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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讲国史,下榻冯公馆

冯玉祥出身于农民家庭,因生活困难,自幼辍学,后入行伍,隶属北洋陆军,后升为旅长、师长,陕西、河南督军及陆军检阅使等职。1924年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发动“北京政变”,改所部为国民军,任总司令。1926年9月,当国民革命军北伐至武汉时,他在五原(今属内蒙古自治区)誓师,宣布所部集体加入中国国民党。1927年大革命(北伐)失败以后,他曾参与蒋介石、汪精卫的反共活动。但1928年以后又举兵反蒋。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则积极主张抗日,反对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和独裁统治。1933年5月,与中国共产党合作,在张家口组织民众抗日同盟军,任总司令。后因蒋介石与日军勾结,联合进攻同盟军,同盟军失败,他退隐山东泰山,闭门读书。1936年到南京任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抗日战争爆发后,出任第六战区司令长官,旋被蒋撤职,再次退隐于重庆两路口和上清寺之间的原巴县中学,同于幽禁。冯将军这次退隐上清寺,托王昆仑觅求一位史学名家,为他讲授中国历史。此时,翦伯赞刚到重庆,王昆仑即向冯推荐翦伯赞,又获得周恩来的同意,作为一项政治任务,翦伯赞就成为冯将军的历史教师。

冯玉祥

冯玉祥(1882—1948),字焕章,原名基善,原籍安徽省巢县(今安徽巢湖市),生于直隶青县(今属河北沧州市),中国国民革命军陆军一级上将。

巴县中学规模较大,在一个大围墙内耸立着许多西式的砖房,也有中式的亭榭。此外还有一些架木为梁、编竹为壁、再涂以泥土、抹以石灰的四川式洋房。有一条宽阔而平坦的马路,从大门外一直通到围墙里面,汽车可以开到每一座房子的面前。马路两旁佳树葱茏,蔚然成林,形成一条幽雅的林荫大道。冯玉祥的官邸就在巴县中学里面一栋砖房的二楼下,各个房间都比较小,只有一间颇为宽大,兼做冯玉祥的客厅、饭厅和教室。在这里讲课的有三人:一位苏联的将军,讲“战略学”,一位王牧师,讲《圣经》和英文,翦伯赞则讲“中国史”。翦伯赞与冯玉祥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三用房间里,是10月3日下午由冯的秘书与王昆仑赴歇马场接来的,冯在门口恭候,陪同冯在门口迎接的还有他的旧部鹿钟麟将军、余心清将军和薛笃弼先生等。客厅整洁而又朴实,在一端摆着几张藤椅,两个茶几,是会客用的。另一端墙上挂有一块大黑板,一张讲桌,一张藤椅,是讲课用的。中间则有十余张木椅,是听课者坐的。墙上除了一架挂钟外,别无装饰。冯对翦伯赞的到来热列欢迎。他说:“我读了你不少的著作,今天能见到你真是高兴。”他又问了翦伯赞的家庭和生活状况,最后谈了关于他的读书计划。4日上午8点,翦伯赞先生的从《导言》部分正式开讲。

翦伯赞每月来官邸半个月为冯讲课,另外半个月在歇马场处理《中苏文化》的稿件和个人写作。冯每天早上4点起床,集合卫队大刀队唱歌操练;以后散步,祷告,读《圣经》,学英文,6时早餐;晚上则9点熄灯。官邸都是这个规矩。可是对翦伯赞则例外,他可以照常早上晚起床,晚上开夜车。

中国史课排在每天上午10—12点。每到上课时间,冯将军早已在教室门口恭候老师,其他陪同听课者有鹿钟麟、余心清、薛笃弼及他的秘书、副官等20余人。冯将军对于学习非常认真,戴着老花眼镜,拿着一支毛笔,边听边做笔记。他不仅自己做笔记,也要他的同学都做笔记。为了防止他的同学不做笔记,有时候,他派鹿钟麟将军为笔记检查员,每天检查听讲者的笔记。冯将军不吸烟,也最厌恶别人吸烟,官邸中找不出香烟来。可是,翦伯赞先生有吸烟习惯,而且是一支接一支地吸。冯对翦伯赞的这一习惯却很尊重。在讲课的过程中,翦伯赞不自觉地从衣袋中摸出香烟的时候,他就立即站起,替翦伯赞找火柴。有一次,一位将军送给冯10包从日寇手中缴获的香烟,他高兴地收留下来,转赠给翦伯赞先生。据副官说,冯将军送香烟给朋友,这还是第一次。

在上课时,冯将军从不迟到,不早退,亦不接见客人。如果有熟朋友来访,就请到教室来听讲。在翦伯赞讲课的几个月中,只有一次例外,时间在1941年1月3日下午快要下课时,一位副官进来到他面前轻声说了句什么,他就起身走到讲台前向翦伯赞请假5分钟。不多会儿,蒋介石跟在他的后面进了教室。蒋一进教室,东张西望,有些惊异。连问:“你们在开会吗?”冯答:“不是开会,是上课。”冯介绍蒋与翦伯赞见面。在握手后,蒋说:“你继续讲,我也听,我也听。”翦伯赞回答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到下课的时候了。”

