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豌豆:你很完美,但还是有个缺点。
星星碎:什么缺点?
小豌豆:缺点我。
学校安排大扫除,二班的分担区是操场和几块花坛。
小豌豆和几个女同学在花坛处拔草,邻班的几个男同学调皮,不停地去踩埋在土中的地灌喷头,谁知一下子踩爆了,小豌豆中枪,水柱从头到后背滋了她一身。
她本能地双手撑地,却不想跌倒在了泥地里。
女生们看小豌豆摔倒,其中一个吓得撒腿就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北齐嘉!北齐嘉!”
时深和北齐嘉赶来时,就看到一身狼狈的小豌豆站在那儿整理校服,脸上还粘着泥巴。
北齐嘉刚吼一声哪个浑蛋,上去就推搡开,时深几乎也是第一时间冲上去的。
时深揪着其中一人的衣领:“你弄的?”
“又……又不是故意的啊。”
时深一听笑了,脸色如冬日寒冰。他说:“是吗?”
一拳挥上。
对方鼻子瞬间开花。
时深敛了笑,沉下脸:“我也不是故意的。”
北齐嘉一看见那人鼻子流血了,上去拉时深:“别别别,兄弟,流血了,流血了。”
“有种!你们两个!啊?有种再打我一下试试!不打你们俩就不是男人!”对方捂着鼻子,大喊。
北齐嘉纳闷了,他那么好心拉架,还有人提这种无聊的要求。
于是,他上去就是一脚。
十五六岁的一帮少年,经不起“侮辱”的青春,就这样胡乱扭打成一团,揪头发,扯校服,扔泥巴。本来还心有余悸的一帮女生,此时也都站好队加油助威。
这件事情在学校引起不小的波动,新生聚集斗殴,建立帮派,甚是恶劣。
北齐嘉的爸爸在听年级主任训诫的时候,刘老师在旁边也不敢多言。北爸先是一个劲地点头:“对对对,老师说得对,回去我就打死这小子。”
“作为父母应该正确引导,怎么能轻易就说打死孩子呢?”
“对对,回去我就把他打个半死。”
年级主任:“……”
北齐嘉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还流着清水鼻涕,很是不耐烦:“爸,你知道他们欺负谁,欺负豆子啊!我们家豆子啊!”
“浅浅哪?”北爸气得把胳膊夹的小皮包一扔,叉腰瞪眼,“打我儿子的我不管,哪个打我闺女的,给我立马站出来!”
年级主任扶额:“刘老师,把你们班的人带走,我管不了了,我心脏有点疼……”
时深爸妈来学校的路上就大致听说了一些。
见到刘老师的时候,时爸握住刘老师的手,不可思议地问:“时深真的……跟同学打架了吗?”
刘老师点点头。
“这真的……太好了。”时爸竟满脸笑容。
刘老师:“?”
时妈说:“他长这么大从来不和同学玩,连名字都不叫,我们一直以为他是不是有点孤僻。”
时爸:“和同学打架也是好事,不打不相识,增进感情嘛。”
时妈:“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刘老师心痛:“那个,待会儿在主任面前咱先不要这么说……他可能不那么想。”
群架被别班老师制止后,宋风晚在班里跟同学们说北齐嘉肯定会受到严惩的。赵木子当时听了就不乐意了,拍案而起:“小辫子,你是风油精和清凉油生的小孩吗?”她瞪着眼睛,加大音量,“就知道说风凉话!”
宋风晚不高兴,反驳她:“你不是最讨厌北齐嘉吗?还天天跟他打架,现在怎么替他说起话来了?”
“嘁,有句话你没听过吗?自己养的狗只能自己揍,别人就是不行!”
