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傍晚,时光温柔。
下了广播,林绛没想到何莱拎着饭等在楼下。
何莱把一杯豆浆塞进林绛的手里:“刚刚我回教室,正上楼呢,听见有人给江为风点歌,你知道是谁吗?”
林绛下意识避开何莱的脸,往前走:“ID是叫38.6℃,真人不知道。”
何莱跟上去,轻轻叹气:“唉,这年头但凡是个帅哥,都那么多人惦记。”
林绛笑得淡淡的:“美女也很抢手啊。”
“你说赵思意啊?”何莱撇撇嘴,“不就一个蓝竟宇吗,质量也不算高。我听我以前东校的姐妹说,以前和江为风在一起玩的女生都不比赵思意差。”
林绛闻言,步子慢了慢:“你别忘了,大家都在传江为风是为了赵思意转的学。”
何莱想反驳,又想了想,把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一路无话。
回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正在移桌子,为了让最左最右两排的同学能看清楚黑板,班长提议班里隔一段时间就调一次座位。这是第一次换,左中右三大排往右依次平移,林绛本来靠窗,现在移到正中间。
换了座位,适应了一晚上都还是觉得别扭,林绛以前旁边是墙或是窗户,偶尔还能掏出手机看两眼,现在旁边是走廊,别说手机了,做题都没安全感。
那天晚上回去,林绛把剩下的作业做完,就掏出锁在抽屉里的本子抄歌词。沈宴前两天刚送她一款迪士尼的笔,出水很流畅。
打开本子的第一页,就是字迹清秀的《孤单心事》的歌词,林绛莫名勾了勾嘴角。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心里到底是欢喜的。
那时候正流行歌词本,五块钱一本,班里传得最疯的要属暑假大火的《一起来看流星雨》。王佳倩是慕容云海的粉丝,海报、卡贴、歌词本每样都买,还整天拉着林绛聊剧情。
暑假的时候,林绛每天都在集训,整天琢磨怎么练声换气,压根没看过电视剧,对剧里的人和歌一概不知,被强行“安利”久了,倒也听了几首歌,别说,还真有喜欢的。
夜深人静时,笔尖摩挲纸张的声音,莫名有让人安心的味道。手机里魏晨唱到“看你为谁苦闷,我就集中精神”的时候,林绛正好翻页。
抄完这首歌,正好是11点半了,她收拾好一切,就和往常一样,去衣柜里挑明天要穿的衣服,站在镜子前比画了好几身,都不满意。忽然,她的视线定格在衣柜深处的百褶裙上,这才算挑完。
第二天,闹钟失灵。
林绛兵荒马乱跑下楼,一出单元门,被风吹得一激灵。沈宴看见她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林绛一通催促,骑上车子又是一路狂奔,到学校时,她几乎要冻麻木了。
结果在教室门口,她又被拦下。
班主任用一根手指抬了抬眼镜,上下打量了她一通,半天才放人进去。林绛逃命似的小跑到座位,一抬眼,周围几个关系好的同学都在拿眼神戳她。
一上完晨读,她就被何莱跟李娜堵到了教室后边墙角跟。
“说,是不是有情况?”李娜坏笑。
何莱附和:“今天最高气温21度,还穿短裙,勾谁呢?”
林绛咽了口口水:“哎呀,这条裙子买了之后一直没穿,我想着9月都快过完了,再不穿没机会了。”
李娜听完,一脚踩到旁边的座椅上,手摆了个拿话筒的姿势:“所以,我想采访一下林绛小姐,今天的体育课要怎么办呢?”
林绛心里一惊。
完蛋。
那天的体育课,林绛赴死一样下楼,不出所料,果然被体育老师批评了几句,又被单独叫出列,和几个“肚子疼”的女生在旁边站着,看大家做准备活动。
林绛被“展览示众”,好在当天江为风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个年纪的学生最崇尚朴素大方,女生们虽然向往打扮,却也羞于打扮,众人的议论会给她们安上个“坏女孩”的名号,而这也是青春里不能承受之重。
但也有例外。
林绛脑海里闪过赵思意清爽的裙摆和程云川明艳的唇色,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备受关注不是因为外貌如何,而是因为她们敢做大多数女生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林绛以为自己也行,可事实证明她不行。
因为她没有经验。
她就好像是一个在台下早已习惯淹没于人群深处的观众,有一天,忽然有一束光“啪”打在了身上,她左右四顾,不知所措。
议论和称赞都会让她慌乱。
就像自由活动的时候,何莱去买可乐,她坐在田径场通往篮球场的小路台阶上等,就听到有男生在说:“听说她叫林绛是吧?”
她心一沉。
有人问:“哪个字?”
“你管她哪个字呢,漂亮就行呗。”有人哈哈一笑。
林绛的脸悄悄红了,赶紧在听到其他有关她的句子前,起身逃跑。刚站起来,就听到又有人问了一句:“石头,江为风呢?”
