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世济人悬壶事,粉墨春秋走笔书……
笔者要撰述的这个故事,距今已经过去整整一百四十个年头了。历史,就是用一代代人的心口相传,演绎成戏文里的粉墨春秋,铸成中华民族精神风骨的底色,历经岁月的大浪淘洗,故事里的物是人非,总有故事外活泼泼、铁铮铮的血脉延续,引领后人去思索、去继承中华文化的文脉哲思。
1881年春天,国事动荡的大清朝,发生了一系列重大的历史事件:慈安太后突然病逝,慈禧不再受嫡庶的约束,党羽势力大增,随着光绪皇帝一天天长大,归政的压力也日益加强,一场顽固派与维新派的较量在清廷内部蓄势待发。后来一场“戊戌变法”,尽管光绪帝为强国革新尽了最大努力,却最终没有敌过以慈禧为代表的封建顽固势力的反扑与吞噬。
“戊戌六君子”惨遭杀戮,慨然赴国危,这也预示着,大清朝丧失了最后一次救亡图强的机会。然而,对世代为官的施家来说,这个春天,却又是蕴含着郁郁生机的。故事就从浙江籍官员施之博赴任云南曲靖知府的途中说起。
青年时期的施今墨
1881年初春,黔山秀水的贵州大地,幽静的古道上,走来一队车马,施之博携全家老小,自江南千里迢迢赶赴云南。二月二十九日,当施家的车队途经贵阳时,天降瓢泼大雨,车内忽然传出一声大喊:
“老爷,少夫人要临盆了——”
原来,施之博的儿媳怀胎十月,禁不住长途颠簸,眼看就要临盆生产。施家人顿时慌了手脚,一时间,喊叫声、马蹄声、脚步声糅杂着风声雨声,响作一团……
施之博的心顿时拧成了乱麻绳,千里异乡,旅途半道,这人生地不熟的半途中,放眼望去,只有一座座被暴雨冲击的山峦,哪里去找接生的产婆。听着儿媳在马车内传来的疼痛难忍的叫喊声,施之博顾不得到车内避雨,翻身下马,撩起衣襟,跪到地上,祈求道:
“苍天在上,我施之博半生为官,谨言慎行,无愧于苍生百姓,求老天保佑我施家,让他们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吧!”
静默的黔川大地,黔山巍峨,风雨吟啸……
风雨交加中,施家的车马一路疾驰,好不容易走到一处驿站。施之博赶忙将儿媳安顿下来,不多时,就听驿站里传来产婆的报喜声:
“生了,生了——恭喜老爷,施门添丁进口,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谢天谢地,感谢上苍护佑!”
或许是施之博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就在这千里异乡的贵州大地上,儿媳顺利地产下一名男婴,全家人欣喜若狂。一时间,雨过天晴,面对被雨水冲刷过后满目葱翠的黔山秀水,施之博心中大悦,对着上苍三拜九叩,喃喃自语道:
“常言道,‘风雨出贵人’。这孩子蒙上苍垂爱,生在贵州大地,秉黔山秀水之气,得自然造化之神,希望他将来能成就一番济世伟业,我给他取个名字,就叫——毓黔吧!”
毓,同育,长也;黔,贵州省的别称。祖父施之博为孙儿取名“毓黔”,是希望他记住这片黔山秀水,可谓顺时顺势。襁褓中的小毓黔,正在母亲怀里酣然入睡。施家人或许不会想到,就是这个降生在贵州大地上的男婴,日后竟然成为改变施家命运,甚至影响近现代中国中医发展史的重要人物,这当然是后话,先来说说施家。
施之博,字济航,1865年考取进士功名,祖上世代为官,祖先曾官至翰林,世代受到“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儒家思想熏陶,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人生正途。在施之博看来,施家的后人就要读书进仕,走科考扬名、立身之路。施之博之子施筱航,常年在山西为官,虽然一生仕运平平,未曾官居显位,但施筱航始终秉承着施门家风,以君子之德立身,将家国天下挂在心头。1902年,施筱航携全家老小赴山西就任,途中游览了大同的名胜古迹——素有“塞上小江南”之称的水神堂。清代许多文人政客都曾在此留下墨迹楹联,诸如“山川都入画,风月此凭栏”“轩窗绿至云三面,鱼藻空游镜一奁”……面对满目山峦,施筱航陡然生发出了一份忧国忧民的感叹,慨然写下了“四面云山归眼底,万民忧乐在心头”的诗句。
施今墨 1958年重游山西晋祠题诗
施毓黔的童年,大部分时间是随父亲施筱航在山西度过的。多少个日暮晨昏,施毓黔端坐在桌案前,父亲手把手地教他写着一手娴熟的王体(王羲之)行书,父子二人,一个口传心授,一个挥墨走笔、默念成诵:
“毓黔,观山水之壮阔,当思百姓之疾苦,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面对山岳安澜,不可心生安逸苟且,要把国家兴亡,百姓黎庶挂在心间。你记下了吗?”
“父亲,毓黔谨记在心!”
…………
自古贵人多风雨,
黔山秀水降钟灵。
宦风一脉多历练,
焉知他年换门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