赵木子还在指责宋风晚作为班长不为同学出头就知道叨叨,小豌豆默默脱身,跑去了教师楼看情况。北齐嘉先被刘老师叫进去单独“受审”,时深正站在过道外等候。
小豌豆在外面扒着玻璃悄悄看了一会儿,北齐嘉除了头发被薅得一撮一撮,好像没什么事情。她收回脑袋,在过道那儿站了一会儿,时深就在旁边,两人无话。
小豌豆一直在寻思着,是不是该跟他说声谢谢?但万一时深不是为了她,不仅自讨没趣还容易被人抓住揶揄的把柄。
她拂拂头发,还在想着。
突然,头顶盖了东西。
时深把校服脱下扔在她湿漉漉的脑袋上,小豌豆抬头。
他的眼底似有一汪清潭,难得一见的温柔。
“擦擦。”
“谢谢。”
时深字正腔圆,毫不客气:“刚才你甩头,把水弄我脸上了。”
“……”
小豌豆沉了目光,她就知道,心软等于栽跟头。
自从时深与北齐嘉跟邻班同学“大战”之后,又双双在年级大会上宣读检讨书。北齐嘉这样点评二人的感情:“兄弟齐心,割断黄金!”然后就强拉着时深加入了自己的小组织(团员小豌豆、赵木子两人),业务就是一帮人一起上小卖部,写个作业什么的,男生打球,女生就到操场边喊几声加油、好帅呀。
大家慢慢地,也就没那么畏惧和远离时深了,不过小豌豆除外。
她不是怕他,是怕他来惹自己,自己控制不住要收拾他。所以那个时候,小豌豆和时深都不怎么说话,除了必要的“嗯”“好”“是”,几乎没有交流。
两人之间从试探到挑衅再到静观,偶尔象征性友好来往一下,都及时回到各自领域。北齐嘉、赵木子一致认为这是学霸的通病,可能觉得话少显得自己智商就高。
课间,小豌豆趴在桌上睡觉。
赵木子撸了下短发,远远地冲初音挑眉使暗号,随即又跟时深说:“下节课自习,我想跟初音看会儿小说。”
时深看着赵木子期待的眼神,问:“谁是初音?”
赵木子内心叹息,果然学霸都是一家。她努努嘴:“豌豆的同桌。”怕时深不答应,抓紧补充,“咱们现在是一个team哦……”
话没说完,时深当即拎着书往小豌豆位置走去,赵木子还纳闷:“上次咋不这么爽快?”
上课铃响了,趴在桌子上的人还没有醒。
时深不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小豌豆了,但这一次,能看这么久还是很难得。小豌豆前一晚练舞练得很晚,北齐嘉又求着她给补写了不少作业,今天就觉得有些困。
下午的阳光是最舒适的,时深的笔尖戳了又戳,就是没写出字来。没办法,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旁边人身上,偷瞄不太正经,他便正大光明地看着。
那颗小小的脑袋安静地趴着,柔顺的马尾在阳光下还闪着光,如若不是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粘在上头,时深定能看好久。
他伸手拿了一下,没拿掉,好像是白絮絮之类的东西,因为静电而粘在发丝中。
再捋一下,还是没掉。
再捋。
小豌豆换了个姿势,觉得头皮有点疼,睁眼的瞬间就看见时深拿着她一缕头发。
视线相接,片刻静默。
“你干什么?”小豌豆的声音不大。她还趴在桌子上,眨了两下眼睛。
时深将那调皮的白絮拿下来,说:“这东西一直在闪我的眼,影响学习。”
就料到他嘴里没好话。
小豌豆直起身,看到大家都在自习,初音和赵木子坐到了一块,继续红着脸捂着嘴埋头看小说。她清清嗓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从桌上随意抽出课本,圆珠笔一按,准备写作业。时深也一样,收回目光,集中注意力在作业本上。
那瞬间,在时深看不到的一面,小豌豆冷冷地轻扯嘴角。
时深对小豌豆的恣意报复后知后觉。
当他从教室走出,穿过长长的过道,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他虽不解,却也懒得去想,睡眼惺忪地揉揉下巴,刚想打哈欠,北齐嘉迎面走来。
北齐嘉歪着脑袋看着他,想笑又憋着笑地问:“兄弟,今天走的是哪种style ?”
“怎么了?”