她的心又一沉。
“楼上补觉呢。”那个叫石头的人回道。
“哦?昨天和女同学玩太晚啊。”有个男生笑道,“玩”字咬了重音,惹得起哄声四溢。
石头骂道:“玩什么啊,赵思意家教那么严,我就没见她跟风哥晚上见过面。”
又有人接话:“哟,那人家晚上见面也不能随便让你知道啊。”
话音一落,哄笑声更甚。
林绛默默离开,任由运球声夹杂话音此起彼伏。
处心积虑不如恰逢其会,那天,林绛连江为风的影子都没看见。
这一整天,林绛就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没有精神。
下午吃饭回来,何莱和她同桌要去门口的晨光文具店买笔,问林绛去不去。平时林绛最爱逛文具店和精品店,这会儿却没兴趣,摇头说困,想回去趴一会儿。
林绛慢吞吞上楼,从楼道刚往教室那边的走廊拐,就看见一个身穿运动服的高个子男生,眼睛贴着教室前门的窗户往里看。
林绛喊道:“沈宴?”
男生闻声扭过头,露出特灿烂的微笑。
“你来干吗?”
“我车子没电了,晚上你自己坐公交车先走吧,别等我了。”
“那怎么行,我是那么没义气的人吗?晚上还是一起吧,走路也不远。”林绛话说得果断,也不等沈宴拒绝,就推他后背,赶他回教室学习。
沈宴一走,李娜就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蹿出来:“我说林绛,你和沈班长真就是兄妹感情?”
林绛一咧嘴,皮笑肉不笑,道:“错,我是10月生的,他11月,我俩是姐弟关系。”
李娜啧啧两声:“真不像。”
林绛没吱声,回教室趴着睡觉去了。
晚上放学后,林绛在学校门口买了一包糖炒栗子,边吃边走。
沈宴在一旁问她:“好吃吗?”
林绛不乐意说话,便剥了一个伸手给沈宴。沈宴低头去咬,正好身后有汽车在按喇叭,他想把电动车往路里边推,一不注意,林绛手上圆滚滚的栗子被撞飞出去。
这一幕,被车里的人借着路灯的光亮看得一清二楚。
“你认识?”郑萍开着车,注意到江为风一直在看窗外的两个人。
“男生是一起打球的。”江为风收回目光。
郑萍缓了缓,又小心开口:“你班主任说,从开学到现在你已经逃了四五次课了。上周一,你干吗去了,升旗都逃?”
江为风皱着眉头去想,半天才记起来:“网吧。”
那一天前一晚,他和昊子去了网吧,昊子技术比他好,越玩越嗨。后来,江为风没撑住就睡了,结果一觉睡到九点多。
“你班主任对你还上心吧?”郑萍关心道。
“上心,”江为风顿了顿,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哼笑道,“真不愧是我爸的老同学,一上来就给我弄了个英语课代表。”
郑萍笑了:“那挺好的啊,你说想转学,你爸当初真的挺费心才把你转到这个班,不是想着你的成绩能多突飞猛进,就是想让你收收心。”
江为风受不了唠叨,咧咧嘴:“你俩小日子好好过就成了,别操心我。”
郑萍从后视镜里看着男生,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人间此刻,华灯耀目,车水马龙。
沈宴望着掉落的栗子,目光一敛:“不吃了,这栗子跟我作对,又掉。”
林绛乐得独享:“不吃拉倒。”
沈宴抗议:“你这回倒听话?”
林绛不置可否。
这时候正是下晚自习的点,身边接学生的车来往不断,说话间,前面忽然有辆车打了双闪。沈宴下意识偏头,正好望见林绛的侧脸,车灯一照,她长长的睫毛影子便从左脸颊移向右脸,再躲进头发里,女孩的皮肤白皙干净,五官玲珑。
然后,沈宴忍不住开口:“其实,你还不错。”
“什么?”林绛被沈宴这没来由的话搞得一蒙。
沈宴白了她一眼:“你那天不是问我你好不好看吗?”
