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豌豆:我喜欢做算术,看这个,九和三。
星星碎:嗯,怎么算?
小豌豆:我是九你是三,除了你还是你。
小豌豆担心新生报名人多拥挤,特地早来了半小时,没想到好多同学都提前来了。她站在十字街口等红灯,远远就瞧见学校门口簇拥的人头,感觉今年致远高中招生人数比报纸上说的还要多。
她前面站着一个留着短发,看起来也是个学生模样的女生,这位同学耐不住性子等绿灯亮,抓着书包拔腿就跑了过去。女生跑前还在拉着拉链,没留意一个文件袋从包里掉了出来。
“同学你的东西……”小豌豆的声音被鸣笛声盖过,丢了东西的同学早已跑得老远。
与小豌豆一同看见那女生掉落东西的还有一人,他穿着白衬衫,戴着耳机,头上的棒球帽拉得很低。男生的脸庞看不清,只觉得下颌消瘦,就如同刀裁一般利索,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感。
不知为何,小豌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即发现他目光在文件袋上停留。
他是也想……捡起来?
男生往前走两步,再低头,看来是要捡了。
可下一秒,小豌豆看着他迈开腿,将那东西一脚踢飞,此时信号灯跳跃,他昂首离去。
小豌豆直接愣了,这人真是奇葩……
趁着周边的机动车都停下,她小跑到那袋子跟前,赶忙弯腰将散落一地的东西捡起来,再把上面的灰掸干净。等她要过马路的时候,红灯又亮了。没办法,她只能折回原处。
小豌豆打开袋子,里头装的文件跟自己一样,都是报名的资料。
她抽出一页,上头的照片是个短发女孩,旁侧写着名字:赵木子。
因为小豌豆的物归原主,乐于助人,赵木子把她喜欢得不行,加上两人都分到了高一(2)班,更觉得是天赐的缘分。小豌豆还有个叫北齐嘉的朋友,也分到了同班,性格爽朗又聒噪,跟赵木子见面就掐,从军训至今,小豌豆的耳朵都不得闲。
难得轻松的下午,小豌豆特地躲开两人,一个人待着。
周边扎堆站着同学,都在闲聊,小豌豆正要远离些,突见眼前飞来横物,出于本能,她直接翻了个跟头躲过。
前方的肇事者还做着扔东西的动作,小豌豆站稳的同时,那瓶还剩了点的矿泉水稳稳投入身后垃圾桶中。
两人均是一愣。
小豌豆知道这人,他叫时深。
少年澄亮的眸子带着锐气,抬头的瞬间墨眉微微扬起,他只是抿了抿唇,好看的酒窝就显现出来,那酒窝醉人,似世间的喜怒都在其中。
他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更是一脚踢飞赵木子报名文件的人。即使当时没有看清他的脸,小豌豆也知道,就是他。
目睹该场景的同学们不知该为时深的神投手称赞,还是为小豌豆隐藏的“绝世武功”而惊叹,只管嘴巴张成圆形,久久没合拢,有人还吹了两声响亮的口哨。
时深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思,转身就走了。
他连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她,看似无感又排斥。
小豌豆看着那道背影,捏着衣角的手紧了紧。
小豌豆与时深的第一次对话,是在教官挑人到前面练习行进间转法,喊第二排左边第四个(时深)上前,人没动时。
教官又喊:“第二排第四个!”
还没动静。
小豌豆就站在第二排,她心中再次默数,确认自己是第五个。那这第四个还不动弹,小豌豆忍不住转头看他,发现时深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时深面无表情,只是那双眸子有点深意。
他问:“同学,你要把我的鞋带踩到什么时候?”