“你还是自己去卫生间照照吧。”
时深本就要去上厕所,他大步走着,在洗手台边上伫立。镜子中的少年有着白皙的皮肤,额前的发丝稍许凌乱,却遮不住那好看的眸子。
好看的还有,他的头顶夹着一个发卡,刚发芽的小叶子绿油油在晃动。
这是动漫展上经常见到的发卡,如果他没记错,在小豌豆的桌子上见过。
时深抿着唇,长长地吁口气。
这次换座位,他就眯了两分钟,甚至都没熟睡,就被某人钻了空子。
时深捏着小叶子发夹回教室,同学们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以往的高冷人设此刻有些崩塌,大家都觉得他的内心住着一个小公主。
小豌豆就坐在人堆里,眼里噙着笑。
时深不示弱,倔强地回望,面上无风浪,心中挠加痒。
要不是她……真想揪过来打一顿。
时深同学潜伏了一阵子,终是让他捉到机会。
班里当时在操场玩跳鞍马,后来玩着玩着要男女比赛,他们就站在旁边看热闹。看着看着,时深突然来了一句:“你敢比吗?”
小豌豆都不用回眸,就知道他在向谁下战帖。
“你敢吗?”她反问。
时深将手从口袋里拿出,索性往前走去:“那就来。”
小豌豆摩拳擦掌,活动关节,毫不畏惧地接招儿。
北齐嘉和赵木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咋了?这两人看个游戏也能杠起来?”
鞍马桩是一节节往上垒的,总共六层,谁跳到最高一层就算赢,目前为止,除了专业的体育生之外,所有学生最多只能跳到四节。
北齐嘉还想劝时深,因为他比谁都了解小豌豆,十几年的身体不是白锻炼的。赵木子倒是兴奋得不行,还挥手喊着:“豌豆,咱脑力不如人家,体力得跟上啊。”
小豌豆接收到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埋汰还是夸赞。
时深是凭着一腔孤勇和那两条大长腿的优势,可惜打脸打得太快了。小豌豆在第五节一个撑手分腿,漂亮落地,时深就不是那么顺利了,跨过了第五节,跌坐在了垫子上。
游戏竞争到白热化阶段,第六节就是决胜的关键。
大家对时深还是抱有希望的,毕竟人高腿长,小豌豆在起点的时候扭头看了眼时深,她的长发被绾起,连同纤细的脖子都发着光。
她微微垂眸,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某人耳中:“献丑了。”
小豌豆面对第六节的鞍马桩,修长的横叉一字马再现,矫健越过,干净利落。
时深就不幸了,不偏不倚就卡在了鞍马桩上,掉落在一边,冲不过去。他还不服,觉得自己明明可以跳过,于是他就回起点再来一次。
事实呈现的失败太过明显,时深咬牙,反复跳跃。
画风如此突变,北齐嘉看他摔得着实心疼,赶紧上去拉时深:“你跟她较什么劲啊,她那是人腿吗?咱男人可不能伤着裆下,你懂的啊,兄弟。”
时深抬头,冲自己伸出手的不只是北齐嘉,还有小豌豆,她头顶的蓝天清澈明朗,如同那双眼。她说:“没关系。”
他刚还想着之前那句“献丑了”是不是在说她自己。
“多摔几次就好了。”小豌豆突然这样说,还带着清冷的笑。
真是想多了,那句献丑了分明说的是他。
时深就更不死心了,不停地跳、摔,画面机械般重复。最后连同学们都觉得无趣了,操场上就剩他一人在跳鞍马。
直到他稳稳地落在地上,早已挥汗如雨。
时深跑回教室,当时已经打了上课铃了,在经过小豌豆身旁的时候,撂下一句:“放学后别走。”
放学后的操场,是落日余晖画下的美卷。
少年的背影带着万丈金光,勇敢又决然地跳过第六节鞍马桩,姿势利落而又标准。
树下站立拎着书包的小豌豆,柔软的余晖在她的眉间停留,她点点头,带着些微风。
“挺好的。”
时深将地上的书包捡起,同样拎在手中:“平了。”
小豌豆瞧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嗯”了声:“平了。”
于是两个朝气的少年,怀揣着一点温柔的倔强,这才背起书包,并肩踏入璀璨的光中。
对于小豌豆和时深的针锋相对,北齐嘉和赵木子难得达成一致意见,他们觉得友谊的小船不能翻,实在不行,炸串、奶茶、电影院浪几圈。
北齐嘉安排了一系列团建活动,两人都是爱搭不理的,这可把他愁得呀,觉得这些学霸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吗?
