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在临死之前能走马观花地回忆过去一生,阮棠却完全没有这个机会——她能感受到的是疼。
浑身疼。
疼的她恨不得马上死掉算了。
视线渐渐沉入黑暗,她听见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停在她的身旁。
……
阮棠再次恢复知觉是因为周身发痒,异常难受,这种感觉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好像十天半月没洗澡,身上长虱子了。她很想伸手挠一挠,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一根手指都抬不了。
脑袋沉甸甸的,思维也变得迟钝,她模模糊糊感觉到身边有人,却又像隔着什么屏障,不知道多了多久,她依稀听见有人说话。
“她到底怎么样?”
“没事,就是营养不良。”
“不良个屁,你医术到底行不行?”
“不行你还叫我来,这女孩骨头没断,身体机能正常,血检结果就是营养不良。刚才不是已经给你看过检验报告,”那人停顿一下,说,“半夜你大呼小叫把我叫出来,好像她快死了一样,现在告诉你没事还不行?你到底希望她有事还是没事?”
“我就是有点信不过你,你再仔细检查检查。”
“我看你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检查报告,半夜带个不明的女人回家,还这么紧张,就不怕水北多心。”
“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你别跟水北多嘴。”
“她好像醒了。”
阮棠身上发痒的感觉慢慢消退,又听两人说话,音量丝毫不顾忌她这个身受重伤的病人,只好醒过来。
她脑袋还发胀,奋力睁开眼,光线在眼前化成一圈光晕,笼罩在一张俊美的脸上。
这个场面多少有点令人心惊。
阮棠眨了眨眼,认出这张脸,表情先是吃惊,然后恍然,最后是怀疑。
“你也死了?”
严昱泽:“……”
“噗”旁边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阮棠又艰难地把头挪过去看,有个穿着休闲服的男人在整理包,把桌上听诊器,大瓶小瓶的药全收起来,转身走到床头位置,看了一下挂瓶,弯身把针头从她手背上拔开,熟练动作的同时还在和严昱泽说话,“刚量过,体温正常,至于为什么说胡话,可能要看精神科,不归我管。”
“别废话,”严昱泽拧着眉,脸上全是不耐烦,“麻溜滚蛋。”
休闲服男人拿着包离开,扔下一句“账单回头寄你。”
房间里只剩下阮棠和严昱泽两个。
她的头还有些昏沉,眼睛已经在四周转了一圈,陌生的房间,装修低调奢华,被褥松软蓬松……刚醒来的时候她太震惊,以至于没注意到周围,现在一看,还好——还在人间。
但眼前这一幕还是感觉有点冲击。
严昱泽把脸凑近了些,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
“傻了?”
阮棠想给一个白眼没成功,神经反射还是有点麻木。
严昱泽却明白她的意思,“没傻就好,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黑衣人,匕首,飞驰来的车……
阮棠脑子里飞快地回忆起,眼皮不禁颤动一下,随之而来的是疑问。
“你怎么在这里?”她用沉重的脑子思考,“难道……是你撞的我?”
严昱泽好看的眉头高高抬起,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是撞车头先着地的吧。”都撞脑残了。
阮棠不知道这个大明星是怎么来的那么多粉丝,嘴巴真够损的。
她先问了个其他问题:“我睡了多久?”
“两天,”严昱泽说,“前天晚上要不是我跟在后面,你现在就该躺在实验室被解剖了。”
阮棠记得那天晚上整条路上就没人,只有她和黑衣人,她突的恍然,“原来是你?
严昱泽:“你说你跑什么,跟见了鬼一样,跑就跑,还不看路,被车撞的那么惨,给旁观者造成多大心理阴影。”
阮棠狠狠抽一口气,却忘了她现在身体虚弱,一口气憋下去,差点没喘上来,在那匀了半天的气,等稍微有点力气了,马上没好气地说,“大晚上你穿一身黑,戴口罩和黑超,作奸犯科都是这打扮。我一个人能不害怕,能不跑吗?”
严昱泽眉峰一挑,“你这满脑子都是什么黑暗思想,除了作奸犯科,就没其他好点念头了?还有一个职业,出门也要捂严实,知道是什么?明星!”
阮棠想到黑暗里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银光,“那你从口袋里拿刀做什么?”
严昱泽一怔,随即转身从柜子上拿来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拍,“你说的是这个?”