林绛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
“你不问,以前我还真没想过你好不好看的事儿。”沈宴一乐。
林绛也笑了:“也是,从小看到大,还能看出什么花来啊。”
沈宴无声地点了点头,没再接话。
这天晚上,两个人边走边说话,一升高三,他们都忙了很多,虽然每天一起上下学,但很少这样闲聊了。
沈宴的成绩比林绛要好很多,以前初中他们是一个班的,沈宴次次考试都是班里前三名,而她却在十名左右晃荡。上了高中后,沈宴的成绩依旧排在前三名,她却怎么考都是十五名开外。
然而沈宴不仅比她成绩好,还比她努力,就比如今晚,他们回到家,静姨喊她过去吃夜宵。林绛边喝着汤,边拿着手机和王佳倩乱聊,而沈宴则在一边背英语单词。
林绛就说:“晚上记单词效果不好,早上再背。”
沈宴头也不抬,回嘴道:“懒人永远有借口。”
林绛吐了吐舌头。
后来,这晚睡觉之前,林绛背了二十个单词才去睡。第二天早晨一到教室,她就让同桌帮忙提问,二十个单词居然只错了两个,连同桌都惊了。
后来她跟同桌说了原因,同桌才了然地“哦”了一声,告诉她,之前好像是听某个博士说学习之后立即睡觉记忆效果会更好,尤其是在三十分钟内就睡着的。
同桌说完,又嘿嘿一笑:“对我可不管用,我晚上背书比吃安眠药睡得都快。”
惹得林绛一阵笑。
这两天,林绛过得按部就班,只是在做课间操的时候、放学去吃饭的时候和上厕所的时候,她的眼神总在悄无声息地搜寻某个身影。
周四那天下午,林绛去学校正门外的打印店复印资料,远远瞥见了江为风。
他和一群男生一起出校门,几个男生骑着变速车,他滑滑板,从学校门口往西下坡。他滑滑板速度比几个骑变速车的男生都要快,然后路口绿灯,其他人直走了,他拐了个弯。
那是林绛第一回见他玩滑板,心跳程度不亚于第一次在电脑上看见流川枫打球,目光久久不能移开。
第二天周五,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因为要过周末,班里人的心早收不住了。
林绛正和何莱拿着红笔对答案,为一道题选A还是D,两个人争执许久。突然,桌洞里的手机接连振动,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无比刺耳。
林绛心虚地瞥了下四周,才偷偷拿出来看,是王佳倩发来的消息。
【放学等我。】
林绛便回:【你来干什么?】
信息还没发出去,同桌忽然小声说了一句:“班主任在后门。”吓得林绛把手机往桌洞一塞,赶紧趴在桌子上,假装在用功。
班主任来教室里没别的事情,只是“友好”地通知下周周末之前又有考试,惹得班里一片哀号。
林绛早早就收拾好书包,一下课闪电似的跑没影了。
一出校门,她就看见了熟悉的背影,忙跑过去从后面拍了下女生的肩膀。王佳倩转过脸,一看是林绛,喜笑颜开。
“猜猜我来干吗?”王佳倩挽上林绛手臂。
林绛摇头:“快说。”
王佳倩哼了一声,边走边说:“前两天让你帮忙打听的事儿呢?”
林绛侧身,说话前先叹了口气:“王佳倩,你放过我成吗?上次电话里就跟你说了,我和江为风实在没交集……”
王佳倩一听,也不怨她,反而爽朗地笑出来:“哎呀,逗你呢,其实顾翔来这边干吗,他都跟我交代了。”
“干吗?”林绛好奇。
“真想知道?”
林绛翻了个白眼:“废话。”
王佳倩挑眉一笑:“行,那先陪我去个地儿。”
林绛无语,但没拒绝。
“你们学校有个人要找江为风麻烦。江为风的朋友大多还是我们东校的,顾翔也来帮他,但是怕我担心,顾翔就没敢告诉我。”王佳倩言简意赅一通解释。
“要打架吗?”林绛听到王佳倩说是什么事之后,惊得眼皮都跳了一下,脑子却转得快,莫名想到一个人,“找事的不会是蓝竟宇吧?”
王佳倩惊喜道:“对对对,就是他,你知道这个姓蓝的多垃圾吗?每次约好了时间,他却说没准备好。江为风就说要他定个准日子,他说这周五,结果昨天晚上他找人把江为风截了。”
林绛脱口而出:“江为风没事吧?”
王佳倩没多想:“没事。不过,江为风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呀,今天蓝竟宇没敢去上课,江为风找了他一天了。刚刚顾翔跟我说,有人在新华书店看见了他,他们这会儿正往那边去呢。”
“为什么躲书店啊?”
“傻丫头,他要是去网吧,分分钟就会被找出来。”
林绛只觉得信息量太大,一时难以消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问道:“那我们现在,不会就是去书店的吧?”
王佳倩不好意思地一笑:“还是你最懂我。”
正黄昏,秋意正浓。
王佳倩在车上看到顾翔在距离书店不远的一个巷子里,连忙拉着林绛提前下车。
刚走到巷口,巷子里的人就警惕地往她们这边看了过来。顾翔一见是王佳倩,三两步走过来,惊慌地问:“姑奶奶,你怎么来了?”
王佳倩笑得甜:“担心你呗。”
起哄声顿时炸开。
江为风也笑了。
他穿着干净的白色上衣,长袖被往上捋了一段,露出线条精致的手臂,指尖修长,慵懒又随意。但离远点看,他还是像一张风格特凌厉的黑白照片。
与他相比,趴在地上的蓝竟宇就好像被随意丢掉的一团废纸。
林绛眼色一暗,她毕竟第一次见这种事,有点害怕,也有点不忍心,握着书包带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这儿没你事,快带你朋友走。”顾翔对王佳倩说。
人群里有人笑道:“还是翔子有福气,有个这么好的朋友,哪像咱们啊……”语气夸张。
话落,又是一阵哄笑。
“哎?你不是15班的林绛吗?”有个戴眼镜,长得高高壮壮的男生朝林绛走过来,看清人后,惊喜地问。
林绛寻声一看,觉得很眼熟。
男生笑道:“我是16班的石磊,大家都叫我石头,咱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的。”
林绛回道:“知道。”
旁边的男生们一听,都去调侃石头。林绛余光瞥见地上的人动了动。
林绛终是有些不忍心,看了看旁边的江为风,他正低头看手机,林绛低着头看着脚尖,鼓足勇气憋出一句:“不走吗?”