于是在电影院候场的时候,北齐嘉作为队长,给两位出了一道终极挑战题。
“有一架飞机,载了200块砖头,掉了一块还剩几块?”
赵木子抢答:“飞机炸了,一块不剩。”
北齐嘉嗔她:“一边去别捣乱。”
时深未答,小豌豆说:“199块。”
北齐嘉点头,继续说:“大象放进冰箱要几步?”
小豌豆:“三步。”
“长颈鹿放进冰箱要几步?”
小豌豆:“四步。”
“动物园现在要开全员大会,老虎把所有动物都通知过了,请问谁没有去?”
小豌豆:“长颈鹿。”
“这个时候有个猎人掉鳄鱼池里,为什么他没有死呢?”
小豌豆:“因为鳄鱼去开会了。”
“于是猎人活着上岸了,但是没走两步,突然死了。”北齐嘉拍手,贼眉鼠眼,“请问这是为什么?”
这下小豌豆不回答了。赵木子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为什么。
一旁全程沉默的时深,看了眼小豌豆,轻扯嘴角,两侧的酒窝漂亮得不行。
就在北齐嘉判定没人答出来,要设为平局的时候。
这个带着笑意的少年吐出一句:“被掉下来的砖头砸死了。”
小豌豆茅塞顿开,北齐嘉竖起大拇指:“果然第一就是第一。”
时深发现小豌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久久未移,这才歪头朝她扬眉,怎样?服吗?
小豌豆没有什么表情,原来性格看似执拗的他,也会脑筋急转弯。
四人随后去看电影,时深就坐在小豌豆的右手边,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局促不安和微颤的震感。
他竟然在害怕。
时深失策了,他不知道北齐嘉竟然选了他最讨厌的恐怖电影,内心从片头曲响起的时候就慌得坐不住。从小一个人待太久了,听什么都感觉毛骨悚然。
时深多次低头闭眼,想要躲开血腥的画面。
小豌豆正内心发笑呢,突然就被抓了手臂。时深太过紧张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寻找安全感。在发觉自己失态之后,时深赶忙缩回手,幸好灯光暗,否则脸颊的红晕岂不是暴露了。
其实已经暴露了,他的小心脏有些不堪一击。
就是揪住了这条小尾巴,在学校的多个拐角盲区,小豌豆总是不凑巧地出现在时深跟前,少年每每都被惊吓得够呛,他捂着胸口扶着墙,看着“罪魁祸首”是又气又无奈。
小豌豆像是扳回一局,轻飘飘地给了个眼神,你也不是那么厉害。
小豌豆近期在舞蹈室加强训练,她要准备下个月的考级。北齐嘉带着时深趴在玻璃窗外看,正巧望见小豌豆在跳“倒踢紫金冠”,北齐嘉有些小兴奋,咧嘴说道:“怎么样,厉害吧,你还敢挑衅她跳鞍马,怎么不去跳崖呢?”
小豌豆是真没有想到北齐嘉会带时深来。
从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拎着书包,在她套校服的时候北齐嘉上去就要帮她穿,换作以往是没什么的,只不过如今……
小豌豆清清嗓子:“不,不用了。”
“哎呀,我给你穿。”
北齐嘉又是拿书包又是帮她拉衣服,热情到小豌豆无力反抗,时深就那样手插口袋静静地观望两人。北齐嘉拉扯间不小心把她校服上的学生胸卡弄掉了,他们往前走着,都没发现。
时深弯腰捡起,握在手心。
三人在回家的路上,北齐嘉给小豌豆买了根烤肠。小豌豆是有些饿,但还是忍住了。她说:“最近体重不稳定,我不能再胖了。”
“没关系,就吃一口。”
北齐嘉恍若无人地开启哄妹模式,将烤肠放在嘴边吹一吹,再递给小豌豆。
小豌豆觉得投在自己身上的某道目光快要将她切割,她咽了咽口水,避开危险区,硬是咬牙没吃。于是北齐嘉就吃了,剩最后一口的时候直接塞到小豌豆嘴里。
“喏,就吃一口。”
小豌豆咬着那截香肠就跟咬着地雷一样,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更遑论某个人还在一旁悠悠地问了句:“好吃吗?”
