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朋友,人类会变得脆弱。
我确实说过这句话。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回想了片刻,那是在春假前一天,三月二十五日礼拜六——结业典礼当天下午的事情。当时,我在就读的私立直江津高中附近,信步而行。
我没参加任何社团。
真的是信步而行,无所事事。
因为明天就要放春假了,所以我很高兴?我可以断言绝对不是如此。
其实不只是春假,学生只要遇到像是暑假、黄金周这种长假,通常都会很高兴。基本上我也为第三学期结束、学校开始放春假而感到高兴 。不过长假对我来说,也是一段会闲得发慌的日子。
特别是春假没有作业。
我总觉得待在家里很不自在。
因此,结业典礼结束,发完成绩单解散后,我才会犹豫要不要直接回家,但我又没其他地方可去,才会像一个可疑人物似的在学校附近徘徊。
漫无目的地打发时间。
其实,我是骑自行车上学的,不过我的车还停在校内的自行车库,这也表示我现在还不想回家。
要说是散步,我的确在散步。
当然,我不是那种注重养生的人。
若要打发时间,我也可以选择待在校内。不过,就如同待在家里会不自在一样,校内也有校内不自在的地方。今天虽然办了结业典礼,但下午参加社团活动的人潮依旧。
我不擅长跟努力型的人打交道。
不过,本校学生并不十分热衷于社团活动,只有女子篮球社例外。听说那边去年多了一个如怪物般的超强新人,她大概是阴错阳差才会跑到本校就读,而其他社团——即便是运动系社团——感觉上都是“志在参与”而已。
总之我无事可做,下意识地绕着学校周围打转,有如盘旋一般。此时,我开始心想:也该回学校拿自行车回家了,况且肚子也饿了。然而就在此时,我看见了一位叫我意外的人物。
现在要放春假了,我应该算是高二还是高三?老实说这点非常微妙。总之,一位跟我同年级的名人——羽川翼,从我正前方走了过来。
她把双手放在脑后,乍看之下我还搞不懂她在做什么,原来她在调整辫子的位置。她把长发束到后方,弄成了一条麻花辫。麻花辫最近已不太常见,而且她还把刘海剪齐了。
她的身上穿着制服。
裙长是膝下十厘米,完全没改过。
黑色的制服领巾。
上半身除了制服,还套了一件学校规定的毛衣。
脚下,同样是学校规定的白袜和学生鞋。
看起来就像一位优等生。
她确实是一位优等生。
优等生中的优等生,班长中的班长。
我和她一二年级没同班过,她八成不认识我。不过她身为班长的一面,我倒是听说过。
对传闻不熟悉的我都听说了,就算听来的话要打对折,她也是一个很厉害的班长吧。
她升上三年级肯定也会继续当班长。
而且成绩优秀。
我这样形容或许很奇怪,不过她的头脑似乎异常聪明。五门课程六个科目要拿满分六百,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大家一起考试,有人拿第一、有人吊车尾是相当正常的事情。不过,据说羽川翼这两年总是稳坐第一名的宝座。
我考上私立升学高中——直江津高中之后,成绩马上就一落千丈,变成了吊车尾。她跟我相比可说是天壤之别,形成鲜明对比。
嗯——
我瞬间被她吸引住了。
我们在不同班级,我虽然知道有她这号人物,不过很少看见她本人——结业典礼结束的现在,这偶然的巧遇让我有些惊讶。
哎呀!
这是一个偶然的巧合。
羽川似乎刚走出校门。仔细想想,我一直在学校旁边溜达,会看见她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吧。
羽川当然没注意到我。
她很专注地在调整辫子,似乎没看见我。就算看见,我们也没有熟到会点头打招呼。
哈哈哈!
不如说,羽川这一类的优等生,肯定很讨厌我这种吊儿郎当的人吧。
认真的她——不认真的我。
她不认识我倒好。
就这样和她擦身而过吧。
毕竟我没必要逃走。
我也假装没注意到她,维持自己的步调,继续往前走——然而,当我走到彼此再走五步就能平安地擦身而过的距离时,事情发生了。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此时周围毫无预警地刮起了一阵风。
“啊!”