顿时一片安静。
林绛一阵心慌,说完也不敢抬头。
王佳倩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行啊,咱俩先回去。”
林绛这才慢慢抬头,却不是看王佳倩,而是正对上江为风的脸,他刘海有些遮眼,神色晦暗。
“你们不走吗?”林绛一开口,才发现不知道怎么,声音居然有点哑。
王佳倩手肘撞了撞她的胳膊。
江为风嗤笑了一下,嘴角始终勾着若有似无的笑。
林绛并不知道江为风是怎么想的,他整个人的气场,就像他身上衣服的颜色,墨色浓郁。
最终,他说道:“行啊。”
包括林绛在内的人,都一阵蒙。
“行吧,今天只是吓唬这小子一下,没想到他这么胆小,手指头都还没挨到他,他自己就吓瘫了,还在这儿装死呢。胆小鬼……今天先散了吧。”石头出来打圆场。
大家一听,也觉得今天算是结了,总之江为风没吃到亏,那小子也知道厉害了,毕竟大家都还是学生,知道打架是不对的,于是都乌泱泱作鸟兽散。
江为风走在这群人最后,林绛最后回头看了蓝竟宇一眼,谁知道正对上一双又是羞恼又是恨意的眼,吓得她一激灵,忙转回去。
还没走几步,林绛就觉得不对劲,果然,也不知道蓝竟宇是怎么那么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的,只看见一个影子“啊”的一声要扑过来,林绛下意识去挡。
眼前一片黑。
“林绛!”是王佳倩焦急的声音。
林绛眨眨眼,发现自己侧摔在地上,她刚刚往前扑,下意识用手撑着自己,手腕都磨破了,膝盖也疼,忍不住“咝”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但她来不及去关注自己疼不疼,第一个念头就是去看江为风,刚刚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力拽了她一下,不然她会伤得更重。
江为风也正站着看她,当时天色已暗,林绛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绛,你是不是憨啊!眼见一个大活人扑过来,你也去挡啊?”王佳倩气得红眼,“要不是江为风眼疾手快拽你一下,那一脚要是踹上来,你小命还要吗?你不用脑子想想,他要是能伤着江为风,昨天江为风就被他打趴了……”王佳倩说着,长喘了一口气,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
林绛忙说:“对不起。”
她是真的挺不好意思的,没那个本事就冲动去救人,反而让人担心了。
几个男生已经摁住了蓝竟宇,大家正火气上头,恨不得狠狠揍他。
林绛觉得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一时之间又害怕又气恼,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为风说话了:“行了,放他走吧。”
“你没看他刚刚那报复样,不给他打服气了,能行吗?”说话的是顾翔。
江为风声音很冷,带着不容置疑:“放他走吧,这事儿以后再算,先把女生送回家。”
林绛一听,心下一暖。其他人倒也没再坚持,就放蓝竟宇离开了。
蓝竟宇一走,其他几个人也都向江为风告辞,说有事随时电话联系,江为风连连点头。
一时之间,逼仄的巷子里,就剩王佳倩、顾翔、石头、江为风和林绛。
王佳倩打破宁静:“你们就先回吧,我陪我朋友去趟附近的诊所。”
顾翔连忙制止:“不行,我和你们一块儿去,一会儿打车送你们。”
林绛最怕麻烦别人,忙摆手:“不用,我没事,就是磕了一下。顾翔,你送倩倩回去,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王佳倩一听,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刚想说什么,到嘴边的话却被硬生生堵住——
“我送她回去。”说话的是江为风。
林绛整个人怔住,心里一震,可第一个念头却是“绝对不行”。
事实上,念头一出,她也这样说了:“真不用,我真没事。”
王佳倩却笑了:“也是,刚刚我朋友帮你挡了一下,你也该还个人情。”
林绛听她这话都快急死了,一个劲攥王佳倩的手递眼色,却不管用。
王佳倩说完就赶顾翔和石头走。石头显然有点蒙,想说什么都没来得及,就被王佳倩和顾翔拽走了。
现在,就剩下林绛和江为风。
巷外行人络绎,巷内昏暗静谧。
林绛如临大敌,手臂上的伤有节奏地突突直跳,她整个人紧张别扭到极点。
江为风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走吧。”说完也不等她,大步走出去。
林绛赶紧跟上,谁知道一走路膝盖更痛。
她也不敢吭声,只尽力追上他,但好像还是太慢了。男生走了一段路,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停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再抬脚的时候,步子慢了很多。
他带她去附近的诊所,她不想矫情,也知道强撑没用,反倒惹人烦,便没推辞。在诊所简单擦了药水,医生还给她开了一些消炎药,出来的时候都晚上7点多了。江为风打车送她回家。
这整个过程江为风都没和林绛说一句话,林绛也不敢看江为风一眼。她上了车,下意识使劲往最里面缩,结果刚坐稳,车门却被“啪”一声关上,男生上了副驾驶。
林绛一阵脸热,连司机问去哪儿,都反应慢了半拍才说道:“香江城。”
车子没开多久,江为风的手机便响起。
林绛屏住呼吸,听他接起来:“没干吗,你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你妈妈没有没收手机?”