这是什么意思?
时深嘴角噙着笑,好看的酒窝此刻一点都不可爱。
小豌豆捂着嘴,谁都不看,撂下一句“我先走了”迈开腿就跑。
北齐嘉还后头“哎哎哎”地喊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问时深:“她今天怎么怪怪的?”
时深不理他,到了路口转脸就走,连招呼都不打。
北齐嘉很不爽,朝时深嚷嚷:“你又是什么情况啊,难道我没给你买烤肠就生气啦?我也没给自己买啊。喂,我跟你说话呢!我也没买啊……”
晚上北齐嘉在家还接到小豌豆打来的电话,她说:“你以后不要再来舞蹈室找我。”
挂了电话后,他蒙上加蒙,北齐嘉心想,难道是烤肠不好吃?
隔天一早,在致远大门口。
保安们目光扫着进门的学生,待看到小豌豆的时候,手一指:“那个学生,胸卡呢?”
小豌豆站定,早上出门时就发现校服上别着的胸卡不见了,找了很久没找到。她回答:“好像丢了,我是高一(2)班的。”
“丢了?”保安上下打量她,在确认是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虽然是穿着致远的校服,但是她没有胸卡,保安多少有些怀疑。
随后小豌豆跟保安说了班主任信息,正巧看到时深背着书包经过,便出口喊道:“时深。”
时深回头。
小豌豆上前一步,跟保安说道:“这是我们班同学。”
保安看着时深,在等他的确认。时深紧了紧书包的带子,看着小豌豆的脸,一本正经地蹙眉:“同学你是?”
他竟……
摆明是故意的啊。
小豌豆显然没能接住这个百变少年的梗,简直是出其不意给了她一个大招。时深临走时冲她扬扬眉,是当时初见的样子,是那个“坏人”没错。
小豌豆面无表情目送他走,她还能有什么表情。
对“敌人”松懈是她的错。
等了会儿再次碰到同班同学,小豌豆才被带了进来。时深趴在阳台上远远地望着,手中摩挲着胸卡,胸卡上的照片小巧可人,让人看了欢喜。
他觉得,既然自己看了喜欢,那就得留下。
后来小豌豆重新申请办胸卡,还让刘老师出面跟校门口的保安都打了招呼,给弄了个临时的大卡片挂在了脖子上,要多丑有多丑。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打住,小豌豆在时深经过身旁的时候,伸出了脚。
时深一个大趔趄,扑倒在地,结结实实地来了个拜年跪。
他回过身来,双手撑地看着罪魁祸首。小豌豆抱着书,看了看自己的大长腿:“它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一点都没有觉得对不起。
她又是在报复。
旁边走过来几个男生,平时也跟时深打过篮球,其中一个冲他伸出手:“来,兄弟,过年还早呢。”实在忍不住想笑他。
时深借力起身,不动声色地揉揉发痛的手掌。
眼前张扬的女孩,比他想象的还要有光芒,那个看似孱弱娇气的模样估摸着就是个假象。
但他也有对策。
时深在大家赶着下楼做操的时候,捉到了小豌豆,用同样的一招伸脚去绊她。女孩子比男孩子更容易摔,就在小豌豆以为自己要扑地的时候,时深长臂一捞,将她稳稳扶住。
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哪怕不用回头她也能想到那傲娇的神情。
小豌豆很聪明,她知道时深故意使绊子也会伸手搭救,因为想要恶作剧。但是她不服输,当即踢腿,直直逼向自己耳后,时深的脸部。
要不是时深躲得快,那真是遭殃了。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小豌豆放下腿,立定站好,刚才那抬腿一字马又把他吓着了。
这姑娘到底是练舞还是练功夫啊。
小豌豆多少有点把握,哪怕时深真的躲不开,她也不会伤到他的脸,毕竟他备受惊恐的脸庞现在看起来更有意思。
于是时深果断离她一米半,偃旗息鼓,不敢招惹。
海城的十一月在丹桂飘香里姗姗而来。
小豌豆和爸爸这些日子经常一起吃早饭。饭桌上,钟爸贴心地问着女儿的生活情况,小豌豆一一作答,也把学习情况做了汇报。