我不禁叫出声来。
因为羽川裙摆略长的百褶裙,整个往上翻了起来。
平常的话,她应该会条件反射地立刻按住裙子吧——但很不巧的是,当时她的双手绕到了脑后,正在做调整辫子那种复杂的工作。从我站的位置来看,她看上去就像两手盘在脑后,感觉有些做作。
她的裙子在这种状态下翻了起来。
裙子翻起的幅度好大胆,连扎在裙中的制服衣摆,我都能清楚看见。我从没想过制服的衣摆会看起来如此特别。
另外,裙子的内衬对我来说也很新鲜。我看得很清楚,同时第一次理解到不可侵犯的未知领域——裙子的内部构造。
这条裙子比普通女生穿的长一点,而现在,仿佛是一面用来突显优美艺术品的黑窗幕,百褶裙的折痕也宛如天鹅绒一般。
羽川翼一动也不动。
她大概吓呆了吧。
她维持那个姿势,任凭裙子翻起,表情也僵住了。
我想,这个瞬间其实不到一秒。
但对我而言足以和一个小时匹敌。不,我甚至有一种错觉:我的人生该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这绝不是夸大其词,因为我在那一瞬间体验了整个人生。
这甚至让我眼球的表面干涸。
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悄悄挪开视线对女生才算礼貌。这点小事我当然知道。平常的话,我会那么做吧。
我爬楼梯时甚至会留意,如果前面有女生的话,要低头看自己的脚边。
不过我身为一个男性还不够完美,面对这种毫无心理准备、突然从天而降的幸运,还没厉害到能在瞬间做出反应。
“……”
哎呀!
我总算回过神来,此时羽川的裙子已经回到原位。
这果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而羽川她——依然目瞪口呆,看着我这个方向。
她一直凝视看我。
“呃。”
呜哇!
我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种情况该如何是好呢?
“我……我没看见哦!”
我睁眼说瞎话。
但羽川对我的谎言没有反应,只是一直凝视着我。她似乎已调整好辫子,只见她把双手放下,事到如今才轻轻拍了拍裙子的正面。
真的是事到如今。
接着,她的视线从我身上挪开,仰天看了一眼后,又再次望向我:“嘿嘿!”
然后露出腼腆的笑容。
度量之大,真不愧是班长中的班长。
“该怎么说呢。”
咚!咚!咚!
羽川双脚并拢,弯膝朝我跳了过来。
我们原本距离十步,现在近到只剩下三步。
算是蛮靠近的。
“如果要遮住不想让别人看见的东西,裙子不管怎样安全性都太低了,果然还是需要运动紧身裤这层防火墙吗?”
“这、这个嘛……”
这种比喻会让我很伤脑筋。
那我是病毒吗?
对她来说很幸运的是——是不是幸运其实我不知道,不过周围没有直江津高中的学生,四下无人。
只有我和羽川。
换句话说,只有我看到了她的裙下风光。
这让我有一股小小的优越感,但是这姑且不论。
“前阵子流行过墨菲定律。或许刚才的事情,应该加到定律里面去。偏偏只有双手放在身后的时候,裙子才会往上翻之类的。女生平常都会注意后面,前面搞不好是一个意外的盲点。”
“哦……或许吧。”
其实我不知道。
应该说我很尴尬。
先不管羽川是否有意,我感觉她拐着弯在责备我。事到如今说这些或许没有说服力,但我不是故意的。而亲眼目睹女生“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确实让我有一股罪恶感。
而且,这家伙如此笑容可掬。
别把话题扯远了。
“哎、哎呀!你不用在意。刚才我说没看见是骗人的,不过裙子里面太暗了,我没有看得很清楚。”
这也是一个谎言。
我明明看得一清二楚。
“嗯?”