不知道那边回了句什么,他听后一笑,散漫地说:“想,还能不想吗?”
林绛心一沉,立刻明白过来对方是谁。
那时候,车子正在等红灯,林绛摇下车窗吹风,转过头看车窗外,马路边的理发店正放杨千嬅的歌——“沿途红灯再红,无人可挡我路,望着是万马千军都直冲……”,她听得心底一片潮湿。
不知道为什么,林绛忽然记起自己曾想过,喜欢一个人要么就说出来,要么就谁也不让知道,她以前觉得自己会是前者,可真经历了,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开口的孤勇,只会退后,然后三缄其口。
这通电话打了两三分钟,后来好像女生有急事,所以匆忙挂了。
江为风挂了电话,停了会儿又问司机:“还有多久能到?”
司机说堵车,说不准。林绛竖着耳朵听,联想到刚才的电话,以为他要去见赵思意,就说道:“你要有事,我自己回去也行。”
江为风扭头看她一眼:“送佛送到西。”
林绛不敢说话了。
谁知,江为风又问:“你是哪个字?”
林绛一愣,嘴巴却比脑子反应快,回道:“杨绛的绛。”
见对方不说话,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绞丝旁的那个绛,绛红色的意思。”
话音刚落,男生笑了:“我语文没差到不知道杨绛。”
林绛慌忙解释:“不是,是因为很多人都不知道杨绛是哪个绛……”话没说完,就觉得越描越黑,只差咬到舌头。
男生却不在意的样子,扯开话题:“今天这事儿谢谢你了。但你朋友说得对,下次遇到这种事要多想想,先看看自己能不能承受后果,万一别人能应对,你冲出来伤着自己了多不好。”
他的声音没任何温度,和刚刚打电话时的声音判若两人。林绛整颗心都凉透了,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嫌她不自量力,惹麻烦添乱。
林绛只觉得喉咙发紧,直到下车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就是这臭毛病,换别人也会挡的,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她又快速挪到车门旁,语速飞快道:“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就别下车了,我先走了。”
林绛说完,逃也似的冲下了车。
江为风坐在车里,有点蒙。
停车时,他原本想跟女生讲“我就不送你下去了”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张嘴,她就已经跑走了。他循着女生的背影看过去,才发现小区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怪不得。
江为风收回目光,对司机说:“清潭路绿岛。”
林绛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眼皮有点热,眨眨眼,两颗泪珠砸了下来。
这时,正好听见一个焦急的声音:“林绛!”
她一抬头,只见沈宴跑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跑哪儿去了?放学后我在门口等你半天没看见人,去你班里找,你们班又锁门了,打你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我多着急吗?”
林绛鼻子一酸,眼泪顿时像开了闸一样,她胡乱伸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沈宴一见她哭,一时间无措又焦急,想低头去看她的脸。
林绛躲开不让他瞧,他心里比刚才没见到她人影的时候还急:“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林绛哭得抽噎。
沈宴这下急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刚才太凶了?”
林绛喘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没有……就是……我没看清台阶,踏空磕了一下,现在膝盖好疼。”
沈宴“啊”了一声,赶忙低头去看。她的裤子膝盖那儿果然脏脏的,想是摔过留下的痕迹。
沈宴皱着眉头:“伤得重不重,去医院了吗?”
“去过了,没什么事儿。放学王佳倩喊我去买慕容云海的海报,我忘了跟你说了,手机还没电了。”林绛已经止住了哭泣,清了清嗓子,“对不起沈宴。”
沈宴忙扶住她,想了想又问:“要不要我背你?”
林绛一听,眼泪又要收不住:“不用。”
沈宴不坚持,扶着林绛往前走,神色黯黯的。
林绛这会儿借着理由哭过,感觉舒爽了不少,只觉得对不起沈宴,白白让他着急等了两个多小时,最后还编理由骗他。
“沈宴,你别担心,我现在好多了。”
“我能不担心吗?”沈宴回答得很快,明显在生气。
林绛不由得噤声。
沈宴话一出口,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反应过头了,连忙放缓语速,解释补充:“我担心你是因为大人嘱咐我,要我带你上下学,可你现在受伤了,我怎么跟叔叔阿姨交代?又要被我妈骂了。”
“没事,我自己跟我爸妈说,你也不要让静姨和叔叔知道。”林绛想了想,安慰道。
沈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好。”
林绛这才露出一个笑,说道:“谢谢你,沈宴。”
电梯在10楼停下。
另一边的“绿岛”,驻唱歌手正唱着一首不知名的外语歌。
石头笑着问对面窝在沙发上的人:“你说,今天林绛冲出来护你那劲儿,赵思意有吗?”