钟爸很是欣慰,看着小豌豆满满都是荣耀。他说:“我女儿就是小仙女,又好看又能干。”说罢就去客厅沙发上的皮包里掏出钱夹,抽了几张红色钞票递给小豌豆,“喏,拿去买吃的,不够爸爸再给你。”
小豌豆没有接,她的目光停在爸爸有褶皱的袖口上,那上头还有一个洞。
钟爸发现之后,很不好意思地缩回手,嘿嘿笑两声:“来,快拿着。”
小豌豆只好接过钱,钟爸又坐回桌上吃起饭来。小豌豆小口咬着全麦面包,其间多次看了看爸爸,后来,她还是问了。
“爸爸,工作还好吗?”
“好啊。”钟爸大口吃着饭,含混不清地说着,“可忙了,爸爸可能没时间照顾你喔。”
“没关系。”小豌豆很是乖巧,她还叮嘱爸爸注意身体要按时吃饭。
上学时间到了,小豌豆拿起书包到玄关处穿鞋。钟爸给她书包里塞了个苹果,说道:“待会儿把水果吃了,下午爸爸在你学校附近那家全季酒店办事,我去接你吧。”
小豌豆咬着皮筋,“嗯”了声,她将头发重新扎了下。
钟爸看到这番场景颇有感触,女儿怎么就突然长大了。家中没有女性长辈,需要的柔情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女儿,能给的他给,不能给的他就想办法创造。他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小豌豆出门,很难受地叹了口气。
小豌豆啃着苹果往教室走去,上楼梯的时候北齐嘉从后面冲出来,拉住她都快哭了。
“哎呀妈呀,我刚听我同桌大饼脸说早读课抽查语文作业,豆子啊,你赶紧把作业本拿出来给我抄下。”
“好。”小豌豆咬住苹果,反手拉书包要掏本子。
东西还没掏出来,却因嘴巴张得太大,肌肉酸涩,苹果咬不住了。小豌豆以为苹果就要落地的时候,时深不知什么时候从后头上来,一把将苹果接住。
北齐嘉帮忙把作业本掏出来,先溜去教室抄作业了。
时深还握着苹果,小豌豆在拉书包拉链的时候,听到时深来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掏书包都……”
小豌豆只是侧眸看时深一眼,活动下脚踝,时深后面那半句“手里还拿别的东西”咽了回去。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靠着楼梯扶手,十分轻柔地说:“下次小心点呢。”
小豌豆背好书包,迈步走向他。她一步一步,带着专属的静默与凛然。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时深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余光快速扫向四方,他现在采取的战略是以静制动。这里该是没有让她压腿的地方吧,两次“腿咚”真的把他吓惨了。
小豌豆看时深与自己刻意保持距离,还觉得莫名其妙。
她不再靠近了,而是伸手把苹果拿了回来,顺道问了问:“你洗手了没?”
她竟没动静?但这话说得他也好想瞪她。
“洗了。”他皱皱眉头。
“谢谢。”
“嗯。”
小豌豆继续啃着苹果,迈腿爬台阶。
时深见她走了,顿时如蒙大赦,暗松一口气。
小豌豆晃荡着好看的马尾,很快就不见人影。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靠近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候,除了松口气还有些落寂,他害怕被靠近又想被压制。
时深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可能得了一种病。
得了被虐妄想症。
早读课快结束的时候,刘老师过来了。
他通知大家本月中旬要开运动会,让班干部将同学的参赛项目做统计上交。白天时间不够,放学后班长宋风晚和体育委员程铭召集大家开了班会。
赵木子要跑女子3000米,还邀请小豌豆一起。北齐嘉听到就跑来说:“3000米,你想把我们豆子跑成爆米花啊。”
北齐嘉知道小豌豆一向不爱参加集体活动,以前在初中的时候,她都是坐在一旁加油递水的。他正想说没关系不用参加的时候,听到小豌豆在问:“时深也报了?”