羽川歪着头。
“你看得很清楚的话就直说吧,这样女生反而会比较轻松。”
“没、没有,我是很想这样说啦,不过事实不能造假。”
“这样啊,不能造假。”
“对,不能让你轻松真是抱歉,早知道我刚才就说谎骗你了。”
说这句话的人,其实从刚才开始就满口谎言。
“可是我感觉你好像花了四页的篇幅,对我的裙底做了巨细靡遗的描述。这是我的错觉吗?”
“错觉错觉,绝对是错觉。刚才我正好在描述一个情调丰富的美丽风景。”
这句话很微妙,不能算是谎言。
“那我先走了。”
接着,我轻轻举起手,向羽川示意不想再继续聊下去后,往前迈出了脚步。
我快步往前走。
嗯,我总觉得——
羽川接下来八成会直接回家。不过,她会在回家的路上把在我面前曝光的事情,发电子邮件四处跟朋友说吗?我想优等生不会做那种事情。反过来说,有可能正因为是优等生,所以才会那么做。哎呀!羽川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她应该知道我们同年级吧。
我抱着这种有些自我意识过剩的想法,稍微放慢了步调——
“等我一下。”
后面有个声音叫住我。
发话人是羽川。
她居然追上来了。
“总算追上你了,你走路好快哦。”
“你不是要回家吗?”
“嗯嗯?那是最终目的没错啦。不过,阿良良木你为什么要回学校啊?”
“……”
她知道我的名字。
咦咦咦?
我身上可没戴名牌呀?
“那个,没什么啦,我要回去拿脚踏车。”
“啊哈!你骑自行车上学啊?”
“是啊……我家离学校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不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她好像不知道我是骑自行车上学的,可是——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咦?我当然知道啊,我们不是同校吗?”
羽川理所当然地说。
因为我们同校——说得好像我们同班一样。
“哎呀!阿良良木你可能不认识我。不过,你算蛮有名的呢。”
“什么?”
我不禁如此反问。
有名的人是你吧?
更何况我这种角色,在私立直江津高中就像路边的石头一样。就连我班上的同学,都不知道能否说出我的全名呢。
“嗯?怎么了?阿良良木。”
“……”
“左耳旁右边一个可能的可,两个良心的良,然后树木的木,阿良良木。名字是年月历的历,对吧。你的全名叫阿良良木历。”
“……”
不管是全名还是汉字,都被她彻底掌握了。
不是吧……
她知道我的名字和长相,要是这家伙手上有本死亡笔记,那我不就成了她的笔下亡魂了。
“你是……羽川。”
我这么做不是反击,也不是意气用事,但我刻意不回答羽川的话,回嘴说道。
“羽川翼。”
“哇哦!”
羽川打从心底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好厉害,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在二年级第一学期的期末考中,全部科目包括保健体育和艺术,只答错一道填空题的羽川翼。”
“咦?等一下……讨厌,你怎么连那种事情都知道?”
羽川惊讶连连。
看来她不是在演戏。
“奇怪……阿良良木你该不会是跟踪狂吧?啊哈!我这样想是不是太被害妄想症了?”
“还好啦。”
看来这家伙不觉得自己是名人。
她深信自己很“普通”。
一个只有认真可取的普通女生……吗?
而且,她还把我这种人当成名人对待。哎呀!这也表示我这个吊车尾的还算小有名气吧。
话虽如此,我把这些话拿出来批评她也没用。
所以我决定随便敷衍她。
“我问我的外星人朋友,是他告诉我的。”
“咦?阿良良木你有朋友吗?”
“你应该先问有没有外星人才对!”
我对几乎是第一次碰面的人都忍不住要吼起来。
话说回来,就算她没有恶意,这种说法也够狠了。
“不是,那个……”
羽川似乎察觉到这一点,感觉很尴尬地说。
“因为阿良良木你总是单独行动,有一种活得很孤高的感觉。”
“你说的是哪一国的酷哥啊?”