小豌豆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自己将人家的鞋带踩了大半。
身边传来笑意,就连教官都忍不住咧嘴,一般女孩子这种情况下多数会害羞,抑或红着脸说声不好意思,可是她没有。
小豌豆波澜不惊,小巧的鼻翼还冒着汗珠,耳郭捋上去的发丝又掉了下来,她拂了拂,轻声道:“明明是你的鞋带封印了我的脚。”
时深听闻这话扯起嘴角,酒窝再次吸引了小豌豆的目光,她没有回避,反而恍若无人地直视他。就像是故意一般,两人比赛似的,看谁先收回眼神。
只不过三秒,却像是过了好久。时深别过头去,说了声好。
这声好,不知是在回她之前的话,还是针对这场比眼神大赛输了记仇,放了个“你等着的”意思,小豌豆也不想在此事上做思想停留,毕竟太无聊了。
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小豌豆在时深转身的那一刻,垂下思绪万千的眼眸。
小豌豆与时深的无形硝烟还没弥漫,身旁就有人先“叛变”了。那个整天口中嚷着豆子长豆子短的北齐嘉跟时深熟络起来,就是一场篮球赛的时间。
北齐嘉一上球场就把上衣脱掉,在空中挥呀挥,突然往远处抛过去:“豆子,接圣旨!”
衣服落在小豌豆跟前,她就看了下,不管。北齐嘉讪笑着跑上前去再拿起来穿上。
篮球架下,时深扔给北齐嘉一瓶水,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喝。
北齐嘉找话题:“你哪个学校考过来的?”
“二中。”
“哇,重点学校啊,你怎么没有直升啊?”
“不是致远更厉害吗?”时深问。
“那当然,我跟我家豆子就是在致远念的初中,这里人面兽心,啊,不是,人杰地灵,你放眼望去,都是清一色的学霸。”北齐嘉大拇指一歪,一脸荣耀,“豆子,就踩你鞋带的那个,大名钟浅,学霸中的霸天虎,我们青梅竹马,哥们儿以后多照顾下啊。”
“哦?”时深眼中满满的笑意,望着他,“青梅竹马?”
“当然,我们两家是世交,她不仅漂亮学习好,心还特别善,一直是班长呢。”说到话题重点,北齐嘉强调,“回头咱们班要是选班长,你可要支持她。”
时深起身,捞起篮球就飞奔,撂下一句:“看心情。”
“嘿!”北齐嘉贼眉鼠眼地扑上去,“有个性,我喜欢啊。”
就是这样,男孩子玩起来就没女孩子什么事了,北齐嘉整天跟时深黏在一起,短暂脱离了小豌豆、赵木子的组织。
按他的话来说:“兄弟情,大于天。”
北齐嘉在练习站军姿的时候还偷偷练习鬼步舞,时深就看了他一眼笑了下,两人就都被教官给叫到前面去站军姿了。
没多久,两个女孩也陆续加入此行列。
小豌豆突然来“亲戚”了,赵木子陪她在厕所折腾了一会儿,回来就碰到北齐嘉他们被罚。教官冲她们挥挥手,再指指北齐嘉,意思是滚到一处站。
于是,时深与小豌豆一行人外加两个看戏不要钱的男同学,一共六个人,跟大部队脱离开去前面站军姿,同学们到了休息时间他们还在站,因为教官拿了一个硕大的沙漏摆在台子上。
教官说:“沙子什么时候流完了,你们什么时候休息。”
有个同学凑到沙漏旁观察一番,摸摸下巴:“亲们,保守估计,流完最起码要一两个小时。”
“那你给看下能不能快些流?”小豌豆问。
“好嘞。”该同学手贱,拿起来摇晃的时候又给倒过去,沙子往回流了,吓得他赶紧放下,“恕我爱莫能助,告辞。”
赵木子看小豌豆猛出汗,问了句:“要不你去跟教官说一下吧,让你休息休息。”
小豌豆确实想休息,她四周看了下,没寻到教官的身影:“等教官来吧。”
北齐嘉后知后觉,探头问小豌豆:“怎么了?”
“没事。”
“这得漏到什么时候,都半个多钟头了。”北齐嘉刚嘟囔完,就看到身旁的时深离开位置,“哎,你干什么去?”