北齐嘉回她:“他没有报,他和我被程铭选上参加400米男女混合接力赛。”
看来班上不少人都参加了,程铭还很友好地问小豌豆要不要参加。宋风晚在一旁拿着记录本冷言说道:“人家娇贵之躯,才不和咱们玩呢。”
程铭看了宋风晚一眼,丝毫不理会,微笑着跟小豌豆说:“你要是想报哪个跟我说。”
小豌豆点点头。
开完班会后,小豌豆就抓紧时间往校外走去,钟爸并没有在门口等待,她想起爸爸要办事的酒店便穿过马路到对面去。时深恰好就跟在她身后,他漫不经心地走着,正纳闷她今日回家的路线怎么变了。
他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人,就有点想追上去。然后他考虑许久,算了,不敢追。
时深刚准备在路口转弯,就听见前方传来男人的嘶吼,小豌豆也循声望去,全季酒店的门口站着两个男人。钟爸举着打火机卑躬屈膝地给一个男人点烟,那个男人夹着皮包,嗓门儿像是加了扩音器:“侬没钱就不要装大爷好不啦,把你那车卖了赶紧给我还钱!”
“最近确实手头有点紧……”
男人嗤笑,用力戳着钟爸的肩膀:“你是最近吗?你是这么多年都手头紧!”
时深本来没在意,突然就看到小豌豆毫无征兆地加速跑,他索性也就跟着跑。小豌豆冲到陌生男人跟前,二话不说上去狠狠推了一把。
钟爸吃惊坏了,拉住小豌豆:“闺女,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怎么不在学校门口等我?”
小豌豆没有说话,只是瞪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本想破口大骂,一看是穿校服的少女,啧了两声:“你这个小女娃干什么?”像是恐吓般,挥手上前一步。
时深当即挡在小豌豆面前,隔开了这五大三粗的汉子。
小豌豆没有想到时深会在身后,看着他紧绷的冰冷下颌,心中升起了某种暖意的力量。
少年沉重而有力地替她回着:“你又想干什么?”
钟爸一看小豌豆还有同学,也将时深拉至身后,他跟男人赔笑:“高老板不好意思,误会误会,这是我家闺女。”
“哦,你女儿啊。”高老板看着小豌豆,冷哼一声,“倒是养得白白嫩嫩啊。”
钟爸一边弯着身子赔礼道歉,一边让小豌豆先回家。
“我不回。”小豌豆拉着爸爸的手,眼里有心疼,“爸,你跟我一起回。”
“你爸才不跟你回。”高老板怒气没消散,指着钟爸说,“你知道你爸到处借钱吧?拆东墙补西墙,他现在还要求我给他周转资金呢。”
时深也是一愣,他看着小豌豆微红的脸庞,原来学校里传的千金公主,并不是这么回事。但这是她家的私事,这样被摊在台面上来说,多少有些难受。
钟爸不想让小豌豆听到这些,拉着她的手说:“爸爸跟你回家,咱们现在就回。”
于是他就拉着小豌豆快速往车旁走去,身后的高老板还在叫嚣:“钟老板,明天再过来陪我喝酒啊,我心情好了,没准赏你一点!”
小豌豆只觉得胸口有一股火,越烧越旺。她听着这些侮辱爸爸的话语,不禁红了眼眶。大家都没有想到她会转身再次冲向高老板,这一次她直接拿下书包砸在他身上。
她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她一字一顿:“立刻跟我爸爸道歉!”