看来她大致上知道我是何种人物。
但是一知半解。
“嗯,你说得对,我没有朋友。连我这个没朋友的人都知道你,你就是有名到这种地步啦。”
“喂!你不要这样说。”
羽川说到这里,表情有些反感。
刚才裙子被风吹起,她还能用一个腼腆的笑容来收尾,现在居然动气了。
“我不太喜欢那种玩笑,请你不要调侃我。”
“是吗?”
如果我回嘴的话,我们似乎会吵起来。所以我先附和一下。
哎呀!
校门前的斑马线刚好是红灯,所以我停下了脚步。羽川也站到我的身旁。
这家伙干吗跟着我?
她有东西放在学校忘了拿吗?
“嘿!阿良良木。”
我如此思考的时候,羽川突然对我说出这句话。
“你相信世上有吸血鬼吗?”
“……”
这家伙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啊,我如此心想。
到了下一秒,我才意识到她的用意。
原来,这家伙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其实心里很害羞吧。
这一点理所当然。
我绝对不是名人,不过羽川的确认识我,而且还掌握了我的交友关系,知道我没朋友。
她大概听到过一些关于我的不是很好的传闻吧。
那么站在优等生的立场来看,她会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也不奇怪。
所以她为了补救自己的失态,才会这样追着我吧。
呼!
你太天真了,优等生。
就算你找我聊吸血鬼那种奇怪的话题,我的记忆也不会消失。
“吸血鬼怎么了吗?”
不过,我还是决定搭上羽川的话题。如果这样她会满意的话,陪她聊一些无聊的话题简直是小事一桩。
“最近啊,有一些风声说我们这个城镇现在有吸血鬼,所以晚上不要单独外出。”
“好一个模棱两可……而且没有根据的传言啊。”
我老实说出自己的感想。
“为啥我们这种乡下地方会有吸血鬼啊?”
“我也不知道。”
“吸血鬼是外国的妖怪吧。”
“我想吸血鬼跟妖怪不一样吧。”
“如果对方是吸血鬼,那单独外出还是十个人结伴外出,应该没什么差别吧。”
“你说得对。”
啊哈哈,羽川露出笑容。
她的笑法很爽快。
总觉得她跟我印象中的不一样。
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很奇怪。
她是优等生,班长中的班长,我以为她是更加高不可攀的角色。
结果她反而很好相处。
“可是,现在有很多目击证词呢。”
“目击证词?真有趣。那你就把那个叫阿金的人带过来啊。”
“她们不是叫阿金啦。”
羽川接着说。
“不只是我们学校,这个话题在附近学校的女生之间,也很流行。应该说,只有女生们在传啦。”
“你说只有女生们在传……这种话题我好像也听到过呢。”
不过,吸血鬼啊。
真佩服那种传闻可以传开啊。
“听说那个吸血鬼是一位美艳惊人的金发女性,有一双会让人背脊发凉的冷酷眼睛。”
“细节的形容还真具体啊。不过光凭那样,还不知道她是不是吸血鬼吧。对方会不会是普通人,只是因为有一头金发所以很显眼啊?”
毕竟这里是郊外的乡下城镇。
连半个茶色头发的人都看不到。
“可是——”
羽川说。
“听说那个人站在路灯下的时候金发很耀眼夺目——可是却没有影子。”
“哦……”
吸血鬼。
一个时有耳闻、现今甚至有点落伍的单词。然而,我对吸血鬼却不是很了解。不过听她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听说过吸血鬼没有影子这回事。
听说是因为他们怕阳光来着。
不过,目击证词说的情况是夜晚。
就算那个人在路灯下,也可能会看错吧。基本上,路灯这种设定,听起来就有点假吧?
该说有点假呢,还是有点俗气比较好呢?
“也对啦。”
我说了一些不解风情的话,羽川却没有不高兴,反而还挺赞同。
她不仅能言善道,还懂得倾听。
“嗯,我也觉得这个传闻很蠢。不过,多亏有那个传闻,让女生晚上不敢一个人出门,这对治安来说也是美事一桩。”
“哦,你说得对。”
“不过,我啊,”羽川的声音,稍微沉了下来,“如果真有吸血鬼的话,我还真想见见呢。”
“为啥?”