时深没说话,直接往前走,利索地单手翻上摆沙漏的高台。他在上面转了转,看到了卡在砖缝中的木棍,那是教官平时拿在手上示威用的。
所有人都看着他,好奇他要做什么。
时深掂了几下棍子,径直走到沙漏跟前,想也没想一棍挥下。
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沙漏爆了,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
女生们显然都被眼前的情形给震慑住了。
北齐嘉先是惊讶,然后缓慢举起那根无所不在的大拇指:“兄弟,这操作可以啊……”
小豌豆与时深的视线,就在那熠熠的光芒之上再次交接。应该是有那么几秒,脑海中闪过些吉光片羽,但很快也就消失殆尽了。
时深收回目光,将那棍子扔掉,长腿一迈,跳下高台。任凭那些同学吹口哨高呼,抑或有人边跑边嘶喊“教官教官你快来啊,你的沙漏被人盘啦”,他都面无表情,好似事不关己。
这个人行为不规范,小豌豆心想。
她不太喜欢。
事后所有人都想看教官怎么整时深。
时深先是绕操场跑了二十圈,俯卧撑、深蹲、站军姿轮番来几遍,北齐嘉一开始还在旁边哼哧哼哧陪着,嘴里念叨:“老子最重义气了,你既然为了兄弟挥棍,我也要为你两肋插刀……”刚说完,“咚”的一声,摔进草坪里——
气一下子没上来,热晕过去了。
小豌豆站得离人群较远,但还是可以清晰地瞧见那番场景,时深满头大汗,他军训的帽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在那炎日之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对于他的一举一动,有人尖叫,有人说好样的,还有人拍手称快,那么多人当中,唯独没有小豌豆。她站得累了,捂着小腹缓缓坐在一旁,再没有看他。
军训的教官很年轻,他拎着棍子歪头看时深,问了一句:“错了没?”
时深咬牙做着俯卧撑,默不吭声,汗水顺着好看的侧脸滑落,像是他最后的倔强。
教官轻笑,点点头:“像我刚当兵的时候啊,嘴硬。行,你没错,那我让刚才和你一起罚站的那些同学都过来陪你。”
“我错了……”时深突然开口,撑着颤抖的手臂,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我错了。”
教官很满意地点点头:“错了好,既然错了就给你一个机会弥补。”教官挠挠鬓角,正中下怀,“咱们的军训会演,你就带大家走方阵吧。”
其实教官早就看好时深这个小伙子了,又高又帅还有点闷骚,让他带头做一些事情肯定有些号召力。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在选取另一名女生作为协助的时候,几乎班里的所有女生都举手自荐。
北齐嘉夹在一群女生里头举手,脸都被她们打得生疼。
“教官教官,选钟浅,选钟浅,她是舞蹈生呢!跳古典舞的!”
教官看北齐嘉那么卖力,硬是在一帮女生当中挤出天地,他只好问了一句:“谁叫钟浅?”
钟浅无奈地举起手来,惹得一些女生翻了白眼。倒是男生们兴奋了,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深不用侧耳都能听见他们在议论。
“原来她是舞蹈生啊,怪不得那么漂亮。”
“早叫你去打招呼你不去,白给你机会了。”
“有本事你去,你敢打招呼我头摘下给你坐!”
当时大家围了个大圈坐在草坪上商议此事,教官就挑了几个女生,挨个表演下才艺。轮到小豌豆的时候,她不太想做。
北齐嘉操碎了心哪,都快急死了,他冲上去王婆卖瓜似的介绍:“我们豌豆从小就跳舞,下腰、翻跟头都不是事儿。来,豆子,给大家劈个叉瞧瞧。”
小豌豆幽怨地看着他:“……”
底下的赵木子更是跳脱,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豆子豆子你最棒!大招放得最敞亮!”还加了个勇往直前的冲锋动作。
如果她再磨蹭,难免让人觉得摆架子。于是小豌豆脱了外套,只穿里面的白T恤,她紧了紧肥大的军训裤子,在所人惊叹的目光下连翻十几个前桥,把北齐嘉要求的所有动作都来了个遍。
北齐嘉蹲坐在时深的旁边,调动着同学们观看的热情,还不忘撞撞时深,他呵呵道:“快,鼓掌,给我鼓起来。”
时深侧眸瞥了他一眼,按下想打人的冲动。
实在忍不住,时深说了句:“她特殊时候你让她翻跟头?”