冯将军对于历史学有很好的修养,对整个中国历史,上下古今都有较丰富的知识。这些知识之获得,主要是得力于《纲鉴易知录》一书,此书是清吴乘权编撰、体例仿宋朱熹撰《通鉴纲目》的通史,简明扼要。冯将军对于这部书几乎可以背诵。此外,他对于《资治通鉴》《左传》都下过功夫。对于《史记》《汉书》《三国志》也很喜欢。特别是对三国时期的史事最为熟悉。因为他在读《三国志》时,同时读过《三国演义》这部小说。冯将军对于中国近代史特别熟悉,他本人的经历就是一部活的近代史。在谈到近代史上的史事或人物,源源本本,如数家珍。他所谈的史事都是亲自经历的史事,所谈的人物都是亲自接触过的人物。谈起来,其事其人历历如在目前。他与翦伯赞相处的关系甚好,课余也常约翦伯赞散步闲聊。在闲聊中,对彼此的历史观、政治观有更多的了解。

翦伯赞先生批判胡适的“实验主义”的文章发表后,接着又发表了数篇抨击明朝后期和南明小朝廷的政治黑暗、朽腐的文章,此一情况引起国民党内有关高层人物的注意。尤其是他被冯玉祥请为历史教师,更使某些要人如坐针毡。11月上旬,翦伯赞正在冯将军处,突然接到陈立夫的一封信,约他当天晚上在川东师范会面,川东师范为中统局的本部。冯知道此事后,很关心地问翦伯赞去不去。翦伯赞说:“人家请我,我怎能不去。大家都说川东师范是龙潭虎穴,我看也未必吧!”冯说:“先生只管去,我设法保护您平安回来。”翦伯赞又给覃振副院长打了一个电话,就坐冯将军的汽车去川东师范。两人见面之后,陈首先吹捧了翦伯赞一阵,无非是学问渊博、文章流畅之类。接着又以教育部长的身份谈到对学术思想观点的“关切”。建议翦伯赞用他的“唯生论”观点写本书或写文章。翦伯赞回答说:“我对‘唯生论’没有研究,不能乱写。多年来我一直用马克思主义分析问题、研究问题。主义不怕多,可以百家争鸣嘛!”他们正在谈话期间,冯玉祥打来电话,说已派车来接翦伯赞。陈无可奈何,只好对翦伯赞说:“我们今天谈得很愉快,时间不早了,就谈到这里,冯先生派车接你来了。不过我还是请你考虑一下我的意见:在重庆讲马克思主义是不适宜的!”翦伯赞笑了笑说:“今天的重庆,抗日的宣传还很不够,我建议陈先生多多的关心一下此事为好!”说罢,上车离开了魔窟。在回到上清寺时,已深夜11点多了,冯将军却一直守在会客室里,在见到翦伯赞先生平安归来,才去休息。

冯将军对于翦伯赞先生的清苦生活很关心,但碍于尊重翦伯赞先生的廉洁自守的品德,不肯轻易言“助”。1940年夏,翦伯赞先生的次子天聪考入云南西南联大,可是一年级新生均到四川叙永分校上课。因要到11月才开学,天聪就于10月到了重庆,看一看长期分别的父母。天聪先到上清寺巴县中学见父亲,翦伯赞先生即引他去拜见冯将军,冯很高兴。他见天聪的衣着单薄,就示意秘书,捧来一件新棉大衣,上面还有一个信封,鼓鼓的装着东西。冯将军接过大衣,慈祥地对天聪说:“这件大衣,过冬可以派上用场。”又拿起那个信封,说:“钱不多,回校时做路费。剩下的买双鞋穿。”说着把钱塞进天聪衣袋中。天聪很不好意思,挣扎着想将钱掏出,嘴里还说:“我不缺钱!”冯将军拍拍他的脑袋笑着说:“小伙子!我这个当官的都缺钱,你是个穷学生,哪来的钱?你父亲更穷,哪有钱给你呀!”翦伯赞先生见此光景,认为实在是“却之不恭”,就只好要天聪收下了。他对天聪说:“你也快谢谢冯先生,谢谢王秘书!”天聪应命向冯将军鞠躬致谢,亦向王秘书致谢。次日,冯将军又派车将翦伯赞先生和天聪送到歇马场的家门口。

1941年1月7日“皖南事变”发生后,重庆各界大为震惊,有识之士都对国民党、蒋介石进行责难,一时政治气氛很紧张。冯玉祥亦很生气,但他手中无权,就离开重庆到峨眉山去了,表示对蒋的抗议。行前曾到歇马场看望翦伯赞,并一再嘱咐他注意安全。讲课也暂时停止。 7hpX1DJbTscppjrgHKNl8+qHN7TjL9l8fN0tmR5nouJjycjGWyeicUJD0KFkneA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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