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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音乐教育

崔: 我从小生活在音乐环境里面,我父亲,还有我父亲的朋友,他们都是搞音乐的,他们的语言方式,他们的幽默方式,我现在想起来才明白:哦,那都是玩音乐的。我曾经以为所有的人都是这样交谈,大人都是这样交流,真正到我自己顺路走的时候,当我成功以后,有些人成了好朋友,但不是从事音乐的,真的不一样,从生活方式到对音乐的要求真的不一样。就连现在做摇滚乐的小孩也不一样,因为他们小时候没有这个环境,他们的父母不是玩音乐的。后来我就想这件事,我是特殊的一个,也是我的运气,我正好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我朋友的父母都是文艺界的,甚至都是玩音乐的。像刘元原来是个唢呐演奏者。

周:刘元的父亲也是搞音乐的?

崔: 刘元的父亲是中国很有声望的唢呐演奏家,他在那个圈里长大,中央歌舞团。北京很多朋友主要是来自煤矿文工团和中央歌舞团的家属。像我的乐队里面,除了艾迪(他是马达加斯加人)以外,所有人都是文艺团体的。这肯定不是谈论音乐的权威的或是类似权威的这么一个基础,实际上这完全可以推翻的,但是分析一个现象,我想如有可能的话,应该把这种东西扩大到更多的人,那样对音乐的理解就会有一定的变化。事实上,像我们这些人,在这样的团体里生活长大的孩子,是非常非常少的,在北京可能有上百个、二百个团体吧,在外地最多大城市有一二十个,甚至更少,实际上就是这种气氛。而同时各个学校又没有这种音乐的教育,没有对音乐重视的那种气氛。在中国,大家对艺术都有一种心态,就是从农村里出来,窑洞里飞出个土凤凰,都抱着这种心态去上学。所以,他们对音乐的理解和态度,在某种程度上就有很大的非自然成分。

周:对,很大的功利性,是为了找个出路。

崔: 现在学校里没有乐队,学生觉得没有成绩是最大耻辱,让现在的中学生为音乐花那么些课外时间,这是不可能的,怎么能靠音乐来提高升学率呢?我觉得我们那时候挺有意思的。

周:你们那时候没有升学的问题。

崔: 实际上我说的这些东西,很多人会觉得跟他们都有关系的,而不搞音乐的人和他们的距离非常大,不可能去理解这些。如果你小的时候没有这种环境,你就不可能自己想象出来这种东西,这是不可能的,你只有听到了才会知道有这种东西,音乐就是这样。在中国确实这方面的教育太差了,我强调这个比较的时候,也许有过激的语言,我想的是怎么样去改变。

周:在西方大街上经常有这样的人,几个人在那里一站,开始演奏乐器,或者唱歌。当然有的是卖艺,为了谋生,但许多人对你给不给钱真的无所谓,他们是学生或者是有职业的,业余这么玩一玩,就是喜欢音乐,就是高兴,没有别的目的。欧洲给人的深刻印象之一的确是音乐气氛浓厚,业余玩音乐的人比比皆是。各种大大小小的节日,不管是宗教性质的还是政治性质的,都变成了某种音乐节,用音乐来庆祝是通例。人们普遍地觉得音乐、艺术是日常生活离不了的,是必需品而不只是奢侈品。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音乐教育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崔: 对音乐恐怕就像对数理化一样,你如果是一个自然人的话,你真不会在乎它是不是西方的,它就是一种语言。音乐也是这样的,我们中国人不接受这种音乐教育,实际上是一种自我阉割。拒绝西方的音乐教育,就像你拒绝数理化一样,数理化全是西方的,连字母也是西方的,你干嘛要拒绝它。

周:这不是孤立的,可能和总的经济水平、文化水平有关吧。

崔: 关键是对于玩音乐的人,总觉得你是卖艺的,是地位低下的,甚至于对表演艺术家也这样,像巩俐要上北大,呵,吵得沸沸扬扬的,人家想学点东西也不让。如果有表演系,巩俐去当主任都行,带研究生都可以,何况上学。所以这艺术从来就是让人看不起,看不起从事艺术的人,看不起对你身心有特别重要意义的这么一个行业,不相信能够在玩中找到一种严肃的创造,不相信人需要这个,只相信好好地学习,拼命地学习。完了他们就变成了一个不可靠的人,他们拼命读书就是为了要出国,嘴上说得好听,上街游行都是义愤填膺,真正要他们为国家做点事的时候,真正让他们在困难的环境下去创造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特别弱,他们受不了这个苦,觉得这地方不温暖,没有机会挣钱,没有好的条件。没有人觉得他们的生活环境是有希望的,没有人有这种自信。其实,真正能给人这种自信的是艺术。你仔细想想,真正创造出来的艺术,是在对自己生命做严肃的思考,所以是可靠的。我曾经说过,如果你觉得生活中什么东西不可靠,希望你排除一个东西,那就是音乐,音乐永远不会欺骗你。当然,大环境确实是一个问题,比如从农村上来的学生,从小吃苦,就发奋学习,要靠成绩好来改变命运。大环境确实不是我们着急就能改变的,但我觉得我们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呼吁人们,什么叫创造,就是在你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有办法了,这就是创造。

