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扑灰年画中的“草虫”

山东高密扑灰年画（手绘年画），是一个古老的年画画种，有“抹画子”“过灰画”之称，有“细货”“粗货”之分，有“红绿彩画”和“墨笔画”之别。“墨笔画”又被叫成“黑乎乎的老抹画子”和“墨屏画”。扑灰年画2006年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以炭灰扑印轮廓画稿的方式来实现批量生产，这一制作土法，不仅提高了年画产量，还让一些具有一定绘画难度的年画，在快速绘制过程中，也变得简易方便了。如年画中所绘的“草虫”，属绘画中的“细详活”，需精益求精。若无深厚功力，想把它们个个表现得活灵活现，而又千姿百态，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过去，在当地年画圈内，谁能画得一手好“草虫”，是备受推崇的。笔者在当地多个乡镇（当时高密年画作坊遍布姜庄、夏庄、河崖、大栏、柏城5个乡镇，40多个村庄）走访时，提起往事，常会听到一些老艺人用赞叹的口气不约而同地说着相同的一句话。那就是：某某某画的蝈蝈，简直神了，看着就像立在白菜上振动着翅膀在叫。

能画出这般模样“草虫”的艺人，自视都很高，不屑利用扑灰印画样轮廓来打底稿，花草虫鱼全凭自己的本事手到擒来。民间艺人称这为“白手抓”，是年画中最高级别的绘画种类（图91）。其费时费力，出产数量有限，价格较为昂贵。此类年画，旧时多供应大户人家使用，穷苦百姓享用不起。为满足低阶层喜爱此类年画人群的需要，广开财路，精明的年画艺人便采取“拿来主义”的方式，把圈内好手所画的寓意吉祥的“草虫”，如蝈蝈、蚂蚱、蝴蝶、蟋蟀、蜻蜓、蜜蜂、螳螂等都临摹下来，删繁就简，取其形，用柳枝或是豆秸根烧制的炭条勾描轮廓线，反复扑印，让这些“草虫”有模有样地在画纸上一传十、十传百地传播开来（图92、图93、图94）。有了这条“绿色通道”，即便是手艺低下的艺人按照绘画要领和步骤，也能轻而易举地上手涂抹点染。

【图91】清代扑灰年画艺人绘画的“草虫”年画局部

【图92】清代扑灰年画“草虫”底稿（一）

【图93】清代扑灰年画“草虫”底稿（二）

【图94】清代扑灰年画“草虫”底稿（三）

在复制过程中，因描灰次数的增多，一些草虫的轮廓会发生膨胀或变形，真要拿笔那么勾勒还勾勒不出那种样，有点另类，与简单率意的色彩相结合，会产生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这些草虫有时会阴差阳错，让艺术大师们着迷，并为之费尽思量。年画底稿中的草虫个头都很小，长期扑灰印刷，其轮廓遭炭灰污染，易导致层叠模糊，不便于流转传承。于是有人在扑灰印稿的基础上，又发明了用花模来磕制草虫图案的办法。刻花模选用的材料多种多样，有用地瓜干的，把地瓜切成厚一点的块，晒干，磨平了，往上刻图案。还有用晒干的葫芦柄的，此部位壳厚，适合下刀。这都是老一辈积累下的经验，其优点是雕刻不用费力气，可速成，还滋色。用此种花模沾上颜料磕图纹，一次能磕若干，非常实用。除此之外，多选用的是质细、耐磨的梨木和苹果木等。此类花模易保存，遗留较多（图95）。花模雕刻的“草虫”，较扑灰底稿勾勒的“草虫”略显精细，为了减少绘画工序，其局部纹饰多有交代。比方“草虫”身体上的骨节、翅翼上的经脉等，都雕刻得层次分明，富有立体感。将其在画纸上磕印出以后，只要根据草虫本身的颜色，绿的涂上绿的，黑的涂上黑的，红的涂上红的，即可宣告完工。这种磕绘相结合的工艺，比扑灰制作又快了一步。

【图95】清代木刻“草虫”花模

通过不断地取长补短和样式翻新，高密的“草虫”年画在同一时期出现了多种版本共存的奇异景象，这是在其他地区年画产地所难以见到的。其绘制技法分为纯手绘、扑灰印出轮廓再施以手绘、扑灰印出轮廓加花模磕制再施以手绘、木版印出轮廓（山石、花木为木版印刷）加花模磕制（草虫为磕制）再施以手绘等多种（图96、图97）。而且花模还可变换着使用，如同一棵花木旁，这一张上面磕印的是一只蝴蝶，另一张磕印的可能是一只蜜蜂，让购买者有了更多的选择。

【图96】清代山石花鸟纹半印半绘年画线版（上部）

【图97】清代山石花鸟纹半印半绘年画线版（下部）

带草虫的年画，旧时在高密属“细货”一列。“细货”又分好几个等次，“白手抓”的画为一等，“过灰”的画为二等，版印的画为三等。高密年画艺人这种不挑肥拣瘦“一网打尽满河鱼”的经营模式，可谓既捡了芝麻，又捡了西瓜。其在取胜于市场的同时，又无意间为民间艺术留下了丰富多彩的一笔，很值得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