看来……我似乎估计错误。
仔细想想,她把“女生之间的传闻”,告诉我这个穿立领制服的男生也很奇怪。
“你会被他们吸血,然后死掉吧?”
“我是不想死掉啦。这个嘛,我想见见他们这个说法或许不太对。不过,我希望能有一种比人类还要高阶的存在。”
“比人类还要高阶?像神之类的?”
“不一定是神啦。”
羽川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选词,最后终于开口说:“不然,会有很多事情得不到回报吧?”
不知不觉间,信号变成了绿灯。
然而,我和羽川都没移动脚步。
老实说,我完全听不懂羽川在说什么,她想表达什么我也不懂。我甚至有一种对话接不上的感觉。
“糟糕、糟糕。”
或许是我的想法形诸于色,只见羽川一脸慌张,如此说道。
“阿良良木意外地还蛮好聊天的。我好像太多嘴,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哦。没关系,我不介意啦。”
“你这么好聊天居然会没朋友,好奇怪哦。你为什么不交朋友啊?”
一个直率的问题。
她多半没恶意吧。
这种事情我明白。但我心有顾虑,不想老实回答她说:我不是不交朋友,而是交不到朋友。
所以,当时我是这么回答她的。
“因为交了朋友,人类会变得脆弱。”
“咦?”
羽川听到这个回答,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抱歉,我有点听不太懂。”
“哎呀……所以说,就是那个啊。”
惨了。
我说这句话是想耍帅,后面却接不上来。
“简单来说,有朋友的话,就必须在意朋友的事情吧?朋友受伤的话,自己也会跟着受伤。难过的话,自己也会跟着难过。真要说的话,只会让自己的弱点增加而已。这就是人类会变脆弱的意思。”
“可是朋友愉快的话,自己也会跟着愉快。幸福的话,自己也会跟着幸福啊,所以不是只会变脆弱而已吧?弱点是增加了没错,不过好处也会增加不是吗?”
“不对。”
我摇头说。
“看到朋友愉快的话,你会羡慕。朋友幸福的话,你会忌妒。”
“你的器量真小。”
羽川一针见血地说。
要你管。
“假设你的想法是对的,那交不交朋友都一样吧。因为好处和坏处相抵等于零。有没有朋友不都一样吗?不对,这个世界上讨厌的事情比较多,所以到头来,交朋友还是弊大于利吧?”
“好乖僻的一句话啊。”
“我要收回好聊天这句话。”
羽川说。
好聊天这个夸奖,寿命还真短。不过无所谓啦。
那种误会,越早解开越好。
“我啊,想变成植物。”
“植物?”
“这样就不用说话啦。而且也不用走路。”
“嗯。”
羽川先是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你还是想当生物吧。”
“嗯?”
“因为这种时候,通常会说想要变成无机物吧,像石头或铁之类的。”
她的话让我感到意外。
我从以前开始就想变成植物,这是我的真心话。但我没想到,会受到这种意外的反驳。
嗯——
原来如此,无机物吗?
的确,植物也是生物没错。
“我等一下想去图书馆一趟。”
“嗯?”
“跟阿良良木你聊着聊着,我突然就想去图书馆了。”
“……”
这是什么思路。
哎呀,反正她刚才说过,最后还是会回家。她大概没有特定的计划吧。我们都一样有时间,不过我选择在学校周围徘徊杀时间,她却选择去图书馆。
这大概就是吊车尾和优等生之间的高墙吧。
“明天是礼拜天,图书馆不开,要趁今天赶快去才行。”
“哦。”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为啥?”
我苦笑说。
图书馆。
我连这个城镇有那种地方都不知道。
“去图书馆干吗?”