周:你当然可以向个别人呼吁,但整个社会你是很难靠呼吁来改变的。譬如说,如果大多数人还必须为生存操心和操劳,你怎么可能通过呼吁使他们相信甚至真正感觉到音乐是必需品呢?还有,中国人不把音乐本身的快乐看做目的,也和中国文化历来重实用的传统有关。现在许多父母倒是很重视让孩子从小就学琴,上各种各样的班,但基本上是出于实用的考虑,把音乐当作一种生存的手段。所以我觉得,这种大环境改变起来是很难的,原因太多了,经济条件是一个,文化传统是一个。当然,即使如此,我们还总是可以鼓励一些个人摆脱这种大环境的支配。

崔: 我听一个朋友说,这类似隔代进化,曾经是黑社会的人绝对不让自己的孩子沾这个行业,不可能当代进化,而是让下一代去发展,这希望肯定是有的,这是生理上的东西。

周:就像暴发户没有文化,但他可以把子女送进学校,使他们成为有文化的人。

崔: 这东西只能靠以生命为节奏。

周:对,变化只能以代为单位体现出来。也许是这样,家长们让孩子学艺术,对许多家长来说有很强烈的功利目的,是想给孩子多留一条出路,他自己对艺术可能不懂也不喜欢,但多少会有一些孩子在学艺术的过程中真正被艺术打动了,开发出了艺术感觉。你提出的这个音乐教育问题的确很重要,实际上就是要营造一种普遍的艺术环境,唯有在这样的环境里,艺术家与公众、创造与娱乐之间才能形成一种良性循环。

崔: 为什么我觉得中国在音乐教育方面做得太差了,因为在学院里也一样。后来我想,当时我学吹号的时候做古典音乐,当然我不是做得很好,但它给我的质感、合奏和听,实际上我接受的音乐训练就像一个普通的西方人接受的那样,他们都接受过这种训练,所以他们的音乐素质就是不一样,有没有音乐训练听起来就是不一样。而现在音乐学院的教育,有一个学生喜欢爵士音乐,居然就给开除了,给发配到深圳去了,真是太令人气愤了。现在音乐教育就是这样,实际上那帮孩子根本不学音乐,就是学些技巧。音乐属于人类内心深层的需要,人类需要的是真实的音乐。只学些古典音乐的技巧,像工匠那样,这还不是音乐。前年一月份才有古典吉他的教学,西班牙吉他。连吉他都不接受,一说吉他,就说吉他是流氓的乐器。古典吉他总算承认了,可前年才有。爵士乐仍不承认,爵士乐多美,感兴趣就开除!

周:前年是有了这个课程 吗?

崔: 古典吉他的课程。就是这些人控制着中国的音乐教学大纲。音乐给人体带来的刺激,和看书真是不一样,听到好音乐给你带来的激动和亢奋感,真能增加人的创造智商。特别有亢奋感,甚至有反叛感,想批评所有人。所以现在别人一亢奋,骂我,甚至说我挡他们的路什么的,他们说了也就说了。年轻的时候容易亢奋,但不知道怎么样去开发,那是他们的一种方式。但是这种东西在中国真是太受忽视了。音乐能带来特别重要的刺激,刺激人敢说实话,敢表达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去他的,这种精神真是音乐带来的。听好的音乐带来的那种激动感,谁都想象不到,也许很可笑,但那一刹那给人的那种力量的确非常大。听好的音乐给你的那种庄严感,不是像书本那样给你知识,不是信息量,就是那种庄严感,它绝对不亚于书本。

周:你说的都是对做音乐的人而言,不做音乐的人怎么从音乐中获得这种力量呢?

崔: 要是一般人,只能是被动的,基本上是被动的。除非真有音乐细胞,又确实有一些非常简单又非常好的音乐出来,就像当所有人都不知道音乐是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首作品,很多人就开始喜欢音乐了。事实上听《一无所有》的人根本不是摇滚乐迷,他们都是突然听到了这样一种声音,觉得挺好听的。

周:我想好的艺术都应该是简单的,直接作用于人的本能,不需要复杂的专业知识就能够产生强烈的感应,同时又是非常新的,给人一种 惊喜。

崔: 其实古典音乐对西方人来说就是那样,对中国人来说,古典音乐好像特高雅,特古典,连音乐厅都不让有些人进,这在中国是这样,在西方不是这样。古典音乐在那个时候也是当时宫廷的流行音乐,他们听的时候也是带着特自然的心态。现在在中国的音乐环境里,除了摇滚以外,大家都会觉得音乐就是当你忧伤的时候听的,演绎那种创伤感,或者说是那种寂寞。当然也有轻快的,挑逗的,但大部分人需要音乐是在忧伤的时候。

周:对,抒发一种孤独的浪漫情调,好像谁也不理解我,只有音乐理解我。 b6/86sQZE5m+gk4VNpdZpHytfJuHsNwi3mZ7AjNz/w/KocfrTRFGp63TmUlQ7Rq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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