时深的话被呼喊浪潮盖过,北齐嘉卖力鼓掌,目不斜视只凑过去耳朵,然后“啊啊”了两声:“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有病。”
于是他们班的军训会演,主要带头人员定了时深和小豌豆。
那一天,天色湛蓝,绿色的跑道上站着一帮朝气蓬勃的少年。
时深扛旗带头走,他一米八五的个子,英姿飒爽,步伐有力,同学们光是看到他的高颜值就兴奋不已。难怪教官那么喜欢他。
小豌豆见时深到位后,踏步上前,翻了前桥还做了一套优美的舞姿,与时深一同握住旗杆,后续大部队就开始上场。
时深握住旗杆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小豌豆,随即她不着痕迹地、极其缓慢地将手往下挪。在等待的时候,耳畔全是回荡的广播声,脑中却是空空如也,静谧得让人窒息。
小豌豆和时深,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刹那间风头十足。
那日放学就有两个女孩追上时深,将手中的一盒粉色巧克力递上去,青春的脸颊尽显羞涩,她们自报家门,想要交个朋友。
小豌豆经过的时候还特意佯装什么都没看见,就怕给人家女孩子带来尴尬。她轻轻走过,时深看到她的身影,本已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他的声音清晰又响亮:“糖啊,我喜欢。”
小豌豆听见了,只得加快了脚步。
直到她走远,再也听不到任何对话,时深在那两个女孩盈盈目光之下,冷然吐出几个字:“但我不吃。”
话语前后,几秒不到,恍若两人。
好似怕人家受的打击还不够,时深又补了一刀:“都那么胖了还吃。”
学校正式开课后。
时深和小豌豆两人被班里的同学挖出了点料,即便大家来自不同的学校,但偌大的致远,几千号人,总有人是知根知底的。
传言说小豌豆家有千万财,从小就不知人间疾苦,连在哪家上舞蹈课都被扒出来了,她过的是比公主还要公主的生活。这个很好证明,光看她每天穿的运动鞋就知道价格不便宜。大家说不嫉妒是假的,但更多的是羡慕。毕竟人美心善、温柔可人,谁看谁喜欢。
至于时深,有个别传言说他性格很暴戾,还打过架,坏起来的时候连自己都怕。女生们听了后第一反应都说“不是吧”,面上还有掩盖不住的小兴奋。
男生们会“嗯”一声:“有点。”
小道消息总是越传越真,可能就是一节课的时间,连隔壁班都知道了。因为刚开学,大家都当成课后闲聊谈资,没有人会去验证。
北齐嘉就不跟大家去闲扯,倒是对排座位这件事情很是郁闷。没跟小豌豆坐一起也就罢了,就连新交的好兄弟时深都被安排到了赵木子的身边,北齐嘉托着腮发了会儿呆,一回头看到自己同桌那张大饼脸,着实吓了一跳。
真造孽啊。
小豌豆的同桌叫初音,小眼睛大众脸,话也不太多,是个单纯的姑娘。
初音撕开了新买的一本小说的塑料膜,她嗅了嗅新书的油墨味,说了声“好香啊”。小豌豆从课本中抬起头来,说了句:“那都是香兰素、苯甲醛的味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初音说起这个话题,悄悄看了眼赵木子的位置,说道:“那你知道时深以前的那个事情不?我觉得木子好倒霉喔,跟时深坐一块。听木子说,时深都不说话的,要么写作业要么睡觉,可没意思了。”
“是吗?”小豌豆随口答着,指尖翻了书本一页。她觉得,时深与她不过说了一句话,究竟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她其实也不太想过于关注。
当初班主任刘天明开班会选班长的时候,她就晓得了。
小豌豆和另一个女生宋风晚票数相当,刘老师心里是想让小豌豆做班长的,刚铺垫了一堆话要引出下文,赵木子突然发现时深没有交选举票,她举手:“时深还没投票呢。”
赵木子当时想的是时深跟北齐嘉处得好,就相当于和小豌豆处得好,正好把票投给自己人啊。这厢还在为自己伟大的举措感到得意呢,却不想干了错事。
刘老师一算票数,还真少一张。
时深将票送上去,刘老师打开:“好,班长定了,宋风晚。”
赵木子当即傻眼:“我,你……”
众目睽睽之下,时深此举无疑给同学们透露出一些有效信息,这个沉默寡言、脾气不太好的少年也是有自己的审美,比如,宋风晚这种编着麻花辫、丹凤眼的女孩。相对的,外表清丽柔软像小水仙,却能连翻十个前桥的小豌豆,他不“感冒”。
北齐嘉还在操场问过时深为什么不投豆子,时深说:“谁?”
