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讲述在圣尼古拉斯的护佑下一艘“方舟”从荷兰到绞刑岛的旅程,描述从“方舟”中走出来的奇异“动物”,一次伟大胜利,以及古老的村庄克缪尼帕。
伟大的哈德逊与朱特先生对新发现的地方引人入胜的描述让荷兰人激动不已。他们不停地谈论这个新发现的地方,思考如何开发这个地方。政府把这个地方的专利许可发给了一个叫作西印度公司的商人协会,专许他们在哈德逊河上从事贸易。他们于是在这个地方建了一个贸易点叫奥拉尼亚堡(FortAurania),或称奥兰治堡(FortOrange)。地点就在今天美丽好客的奥尔巴尼市。但我还是要说一些这里开展的商业以及殖民活动,这其中就有阿德里安·布洛克先生的故事。这位先生发现了布洛克岛并为之命名。自此以后这儿一直以出产奶酪而知名。我只谈这些吧。在这儿展开的商业以及殖民活动催生了这座著名的城市。
名垂青史的亨德里克回到荷兰三四年后,一群诚实、怀有善意、富有同情心的荷兰殖民者从阿姆斯特丹市起航,驶向美洲海岸。这次远航,见多识广的船长们用心准备,货物押运人衣着整洁,十分有趣,考察的结果十分重要,却完全被忽略,没有记载下来,这不能不说是历史无法弥补的损失,那个时代无比黑暗的明证,著述这门高贵艺术令人惋惜的忽略。由于几个事实,我需要再次对我的高祖表示感激,因为他,我才能讲述一些关于这次航行的事。他再一次为了自己的国家登上船,如他自己所言,下定决心要在新发现的地方一直到老。感谢他在这片土地上生育了尼克伯克家族,让家族中的人成长为杰出的人。
这些伟大的探险家乘坐的船叫作GoedeVrouw,即“好妇人号”,以此向西印度公司的总裁夫人致敬。所有人(她的丈夫除外)都认为这位夫人在不喝酒时性情温婉。这艘华丽的大船实在算得上是标准的荷兰建造物,是由阿姆斯特丹最出色的造船工所建。众所周知,这些造船工人总是依照他们所熟知的女人的漂亮模样设计自己建造的船。于是,这艘“好妇人号”龙骨长一百英尺,最大宽度一百英尺,从尾柱底部到船尾栏杆也有一百英尺长。就如一位美丽的模特,这艘船被称作阿姆斯特丹最漂亮的美女。船头一对巨大的锚架,让船显得丰腴。船是铜底,此外,还有一个巨大的艉楼。
设计者也许是一位有些宗教情结的人,非但没有在船上装饰一些诸如朱庇特、尼普顿或赫拉克勒斯等非宗教的偶像(这种异教派厌恶的东西,我毫不怀疑,是许多华丽的大船遭遇不幸或失事的原因),我要说,恰恰相反,他们值得称道地把圣尼古拉斯的一个完美形象安在了船上。这个形象头戴矮宽檐帽,穿着一条弗兰德大脚短裤,嘴里叼着的烟斗一直延伸到牙樯的末端。华丽地装备完毕,这条坚固的大船像一只大鹅一样侧身,驶出了伟大的阿姆斯特丹市港口,全城所有的大钟,只要未做他用,都在这样一个欢快的时刻大调奏鸣三声。
我的高祖说,航行特别顺利。由于受到永远尊崇的圣尼古拉斯的特别关照,“好妇人”似乎被赋予了一般大船并不具备的优势。这样,这艘船偏航,前进,逆风与顺风行驶时速度几乎一样,在无风时表现尤其出色。由于这些特别的优势,“好妇人”在海上航行几个月后就跨越大洋,来到哈德逊河口绞刑岛东面的一个地方抛锚停泊。
到这儿,人们抬眼望去,看到在今天被叫作泽西海岸的地方有一个印第安人小村落。村落掩映在一片延伸开来的榆树林里,景色宜人。所有的村人都聚集到海滩上,茫然地仰视着“好妇人号”。一艘小船马上被派去与这些村民协商,靠近海岸的时候,船上的人用喇叭以最友好的信号与印第安人打招呼。但这些可怜的野蛮人听到荷兰语那洪亮粗犷的音调时,惊慌失措,所有人都撒腿开跑,惊慌地奔上卑尔根的山丘,他们一直跑,直到陷入山那一边的沼泽地里,最后头和耳朵都陷进去,无一例外,全部悲惨地消失在沼泽中。他们的尸骨被当时像塔慕尼协会一样的组织认真地收起来掩埋好,堆成一个叫作响尾蛇山的怪异土丘。这个土丘就在盐沼的中心,靠近纽瓦克堤道东面的地方。
