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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王后或公主生产时会召来接生婆。医生都是男人。女人分娩时，男人不能在场。萨莎生彼得时，接生婆是家住南三街的安娜·克鲁克布劳斯，所以生托马斯时请的还是她。那年，安娜五十多岁，成了寡妇。她有个儿子，二十岁时患上摇抖症。一旦染上这种病，数年内必定被折磨得痛不欲生，很快死去。

安娜·克鲁克布劳斯疼爱儿子，试遍了各种法子也没治好他的病，便去求弗拉格。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两位王子均未出世，罗兰还是单身。弗拉格在地牢左侧湿冷的地下住所会见了接生婆。心神不宁的接生婆在面谈时断断续续地听见常年不见天日的囚犯在喊叫，突然冒出的念头令她突然打了个寒战：如果地牢就在附近，那么刑讯室不会很远。另外，弗拉格的住所本身也让她坐立不安。地板上有彩色粉笔描画的奇怪图案，眨一下眼，那图案好像会变形。长长的黑铁链悬吊的铁笼里有一只双头鹦鹉，时而“嘎嘎”叫几声，时而一只脑袋自言自语，另一只脑袋搭腔。散发霉味的书册像在皱眉头俯视她，蜘蛛在角落里吐丝织网，炼丹房飘来古怪的丹药味。她结结巴巴地说明原由，忐忑不安地等回话。

“我能治好你儿子。”他终于说话。

安娜·克鲁克布劳斯的丑脸因狂喜而近乎圣洁。“大人！”她深吸一口气，只迸出了这两个字，除此之外再也讲不出别的，只能不断地重复着：“啊，大人！大人！啊！”

帽兜深处，弗拉格苍白的脸依然冷淡却若有所思，她一下子害怕了。

“你打算如何报答这神迹般的恩典？”

“怎么都行，”她喘着粗气，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这么说了出来，“弗拉格大人，您要我做什么都行！”

“那我要你帮个忙，行吗？”

“没问题！”

“我现在还不知道要你帮什么忙。等时机成熟，自然就知道了。”

她跪倒在他脚下。他俯下身，帽兜往后滑落，那张脸确实吓人：白得像尸体，眼睛是两个漆黑的洞。

“到时候你如果敢拒绝……臭婆娘！”

“我不会拒绝！大人，决不！一定不！我以我深爱的丈夫的名字起誓！”

“那好，明天天黑后，把你儿子带来吧。”

第二天晚上，她领着可怜的儿子来了。那儿子全身筛糠似的抖着，傻里傻气地点头，翻着白眼，口水流了三尺长。弗拉格给她一只烧杯，里面装有深红色药水。“给他喝下。”他说，“喝下以后嘴巴会起泡，但必须喝光。带上这傻子滚吧。”

她对儿子低语，傻儿子试着点头，却抖得越发厉害。他喝得一滴不剩，弓着身体尖叫。

“带上他滚！”弗拉格喝道。

“是，带上他滚！”双头鹦鹉的一只脑袋回应着。

“带上他滚！这里不准大喊大叫！”另一只脑袋尖叫着。

她领儿子回家，以为弗拉格杀死了他。但是第二天，摇抖症彻底消失，他康复了。

多年后，萨莎快生托马斯时，弗拉格将她召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虽然只有他俩，但如此可怕的指令，还是低声说出来为妙。

安娜·克鲁克布劳斯闻言，一下子面如死灰，但她想起弗拉格说过：“你如果敢拒绝……”

国王不是快有第二个孩子了吗？她只有一棵独苗。如果国王再婚，可以再生很多王子。德兰有的是女人。

她到了萨莎身边，帮助她分娩。然而关键时刻，一把小刀在她手里闪闪发亮。没有人看到她割开的那一小道伤口。随后，安娜嚷着：“用力推，王后，用力，孩子快出来了！”

萨莎再次用力推压，没费什么力气，托马斯就呱呱坠地，像男孩滑滑梯般顺溜。可是萨莎大出血，鲜血染红了床单。托马斯出世后十分钟，他的母亲过世了。

弗拉格才不在意娃娃屋这种芝麻小事。重要的是，随着罗兰日渐衰老，再没有多管闲事的王后挡他的道，而且在立储君这件事上，他有了更多选择。虽说彼得是长子，但这其实不重要。如果彼得不利于弗拉格成就大业，那么，待时机成熟，弗拉格自然有法子除掉他。他不过是个孩子，又不会保护自己。

前面说过，罗兰在位时曾三思：彼得能不能玩埃伦德制作的玩具娃娃屋？我说过，他的结论背离了弗拉格的意愿。我也说过，弗拉格认为这件事一点儿都不重要。

果真如此？读到最后，请读者自行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