江为风笑了:“不知道。”
“说实话,我都后悔没心一狠逃了编导课,出来看看那场面了。”旁边有人搭话。
“得了吧,成明昊同学,你妈可不好惹。”石头也笑了。
成明昊旋即又叹气:“江为风,你说你妈和我妈怎么做的闺密啊?这性格差别也太大了。你妈的性子多好啊,我妈却跟母老虎似的。”
江为风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睨着眼看成明昊。
成明昊很快察觉自己说错话,忙转移话题:“那女孩干吗替你挡?喜欢你?”
“没,她应该就是下意识的,可能换个人也一样。”江为风没多想。
“也是,看她一副好学生样,估计是从小被教育要见义勇为,”石头接话,又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不过林绛长得真不错,声音也甜。”
“啊?还是个美女?”成明昊来兴趣了。
见江为风不搭话,石头又说:“我个人眼光而已啦。”
成明昊顿时没了兴趣。
石头顺手拿桌子上的骰子扔成明昊,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石头又问江为风:“你送她回去,说没说声谢谢啊?”
“说了。”
“怎么说的?”
“就说谢谢呗,让她下次遇到这种事先顾好自己。”
“行啊,风哥,会说话。”石头笑道。
江为风脑海里闪过女生的伤口,虽然伤得不重,但她细皮嫩肉的,显得更可怜了些。他想到这里,闷闷地说道:“哥们是好心。”
成明昊问:“那蓝竟宇怎么办?”
江为风声音没温度:“等周一。”
周六是个阴天,早晨林绛有些赖床,闹钟响了三次才起来。穿裤子的时候,发现膝盖那块比昨天还青紫,她盯着出神,又多磨蹭了一会儿。
徐名娟在外面做好饭,见林绛那屋没动静,刚想去喊,林绛就正好推门出来。
徐名娟埋怨了一句,又问道:“腿还疼吗?”
林绛说:“好多了。”说完就下楼去公园出早功了。
这几年,她基本每天早晨都会早起半个小时,下楼到公园出早功,成老师每周上课也都会问一遍出早功的情况,她不敢懈怠。
出完早功,吃完饭,徐名娟开车送她上课,路上又叮嘱她:“高三了,凡事小心点,身体最重要。”
林绛心底温暖,忙说:“好。”
临下车时,徐名娟又问她晚餐想吃什么。她想了想,说道:“排骨汤。”
“行,晚上把沈宴也叫到家里吃。我昨天看他好像挺愧疚的,你不小心摔了也不是他的错,不能让这孩子心里过不去。”
林绛笑着点头,说道:“还是老妈想得周到。”
周六这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下午,成老师带他们练即兴评述、时事政治的类型题,林绛完成得还行,不过在名言解读时,林绛一下子卡壳。
那道题的题目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林绛一蒙,莫名想起初见江为风的那个黄昏,以及昨天傍晚赶到小巷时,天空的余晖。
她一不小心就走了神,一道题答得磕磕巴巴。
成老师素来严厉,张口就问她:“你怎么搞的?要是这个状态干脆别考了。”
林绛被骂得不敢说话,忙打起精神去听老师分析题目。
下课之后,成老师又单独把她留下,苦口婆心说了很多。
正说着话,门口有人喊了一声:“妈,我晚上去郑阿姨家吃饭成吗?”
林绛和成老师一齐回头,就看见门口的人猫着腰往教室里面看,一头栗色的头发特扎眼。
成老师没有表情,想都没想就回道:“做梦。”
“为什么啊?”那人一听急了。
“你说为什么?昨晚疯到几点你自己心里没数?”
那人泄气了,挠着脑袋:“哎呀,你学生还在这儿呢,能不能注意点为人师表的形象?”
他从一开始就没少朝林绛这儿瞥,这会儿把话锋一转,问道:“你成老师是不是特凶?”
林绛“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成老师倒是火了,迅速起身往门口走:“你是不是找揍?”
“杀人了啊!”那人一见情形不对,忙闪人。
成老师对着走廊喊:“不许跑,乖乖坐办公室里等我!”
说完,成老师又回到教室,对着林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儿子,在学编导课,高三了没一点高三的样子,贪玩,气人。”话虽如此,她眼角眉梢却温柔很多。
林绛一笑,想到之前听说成老师的丈夫在十几年前发生车祸去世了,这么多年她都还是一个人。想来,她虽然严厉,但对儿子还是宠溺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林绛想,在这一点上,无论是成老师还是徐明娟,都一样。
放学之后,徐名娟接她稍微晚了会儿,说是店里今天下午对账,忙过头了,还又解释说,排骨早就让店里人去买了。
林绛一听,又是一阵感动。
林伟的旅游公司越做越大,什么导游、航班、住宿之类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要操心,忙起来不着家。徐名娟则是事业家庭两头顾,西餐厅虽说有店长,但大小事情还是要由她过目的,哪怕是晚上店里最忙的点,她基本都还是在家给林绛做饭。
晚上的排骨汤,点燃了林绛的小宇宙,她一口气复习到晚上11点。
临睡觉之前,王佳倩同她打电话,问道:“你伤没事了吧?昨天和江为风相处得怎么样?”