钟爸和时深都没有想到小豌豆会做这样的举动,时深第一时间将小豌豆护在怀里,防止受到伤害。钟爸站在中间拦着高老板,不停地在道歉。
高老板只是逞一时口舌,不想和小孩子计较,再加上四周有行人开始围观,他只得愤愤离去。
钟爸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小豌豆趴在时深的肩上,硬是忍住了眼泪。
时深拧了拧眉,将手放在她的后脑勺,轻轻地摸了摸,他安慰道:“别怕,没事。”
这声别怕,像是从遥远星河坠落的火光,她不敢抓,却又憧憬。
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明白,时深的话是她宁愿毁掉心,也绝不放手的勇气。
小豌豆在离开时深的怀抱时,恢复了点情绪。她的眼睛很红,在拉起爸爸的手时,挤出一抹笑:“爸爸,我们回家。”
她懂事得让人心疼。
时深目送着他们离去,那抹瘦弱的身影让他的眉头迟迟舒展不开。
隔天早上,小豌豆把自己所有的零花钱都装到了信封里头,放在了餐桌上。
她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难受。
钟爸还跟她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在爸爸的眼中,似乎觉得女儿还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小朋友。但她还是长大了,甚至比同龄人更成熟,更懂得这世间的无奈。
后来,钟爸拿着那些零花钱,走到小豌豆的房间,轻轻放到书桌上。
他曾在小豌豆离开妈妈的那天就发过誓,要把这世界最好的东西全给她,让她的每一天都过成公主的样子。
钟爸原以为自己做到了,现在却觉得自己做得远远不够。
时深的目光从小豌豆进学校那刻起就没有移动过,早读课、做操、上课、课间,她都跟往常一样,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变化。
原来同学们口中的拥有优渥家境的小公主,此时此刻象牙塔已经崩裂了,而且还在他的眼前。
她的冷淡漠然是维护自己的最后一道堡垒,或许在任何人不得见的瞬间,才会说一句痛。
时深感同身受,所以心疼。
他想跟她说句话,但又怕。
因为他知道,她的自尊心需要保护。
小豌豆课后找到程铭,问:“400米男女混合接力赛能参加吗?”
程铭把记录本翻给小豌豆看:“这个项目限定四人,男生我已经定了。女生报名的有十几个,要参加预选赛选出跑得最快的两个。”
“预选赛吗?”小豌豆毫不犹豫地说,“我可以比。”
预选赛的操场上,风很大。
小豌豆将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又紧了紧被吹乱的发尾。她环顾四周,来比赛的女生从之前的十几个增加到二十几个,程铭分了四组,以口哨为令,距离100米,谁先到谁赢。
北齐嘉怎能放过这么好的献殷勤机会,他给小豌豆捶肩捶腿,整了一套五星级的按摩。
时深就立在那儿,微微侧着脑袋,看着北齐嘉捶到她大腿的时候,抿抿嘴,随后用舌尖抵抵腮帮,双眸一眨不眨,像极了猎人死死盯住了即将逃跑的猎物。
那样子,戾气极重,超凶。
小豌豆顺利地在她的小组跑得第一,进入最后的角逐。
最后四个女生分别是小豌豆、赵木子、宋风晚,还有一个高个子女孩。
程铭很看好小豌豆,觉得她有爆发力,也很沉稳,速度在女生当中算快的。他特地上前鼓励了下:“加油,调整呼吸。”
“好的,谢谢。”
赵木子显然没想到小豌豆能跑那么快,她揉着手腕问着:“你怎么突然想要参加接力赛了?”
小豌豆淡淡一笑:“就是想跑。”
四人做好预备,程铭哨声一响,四人冲刺,但是高个子女孩抢跑了,最后就剩三人,小豌豆几乎是和赵木子同一时间到了终点,宋风晚稍晚一秒。
时深眯眼看着终点处的小豌豆,她似乎很开心,仰头笑着,还露出洁白的牙齿,阳光在她身上洒了一层薄金,拂拂手,就是迷人的光亮。
就这么开心啊。
时深挠挠鼻翼,先前积压心口的抑郁烟消云散,嘴角浅笑如涓涓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