熟,便又能起衰振败,“鹿响再振”,弦歌不辍。我们在感叹书院生命力顽强的同时,注意到经费对书院生命周期有着长期的影响。如创建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的广信府信江书院,系地方士绅为时任知府张国正所建生祠,张不受,改为义学,匾额“曲江书院”。后来逐渐发展为由知府直接控制的官办区域中心书院。乾隆四十六年(1781),知府康基渊葺而扩之,拓建青云阁、凌云精舍、文汇轩等,“并广植松竹,充拓墙垣,规制一新”,改额“信江书院”。嘉庆十四年(1809)岁末,王赓言就任江西广信知府时,不到30年的时间,书院面貌全非,“时康前府修葺之后,历年已久,又地处高阜,漂摇日甚”,经查只有大门、讲堂等少数建筑完整,其他仅存基址,“山长系借馆民房,生徒无一人在院肄业者。又田租本不敷用,兼为吏役所蚀,膏火无措”。
以信江书院的情况看,实际上已陷入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田租不敷、费无所出,因之院舍修葺无着,山长难以就馆、生徒不能住院肄业,书院办学质量堪忧,颇有风雨飘摇、随时倾圮之虞。如清代直隶南宫(今河北南宫)东阳书院,顺治年间由生祠改作,始称南亭书院,乾隆十七年(1752)易名,并“勾稽得学田顷数十亩,又查出学院按院地十顷余,归入书院以作经费”;乾隆四十八、四十九两年(1783、1784),知县捐募重修,并因膏火不足又捐银600两,交盐、当商以二分生息,“不料乾隆末年间,此项膏火银两竟化子虚。踵其事者,每逢书院课试,自捐奖赏,然不可为常。后乃浸衰浸息,山长虚席,斋室亦渐就倾圮”。直至嘉庆二十年(1815)重修,但仍由县捐俸为月课奖赏。但知县吴某升任后十数年未延山长,书院几废,时人感叹“历观以前兴废之由,大抵因膏火无资,章程不定”。
房山(今北京房山)的云峰书院因没有经费而基本废圮,“照得本邑云峰书院应有房屋无人修理,以致久圮。旧有公项存当生息,亦被前任侵亏,肄业诸生无所栖身,又无膏火,莫之或励,此其所以就废也。”
清代河北定州(今河北定州市)奎文书院,“书院经费甚少,每年地租,尚不敷生童膏火之用,此后须公议捐补,以期经久。”
南昌友教书院,“乾隆三十三年(1768),绅士呈请兴复书院,以束脩、膏火用费不赀中止。”
河北定州定武书院,“(咸丰时期)书院经费甚少,每年地租,尚不敷生童膏火之用,此后须公议捐补,以期经久”
,等等。
有的书院因地方官员有意振兴斯文,力图兴复,遂有再振气象,但经费不足,难以持久,修复亦是昙花一现,令人惋惜。如湖北大冶(今湖北大冶)金湖书院历经水患、兵燹后于光绪八年(1882)重修,所有经费为历年岁给师生膏火未给领的存银共17两3钱5分和知县、地方士绅等人的捐款,以及官为拨存租稞余息等现钱约计500串文。知县决定将现钱存典生息,再将息钱拨给寒畯作为住院的膏火费;除此之外书院还有官湖、官山各一处,每年约得租稞18串左右,以此作为书院考课的奖资。如果按照较为常见的月息1厘5分计算,金湖书院每年息钱不到80串(含存银利息),加上官山、官湖租稞,总共不到100串,无论是膏火银还是考课奖赏钱,金湖书院的经费均十分微薄,因之时人感叹,“书院为储才渊薮,窃谓于寒畯尤宜。邑经费向来支绌,今添设寒畯住院膏火,虽已议章给发,然为数无多,未能广及,亦不足以尽爱养。山长脩脯仅由县捐送六十金,膳资应酬外,所余几何?瓜代之际,甚有推卸不送者,殊非礼士之道。”
山长束脩由县捐给必难以持久,仅60金又如何能延请名师?书院将来的命运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