“钟浅啊,坐在靠窗户的那个。”
他轻描淡写地回了句:“哦,我以为她叫宋风晚呢。”
北齐嘉仰头长叹,指着墙头摇曳的粉蔷薇说道:“看到那个花没?宋风晚再美都是绿叶,因为只有我家豌豆才是鲜花,才是公主。”
时深听闻挑眉,心思不明:“你家豌豆?”
“嗯啊。”
“那不一定。”
“什么意思?哎,你说完再走,怎么就不是我家的了?你还没说到底为什么不选钟浅?到底为什么?是中午的饭不好吃,还是作业不好写啊?”
……
致远的课间操相当有特色,听说是校长的喜好,选的歌曲是《北京的金山上》。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曲子是好曲,就是舞种编得类似于广场舞。
老生们习以为常,所有新生却是疯狂吐槽,还有人偷拍了校长欣赏学生们跳操的模样,做成了表情包频繁传播。
小豌豆班上的男生们都不愿意跳,后来硬是被逼着学。刘老师给男生们分组,分别让女生去教,小豌豆带的那几组学得最快。
他们积极踊跃地伸展四肢,只为小豌豆能上前给他们扳扳手,撇撇腿,但凡有丁点儿肢体接触都能飘到天上去。
时深和北齐嘉那边就不行了,教他们的女生不好看,三两句就被挤对走了。北齐嘉把小豌豆拉过来的时候,她没动。
时深手插口袋玩着脚下的碎石子,不是不把跳操当回事,也得看教的人是谁了。他正准备立正站好,就听到某人说:“不教。”言语清冷地补充,“我又不是班长。”
不用问,这就是说给他听的。
时深抬眸看向发声处,小豌豆在视线投过来的时候就转身走了。集体跳操即将开始,大家随意占位置,她要去站前面。
北齐嘉看时深紧随其后,很是好奇:“你不是不跳吗?”
“我又想跳了。”
时深不仅要跳,他长腿一迈,站到了众人争抢的某人身侧,还要霸占最好的位置跳。
赵木子爱跟初音看小说,说保持少女心,北齐嘉不怕死地点评一句:“别装了,你的少女心就是钢铁焊出来的。”
赵木子握紧拳头,甩了下秀发:“我是不是钢铁焊的不知道,但你真不是人装的。”
于是高一(2)班,隔几天就要上演一场你追我赶的“生死之战”。
今天赵木子难得不受打扰,初音坐在时深位置上,两人红着脸悄悄地看小说。时深回来的时候,初音先发现了,她咧出自认为最和善、最能套近乎的微笑:“我可……”
“不可以。”时深冷不丁打断。
后面未说出口的“我可不可以坐你这儿”就这样被她生生咽回肚子里去。
果然这人好凶。
初音只能坐在赵木子前面那个位置,再转过身来。两人看了一会儿小说,聊起物理册子没写,初音想要写。
赵木子说:“别写,我们抄豌豆的。豌豆物理成绩可好了,绝对是咱们班第一。”
时深转动圆珠笔,随便拿过一本书看起题来。他垂眸,面无表情。
另一边,初音就说:“我听说宋风晚物理成绩也很好。”
赵木子翻了个白眼,还在为宋风晚抢走班长之位耿耿于怀,她撇嘴说道:“我不喜欢那个姓宋的,你没瞧见她看豌豆的眼神,不对劲。豌豆肯定也不喜欢她。”
“不是吧,我觉得豌豆不会关注这些事情的。”
时深突然就插话:“那她喜欢关注什么?”