林绛翻个白眼:“我看你关心我的伤是小,八卦是真。”
王佳倩一阵笑:“哪能啊……”
林绛勾勾嘴角,却怎么也挤不出笑来。
一夜辗转反侧。
周末好像总是过得很快,星期一一到学校,林绛便在上楼的时候遇见石头了。他一看见她,就忙打招呼,问道:“伤好点了吗?”
林绛礼貌地笑了笑:“差不多了。”说完就赶紧跑回班里晨读。
前天和王佳倩打完电话后,林绛想了很多。
暗恋本来就像是一池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的湖水,而“江为风”三个字就像掷进湖里的石子,她避不开,但也要离远点,这样就能少受一些波澜。
不只是江为风,连他身边的人,林绛都要避开一些。
但很多事,总是事与愿违。
早晨升完国旗,她就被班长告知要去班主任办公室一趟。
她一进门就傻眼了。
一屋子全是人。
林绛第一眼就看见站在墙根的江为风和蓝竟宇。
旁边的沙发上还坐着三位家长,办公桌那边除了班主任外,江为风的班主任黄老师和另一位老师也在。
林绛心底一沉。
“林绛啊,今天叫你来,想必你也能猜出是因为什么事。听蓝竟宇说,上周五的晚上,江为风伙同一群人把他打了,是不是真的?”
问话的是班主任。
林绛顿时有点腿软,只听见自己声若蚊蚋:“我不知道。”
“你胡说!”沙发上一个留着短头发的女人疾言厉色,“我儿子都说了,他被打的时候你就在旁边。”
“老师,我真不知道。”林绛咬咬牙,坚持道。
谁知道话音刚落,忽然有人扯住她的手,往前一拉,伤口擦伤尤新。
蓝竟宇笑得讽刺:“那你这伤口怎么来的?”
“当然是自己不小心磕的,不然还能是你弄的?”林绛大着胆子,故意问他。
这下轮到蓝竟宇有口难辩。
“小姑娘,这件事原本和你没关系,你实话实说就好。”沙发上的一个男人开口。
他缓缓走到林绛跟前,审视道:“你说你的伤是自己弄的,那么蓝竟宇又怎么会知道你受伤,连位置都说得那么准呢?”
林绛心一沉。
这时,沙发上的另一个女人站起来,她气质从容大方,笑着走到林绛跟前:“同学你别怕,有什么说什么,如果是江为风的错,我们就道歉接受学校处分,但如果不是,我们做家长的,也得求个公正。”
林绛这才注意去看说话人的脸,女人四十岁左右,保养得宜,气质一流。一对视上,女人冲她笑,她一愣,有些惊喜。
林绛没来得及想太多,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老师,我想起来一些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都变了变,林绛接着开口:“被这位叔叔一问,我倒是想起来,我前些天去食堂吃饭碰见一群人,说要在上周四去截江为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睁眼说瞎话!”蓝竟宇妈妈猛地站起来,“你去把你家长叫来,我们当着你家长的面说!”
林绛的心底闪过周五那天和王佳倩的一段对话,心思一动,缓步走到班主任面前,眼神诚实:“老师,我没说谎。如果江为风真的被截了,可以去调监控;如果蓝竟宇也没撒谎,那么也可以根据他的口述去调一下江为风打人的监控,到时候一看就知道了。”
黄老师听罢,眼神一亮,说道:“对啊,凡事都讲证据,这样吧,你们都来说说自己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被截的,我去调监控。”
这样处理,几位家长和老师都同意。
江为风笑道:“是啊,林绛同学不说我都忘了,我也是个未成年啊,我被人威胁了。”
江为风看着蓝竟宇,笑得随意,但未及眼底:“来吧,蓝竟宇同学,把时间、地址写给老师。”
蓝竟宇嘴角一顿抽搐,脸色也变得铁青,只是一屋子人都在看着他,他最后只能咬咬牙,把地址写给老师了。
这样一来,就能发现蓝竟宇挑事在先。
问得差不多了,班主任就先让林绛回去,临走还不忘叮嘱:“这事先别外传。”
林绛应下后,淡定转身,却在刚出办公室门的时候,腿软到差点没站稳。最近这些事,实在都太偏离她的生活轨道了。
回到教室,英语老师刚好开始默单词,她写得一塌糊涂。下了课,何莱一直问她班主任找她什么事,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她也只是摇摇头。
下午大课间,林绛又被叫到办公室。
这回一进门,班主任没先问她话,而是让她先站旁边等一会儿。林绛以为是还有别的什么证人,也没多想,结果等那个所谓的“证人”一进来,林绛为之一颤。
江为风看见来人,双眸也一紧,他的眼神变化没逃过林绛的眼睛。
赵思意一进门,看见满屋子都是人,就低着头小心翼翼往前走,刚站到老师跟前,就被问道:“江为风和你什么关系?”