“当然是读书啊。”
“当然是……”
这次轮到我惊讶了。
“很不巧,这个春假没有作业,我没有异类到会主动地专程跑去读书。”
“可是,我们明年就是考生啦?”
“什么考生不考生的……我连能不能毕业都不知道呢。事到如今,读书也来不及了。我顶多努力下个学期不要迟到吧。”
“嗯——”
羽川看似无趣地呢喃了一声。
她不是真的希望我陪她去,却露出那样的表情。
不过,羽川没有多说什么。
我总觉得,她虽然不是一个高不可攀的人,却叫我猜不透。
信号在红绿之间不停转换。
现在是红灯。
下一个绿灯就是说再见的时候了,我心想,这样的时机刚刚好吧。
羽川的想法应该跟我一样。
她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
“阿良良木,你有手机吗?”
“那种东西当然有吧。”
“能借我一下吗?”
羽川说完,把手伸了出来。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我姑且听从她的要求,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羽川。
“咦?是新机种呢。”
“最近才刚换的。我隔两年才换一次手机,结果多了一堆复杂的功能,都不知道该怎么用呢。”
“你还年轻,别说那种没出息的话。现在就这样,以后长大会更加跟不上时代的。现在不会用数码的东西,想满足地生活都没办法呢。”
“那我只好躲到深山里去了,然后等文明灭亡之后,再回这个城镇。”
“你打算活到几岁啊?”
羽川惊讶地说。
语毕,她立刻玩起我的手机。
她是班长中的班长,典型的优等生,但打字的速度却很快,真不愧是女高中生。
我的手机中没有不可告人的个人资料——可是,你不要乱玩别人的手机啦。
或者,羽川是在怀疑我,以为刚才我用手机偷拍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用力找吧。
我想要洗刷那种不光荣的嫌疑。
“谢谢。来,还给你。”
羽川很快就把手机还给我。
“没有那种照片吧?”
“咦?”羽川歪头不解。
“照片?”
“没事。”
奇怪。
我猜错了吗?
那她到底做了什么?
我拿着手机心想,还没把它收进口袋时,羽川就察觉到我的讶异,指着我的手机说:“我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和邮箱地址保存到你的手机里了。”
“咦?”
“真可惜,你交到朋友了。”
接着,羽川跑过斑马线,似乎想趁我说话之前先行离开。信号灯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绿色。
我原本想先跟她说再见,现在却被她抢先了一步。咦?她不是要去图书馆吗?不对,她和我聊天时才突然决定要去图书馆,所以就算她走的方向和一开始相反,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拜拜!”羽川在马路另一头,向我挥手道别。
我条件反射地回应她的动作。
羽川确认我挥手后——我看起来大概很蠢吧——转身在校门前右转,看似愉快地离开了。她立刻就拐了一个弯,背影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我确认她离去后,检查自己的手机。
结果,真如她所说。
电话簿中,多了“羽川翼”这个名字。
还有她的手机号码和邮箱地址。
我从来没用过电话簿功能。因为我会打的电话号码,全都记在脑中了。我不是在炫耀我的记忆力好,我顶多只记得自家和双亲的电话罢了,根本说不上是炫耀。至于其他的电话,我靠已接来电、已拨电话的功能就足够应付。
我只是朋友很少罢了。
因此——
“羽川翼”这个名字,成了第一个输入我手机内的电话号码。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她的行动超乎我的理解能力。
朋友?
她说朋友?
她是认真的吗?
就算她知道我的名字,可是一个妙龄女子可以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的电话告诉第一次说话的男生吗?还是说,是我这种想法太老古董了?
我搞不懂。
但是,我还是弄懂了一件事情。
羽川翼。
她是优等生中的优等生,班长中的班长。
一个我高不可攀的角色,但是——
“她这个人,还蛮NICE(友好)的嘛。”
班长中的班长。
羽川翼。
我们在结业典礼的下午,如此擦身而过。然而此时,我完全没想到自己在不久之后——在春假中还会遇见她。
我甚至感觉不到——
丝毫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