初音和赵木子莫名瞧着他。时深平时从不搭话,现在主动聊天,看着有点怪怪的啊。
初音当即闭嘴,赵木子有些尴尬,碰碰初音。初音被时深盯得难受,只好想想说了句:“呃,学习吧,她喜欢理科,物理、化学这些。”
二班的物理是班主任刘老师带的。
今天这堂课,刘老师叫时深和小豌豆一同上黑板做题。时深快一步写完,回身放粉笔的时候,小豌豆刚转身,正巧嗅到气流带来他的味道,清凉的、有点点柠檬的香气。
两人交叉走,时深没有要让的意思,要不是小豌豆停顿一下,就被他踩着脚了。
而他,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瞧她一下。
刘老师在两人解完题后说了这次物理小测的得分情况,黑板上就是试卷中大部分同学做错的题,目前解答的两种方式,就是出自第一名和第二名之手。
刘老师带头给时深和小豌豆鼓掌,随后念名字上来拿试卷,说第一名是时深时,小豌豆感到很意外。所以她忍不住抬头看时深,他握着卷子,与小豌豆对视,毫不退缩。
甚至还有些……挑衅?
小豌豆瞬间明白了,这个她不喜欢的人,也不喜欢自己。
她曾想过上了高中之后,一定会有很多比自己成绩好的人,她不需要跟别人比,要挑战的永远都是自己。道理想得明白,现实看不真切。
她再是心宽,也经不住失去班长职位、失去物理第一名的连续打击。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郁闷的。
她那几天因为总是看物理卷子,初音就把这事告诉赵木子,意思是这姑娘得了第二名心里很不舒坦。
赵木子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为朋友做点什么。按正常逻辑来说,一般别人比你成绩好什么的,总想知道自己输在哪儿或是哪个地方需要改进。
嗯,是这样没错的。
小豌豆上个厕所回座位的时候,又拿出那张物理试卷。她一直在分析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种解法,谁知一打开卷子,就发现最后一道大题上写着她想要的第三种解法。
再翻看,是时深的卷子。
她来不及想时深的卷子为什么会在自己桌子上,当即就拿上想放回去。她将卷子搁在时深的桌子上又想,卷子都讲完了他应该收起来才对,就去书桌里头找他的物体课本,仔细叠好夹进去。
就在这时,卷子的主人回来了。
时深刚打完球,把手中的校服扔到书桌上。他穿着一件深色T恤,额前头发微湿,领口处还沾着水渍。他抓着衣服微微呼气,试图释放身体的热浪。
血气方刚的少年,浑身上下都弥漫着荷尔蒙。
小豌豆有些不知所措,将书僵硬地塞进去。
两人都沉默数秒。
时深开口:“怎么,你想装作自己看不见,还是我看不见?”
小豌豆:“……”
时深:“不做点什么解释吗?”
