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脱虎口，寒夜觅孤舟

1939年夏，国民党加紧反共步伐，湖南的情况尤为严重。6月12日，国民党军包围了新四军驻平江的通讯处，中共江西省委副书记兼湘鄂赣特委书记涂正坤、中共湘鄂赣组织部长罗梓铭、新四军驻赣办事处秘书兼江西省委组织部长曾金声、中共湘鄂赣特委秘书主任吴渊及通讯处工作人员吴贺泉、赵绿吟等惨遭杀害，这就是震惊全国的“平江惨案”。接着，国民党湖南省党部召集各县党部书记长开了一次会，于是各县党部开始磨刀霍霍，对进步分子展开了残酷镇压以至血腥屠杀，翦伯赞的情况岌岌可危。秋天开学不久，国民党溆浦县党部书记长等数人来到民大，由民大校长鲁荡平的亲信宋兰阶陪同，登门“拜访”翦伯赞，用劝诱和威吓的口气，要翦伯赞不再宣传马克思主义。翦伯赞回答说：“这里是大学，是讲学的地方，和你们县党部不一样。你们那里只准讲‘三民主义’，这里各种学说都允许讲。我讲的马克思主义也是一种学说。它没有什么伤风败俗的地方，有什么可怕的！”翦伯赞舌战国民党，书记长万般无奈，最后别有用心地交代宋兰阶以后对翦伯赞“要多多照顾”。

这年学校放暑假，翦伯赞赶回沅陵，料理中苏文协会务。当时，国民党对涉及苏联的事务尚有所顾忌，对沅陵中苏文协，既不强制关门，也不让《中苏文化》半月刊顺利出版；对于工作人员则加紧迫害。

这时，中共溆浦地下县委机关被破坏，县委书记等多人被捕，民大的学生党员，有的被捕，有的逃跑，还有的暂时隐蔽起来。翦伯赞的长子斯平，为民大学生党支部的负责人之一。暑假中，他奉父命，到乾城（今湖南吉首）看望病中的祖父。在回校路上，得知民大曾逮捕过学生，就在到大潭后，隐蔽了一段时间，风头过后才回校。翦伯赞于8月底从沅陵回到溆浦，发现学校情况大变。他的身后经常有人在盯梢，谭丕模、张天翼的情况相同。他们不能公开往来，只有靠晚饭后散步时，乘机碰头。这年秋天，原民大学生、在沅陵中苏文协分会任助理编辑的刁牧夫出差蓝田，遭国民党特务跟踪杀害。这一消息传给翦伯赞，他十分难过。至12月，国民党顽固派发动了第一次反共高潮，湖南的形势更加紧张。1940年1月底，也就是春节前夕，中共湖南地下省工委派人到民大，向翦转达中央的指示，要他立即离开溆浦，到重庆八路军办事处报到。关于张天翼、谭丕模的去向，另有安排。

此事，翦伯赞未向家人透露。除夕下午，长子斯平、女儿心倩和往常一样，奉命邀请一些无家可归的同学到家过新年，一来就是一大群，男男女女，不下十来号人。翦师母早已准备妥饺子馅，在她的指挥下，擀饺子皮的，包饺子的，一齐动手，翦伯赞被分配供饺子皮。学生们边干活边闲聊，不知不觉，就批评起国民党来了。有人指责国民党贪污腐败，有人骂国民党的军队“内战内行，外战外行，见了鬼子就逃跑”！那位擀皮子的女生突然把擀面轴一举，大声说：“大家不要说那些气人的丑事了！我提议，请翦先生讲个故事！怎么样？”大家齐声说：“好！”翦伯赞稍一思索，讲了一个佛教故事。最后念了一段《佛经》：

“释迦合掌抚心以听百怪千灵之叫嚣，以观万魔之狂舞，而不以为怪，不以为动。大鹏金翅鸟欲啄之死，佛止之曰：‘此辈畜牲历劫轮回，始有今日作恶之精灵，吾将超度之。’”

大家听后不解，面面相觑。稍后，似有所悟，大嚷了一阵。

次日，正月初一，校内安静，在校师生往来如梭，互相拜年。翦伯赞是讲究礼貌的人，张天翼家、谭丕模家、雷敢家，还有一些比较正派的教授家，以及一些学生宿舍，他都一一走到，给大家拜年。晚上，有些学生来家聊天。正月初一这一天，校内的国民党们感到：“平安无事！”

晚上十点，最后一批学生离开翦家，翦伯赞即和夫人及斯平、心倩收拾了一下行装，大家和衣而卧。天将亮时，门口来了两乘小轿，翦伯赞和夫人连忙上轿，斯平和心倩及助理员王德生随后，一同悄然离开学校。至小江口，连夜登上一条小木船，朝辰溪的方向疾驶而去。

王德生是湖北公安人，中苏文协分会干部王世昌的堂弟。因避国民党抓兵，自家乡逃到湖南，协助翦伯赞做些家务，也参加一些革命工作。在斯平与心倩回校后，王德生陪同二老直奔重庆。后来翦伯赞追忆往事，赋《春节感怀》诗：“钩党风声夜半传，山村寂静正新年。难忘小市疏灯夜，急雪寒江独觅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