阮棠一看,他的手机壳是金属质地,角落上还嵌着一排钻,似乎是名字的缩写,此刻泛着幽幽的光,似乎在嘲弄着她。
阮棠觉得头更胀更疼,搞半天是误会,她还差点把命给送了。
“我身体怎么了?”
严昱泽一脸“你才知道问”的表情,“还好,就是营养不良。”说着,他表情有些奇怪。
阮棠紧张地动了动手指脚趾,发现都听指挥,心里顿时轻松不少,随即又涌起疑问,“我都被车撞飞了,骨头都没断?”
严昱泽没吱声。
阮棠看向他,发现他的表情变得有点严肃。
“怎么了?”难道有严重的后遗症?
“你已经被车撞死了你知道吗?”
阮棠:“……”
两人大眼瞪小眼。
严昱泽:“你被车撞飞好几米,血溅的到处都是,那条路比较暗,又没有监控,司机停了一下之后马上就跑了。不过跑了也好,不然你这个情况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跑过去看你,本来听听你有什么遗言,顺便叫个救护报个警什么的,结果走近的时候就看见你已经快没气了。”
阮棠这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临死前的情况,身上几乎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严昱泽瞥她一眼,“我在救护车电话的时候,你身上的骨头嘎达嘎达地响,本来你的这里……”
他拿手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下,“骨头都穿出来了,你的腿也断了,总之是不成人样,但是就在那一会儿功夫,骨头全自动回归原位,伤口也很快止住血愈合。恐怖电影富江你看过吧?你当时那个样子,就像是她复活回来,反正外伤就突然好了,我挂了救护车电话,让你一直在地上躺尸也不行,就只好把你带回来。”
阮棠觉得仿佛听了一个天方奇谭的故事,主角还是自己。
“你这是编的吧?”说得好像起死回生,又像是女鬼归来一样。
“编?”严昱泽冷哼一声,“要不是你还有口气在,是个活人,我真怕你是要诈尸,或者变成什么妖怪。”
阮棠头一阵犯晕,不和他争辩死没死的问题,而是问,“先不说这个,你为什么跟着我?”
严昱泽:“你应该清楚原因。”
阮棠抬眼看他。
严昱泽嘴皮一掀,吐出两个字,“赤泉。”
阮棠心想果然如此。
“你应该也看到新闻了,那天参加饭局的人都死了,现在只剩你和我还活着,”严昱泽说,“原本我也没把那顿饭当真,以为只是一个噱头,给那些上层名流搭建人脉网,现在看来倒不是那么一回事。吃完饭回去我病了三天。”
阮棠目光动了动。
严昱泽:“看起来你也一样,后来突然自己好了,我连夜赶回来,本来想先查一下当天的饭局,结果发现一个两个全都突然重病没抢救回来。就剩下一个你不知道身份,我交给私家侦探去查,说你很可能是豪宇集团女儿的同学,然后又查到你们大学同学要聚会。我正好有空,过来打算找你问问情况。后来的事你知道了。”
听完事情始末,阮棠觉得这一回撞车真够冤的。
“虽然撞的比较惨,但正好验证了一件事。”严昱泽突然站起身,长腿一迈走出房间。
阮棠说了那么一会儿话,精神又有点疲惫,刚张嘴打个哈欠,马上又被严昱泽吓地寒毛直竖,瞬间精神。
他面无表情拿着一把水果刀进来。
“你要干嘛?”阮棠想到他刚才说的什么骨头恢复,伤口自愈,怀疑他要对她做什么证明一下说辞,眼看刀刃光可鉴人,她吓得声音都虚了,“冷静,你说的我都信。”
严昱泽扫她一眼,没说什么,拿刀一划,在自己的手心划了一刀。
血立刻就渗出来。
阮棠看着他自残,目瞪口呆。接着就看着他抽了两张纸巾,擦掉手心的血。
令人震惊的是,他手心的伤口以两人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在一起,很快就消失不见,就像从未受过伤一样。
阮棠脑子嗡嗡地直响,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蹦出来。
严昱泽耷拉着眼皮,语气有些低沉,“长生不死?”
事实就在两人眼前发生,如果说刚才阮棠还付对他说的那段车祸后的情况半信半疑,现在就完全没有了怀疑的念头。她不禁想到,当晚被撞的那种惨样,还自我修复,想象一下画面都觉得惊悚,也幸好严昱泽冒险把她带回来,没让她的异常暴露在人前。
想到这里,她赶紧说了一声“谢谢”,脑袋却越来越沉,她无法再思考,含糊地说,“我再睡会。”很快又陷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