小豌豆:“……”
时深:“没事,我时间多,你可以想。”
小豌豆从不编说谎言,她道:“不知道你的卷子为什么会在我桌子上,我给你拿回来。”
“哦,我还以为你会说我的试卷被你桌子给封印了。”
时深觉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应该会生气,或是有点其他反应。
小豌豆当然不会生气,她的“其他反应”是,四个字:“你话好多。”
时深顿时一噎。
他还是说不过她。
小豌豆过了一个月才去舞蹈室上课,之前她的老师去了国外学习。老师回来后,将小豌豆的上课时间调整到了周三和周五晚上,还有周六日全天。周三那晚,小豌豆练完舞回家已经快九点了,钟点工阿姨将晚饭做好就放在锅里头温着。
钟爸依旧是在外应酬着生意,也许又是半夜两三点才能回来。
今天第一次的月考成绩出来了,她排在了年级第四,第一名是时深,这次她不意外了。
做了会儿作业之后,小豌豆从书柜上头把一个大玻璃瓶抱下来,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沓彩色塑料细管,坐在那儿开始叠星星。
在不会发脾气,也不想说话的时候,小豌豆就这样宣泄着压力与寂寞。
其实小豌豆现在心里很不舒服,或者说是自责。念初中的时候无论大小考试她都能得第一,可是现在,她发现做第一这事开始变得困难了。
也许是她的努力还不够。
她不停地叠着手中的东西,双目无神,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独自坐在灯下,叠着星星,窗外是风是雨还是雪,都与她无关。此时脑海中浮现出一双眼睛,但是记忆略有些模糊,只记得那双眼圆溜溜的,瞳孔里像是弥漫着一层雾,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正当她回忆出神的时候,听到有人拍门的声音。
原来是北齐嘉端着饭盒来了,说是他爸炖的红烧肉。小豌豆将厨房温着的饭菜摆出来一起吃,北齐嘉就坐在她身边,搜寻一圈:“叔叔还没回来啊?”
“嗯,要晚点。”
“那你害怕吗?”北齐嘉趴在桌子上瞧她,“去我家睡呗。”
小豌豆看也不看他:“不用。”
“哎呀,我们就跟小时候一样嘛,怎么长大了你还忸怩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成绩不好,跟我一起玩拉低智商啊?”
小豌豆嚼着蔬菜,想了想:“是有点。”
北齐嘉抽动着嘴角。
“但没有办法,谁让你是北齐嘉。”
谁让你是北齐嘉。
这句话暖了北齐嘉许久,即使在那懵懂的年纪里,他也牢牢记住了这句话。要说他对小豌豆什么感觉,他还不太清楚,但是他知道,自己从记事起就陪在小豌豆身边,将来老去,也应该还要守在一块吧。
北齐嘉开心,将凳子挪近一些,乖顺地趴在小豌豆的身边。
周五放学,小豌豆上完舞蹈课,跟同学在门口分别。北齐嘉白天在学校说要和时深打球,晚点来找她一起回家,直到她都下课了也不见人。
她拎着舞蹈室同学分给自己的橘子拐进小路,准备把书包拉开,试图将橘子全部塞进去。
因为明后天休息,所以这个时间点还有不少人在外头玩,尤其高中生居多。小豌豆在拉开书包拉链的时候,听到几下清脆尖厉的口哨声,她抬头便看到七八个同龄学生站在路旁,流里流气地冲着她笑。
她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本可以无视走过去,谁知她没有托好书包,在塞橘子的时候,塑料袋往外翻了口,里头的橘子调皮地蹦跶出去。
速度不快,但总体流向是朝吹口哨那帮学生的方向。
小豌豆弯身一个个认真去捡。
那些人笑声不断,还说着:“妹妹需不需要帮忙啊?”
他们言语上的嘲弄让场面变得有些尴尬,小豌豆有想过不要了,但还是追着橘子走。直到离那帮人越来越近,一双白色板鞋挡住了橘子的滚动。
来人带有微风,他看她捡,却没有要帮她。
小豌豆直了直腰,借着微黄的路灯,看见了时深。他的校服被脱下随意搭在肩上,不知为何看着有些痞意,他就那样站在她与那些高中生的中间,挡住了橘子,挡住了那些人的目光。
最后一个橘子了。
在她蹲下的时候,时深突然回头,看向那帮人。
他的眸子似一把寒剑,只是轻轻一眯,嘴角的笑还没绽开,那些人像是得到什么信息一般,安静下来,再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这帮学生都知道,接收到无声的信息,是来自眼前人的警告。
小豌豆将书包背好,也许是碰到认识的人,她不慌不忙,拉拉自己的校服,甚至是别在面前的学生的胸卡,她都给弄正。
即便时深没有帮自己,但他的出现就能得到声谢谢。
谁知这声谢谢刚出口一个字,时深就与她擦肩而过,还略带一丝嫌弃的意味说道:“捡得真慢。”
他明显就是故意的。
小豌豆想试着与他搭话的可能性彻底为零。
这个行事作为不规范,还总想看别人出丑的讨厌鬼,刚才她怎么就眼盲还觉得他会帮自己呢。果然同学们说得没错,他真的有点坏。
小豌豆第一次这样去猜测别人。
刘老师叫时深和小豌豆两人到办公室帮忙整理一些卷子。时深负责分类,小豌豆负责标号,时深拿一张,小豌豆就拿铅笔写个号。
小豌豆每每写号的时候都要稍微弯腰,偏偏时深还拿得特别慢,如果拿得快一些,她也不用来回弯腰。她的手指又细又长,笔下的数字写得规规整整,低头的时候马尾掉落在卷子上,有几次还会拂过时深的手背,轻柔的、很快的,都还没来得及感受。
“能翻快一点吗?”小豌豆忍不住开口。
谁知时深悠悠地说道:“快与慢是相对的,从物理角度上来说,无非是你选择的参照物决定了看到的物体的快与慢。如果你觉得我慢了,可以换一个参照物。”
他在耍赖。
时深抬眸,看她依旧一脸平静,还扬了眉,怎样?