在这始料未及的胜利推动下,我们勇敢的英雄得意洋洋地跳上海岸,以荷兰王国至高无上国家元首以及邦国统帅的名义,作为征服者把这片土地占领。他们毫不畏惧地继续向前,强攻下克缪尼帕村。没有人反抗他们,村里只有十几位妇女儿童,这些人让他们用荷兰语折磨致死。看到周围这么美丽的地方,他们欣喜若狂,毫不怀疑神圣的圣尼古拉斯指引他们到这儿来,就是要他们把这儿作为定居点。这儿土壤松软,非常适合打桩,周边的沼泽湿地可以多建堤坝,海岸边水很浅很适合建码头。总之,这个地方拥有建立一座伟大的荷兰城市所必需的一切方便条件,且没有水上障碍。于是,这些人向“好妇人号”上的所有人做了忠实的汇报,大家都一致决定这就是他们这次航海注定要结束的地方。接下来,男人、女人、孩子,有秩序地一伙一伙从“好妇人号”上下船,就像许多年以前诺亚方舟上的动物们洪水过后从诺亚方舟上下来一样。在这儿,他们为自己建起一个繁荣的定居点。他们把这个地方依照印第安人起的名字叫作克缪尼帕。
由于世人都很熟悉克缪尼帕,在本书中介绍它看上去有些多余。但请读者不要忘记,尽管我的主要想法是让现代的人了解这段历史,但我同样在为后人写作,我需要去考虑几百年后后人是否明白或有兴趣读这本书。也许到那时,如果不是有这本珍贵的史书,伟大的克缪尼帕,可能就会像巴比伦、迦太基、尼尼微以及其他一些伟大的城市一样,完全消失,沉入自己的泥土中,被人们忘记,这儿的居民变为牡蛎,甚至于它目前的情况也会成为不知疲倦的史家不停争论与执着调查的话题。让我怀着虔诚,来把这个地方,这个孵出伟大的纽约市的卵,从消失的境地拯救出来。
今天的克缪尼帕是一个很小的村子。村子位置极佳,周边风光旖旎。这是美丽的泽西海岸的一部分,在古代的传说中被叫作帕沃尼亚。从村子望去,纽约湾的美景尽在眼前。如果海风和顺,从这儿到纽约市坐船只需半个小时,从纽约市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小村子。不仅如此,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我自己也亲身体验过,就是在一个天气晴朗万籁俱寂的夏日黄昏,你都可以在纽约市炮台那儿听到克缪尼帕荷兰黑人张开大嘴哈哈大笑的喧嚣声。这些人同其他大部分黑人一样,以爱搞笑而闻名。在星期日的傍晚,情况尤其如此。据一位在纽约市周边有过重大发现的大脑聪慧观察细致的哲学家说,周日黄昏,这些黑人的笑声最大,他把这归因于这天他们都穿着圣日服装。
这些黑人事实上像黑暗世纪的修士,倾心于了解这个地方的一切,比他们那些做外贸生意的主人更敢于冒险,更知天知地。他们经常划着独木舟,把满载的牡蛎、乳酪、卷心菜送到市里。他们是伟大的占卜家,预测起不同的天气变化,准确程度堪比一本皇历。他们还是出色的三弦琴演奏者。吹口哨方面,他们可以自夸与声名远播的俄耳甫斯弹奏里拉相比,因为这里的每一匹马、每一头牛,犁地或拉车的时候,如果听不到黑人赶车人或黑人伙伴的熟悉口哨声,一步都不肯移动。由于他们扳着指头算数的惊人技巧,大家认为他们应该同古代毕达哥拉斯的学生进入学习神圣的数字四进制阶段时一样受到尊敬。
克缪尼帕诚实的荷兰市民像智者,也像善思的哲人。他们的眼界仅限于自己的烟斗,从来不为自己周边环境之外的事耗费心神。因此,他们令人羡慕地完全无视这个令人心意烦乱的世界上的什么烦恼、焦虑与变革。我甚至得知他们中的许多人坚定地相信荷兰,这个一直以来听到过很多次的地方,就在纽约长岛的某个地方,尖头怪与狭湾就是世界的两端。他们还相信这个国家仍然在荷兰王国的统治之下,纽约市仍然叫新阿姆斯特丹。每逢周六下午,他们依然会在这个地方的一个小酒馆集会。这个酒馆的一个标志是奥兰治亲王的方脑袋形象。他们在这儿静静地抽烟,以此促进交流,获得快乐。在这儿他们总是要干上一杯苹果酒,庆祝冯·特鲁姆普海军上将的胜利,在他们的想象中,这位将军仍然在指挥桅顶上绑着一把扫帚的战舰,横扫英吉利海峡。
克缪尼帕,简单地说,只是这个最美丽城市近处许许多多的小村庄之一。这些村庄是许许多多的要塞、堡垒。在这些地方,荷兰先人早期的习俗保存下来,人们虔诚严谨地遵守着这些习俗。最早定居者的服装毫无改变地传了下来,从父亲到儿子,一样的宽檐帽、宽裙上衣、宽底马裤,从一代传到下一代,带有几个大的银质搭扣的衣服,现在还有人在穿。在克缪尼帕创始时期,这种衣服是一种富丽堂皇的展示。语言同样传了下来,没有掺杂进粗野的改造。村里的教师用自己的方言说话时,语言标准,他在读一首荷兰赞美诗时,声音作用于神经,其效果与手锯锉东西的效果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