赵思意肩膀一颤,声音也颤:“老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江为风和蓝竟宇的事儿,你知道吗?”
赵思意一听,肩膀颤抖得更厉害:“我不知道!老师,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旁边蓝竟宇的妈妈有些不耐烦:“老师,把这位女同学的家长也叫来,当面问问清楚不就行了?”
“不行!”赵思意一听,眼睛都红了,“老师,这事我真不知道,你不要叫我家长。”
蓝竟宇的班主任说话了:“那你和江为风到底什么关系?”
赵思意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没……没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林绛看了下江为风,对方没什么表情。
老师又简单问了几个问题,赵思意都说不知道。老师也没再为难她,让她先回教室上课。
赵思意不敢走:“那老师……你们还会叫我家长吗?”
“不会,没你什么事了,快回去上课吧。”
赵思意这才赶紧离开,路过江为风的时候余光瞥了他一眼,但脚步还是未停。
赵思意一出门,黄老师就问林绛:“老师最后问你一遍,周五放学之后,你真没看见江为风打人?”
黄老师的声音响在耳边。
四周静静的,不用看也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她。
林绛用余光瞥了眼江为风,他松松垮垮站着,好像根本不在乎她的答案,但目光却是清澈的,好像又在等她的答案似的。
林绛没犹豫,点了点头。
她确实没有看到他们动手打人,蓝竟宇身上也没伤,她不算说谎。
黄老师点点头,就让林绛出去。
林绛看了看老师,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江为风,这才离开。
林绛回去之后,一颗心悬着放不下,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王佳倩,王佳倩气得不行,一直骂蓝竟宇是小人。
林绛没工夫去想蓝竟宇的好坏,一门心思让王佳倩跟顾翔打听一下,这事儿最后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答案很快被何莱带来——
这事最后双方和解,蓝竟宇没多久就转学了。
林绛一直不动声色地去留意江为风,为了路过他的教室,上厕所的频率都高了很多。
这天的广播站,“38.6℃”再次上线,这回她点的歌是南拳妈妈的《下雨天》。
其实林绛很想给自己找个点这首歌的理由,但事实却是,这背后连个感动自己的借口都没有。
选择这首歌的时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她有次上完播音课后回家,走在她前边的女生向另一个女生问道:“你说我唱《下雨天》给他听怎么样?”
另一个女生说:“不好,你又不是暗恋或失恋,这整首都在说爱而不得。不好不好。”
林绛却默默记下了。
结果这一天,一曲而终的时候还真的下雨了,她没带伞,用手遮住头顶,跑回教室。
楼道里静悄悄的,林绛刚走到二楼上三楼的楼梯拐弯处,就听到有哭泣声传过来,林绛倏地屏息在原地。
赵思意的哭腔在嘈乱的雨天里,显得断断续续的:“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对方并不回答,赵思意又说:“你也知道我家里管我特别严,我不能让老师叫家长。
“我妈让我出国我一直在拖,我就是因为舍不得离开你这个朋友。”
“这么说是我耽误你了?”江为风气笑了,“那你现在走吧。”
赵思意一直在哭着说“不”,又有一阵推搡拉扯的声音传来,然后便是一阵下楼声。林绛一愣,还来不及躲藏,江为风就正对上湿漉漉的她。
林绛和他对视的那个瞬间,忽然感到不会呼吸。
他看见她,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和她错身下楼了,从头到尾,他的目光可能在她身上停留不足两秒。
林绛上楼的时候,赵思意还蹲在原地哭,林绛不敢再多想,今晚有播音课,她赶紧回教室收拾书包了。
下楼的时候楼道已经没有人,走在雨里,林绛心里闷闷的,赵思意当初在国旗下演讲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和刚刚痛哭的狼狈样子,都在她脑海里翻滚。
这一晚上,林绛打足了精神才保证课上得顺利,下课之后,她发现雨小了很多,就没打伞,冲着徐名娟的车一通小跑过去。上车之后,她理了理头发,再抬眼却看见不远处的马路边站着一个人。
他似乎在等人,因为穿着黑色衣服,整个人都融进黑夜里,像一只蛰伏的野兽。
林绛就这么看着他,有些贪婪,好像时间都停止了一会儿。
她忽然觉得赵思意没什么可怜的,她和江为风也好歹做过很好的朋友,指缝里流出的回忆都比她拥有的全部要多。
回家后,林绛在歌词本上抄杨千嬅的歌词,还抄了《下雨天》,写到“雨要多大,天要多黑,才能够有你的体贴”的时候,掌心一片湿润。
那晚雨夜黏稠,梦里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