如此近距离的挑衅太明显了,小豌豆眨了两下眼睛,继续标号。
这种无声的抗击让时深很不舒服,他倒是希望她跟别的女生一样,咋咋呼呼,闹天闹地。
时深故意又放慢动作,小豌豆也不急了,就这样等着他。
两人消耗着时间,直到窗外的斜阳从时深的脸上落到卷子上,小豌豆盯着那束光线,它正用着肉眼难以观测的速度在移动。
像是不舍或是眷恋。
“这光,对于它来说,我们俩都太快了。”
小豌豆突然这样说,时深停了手中的动作。
她眼中有星芒闪耀,他一时看了进去,久久不能自拔。
小豌豆之前就想好了,如果时深再给她使绊子,绝不客气。
大家最爱的体育课,同学们都在操场玩,刘老师又安排时深和小豌豆去做事,让他们抄一些题在黑板上,下节课他要用。
于是两人分工,一人抄半个黑板。小豌豆一米六二的身高,粉笔抵在高处的时候需要踮起脚来,时深就很方便了,两条大长腿还分开站着,意思是黑板太矮了。
黑板擦只有一个,还被时深占着,他为了方便,就将黑板擦立在黑板的上头,方便取用。可这样小豌豆就不方便了,黑板擦在他脑袋上方,自己又不想去要,就用手掌在擦,后来擦不干净了。她就问:“能不能把黑板擦放讲台上?”
时深停笔,转头看着她,又看看上方的黑板擦。
“可以。”他抬抬下巴,“自己拿。”
又是很明显的刁难。
小豌豆从他两侧试着拿没够上,又站到他身后,还差一些。
时深就直挺挺地挡在那儿,这时候小豌豆心中有些气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你能不能让一下?”
果然,这个人从不让她失望。
时深转过身来,脚下不挪动一寸。
“你自己够不到吗?”
从来不发脾气、好好姑娘的小豌豆,此刻忍不住了,她伸手就将时深按到黑板上,右腿噌地踢起压至他的肩上方——一字马的“腿咚”就在时深毫无防备之下,上演了。
小豌豆轻轻踮下脚,时深感受到了她按在自己心口处的微力。小豌豆轻松拿到黑板擦。
“我当然够得上。”她凑到他的面前,咬字清晰,简单明了。
时深憋住气,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脸上浮现一道红晕。小豌豆极其淡然地看他一眼,收回长腿。她回到自己那块把板面重新擦干净,再随手往后一抛,黑板擦平稳落在讲台上。
时深咽了咽口水,悄悄望了她一眼。
这一眼被小豌豆捉住,她轻轻昂头,洁白无瑕的下巴盛气凌人的傲娇,她轻启红唇:“你还想放上头吗?”
“不……”时深回眸,“不放了。”
他突然有些不敢再撩拨她了,回想之前惹她的种种,真是太后怕了。
他的心狂跳得要炸了。
小豌豆决定再也不忍他了,要好好治治他。
这只披着狼皮的小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